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想睡了

涼風清幽。許修陪栗舟壓馬路，走了很久，栗舟終于發現不對勁，問：“這是去哪兒的路？”

許修笑着說：“去我住處。”許修在學校附近有房子，他一個人住。

“那我回學校。”

“唉！”許修單手拽住她，“我不對你做什麽。”

“走吧。”許修雙手插兜，說完走在前面，迎風将他的寬松的衣服吹得鼓鼓的，走路的樣子其實有點霸道。

公寓四室兩廳，還有一個超大的陽臺。許修在這兒住了很多年了，大概初二轉回來讀書就住在這兒，平時放長假才回家。

房子挺幹淨的，裝修就是那種直男風格，沙發窗簾吊燈都是灰白色，茶幾上煙灰缸和封撲克。

“你抽煙？”栗舟問他。

許修擺擺手，“戒煙很久了，你随便坐，我去煮點甜水。”

認識這麽多年，這還是栗舟第一次來許修的住處，房子真的很大，一家人住都很寬松。許修的卧室在最陰面，裏面窗簾拉得死死的，透不出一點點光。栗舟就站在門口看了看，沒進去。

倒是旁邊那間屋子的燈不管有人沒人都是開着的。

原來是許修的健身房。

很多器材。

單是栗舟喊得出名字的就有啞鈴，跑步機，舉鐵，單杠，雙杆……還有她不認識的也不知道健那個身體部位。

最明顯的是健身房的中央放着一臺價格不菲的架子鼓。

上初中的時候許修就對架子鼓情有獨鐘，他和韓棹還組建過樂隊，有個很拉風的名字，叫南征北戰，當他知道真的有這個樂隊時候，他們就改成行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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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志鴻是個開明的家長，他同意許修興趣愛好自由發展，也覺得他有打架子鼓的的天賦。

可是後來還是禁止許修玩這個。

因為他覺得許修這個天賦太草率了……

相對而言，許修的書房比較淩亂，從小到大的課本作業本什麽的，都堆放在地上，貼牆立着的兩只大書櫃好像被嫌棄，空空蕩蕩擺放在哪裏。

“你要不要去洗個澡。”許修斜靠在門框上，抱臂對栗舟說話。

栗舟擺擺手：“你把我喊來，今晚我睡沙發嗎？”

“來者是客，你睡這間。”許修指了指旁邊栗舟沒看過的屋子，“要不你和我睡一間也行。”

‘啪——’許修伸手把壁上的燈關掉。

栗舟抹黑出來。

客廳餐桌上擺着兩碗甜水，許修在浴室裏門口接電話，手裏拎着衣服，對着手機應付了幾句，最後說不來了。

栗舟猜大概是那群朋友打來的。

“許柯放了幾件衣服在這裏，待會兒你用。”許修挂斷電話對她一笑。

栗舟坐下來喝東西，應了一聲。

浴室裏灑水聲斷斷續續傳出來，忽然咚一聲。栗舟擡眸看了眼浴室的方向，“你摔了？”

半晌，許修才答應，嗯。

“那你自己小心點。”栗舟埋頭接着喝湯。

直到栗舟對面那碗湯都放涼了，許修才滿頭黑線的走出來，頭發還在滴水，趿着拖鞋，手撐着腰身。自己往卧室裏走。

“舟舟，過來下。”

“嗯？”栗舟坐着沒動。

“痛。”

然後就沒聲。

栗舟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過去站在門口，看見許修脫掉了上衣，精光上半截身子，坐在床沿弓着腰，在往手掌裏倒酒精。

後腰上擦傷一塊。

“你洗個澡怎麽搞的。”栗舟笑着問，過去從他身邊的藥箱裏抽出棉簽，替他擦拭。

“啊，有點痛。”

酒精抹上，許修就龇牙咧嘴。

“忍忍，沒事。”栗舟又給他上了點藥，将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

栗舟坐在對面的凳子上，看了看手機，擡頭對許修說了句：“衣服穿上，天氣開始變冷了。”

擡眸看見他的床頭放着一只黑色四角的八音盒。

栗舟記得這是高一那個夏天送給許修的。裏面就有首foxtail-grass studio的純音樂，具體是什麽栗舟已經記不清了。還有首Auld Lang syne。栗舟五音不全，她會唱的歌實在有限，會唱國歌，然後就是友誼久天長，還有送別。

許修剛站起身想過去耍點小心思，栗舟的手機就響了。

“喂？”栗舟單手撐開許修傾下的胸膛，閃身出去客廳聽電話。

“靠。”許修不滿的扯扯嘴角。

“怎麽了班長？”

“對，我在外面，今晚不回學校。”

許修坐在餐桌前喝完栗舟剩下的甜水，還有自己那份。

栗舟蹙眉：“她等了我很久嗎？”

“哦，我可能明天下午才回校，對，你和她說一聲。謝謝。”

栗舟挂斷電話，許修甩着濕淋淋的手出來，問誰打的。

“班長說周穎晚自習在我座位窗戶外面站了很久，露半張臉，把回頭的盧歡和周雪吓了一跳。”栗舟簡單說明。

許修：“你和她很熟？”

栗舟：“也不是，但小姑娘心地善良。”

許修也不熟周穎，沒多問。說到明天去醫院檢查，許修替栗舟預約了一個專家號，明天可能得早去醫院。

栗舟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許修坐在沙發裏翻本日記。聽到腳步聲，許修擡頭笑着對栗舟搖搖手裏的筆記本。

“我希望有天把這個給你看看。”許修有些得意的小眉毛快要飛起來，“這可是我喜歡你這些年的心裏路程。”

栗舟嘆氣搖頭，“你啊。”

