38 失控
不得不承認,酒這玩意兒真是個好東西,既能解憂,還能助興,喝酒最大的目的便是把頂天兒的事遠遠丢開。
燭悠一走,唐景虛心頭緊繃的弦倏爾松了,醉意頓時湧了上來,“醉春煙”的燒刀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夠烈,也夠嗆,他一手抱着小狐貍,還不忘把九條尾巴藏進衣服裏,另一只手提着酒壇子,一步一踉跄地走出了“醉春煙”。
走到溪雲山小院前的時候,那壇燒刀子恰好喝完了,他将空酒壇往地上一放,随腳踢到了一片小草叢中,這才撸着花傾塵順滑的毛哼着“醉春煙”裏的小曲兒“嘿嘿”傻笑着推開了小院的門。
迎面撞上來不及離開的無那,說實話,完全不出乎唐景虛的意料,或者說,他就是趕在無那離開前回來的,畢竟小狐貍都醉成這樣了,完全鬧騰不起來,當師父的,怎麽也得心疼心疼他。
于是,唐景虛幾步上前,硬生生把無那的手拽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将小狐貍塞進了他懷中,大着舌頭說道:“無那……無那,你明早再離開吧,這孩子怪想你的,那些事,今夜就……就忘了吧……”
不知沉默了多久,無那的肩膀慢慢松了下來,察覺到他的妥協,唐景虛樂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搖搖晃晃地橫着走了好幾步,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身側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準确地落入那人懷中,他費力地擡起頭,借着月光眯着眼看清了那人的臉,忽然斂去了笑意,看着正經了不少,若不是眼神沒有焦距,一點兒不像醉倒了。
殷憐生嘆了口氣,半拖半抱的,費了不少功夫才把這醉成一團爛泥的人帶進屋內,中途應離想來搭把手,卻被殷憐生揮開了,他面色一僵,并沒有說什麽,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正要把唐景虛弄上床,誰想他喝多了竟然成了塊狗皮膏藥,粘人還纏人,像個街頭調戲花姑娘的登徒浪子一樣,伸長了手在殷憐生身上亂抓,都快把他前胸到後背給摸了個遍,殷憐生真是被他纏得沒脾氣了,可心底卻止不住升起一陣陣的浮躁,咬咬牙,手上一個使力,甚是幹脆地将他往床上丢。
不曾想,也不知唐景虛怎麽做到的,居然正好擡腳鈎住了他的膝蓋窩,腿下一軟,殷憐生一下就被唐景虛帶着趴到他身上去了。
“哎喲!”唐景虛顯然被砸得夠嗆,粗喘了好幾口氣,兩只手就又開始在殷憐生背上揉搓。
唐景虛吐出的氣息帶着濃濃的酒意,異常灼人,殷憐生的腦子瞬間就被燒着了,掙紮着欲起身,卻被他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好不容易從他胸前擡起腦袋,剛對上眼,就見唐景虛忽然伸長了脖子湊近,在殷憐生的錯愕下,在他額上極響亮地“啵”了一下,還不忘調笑一句:“爺,來,給妞笑一個!”
殷憐生緊緊盯着唐景虛游離的眼,低聲問道:“師父,你知道我是誰嗎?”殷憐生墨黑的眼眸中像是有一滴紅墨暈染開,心中埋得并不深的種子忽然有了發芽的跡象。
唐景虛的腦袋重重倒回枕頭上,微眯着眼沒有吭聲。
種子隐約有了破土的征兆,殷憐生湧出無限的勇氣,驀地栖身上前,手指順着唐景虛半阖的眼簾一路下滑,在他的唇線上勾勒過一圈,捏着他的下巴,眼眸大半已被紅暈遮掩,他俯下身湊到唐景虛耳畔,啞聲又問道:“師父,回答我,我是誰?”
