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歡喜

趙妧這一行到汴京, 已是二月初頭的時候了。

打前兒與徐府說了聲,宋嬷嬷便在外頭候着,眼瞧着馬車過來, 忙上前幾步去候着了。

小子也搬了腳蹬在馬車那頭放下, 趙妧便由徐修扶着下來,宋嬷嬷也搭了一把手, 才又問了徐修與趙妧的安。

後頭是随侍再搬東西,多是臨安特産, 是今次拿來送人的。

幾人往屋子裏去, 早備了熱水一物, 等洗漱收拾好,徐修便又去了書房。

趙妧便坐在銅鏡前由幾個丫頭伺候着,一面是問宋嬷嬷, “離京這些日子,可有什麽事?”

宋嬷嬷手拿着玫瑰露,抹在趙妧的發上,一面是回道, “倒真有一回事,謝相家的姑娘前頭與王大人定了親,庚帖都換過了。”

趙妧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王大人?哪個王大人,與謝亭?”

宋嬷嬷輕輕回道,“是王二少爺。”

“怎麽會?且不說謝家原就是定了那晏家的...”

趙妧眉一攏,“我那表哥又是那樣的性子, 謝家怎麽可能與我那表哥定親。”

她這話說完,便讓四惠、六順去備好衣衫,是要去謝家問一問的意思。

宋嬷嬷輕輕勸了句,“便是要去,哪裏要這樣急?您這頭發還沒幹,髻也梳不了。”

等把趙妧穩了,後頭是說起這事來,“中間細事沒傳在外頭,只說是十五那日的時候去的謝家,還請動了王家族長。先前應不應倒是無處知曉,只後頭是換了庚帖,還定下了章程。日子就定在六月...”

趙妧着實是聽得糊裏糊塗,她想起前頭謝亭還與她說來晏琛,雖說沒定上章程,可她們這圈子的哪裏不曉得?謝亭準是要嫁給晏琛的...

怎麽會,與她那表哥定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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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嬷嬷說不清楚,趙妧一時不好去,只好先讓丫頭先絞發。等一概弄好,讓人去與徐修說一聲,便往謝家去了。

謝母正在與謝亭,說着這回事,她一面握着謝亭的手,一面輕輕問她,“亭兒,你當真不後悔?”

謝亭便笑,仍是很明媚的面貌,“王謝兩家已換了庚帖,若是女兒再後悔,我們兩家怕是都要沒了臉面。”

謝母輕輕嘆了一聲,她平日是個端莊從容的,如今卻為這個小女兒操碎了心。一面是想着晏琛,總歸那也是她自幼帶大的孩子。

一面是想着王璋,早年坊間那些風流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如今這事既已趕上了章程,謝母便也只好與謝亭說起王璋的好話來,“他與你也是自幼認識的,雖說早幾年在坊間名聲不好。可如今卻也是入朝為官,為百姓造了福的...你嫁去,往後便不好像現在這般随性。”

後面是一句,“可若是他給了你委屈,你也不必苦着自己。自與我們說來,我與你父兄是絕不會輕饒了他的。”

謝亭這廂剛點了頭,外頭便有人禀報,是說晉陽公主來了。

謝母便與謝亭往外頭迎去,等謝母與趙妧見完禮,便把這地讓給了兩人說話去。

等簾子一落,門一關,趙妧便問起謝亭來,“到底怎麽回事?”

謝亭一笑,是先倒了一杯茶,蜷着腿坐在塌上,“你是今兒個才到的吧,瞧你匆匆忙忙的,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趙妧眼一橫,“這事關乎你一輩子,當然是大事。”

謝亭把茶奉給趙妧,才又說了一句,“不過是一樁親事,罷了。”

趙妧眉一攏,接過茶也沒喝,抿唇問道,“是我那表哥威脅你了?”

謝亭搖頭。

趙妧眉再一攏,“那是怎麽回事?總不至于,你喜歡上了我那位,表哥吧?”

謝亭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轉頭看向趙妧,笑了笑,“你不必猜了,晏琛有他的追求和理想,而我不願随他奔波。你那位表哥雖不見多好,可與我正好相配,僅此而已。”

趙妧還握着茶盞,餘熱蘊在她的手心,“可是,你喜歡的是晏琛,不是王璋。你嫁給他,會幸福嗎?”

“幸福?”

