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莫緣仙，莫緣魔06

院內幾間烏木房子，池塘草綠如茵毯，黃昏夕陽披着一層柔軟的紗衣，令得小院看起來甚是溫馨。最抓人眼球的無疑便是院中的那一顆正在微風下撒着花雨的桃花樹了。

唐棠笑着推開了客廳的門，發覺裏面基本的設施很完備，看來已經被打掃了一遍了。“公子~裏面很幹淨哦，你坐着等我一下，我去廚房看一下。”

臨走之前，那個弟子說過已經為他們準備了一些米糧，大概是考慮到身為凡人的唐棠吧，況且即使是修真門派，在最底層的雜役裏也有許多沒有築基，需要食用人間五谷的人啦。

“絲絲——”

唐棠的笑容凝在臉上，她轉頭說:“公子，你是有什麽事嗎？”

叫住她的少年，眉眼凝結着一股憂愁，唇瓣抿着，猶豫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不久前大殿裏那個無論遇上什麽事情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的楚玉楓。他站在屋子的中央，“這些事情我來做就好了，今天你也累了，坐在這裏休息吧。”

唐棠本想婉拒，但見他那柔軟的眼神，那句話也只好藏在心裏了。

他取下腰間的虹淵劍放在桌子上，然後走出了門，唐棠坐在椅子上，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發呆？

過了一會兒，也不見他過來，心裏稍微有些焦急了，她于是走出門去，走在走廊裏聞到了一股煙火的氣息，已經在做菜了？就在廚房附近的水井邊有洗幹淨的紅木桶，裏面還盛着一些水，看來是剩餘的。

炊煙缭繞裏，鏟子鏟動着的聲音傳入了耳朵裏，黑衣少年站在火竈臺旁邊，修長的右手很快将菜鏟了起來，放在旁邊的青花瓷碗裏。他神情極為專注，恍惚是在做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一樣。

“絲絲，過來端菜吧。”

味覺好像也在那一瞬間恢複了過來，青菜和肉類的香氣融彙一處，讓人舌尖滋味升起，唐棠眼睛一亮，望着那碗裏纖細的竹筍和豬肉，夾雜在一點點的幹辣椒和油腥當中，可謂是活色生香。旁邊還盛着一碗很清澈的湯，不知道裏面放了什麽，極其香甜可口的味道，她忍不住流着口水，盼望地看着。

明知道她張着那雙黑漆漂亮的杏眼是想問什麽，但是楚玉楓卻是惡劣地拿着盛着米飯的小木桶走出了門，唐棠在他背後有氣無力地哎了一聲，慢慢地端了那碗清湯往客廳走去。

将碗筷擺好了，唐棠貼心地給楚玉楓盛了一碗米飯，又給自己盛了，看着桌上雖然簡單樸實，卻無以形容的美味，笑着說:“沒想到公子的雙手是這麽的巧，明明是那麽簡單的菜肴，卻在你的手下化作了如此的美味。”

夾了一條如玉色的竹筍放在他的碗裏，她的誇贊讓楚玉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禮尚往來地他夾了一塊肉給唐棠，也就是被唐棠錯認為是豬肉的東西。“絲絲你太瘦了，應該多用些肉食。”

實際上，這種肉是一種食用價值很高的肉類，在來岱雲仙宗之前，他已經準備了很多滋補身體的肉類果實之類的，便是為了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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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實在太瘦了，好似被風一吹就會吹走一樣。如今她不願修仙，也算是誤打誤撞了，這些東西放在她平日裏的吃食也能延年益壽、加固元氣。

對面的少女正一臉幸福笑容地吃着碗裏的食物，筷子飛快，即使只要這樣默默地看着，心裏也覺得很開心呢。

夜裏，床邊只點了一只蠟燭，小小的火光在大片的黑暗裏，光影一時被拉長，一時又被黑暗中的怪獸吞噬，如此重複不斷。

他阖着眼睛，盤腿修煉着。周身散發着淡淡的元氣，在無法用肉眼可視下，瘋狂地從窗外門外擠進了像是螢光一樣的物質，成片成片地圍繞在楚玉楓身邊，很快一些進入了他的身體，旁邊又有一群螢光緊緊地依附在他的身體上，一夜便在這樣的重複不斷，直到天邊一抹魚肚白冒出的時候。

