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天意

唐景虛的心登時“咯噔”了一下,似是急于印證君卿的話,赤誠劍上赫然裂開了一道裂痕,那裂痕一出現,唐景虛便清晰感覺到赤誠劍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眼前一瞬間浮現池懲那張傲氣的臉,唐景虛下意識欲收回劍,下一刻赤誠劍卻帶着他猛地向前一刺,唐景虛一愣,立時明白了赤誠的不甘願,握劍的手陡然收緊,他低喝了一聲,運足靈力于掌心,咬牙一擊,突破了金焰劍的劍氣,直逼君卿而去。

君卿避之不及,臉上被赤誠劍劃出了一道細小的痕跡,血珠溢了出來,他擡起拇指輕輕拭去滲出的血珠,伸出舌尖舔了舔,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枎栘,容堯,你執劍無所畏懼的樣子,真令我膽顫,更令我欲罷不能!啊,對,就是這樣,來,殺了我。”

若唐景虛還只是唐景虛,此刻聽了他這話,免不了一身惡寒,可如今他不僅是唐景虛,更是容堯,在他的記憶裏,君卿是個性子裏帶着九分怯弱的人,骨子裏滿是喪氣,總是一味地試圖抹殺自己的存在,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這樣瘋狂的陰鸷,他一時百感交集,在對君卿、對君卿犯下的罪惡感到萬般憤怒之餘,隐約生出了一絲的不忍。

君卿的偏執,君卿的執念,他從一開始就都看在眼裏,只是他一直沒有正視過,更別提挂在心上了,在他的潛意識裏,對于君卿的存在,或許和他的父母一樣,權當是君坤截然不同的另一面。雖然作為容堯時,他對君卿接受得坦然,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份坦然完全源于君坤。

那麽君卿呢?

君卿就像是一個踩在泥沼中的人,他沒有掙紮,卻平靜地越陷越深,他的身邊圍了一群人,看得到他的、看不到他的,始終沒有誰願意伸手救一個深陷泥潭的人,他們怕髒了一身污,更怕被拖進去,只會彼此告誡:“離他遠點。”

唐景虛忽然能理解君卿那份至始至終的求死欲從何而來了,質疑、抗拒,所有人都在質疑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在抗拒他的出現,在所有人眼裏,這世上只有君坤,他君卿根本就不該存在,不能存在!漸漸的,他與那些人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熱切地渴望将自己抹殺。而容堯表現出來的那一點點不一樣,俨然成了君卿身處黑暗的唯一一絲光亮,于是,他想方設法意圖死在這唯一的光亮中。

“錯了錯了,君卿你錯了,既與生,又豈會該死?縱然這世道于你不公,但這絕不該是你為死亡找到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唐景虛怒視着君卿,眼眶發紅,長發被劍氣帶起的風吹得淩亂,“君卿,我殺你,不是因為你生來就該死,而是你肆意妄為,天理難容!”

“天理?”君卿冷笑,舉劍直指蒼天,滾滾烏雲中立時悶雷轟響,他面不改色,雙眼緊盯着唐景虛,“它連你都容不下,我又怎會對它心生希冀?”

話音且落,紫雷當頭劈下,君卿身形未動,揮劍将其斬落,嗤笑道:“我不信天道,那麽,它便奈何不了我。”

唐景虛橫劍擋住被君卿揮來的紫雷,天罰令他不禁渾身一顫,赤誠立時燃起一道天火,那天火令他不由一怔。下一刻,君卿已經閃身出現在他咫尺之遙,金焰劍劍尖沒入他的胸口,鮮血染紅了他的白甲。

唐景虛擡眼,望着君卿的眼中帶着三分凜然與七分決絕,他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随即猛地一個轉身,任憑金焰劍在他胸口劃過一道深且長傷口,雙手執劍重重向後刺去。

良久的沉默過後,一大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唐景虛的後脖子上,君卿含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呵,天道寵臣,替天行道,這一回,你倒是沒令它失望。”

唐景虛收回劍,君卿一下傾倒在他背上,慢慢滑落在地,唐景虛沒有回頭,而是徑直向殷憐生的方向走去,身後的君卿還在笑着:“容堯,你當它會讓你如願嗎?呵呵呵呵呵,不,它不會的……”