唐景虛縮了縮脖子,伸手欲拍開殷憐生這只在他耳邊“嗡嗡”叫着擾他好夢的大蚊子,殷憐生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它壓在床上,不依不饒地盯着他的眼睛再一次問道:“師父,我……”
未出口的話語被堵在了喉間,殷憐生垂眸呆呆地感受着眼前人倏爾貼上來的薄唇,那微顫的睫毛撩撥着他的心弦,寒夜中被吹得微涼的唇瓣讓他的腦子頓時響起一陣轟鳴,心中的種子破土而出,他鬼迷心竅般抛開了一切,顫抖着伸手摸上唐景虛的肩,順勢将他壓回在床榻上,雙唇貼得更緊了,他稀裏糊塗的,總覺得還能更近一步,奈何倉皇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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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虛顯然也愣了,半晌,他像是回過味來了,腰上一個使勁兒,猛地翻身反将殷憐生壓在了身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沉寂無聲蔓延,殷憐生這才生出惶恐之意,臉色霎時就白了,冷汗幾乎浸濕了他的後背,他怔愣地看着唐景虛背着月光而顯得更加幽深的眼眸,心裏為自己的沖動百般懊惱,哆嗦着唇,開口想叫聲“師父”,卻無論如何都提不起方才半分的勇氣。
只見唐景虛緩緩俯下身來,月光斜照進窗子,打在他半邊臉上,照着他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殷憐生心頭似是密密麻麻爬滿了蟲子,讓他幾乎就要叫出了聲,他焦急地想要為方才的無禮道歉。
不曾想,唐景虛卻學着他剛剛的樣子,擡手壓住了他僵硬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在他鼻尖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在殷憐生瞪大了眼、絲毫不敢動彈之際,唐景虛的唇已經順着落到了他的唇上,萬分溫柔地沿着他的唇瓣舔過一遍,小心而又霸道地撬開了那半開着的唇縫,在他的劇烈顫抖中,勾着他的舌頭給了他一個缱绻而又漫長的煎熬。
察覺到唐景虛居然自顧自解起衣帶來,殷憐生感覺自己簡直就快被他逼瘋了,他眼眸中已經爬滿了極淡的紅暈,扶在唐景虛腰側的手心滿是汗,那股子沖動又湧上來了,叫嚣着讓他狠狠掐住身上人的腰身,讓他為此刻的撩撥付出代價。
“名字,我的名字。”殷憐生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一句話出口,支離破碎。
聽到殷憐生的聲音,唐景虛擡眼靜靜地與他對視,神情竟染上了苦澀的哀傷,他輕聲開口,有些答非所問:“賠,憐……憐生,我……我賠給你……”
話音落下,殷憐生瞳孔猛地一縮,擡手壓下唐景虛的唇,在狂風暴雨般的肆虐中咬破了他的唇瓣,唐景虛被疼得瞬間清明,從殷憐生眼中看到了紅色的重影,驚恐萬狀地自他手下掙脫,狼狽地連連後退,背抵上牆,冰涼的冷意瞬間讓他徹底清醒。
看着殷憐生坐起,月光中的紅眸緊緊盯着自己,唐景虛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在心底狠抽了自己好幾個大耳刮子,長嘆了口氣,腦子依然渾沌,輕聲喃喃道:“抱歉,我……我喝多了。”
殷憐生沒有回話,那雙眼中醞釀的情緒唐景虛完全看不透,但有一點,他能夠确認,這一天終究來了……
萬籁俱寂中,唐景虛平靜了下來,将半開的衣襟攏好,輕聲問道:“想起來了?”
見殷憐生默認,唐景虛在床角的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又問:“是從鬼堡那日開始的吧?想起多少了?”
“胤國登基前夜,”殷憐生的目光從唐景虛臉上移到了他的左胸口,“還有,胤墟的那一劍。”
“對不起,憐生,我壓不住你了。”唐景虛深吸了一口氣,“我食言了。”
殷憐生:“所以呢?你是打算把自己賠給我嗎?”