少年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黑曜石一般冷澈，簡直就像是寒露欲滴般。

天亮了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曙光，在重生以來的每個日子裏，他都是這樣以冥想的方式渡過一個夜晚，只有這樣，他才能變得更強，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但就算是已經有了堅定目标的他，偶爾也是會很脆弱的。

描繪着花紋的紅框木門被推開，鬓邊簪着一小枝桃花的少女露出可愛地笑容，那雙如同寶石一般的杏眼凝聚在他的身上。

“公子——你起來了啊，早飯我已經做好了，熱水也準備好了，梳妝好了，就可以喝上熱騰騰的米粥哦。”

而這唯一的一點脆弱，也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像是陽光下的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即使不用留意，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嘴角已經挂起了真誠的笑意。

身為方恕己的弟子，剛入門的楚玉楓自然是很忙，不過每天天黑時一定會回到小院，相比之下，既不用修習仙術，又不用到學殿上課的唐棠可以說是閑的無所事事了。第一個月時還能打理院子，除草種一些食用的蔬菜水果，慢慢地也侍弄一些美麗的花草，可如今除了澆澆水，為楚玉楓準備早餐午餐，她好像沒什麽事可做了。

是可以讀書，但是總不能悶在屋子裏吧，楚玉楓很快發現了這一點，“絲絲，你……不如和我修習法術吧。”

“不行的。”她很快郁悶地出言拒絕，楚玉楓卻好像已經洞悉她的想法。笑着說，“我知道你不想修煉，但是我所說的法術，只是一些陣法符咒，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學一學，絲絲你難道不想即使和我一起出去也能夠有自保的能力？”

這是誘惑，但不得不說說到自己的心坎裏去了。修仙路途極為兇險，想到原主曾經參加的幾次遺跡探寶，無不是九死一生，能夠學得一些保護自己的陣法，這樣也能不拖累他了。況且，這只是一些外物的修習，她也并沒有違背約定啊。

“那便擺脫公子了。”她忍不住開心地說着。

楚玉楓是一個好老師，而唐棠繼承了前世大boss絲絲聰穎的頭腦學起來也不費力，很快，即使抱着書也能自己學習了。在陣法符咒一道上，她盡心盡力地研磨着，除了意義上的服侍楚玉楓，大多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過了一年，已經有很大的進步，然而她卻開始到了瓶頸了。

煩躁的心情甚至影響到了楚玉楓，讓他苦笑不得，于是推薦她到煉丹閣的百草園裏照料藥草，正無聊着的唐棠欣然接受，如果說煉丹閣是岱雲仙宗的核心，那麽擁有着上千種珍稀藥草的百草園便是煉丹閣的核心。雖然有楚玉楓做推薦，但是挂了雜役牌子的唐棠還是只能從最低級的一階藥草紫草開始，不過是定時澆水，捉蟲，但對于沒有一點修煉基礎的唐棠來說，管理的畝數越多，便越辛苦。

有時忙起來的時候，甚至連楚玉楓都會過來幫忙。楚玉楓雖然多次欲言又止，但是在唐棠那堅定不移，如同鑽石一般耀眼的目光下，無法叫她放棄。

轉眼之間，過去了四年。當年的豆蔻少女如今已經長成，如同絲綢一般順滑烏黑的長發，雪白如玉的滑嫩肌膚，還有那薔薇色的嘴唇，堅毅美麗的杏目，十七歲的少女到了最美麗的芳華，是枝頭待摘的紅色玫瑰，嬌豔欲滴。

安然無恙地渡過了這麽一段時光，唐棠已經很開心了，她如今已經能夠培育百草園內的五階藥草，憑着凡人的身體做這樣在百草園內算是中階的任務，又因為作為楚玉楓的侍婢，曾經拒絕了水靈真君的橄榄枝，私下裏對她的風言風語很多，只是礙于如今風頭正盛、隐隐有這一代掌門師兄勢頭的楚玉楓，不敢放肆。

