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謝府
三月中旬, 風和日麗,是個好天氣。
自徐修離家,趙妧臉上便不見幾分笑容。
除去前頭去了趟宮裏, 王芝、謝亭上門來了兩回, 精神了些。
其餘日子,便整日兒提不起精神氣, 連着一張鵝蛋臉都瘦了半圈。
底下伺候的丫頭瞧着,心裏也急, 每日是變着法子逗趙妧開心。
這會正是拿着汴京時興的紙鳶, 在院子裏放着, 一人拉着線團子轉着,一人便拿着紙鳶往前跑上幾步。
等放上了半空,便與趙妧說來, 讓她瞧瞧。歡聲笑語的,總歸是讓趙妧也擡了眼,往天上看去。
紙鳶是個美人樣式,線拉的長, 放的也很高。
四惠便在邊上打着趣話,“外頭天氣正好,已有不少人踏起春來, 門房帖子也收了不少,您可要去瞧瞧?”
趙妧沒什麽興致,手裏握着一個玉葫蘆樣式的墜子,捏了捏, 拒了。
廊下春燕蹁跹而過,有丫頭從外捧信而來,颠颠兒跑着,一面是與趙妧說道,“主子,驸馬爺來信了。”
趙妧臉一擡,手裏的墜子一掉,忙站起身,接過信來。
丫頭們也都看過來,靜悄悄的站着。
趙妧的手有幾分輕顫,她拆開信,看着裏頭是蒼勁有力的四個字——
“已至,勿念”...
信上只有這四字,連落款也沒寫,可趙妧還是看了許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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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這幾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齒間劃過...
“磨墨!”
趙妧轉身往屋裏走去,緋色的衣裙在行走間,劃出一片一片漣漪。
四惠在邊上磨着墨,趙妧握筆寫了起來,她寫了幾大張。
有說園子裏的花開的很好,改了幾處名字,念了幾本書,還寫了幾張大字...
後面是寫着,有聽他的話,午間只歇兩刻,可還是睡不好、吃不好。
将将寫到最後,也問徐修,住的可好,睡的可好,吃的可好?
洋洋灑灑幾大張,趙妧卻覺着還可以寫許多,她有太多的話想與徐修說。
她還想與他說,她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是因為太想他了。
可是,趙妧到底是沒寫,這話寫在信折裏,難免有幾分羞人味...她把信函折好,輕輕放入信封裏,交到四惠的手裏,“讓人快馬送去。”
又補了一句,“越快越好。”
四惠應是,忙出了去。
趙妧便重新握着他寄來的信函,看着外邊春燕翩跹,百花綻放,想念遠在他鄉的徐修。
———
自打那次信後,趙妧的精神氣,總歸是回了不少來。
今日謝家擺宴,是為賀謝母生辰,請了不少人,趙妧也在這邀請的名單上。
可趙妧近日着實是拒了不少宴會,打前謝亭來信問的時候,她也沒給個确信。如今謝家上下,自當趙妧今兒個是不來的...
因着這一回事,趙妧的馬車,到謝家的時候,那管家還着實是愣了一會。眼瞧着是先出來了個穿着鵝黃褙子的丫頭,忙颠着腳步上前與趙妧拘了禮,喊了聲“晉陽公主”。
周邊幾人循聲看來,也不敢靠太近,只是偷偷打望了一眼。
趙妧由四惠扶着下來,她今日穿着一身時宜的春衫,面容精致,眉宇間是遮不住的嬌俏。
她是謝家熟客,自不用人領路,看着那管家,輕輕嗯了一聲,便熟門熟路往謝亭那處去了。
後頭便有人輕輕說道,“那就是,晉陽公主?”
“除去那位,還有誰能讓謝家,如此恭敬的。”
幾人唏噓一過,便又遞了拜貼進門了。
謝亭屋子這會正是熱鬧,除去王芝并着王家幾個姑娘,此次來做客的也有不少貴女,如今滿堂堂坐了一屋...或是落棋,或是與邊上的人說着話。
趙妧手握着簾子,是先擡眼一瞧屋裏的景象,才又看向謝亭,“今日,好生熱鬧。”
幾個貴女忙站起身,往趙妧那處福了一禮,“晉陽公主。”
趙妧點頭,放下簾子,便聽得謝亭說來,“還以為你不來了。”
“伯母生辰,怎能不來?”