唐景虛腳下一頓,深吸了一口氣,回身向君卿看去,未曾想,君卿在他回眸的那一刻忽然擡起了手,唇角微微上揚,五指驟然收攏。唐景虛一震,猛地扭頭看向殷憐生,只見與殷憐生纏鬥的“君坤”突然劇烈扭曲起來,身形倏爾壯大數十倍,殷憐生下意識要退開,可“君坤”忽地一下長大了嘴,先一步咬住了他的腰。

殷憐生眉頭緊皺,飲恨在“君坤”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他被“君坤”咬得死死的,一時竟掙脫不得,唐景虛幾大步走回君卿面前,将赤誠抵在他喉嚨上,面若冰霜,低聲喝道:“我已經讓你如願了,你還想做什麽?”

君卿收回落在殷憐生身上的視線,慢慢擡眼與唐景虛對視,眉眼一彎,笑得雲淡風輕。唐景虛沉着臉,手腕微微用力,一縷血痕順着君卿白皙的脖子淌下,君卿一動不動,嘴角笑意加深,但那笑容太苦,苦得唐景虛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君卿,放開他。”

“不。”君卿搖着頭,“我要死了,如願死在你手上,可是,我有點兒不甘心,容堯,為什麽,為什麽先前的每一次明明都是我先找到你的,到頭來,卻都是他?”

“君卿,都是天意。”唐景虛如鲠在喉,他能清晰地聽到身後殷憐生和“君坤”搏鬥的聲音,但他深知,那是君卿孤注一擲的底牌,很明顯殷憐生的力量似乎被壓制住了,他不能保證,“君坤”不會發難,造成玉石俱焚的局面,他必須扼住源頭。

聞言,君卿的神情閃過片刻猙獰,他一把握住赤誠劍,将它抵在了自己的眉心,赤紅着眼緊盯着唐景虛的臉:“尤恨該死,亦是天意!那便順應天意!”說着,他擡起另一只手,并指向“君坤”一指,唐景虛心髒驟停,強烈的慌亂爬遍他的四肢百骸,他回首便見“君坤”血口大張,一口将壓在掌下的殷憐生吞了進去。

唐景虛大駭,急忙從君卿手中抽劍轉身要去救殷憐生,君卿卻猛地撲到了他背上,牢牢地牽制住他,粗喘着氣“咯咯”直笑。唐景虛怒上心頭,從他懷中掙脫,一腳将他踹翻,一劍從他腹部穿過,将他死死釘在了那處,慌忙向“君坤”跑去。

君卿動彈不得,瞥見唐景虛跑開,嘴角笑意漸漸消失,他面色平靜,一閉眼便能看到唐景虛揮劍的模樣,良久,他徐徐睜眼,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拳,拼盡全力從喉間發出一聲怒吼:“啊!”

下一瞬,“君坤”身形又一陣扭曲,肉眼可見地變為原來的身形,而唐景虛竟能看到他那半透明黑霧般的身體裏閉眼昏迷的殷憐生,眼見那團黑霧一點點從殷憐生身體中剝離出來,唐景虛仿佛釘在了原地,不敢出一口大氣。

君卿,究竟要做什麽?

僅是片刻功夫,“君坤”便從殷憐生身體裏完全剝離出來了,唐景虛能明顯看到他身上的黑氣加深了,他那張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嚴肅、正經得不像話的笑,唐景虛一眼便能認出,那是君坤。

君坤伸手輕輕一推,殷憐生落入唐景虛的懷中,唐景虛怔怔地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回到君坤身上,君坤向他點點頭,走向君卿。

他毫不猶豫地回到了君卿身體裏,君卿淡然一笑:“如果能有下輩子,我不想在深淵裏茍活一世了。”

察覺殷憐生身上的邪惡之氣蕩然無存,唐景虛登時就明白了君卿先前所說的“順應天意”是什麽意思,他沉默了良久,道:“徹底變為‘尤恨’,你死了,天道魔物也就消失了,君卿,我真的看不透你。”

“注定要消失,拉個墊背罷了。”君卿的身形漸漸模糊,望着唐景虛的眼中溢滿了深深的眷戀,“而且,我不能讓你忘了我,一刻都不能……”

君卿、君坤、尤恨,都消失了,曙光撥開層層黑雲,向四界灑下希望的光輝,柏舟等人松了口氣,向唐景虛跑去。

唐景虛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幕,懷中的殷憐生醒來,眯着眼看他:“你在想什麽?”