不過是一些俗人，自然也不會讓她的目光停留。眼下，她正研習着九五真木陣，一門心思除了放些在百草園裏培育的七葉碧玉海棠上，便是這個了，連在主人楚玉楓身上的都少的可憐。

回到小院，望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她咬咬中指，才想起來，楚玉楓最近和他那一代的弟子奉命去霧海嶺試煉去了，得明天才能和大部隊一起回來啊。

這三年來，楚玉楓曾多次勸服她一起修煉，但是任務在身的唐棠每次都會婉拒，慢慢地，他也少說了，只是一直堅持她所有飲用和吃食必須得是他帶的東西。

從空間戒指裏拿出那些據說可以延年益壽、保固元氣、衰緩容顏的東西，九仙潭的碧泉喝在嘴裏倒也有一股清甜滋味，百年碧桃樹摘下的桃子既水靈又可口，吃了一個，她又忍不住吃了一個，最後望着那本是一片淡藍白雲的天空慢慢地被五彩斑斓的霞浦沾染，夕陽西下，遠峰變成一片深深淺淺的黛色。

才有些不舍得地将院子裏的陣旗一列一列地收了起來，看來這九五真木陣還得修習一段時日啊。唐棠伸了一個懶腰，打算到廚房裏煮一鍋八寶粥，空間戒指還剩下一些楚玉楓給她留下的珍稀幹果，那種靈氣雖然所謂普通人的她感覺不到，但是每每只要聞到那股甘甜的味道都覺得身心俱安，特別地舒服啦。

唐棠做完了這一切，正準備端着八寶粥走進廳房裏時，突然感受到了她安在院外的傀儡陣動了，她眉間一斂，有人來了？

站在走廊裏，瞟了一眼院落玫瑰花叢邊的木門，很快被外面的人推開了，老舊的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那人身材颀長，只着了一身簡樸的黑衣，在黃昏下影子孤吊，風吹動着他的衣袖，白皙如玉的手指從門上移開，腰間的虹淵劍安寂着，恍惚是等待着什麽，收斂了自己的煞氣。

如冰消春融，他擡眸望她時，寒露一般的眼眸也柔和起來，冷靜的面頰上帶上了微笑。

“絲絲，我回來了。”

唐棠有些受驚，不是明天才回來的嗎？她一時間也顧不得那麽多，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公子，這次這麽快便回來了啊。”

一不留神，被手上熱騰騰的粥燙了一下，楚玉楓看着這一幕，眼神一閃，關心的神态難以隐藏，就在他要過來，唐棠攔住了他的手，“不用了，你先換身衣裳再過來吧。”

楚玉楓瞬間了然，雖然這次的試煉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但是身上衣角還是在不經意沾染了魔獸的血跡，還有身上淡淡的汗液味道，于是他也沒有再繼續堅持下去。

嗯了一聲，便回了房間。

唐棠才将八寶粥放在飯桌上，回頭拿碗筷時，突然發現又有人來了，傀儡的反應很大，似乎受了攻擊一般，連帶着作為主人的她也是腦痛，所幸的是，那人似乎發現傀儡只是守門，并無攻擊人的作用便收了手。

心裏想要罵人，但是當看見那華麗的少女走進來時，這句話不得不收起來了。

“哎，你是絲絲——”皺着眉頭，難掩的驕傲在那精致的眉眼間逗留，火紅的麗緞華服，如雲的鬓發珠釵耀輝，一支火焰般的尾羽如夢似幻地美麗。少女看起來和她年齡相當，渾身卻散發着一種威儀，如同翩翩欲飛的火鳳凰，既驕傲又傲慢。

唐棠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選了，她禮貌地笑着問道:“我是絲絲，你是……？”

“鳳霜，你不記得了？”她有些不滿地哝哝道，随即又回到自己的注意點，“喂，楚玉楓回來了嗎？我有些事想和他說。”