她這話說完便往王、謝兩人處過去,等坐下,與衆人說道,“不必拘束,先前如何,還如何。”
衆人眼一對,輕輕應是,仍坐下喝茶或說幾句話,聲也很輕。
自有沒見過趙妧的,小心打量了起來。
先前那一樁大婚着實是熱鬧,她們雖是未瞧見,可也是聽了幾嘴的。
有說那位狀元好命的,娶了宋宮最得寵的公主...亦有說這位晉陽公主好福氣的,聽說那位新科狀元不僅才識過人,連相貌也是數一的好。
當真是,羨煞旁人。
這廂說了幾句話,謝母那廂便派人來,是說前面擺了戲臺,也聽說趙妧來了,問人要點什麽戲。
趙妧平素不愛這物,便也只點了一出麻姑獻壽,算是祝賀謝母生辰。
來人捧着戲折子告退,謝亭這廂便也請了衆人往園子裏賞花去,若是賞累了,也可順路往松堂看戲去。
衆人無異議,便由謝亭打頭引衆人去。
謝家園子不及皇家宏偉,也不及王家寫意,卻也是一處一景,自成風格。
路上謝亭瞧着趙妧眉眼含笑,很是閑适,便問她,“前幾日來見你,還是寡言不語,今日是怎的了?”
王芝眼一瞧,道了句,“自是,與她那位驸馬脫不了幹系的。”
謝亭再細細一瞧,果然瞧見趙妧唇輕輕勾起,眉眼含着幾分情意與溫柔,哪裏還似前幾日苦悶。
她見旁人都是特意落後幾步,便調笑起趙妧來,“你自打成了婚,便成了個見色忘友的主。虧我與阿芝,前頭還巴巴找上門,如今想來,着實是不需的...”
趙妧眉一挑,方想辨一嘴,便瞧見王璋一身白衣,往這邊走來,一雙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瞧着謝亭。
她眼一轉,瞧瞧王璋,又瞧瞧謝亭。
一面是拉着王芝的手轉身走往另一條路走去,一面是與那幾個貴女說道,“這處景致不好,我們去另一條。”
這話着實是個不怎麽高明的謊話,可能來謝家的哪個不是聰明的,眼一瞥就明白了。
王謝兩家先前定了親,旁人自是說不了什麽。
她們一面是随着趙妧,往另一處走去。
心下卻免不得添了一句,王二郎風姿愈發卓然了。
等衆人離開,王璋也走到了謝亭面前,謝家的幾個丫頭便不遠不近,低眉站着。
謝亭心下是有幾分亂,自打那日定親後,兩人就不曾見過。
如今猛的一見,難免是有幾分不自然。
也讓謝亭想起,她如今正備着婚服,還依着從王家傳來的尺寸,做着王璋的貼身衣物...
她竟然要嫁給這個,她素來不歡喜的纨绔子弟了?
謝亭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便也擡了頭,面上卻扮作一副冷靜,很平的喊了他一聲,“世兄”。
“你該喚我一聲相公。”
謝亭面色漲紅,瞪他一眼,“世兄慎言。”
王璋低頭,看着她,“我說錯了,是——你馬上,該喚我一聲相公。”
謝亭咬牙,只覺着當真是瞎了眼。先前竟然還覺着這厮來提親時,尚還有幾分正經。
如今一瞧,果然還是那個無賴!
“世兄若無事,我就不奉陪了。”
謝亭這話說完,果真是要提步離開。
王璋哪裏能讓她走,忙攔了一步,柔了聲,“我是來與你說,我準備的差不多,只等迎你進門。”
謝亭停了步子,側頭看他一眼,沒出聲。
王璋仍低着頭,看着謝亭,聲很輕,“屋子裏的擺設都是我挑的,院子裏還栽了葡萄架子,你若喜歡別的便與我說,我再讓人去栽。”
謝亭面上一松,她看着王璋,難得軟了聲,“你其實不必...這些交給下人去做,便是。”
“無妨,我心甘情願。”
謝亭一怔,心下是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這段婚事,她其實從未上過心。只是如他所言,若是成婚,他确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以為,他也只是這樣的想法。
謝亭輕輕嘆了一口氣,仍擡着頭,與王璋說道,“你知道的,我有喜歡的人,我...”
王璋袖下的手一動,卻仍是笑了,他平素以風流公子著稱,如今眼裏卻是一片真摯與溫柔。
“我說了,是我心甘情願。謝亭,你不必有所顧慮——好了,我該走了,你也去吧。”
王璋說完這句,便轉身走了,他腳步匆匆,全然不似先前一般閑适。
約摸是走出了好幾步,王璋又折身回來,看着謝亭,“我忘記與你說了,不管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你都只能嫁給我了。所以謝亭,你只要好好準備,嫁給我就是。”
說完這話,他總歸是順了心,邁步走了。
謝亭攏眉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站了好一會...可她到底什麽也沒說,往趙妧幾人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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