謝亭輕輕笑了笑,她伸手拂開趙妧額前的碎發,聲很平,“趙小妧,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幸福。你有為你出謀劃策的哥哥,嫁給的人又是你歡喜已久的。你不必去煩惱什麽,自會有人為你解決所有的事。”

“我也想與他到白頭,可是,我努力過了...”

謝亭看着外邊的早春景色,輕輕一笑,“他應該是天上的鷹,自由飛翔,不該拘于在這這汴京的一方天地。”

她合了眼,輕輕嘆下一口氣,像是洩了全身力氣一般往後靠去,“這樣,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謝亭...”

趙妧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是她什麽都說不出口。謝亭說的沒錯,她着實是比許多人幸運太多了...

她往先的幾樁發惱,與她比起來,着實不算什麽。

趙妧輕輕嘆了一口,把茶盞擱在案上,“你素來定了的主意,是不會改的。我不勸你,王璋以後若是敢欺負你,我便...我便打斷他的腿!”

謝亭睜開眼,看向趙妧,眉眼含笑,點了點頭,“好。”

———

王家那處,王芝在王璋屋子裏,坐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便迎來了王璋。

王璋如今當真是喜氣滿面,他心裏高興,瞧見王芝還破天荒的打了見禮,露了笑。連帶一句很和氣的話,“姑姑來了。”

王芝點頭,她看着王璋,像是從未看清這個侄兒一樣。

他幼時聰慧,少年放蕩,如今卻在朝堂站穩了腳跟。她想起那年,她在簾後聽了一回話,好生罵了他一回...可如今,他竟然要娶謝亭了,讓人大跌眼鏡,也讓人不知該說什麽。

她握着一碗茶,喝下一口,潤了潤喉,才說道,“恭喜你了,得償所願。”

王璋便笑,也坐下,自斟一碗茶,“姑姑,你該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王芝也不說話,只是把茶盞擱在案上,“謝亭的性子,你很清楚。你若是喜歡她,往後便好好待她...若是坊間再傳出你什麽風流韻事,謝家不會放過你,我亦不會放過你。”

“姑姑放心便是。”

王璋把茶盞擱在桌上,雙手交疊握着,聲很平,話也從容,“她是我費盡心思,娶回來的媳婦,我又怎麽會讓她傷心?”

王芝便嗯一聲,只說了句“記住你今日的話”,就往外去了。

王璋仍看着外邊的天色,輕輕一笑。從頭到尾,他喜歡的,想要餘生與共的,唯謝亭一人而已。

他怎麽會讓她傷心,又怎麽舍得讓她傷心?

———

趙妧回到徐府的時候,天已有些黑了。

徐修前頭聽她出去,便讓人把晚膳推遲些,如今仍在書房裏看着書。

趙妧推開門,走了進去,撞進徐修看來的眼裏。

她這顆心就這樣軟了,衣裙在快走的時候翻起漣漪,她蹲下身子把頭枕在徐修的腿上。

徐修合了書放在案上,伸手撫在她的眉眼上,問她,“怎麽了?”

“我去見過謝亭了,她要嫁給王璋了...我能看出她不開心,她明明喜歡的是晏琛。”

“她應該,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明媚。”

她擡頭,看着徐修,心裏有點悶悶的,“我不明白,為什麽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如今卻只能到這般地步。”

徐修撫着她眉眼的手一頓,指尖擡起趙妧的下巴,低下頭,“這就是現實...世間之事,本就不如意,有十之八九。”

“又何必,偏要勉強。”

趙妧說不過他,便仍低着頭,埋在他的膝上,蹭了蹭。

“好了,起來吧。他們都是成人了,行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你又何必生悶氣。”

徐修這面扶她起來,領着她去用膳,與她說道,“明日我與你去宮裏,他們久不見你,也該想你了。”

趙妧輕輕哦了一聲,擡頭去看徐修,燈火下的他連眉眼都柔了幾分。

她看着看着,也沒那麽不開心了。

“你等等。”

徐修停了腳步看她,便瞧見她松了手,走在他面前。

趙妧伸手扶住徐修的手,踮起腳尖,吻在他的唇上。

可也只是這一會,她便落下了腳跟,松開手,捂着臉先往東院去了。

徐修有些意外,帶着轉瞬即逝的怔楞,然後是輕輕笑了笑。

他跟在她身後,月色很好,把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一點點的牽在一起。

趙妧停了步子,轉過身來,看着緩步而來的徐修,眉眼含笑,“我好像...”

徐修看她,嗯了一聲?

趙妧伸出手,等徐修走來,等他握住她的手,開了口,“更加,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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