“沒時間了。” 唐景虛低下頭。

跑到他們跟前的柏舟心頭狠狠一跳,皺着眉吼道:“究竟什麽沒時間了!”

唐景虛擋住了刺目的光亮,從殷憐生的角度看,看不清他的神情,光暈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他變得虛無缥缈,似乎下一刻就抓不住了。

殷憐生的心霎時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了,他無力地擡手抓住唐景虛的衣領,驚慌地問道:“什麽意思?我不懂。”

“他死了。”唐景虛的聲音太平穩了,殷憐生從未聽過他這樣平淡的語氣。

“誰?”白相實眉頭緊皺。

唐景虛沒有擡頭:“那個皇城的說書先生。”

“他死了關你屁事!”柏舟吼道。

泮林和吹息的面色瞬間凝重起來。

唐景虛輕嘆了口氣:“他是人界最後一個供奉枎栘的信徒。”

簡兮驚呼出聲:“那那那,唐将軍你豈不是……”

對,他唐景虛,沒了信徒,這就要隕落了,這一天,早該來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柏舟登時激動起來,“你他娘的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居然瞞着我!”

唐景虛失笑:“柏舟啊,生死有命,你還打算違逆天規為他續命不成?”

柏舟低吼:“有何不成!”

唐景虛沒有說話,他低下頭,殷憐生眉心烙下一吻,道:“憐生,原諒我。”

下一刻,唐景虛的身形化作一團金光,乍然破碎,殷憐生伸手輕輕一抓,那四散的星點被他一碰便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卻陰沉得宛若暗夜的鬼煞。

柏舟看着光點飄散,一臉茫然無措,白相實黑着臉緘口不言,簡兮整個人僵住,吹息失神地站在遠處,泮林咬着唇雙拳緊握,偌大的仙都悄然無聲。

忽然,曙光之下,光點驟然凝聚,竟在不遠處隐約凝聚成了一個人形,殷憐生仍提不起力氣,他的眼睛緊盯着那團光影,心海間翻湧着滔天巨浪。

“這……這是?”柏舟瞪大了眼。

白相實臉上寫滿了震驚:“天任帝君?”

泮林和吹息訝然,異口同聲道:“帝君!”

眼見一人自那團光影中徐步走出,白甲加身,桀骜的眉眼間多了一抹淡然,簡兮擡手扶了扶下巴:“唐……唐将軍?”

那人笑着搖搖頭:“唐景虛已隕落,我是容堯。”

“天界新任帝君!”白相實面露欣喜,“容将軍,你回來了!”

看着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柏舟內心十分複雜,這個容堯,長着他家将軍的臉,興許也有着和他之間相處的記憶,可他卻覺得他們之間不過轉瞬間便隔了萬千山河,他咬緊了牙關盯着對方沒有出聲。

容堯垂眸看着殷憐生,半晌,說道:“仙都之境,鬼王大人不宜久留。簡兮,送客。”

殷憐生的眼眶立時就紅了,任簡兮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擡起,視線緊粘在容堯身上,在他轉身的那刻,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說過,要和我成親。”

容堯身形一頓,離開的腳步絲毫不亂,殷憐生深吸了一口氣,盯着他背影的眼眸紅光閃爍,燃起騰騰烈焰……

一個月後,妖宮。

九畹看着面對面坐着的兩人,忍不住笑出了聲。燭悠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無那睜開眼,看着燭悠,道:“想摸?”