說着,殷憐生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裏隐約帶着哽咽,他起身下榻,打開門的那刻,唐景虛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憐生,無那他明日離開,你,随他一起去吧。”
殷憐生沒有回頭,良久,眼眸的紅暈慢慢褪去,他動了動唇,啞聲應道:“既是師命,自是要聽的。”
殷憐生離開後,唐景虛放空一切,兩眼一閉,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睜開眼時因着宿醉頭疼欲裂,渾身上下的骨頭仿佛都散架了,勾勾手指都疼得厲害。
屋外某只小狐貍不知為何叫喚得厲害,他實在沒法再睡下去了,索性撐着坐起身,打算洗把臉喝口水緩緩。
兩腳下地,不知踩到了什麽,軟軟的,他挪開腳低頭一看,是沉情,想來是昨夜拉扯時從殷憐生身上掉出來的,唐景虛彎腰撿起,感覺腦袋疼得快炸了,他煩躁地“啧”了一聲。
擡眼便見桌上架了個小火爐,爐上溫着一只小碗,上面正冒着熱氣,唐景虛走近一看,是醒酒湯,他端起小碗捏着鼻子一口飲盡,呆呆地在椅子上坐定,望着小火爐旁用較大的碗蓋着的另一只碗,伸手将它揭開。
這是一碗長壽面,照着他的喜好整齊地擺了一顆荷包蛋又放了一顆水煮蛋。
面煮好有一段時間了,面條被湯汁泡得有些糊了,團成團,不好夾,好在尚有餘溫,唐景虛一點點将整碗面吃幹淨,望着兩只空碗,有些失神。
畢竟是殷憐生的手藝撐着師徒四人活到現在,這面雖然糊了,但味道還是值得稱道的,可唐景虛還是莫名感到一陣焦躁。
為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只是苦了花兒和小三以後要跟着師父吃真糊糊度日了。
院子裏再次傳來花傾塵的聲音,唐景虛揉着不住跳動的太陽穴,将沉情塞進腰間,起身開門走了出去,對硬拉着應離滿院子轉圈的花傾塵喊道:“一大早的,瞎吵吵啥呢?”
花傾塵和應離一頓,同時仰着脖子望了望高挂的暖陽,齊齊看向唐景虛。
唐景虛沒理他們,徑直走到院內的石凳上坐下,視線不自覺瞟向殷憐生緊閉的屋門。
“應該是天亮前就走了。”花傾塵終于放過了應離,一蹦一跳地走近,在唐景虛對面坐下。
“嗯。”唐景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花傾塵沉默了一瞬,眨巴着眼,笑道:“師父,我昨夜睜眼看到和尚了!他他他就在我屋裏坐着,我還以為是做夢了,結果今早小三告訴我,是真的!嘿嘿……”
唐景虛扯了扯嘴角,揉了揉他的腦袋,看向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應離,意有所指道:“別想些有的沒的,你就是你,十年來一直都是你,無需顧慮。”
應離點點頭,沉默了片刻,不知從哪裏摸出盤小魚幹放在唐景虛跟前,用極輕的聲音道:“師父,就剩這麽點了。”
看着盤子裏孤零零的三條小魚幹,唐景虛抽了抽眼角,咬牙道:“不怕,想吃師父再去柏舟那兒把剩下的讨來。”就柏舟那吝啬鬼的脾性,剩下那九條小魚幹估計沒個八/九年是吃不完的,幹脆給他摸走,免得那貨還要時刻惦記,反而費心。
這麽想着,唐景虛趁着那百萬功德還留着些底,當即就上了仙都。
沒想到唐景虛才回去一天就又來了,柏舟不免驚奇,但看他一臉悶悶,也就沒好趕他走,只得把他迎進殿內,剛要好心勸慰一句,就見他眼也不眨地把自己的小魚幹壇子抱懷裏了,他抽了抽眼角,飛身撲了上去。
緊接着,蘅貞殿內傳出一聲咆哮:“唐景虛!你他娘的還有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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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