說實話，這還是審心殿一別後，三年來第一次的見面，雖然身為天之驕女的鳳霜自然是風頭浪尖，偶爾也在煉丹閣碰見過幾次，不過對方似乎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有些驚訝地，“公子啊，他剛回來……”

便在少女的眸中看見閃過的喜悅，唐棠心裏有種難言的感覺，而此時楚玉楓正好推開房門走了出來，瞥見鳳霜時，蹙起了眉頭，問，“你怎麽在這裏？”

像極了責問的語氣，讓向來被寵着的鳳霜心裏有點不爽，但不知怎麽地，居然只是低下頭，別扭起來了。

楚玉楓一副冷冷的面孔，好像馬上就像吐出傷人的話，唐棠于是道:“鳳霜姑娘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一坐，絲絲方才熬了粥，和公子一起喝碗粥暖暖肺腑，然後再說正事如何？”

鳳霜傲嬌地瞥了楚玉楓一眼，“好吧，反正我就嘗嘗。”

唐棠向楚玉楓使使眼色，好不容易才讓兩人都進了裏面坐下，真是奇怪了，明明楚玉楓雖然不是那種脾氣不好的人，真是看着有些難以接近，按說也不應該對不熟的鳳霜如此态度不佳，說得更妥當一些，像是仇人一樣……

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屋內氣壓極低，那甜融的香氣都無法化開這難言的沉悶，兩邊恍如楚漢河界一般劃分清晰，唐棠分別給他們盛了一碗八寶粥，然後縮在自己的位置，不管世事。

楚玉楓倒是從容地拿着湯勺，不緊不慢地吃着這甜美的濃粥，臉頰神情淡淡，看不出什麽高興還是不高興。

很快，作為客人的鳳霜忍耐不住了，擱下湯勺碰撞瓷碗的聲音極為清脆，也打破了屋內的沉靜。

“楚玉楓——”

楚玉楓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道:“你有什麽事？”

“我——”卡殼一般，鳳霜嘴唇緊抿起，似乎有些難為情地道:“今天多虧你我才取得了紅絲芽，若不是你，我可能便會被困住在那裏……”

哎，好似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唐棠豎起耳朵。

“所以……”他的神情仍然是淡淡，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讓鳳霜有些氣餒，馬上公主脾氣也上來了，“你別想太多，我只是照例來感謝你而已，聽說你馬上就要結丹了吧，我從師尊那得到一枚紫錠丹，也許可以幫助你更好地結丹。”

鳳霜纖細的手指一拂蠻腰間挂着的銅鈴铛，很快便取上了一個塞紅布的小瓶，放在桌子上推給楚玉楓，臉頰微紅，“權當感謝你這次的幫忙。”

唐棠卻見楚玉楓放下了湯勺，擡眸望着那個驕傲的少女，表情是無動于衷的。“不必了，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你馬上離開這裏。”

唐棠心裏道了一個不好，鳳霜一貫驕傲，楚玉楓這次是不是太過分了，果然就見鳳霜一張臉都紅了，是被氣紅的，美眸更是火氣騰升，她恨恨地盯了楚玉楓一眼，掃開桌子上的丹藥小瓶。

“楚玉楓，你太過分了。”

然後就跑了出去。

瓷瓶在地上摔碎，露出了裏面圓滾滾的玉丹，無以比拟的香氣充盈在空氣當中，那種濃烈芬芳的香氣仿佛仙液一般讓人涎水大流。但楚玉楓也只是皺皺眉頭，道:“太過依賴于外物的修道之人終究不會有太大的成就。”

唐棠愣怔了，然後沒好氣地道:“公子你太過分了，人家女孩子都被你氣着哭着跑出去了。”

她馬上跑出去追人，卻被楚玉楓攔住，他的聲音有些冷漠，“她哭？”

哼了一聲，道:“那就讓她哭個夠吧，絲絲，你上次做的點心還不錯，既然你還有閑情管別人的事，不若去廚房做一份點心給我。”

唐棠哎了一聲，吶吶道:“好吧。”

走出來時，鳳霜已經不見了，天邊遙有一點嫣紅，應該是乘法器鳳翎走了。搖搖頭，這些事也不該她管，還是做點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