燭悠咬牙切齒地點點頭。

無那沒有猶豫,把團在自己膝上睡得正香的小狐貍抱起,剛送到燭悠手中,它猛地睜開眼,狠狠咬了他一口,忽地蹿回無那懷裏,沖燭悠呲牙,回過頭沖無那委屈巴巴地直哼哼。

燭悠的臉當即就黑成了百年沒刷的鍋底,指着小狐貍惡聲惡氣地罵道:“行啊,花傾塵,老子寵你,連帶着你這禿頭小情人都一起護着了,你居然摸都不讓摸!滾滾滾滾滾!”

“哈哈哈哈哈哈……”九畹憋不住,笑得停不下來。

與此同時,欲海邊來了個翩翩公子,他盤腿坐在一塊巨石上,手執釣竿,身旁放着一個小竹簍,盛着滿滿當當的小魚幹。

不知過了多久,釣竿微微顫動,他勾唇一笑,手腕一揚,欲海登時泛起巨大海浪,下一刻,一道黑影自欲海中躍起,輕盈地落在他身旁。

他丢掉釣竿,指着竹簍,道:“送我上去。”

那黑影正是虞子修,他叼着小魚幹,目光炯炯地盯着竹簍,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是夜,映天河陡生異象,衆神官瞠目結舌,議論紛紛,簡兮默默咽了口唾沫,強裝不知情。

水月看着水中走出的人,沒什麽反應,只是遞了杯熱茶給他,并無多言。那人喝過茶,也沒開口,便徑直離開了。

“那個……容将軍……”

見柏舟欲言又止,容堯擱筆,擡眼看着他。

柏舟深吸口氣,道:“鬼王殷憐生闖上來了。”

話音剛落,一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柏舟頓了頓,面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知趣地離開了。

“不論是容堯,還是唐景虛,都給了我許諾。”殷憐生走到容堯面前,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是時候允諾了。”

容堯擡眼與他對視,唇瓣輕啓,話語尚未出口,便被生生堵了回去。不容反抗的強硬,唇齒磕碰,懲罰性地啃咬,疼痛過後輕柔的舔舐,容堯眉頭微皺,擡手摁住了殷憐生的肩,将他推開了些。

對視片刻,容堯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被咬破的唇角,殷憐生的眼眸瞬間暗了不少,看着他眼中溢滿了毫不掩飾的欲/望,容堯眉毛一挑,開口嗓音帶着沙啞的慵懶:“想成親?”

殷憐生握住他摁在自己肩上的手,再次湊到他唇上,似有若無地研磨着,含糊地應道:“想。”

容堯輕笑,舉起手邊的一杯酒,喝了一小口,将酒杯送到殷憐生唇邊:“巧了,我也想。”

落花情,流水意,捏幾粒浮塵相思,投入這一杯濁酒,酒入愁腸,舉目一輪孤月,垂眸一縷黯然,千回百轉,言不盡,道不絕。

既是天意,何必矯情。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轉圈撒花花!

接檔文《影帝今天本王了麽》求收:

出差回國,看着眼前莊嚴肅穆的王府,再看着守門的侍衛,游宸手中的公文包“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視線落到了負手而立的自家老攻那滿是怒意的俊臉上,一句質問還沒出口,那人倒是搶先一步,冷哼道:“逃?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能把你抓回來!”

本……王?

大概是七年之癢的老攻吃錯了藥開始撓心的故事。

攻為影帝,受為娛樂公司總裁,兩人為合法夫夫(隐婚)。

另一預收文《兩毛錢關系》不妨一并瞅瞅:

那個安保公司的少爺,啊呸,太子爺不要臉地纏上咱們高齡……啊呸,高嶺之花徐影帝了!

“陸少,請問你和徐影帝是什麽關系?”

陸聿揚(微笑):“大概就是我花了兩毛錢和他睡了一覺的關系。”

衆人:震驚.jpg

陸聿揚(笑容逐漸放肆):“補充說明,是他先下的嘴。”

衆人:土撥鼠尖叫.jpg

見徐青初緊盯着自己,陸聿揚默默咽了口唾沫:“你……你想怎樣?”

徐青初(面無表情):“沒怎樣,就是想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陸聿揚渾身一抖,內心OS:“我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徐青初內心OS:”想摸,想蹭,想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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