許修身子靠在沙發上，手往後枕：“怎麽，不相信啊，我可是真的喜歡你很久哦。”

栗舟指指房間：“我睡了。”

這間已經是客房，平常應該沒有人來住過，也不對，許柯可能偶爾過來看她哥哥。

許修拿着吹風機進來：“要這個嗎？”

栗舟笑了笑：“需要。”

“我幫你。”

“可以。”

許修插上電，手指穿插在栗舟的頭發裏，動作熟練。

栗舟沒想到他居然會給女生吹頭發。許修吹完還給她撩了撩，皺眉道：“舟舟，你掉頭唉。”

“嗯，有一點。”

“要剪短嗎。”許修放下吹風機，興致勃勃的問她，因為他喜歡短頭發的女子，更嬌小可愛。

“再說吧。”栗舟打着哈欠，“我想睡了。”

“那我也睡。”許修直立立倒在栗舟身後，搶走栗舟的枕頭，躺着笑盈盈看着她。

栗舟：“你起來。”

“我不。”

“起來！”

“哎呀，一起嘛。”許修伸手一拉，将栗舟輕飄飄拉下來半倒在自己胸膛上。

下一秒！

“啊！”許修捂着胸口蜷縮身體。

“舟舟，你謀殺恩人啊。”許修指的是他照顧栗舟這麽多年。

栗舟以防萬一，站在床上用腳踢踢許修的腿，“走開走開，我要睡覺了。”

許修扯扯嘴角，不情不願走出房間。

誰知半夜，栗舟翻了個身，溫熱的呼吸噴在自己嘴側。

深夜，寧靜的公寓樓高樓。傳出驚天動地的吼聲——

“許修！”

專家號都不太好排，醫大三院的專家號挂診就更誇張了，有人淩晨三點就來排隊，還有黃牛排隊的，一個位置兩百塊。

八點，許修定了手機鬧鈴，喊栗舟起床，出門打車去醫院，栗舟覺得要晚了後悔為啥昨晚睡得那麽晚。

“都是你，許修，你大半夜爬我床做什麽！”害的她後半夜都不敢睡踏實。

許修：“因為我想你啊。”

“神經病。”栗舟搖搖頭。

到了醫院第四樓，耳科，大排長龍的隊伍。栗舟徑直站在最短的那列後頭。許修卻往前走，過了一會兒，許修回來，拉拉排隊的栗舟。

“走吧，去看醫生。”

“喏，挂診啊。”

“不用了。”許修把手裏的單子給她，“走吧。”

耳科專家是覃大的副教授，每周六五坐班，診斷室內還有六七個年輕人，都是他的研究生學生。

“家屬出去下。”教授示意許修先出去。

許修等在門外，百無聊奈低頭看了會兒手機，班群裏徐薇發了幾套從別省買過來的密題。許修看了會兒。

半個小時後，栗舟一個人出來。

“怎麽樣。”許修收起手裏問。

栗舟輕咳一聲，也沒遮掩，說：“聽力後天衰弱。”

“什麽……病？”許修懷疑這個專家是磚家。

栗舟：“大腦神經反饋性失聰……大概意思就是随着年齡增長我的聽力比常人弱些。”

“三米內？”許修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診斷室，想沖進去找副教授問明白，早知道剛才就不那麽聽話出來。

栗舟拽住沖動的許修，“你別，別這樣，沒事，我還沒聾呢。就是說聽力不必常人，還有夜盲症，這些都是我的後天并發症。”

許修：“後天，你，你到底怎麽了。”

栗舟低頭将病例遞給許修：“說是和遺傳基因有關系。”

許修：“是你太聰明的原因？”

栗舟還沒說是不是，許修開竅道：“是不是人體智商太高某個器官都會有瑕疵，比如貝多芬，霍金……”

“我怎麽和世界偉人比？”栗舟無語的看着許修，“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反正以後我的聽力就這樣了。”

“不知道原因怎麽治病啊。”許修都想去投訴那個副教授了。

栗舟：“針灸，每月兩次。”

“走吧，許修。”栗舟倒是很淡定，又不是全聾，她其實還看得挺開。心裏想着晚點告訴外婆。

唉。

栗舟皺眉，要是外婆知道了，肯定比許修的反應還大。

許修：“栗舟，你倒是挺心寬的啊。”他一把薅住她，“不行，我再帶你去別家醫院看看，這次我要在裏面聽。”

“不用——不用啊！”

最後掰不過，許修直接帶着栗舟去家私人醫院。做了好幾項檢查，包括耳膜，耳小孔，聽力神經，做反射弧實驗，三米內聽力等。

最後的結果還是那個副教授說的差不多。

随年齡增長，栗舟的聽力會在預期中比旁人衰弱得多，不能根治，能用藥物配合針灸和物理治療。其實它也并不會惡化下去，只是聽力弱而已。

檢查開了些藥，從栗舟的卡裏劃走一千多。

許修陪她出來，“你還有多少錢？”

栗舟背起雙肩背包，“怎麽了？”

許修：“沒錢要說。雖然我知道你有積蓄，不過治病總是會花很多錢。”

栗舟：“嗯，我自己知道。”

“許修。”

“怎麽了？”

栗舟擡頭看着他，笑着說：“別擔心，不是什麽大病。”雖然她自己心裏其實也想象過以後年紀大一點，或者老了是不是要失聰，聽不見聲音，孤獨在自己的封閉裏。

不過，這個許修沒關系了。

許修雙手插兜，“舟舟，有病咱們也沒關系，我給我爸借錢給你治。”

栗舟聞言就笑了，笑他管太寬啦。

許修插兜低頭走，踢踢腳下的石子兒，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