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早安，阿湮（2）

雙方的僵持被淩厲的風聲打破。

白飒的長鞭刷過化墟的金屬外甲，又卷起黃沙，帶着尖銳的呼嘯。

背對淩湮的半蛇少年周身有種不可輕犯的戾氣，那鞭子舞得密不透風，形成人造的屏障。

遙步快速地探身，一顆實彈打在揮舞的鞭刃上，居然被彈飛了，險險地砸在狼群跟前。

淩湮輕呼了一聲，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頭狼敏捷地将身側的狼崽撞開，這才躲了一劫。

意識到白飒的鞭子是絕佳的防禦，狼群慢慢向他身後彙集起來，被困在化墟身下的遙步眼看就被逼入了絕境。

情勢顯然對遙步極為不利。

盡管淩湮對這位眼高于頂的同僚并無多少感情，但說什麽她們倆也算“師出同門”，就憑身上這一模一樣的軍裝，她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可是，成燼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她怎麽也抽不開手來。

“燼！那是我的同伴！”語氣裏不複平日的軟糯，倒頗有幾分氣勢。

成燼似乎沒想到她這樣堅持，抿唇，低聲說服：“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

“我沒說要硬碰硬啊！講道理不就好了？”

這天真的言論令成燼微怔，失神之間就被她脫手跑開了。

看着落空的掌心，成燼眸光幽暗，額發在風中微晃遮擋了眼眸。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道理可言？生死利害，誰不是優先自己？

這個聯盟戰士……還真是出人意料的幼稚。這樣的小姑娘，怎麽背得起種族存亡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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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聯盟的那群老東西，也真的是恬不知恥了。

“停手！”

少女的嗓音在呼嘯的鞭聲裏柔弱得可憐。

白飒聰耳不聞，動作和腳步停都沒停，依舊向機甲逼近。

但頭狼卻錯愕地停下腳步，湛藍的狼眼回視淩湮：“你怎麽會在這裏？”竟是口吐人言。

淩湮這才發現，頭狼右眼有道貫穿的長疤。她遲疑地問：“難道……是勞恩大叔？”

對方被她一聲大叔吓了一跳，勒令狼群停下腳步：“小姑娘別多管閑事！她跟你情況不同，這個人類傷我族群，我勢必不能輕饒。”

淩湮想起石陣中被打出原型的狐狼獸體，自覺理虧，但形勢嚴峻，她只能硬着頭皮向對方解釋：“她和你們語言不通，也許彼此之間有誤會呢！我們先坐下來，說開了不好嗎？”

勞恩昂首，打量着她的衣着，終于了然：“你跟她是一夥的。”

老實孩子淩湮想都沒想就說：“我和她都是誤被黑洞吸入，才掉入這裏，絕無惡意。大叔，讓我和她說吧，她會道歉的。”

成燼嘆了口氣，終于對她的天真投向。

勞恩沒說話，似乎在探究她的話有幾分可信，狼群也就沒有動作。

淩湮見他們并沒有阻攔的意思，試探地邊往前走邊向遙步喊話：“遙步，是我，淩湮——”

話音未落，伴随着呼嘯而來的風聲，她已經被人整個撲倒在地。

白飒的長鞭堪堪從她剛剛站過的地方甩過，卷起的風沙幾欲迷人眼。

倘若被撲倒得晚一秒，她勢必已經皮開肉綻了。

淩湮驚魂甫定地躺在熾熱的沙地上，一雙杏眼水汪汪地發怔。

她還沒鬧明白，怎麽突然就被襲擊了？她明明是在試圖和解啊！這個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世界，真叫人難以忍受。

壓在她身上的少年慢慢支起身，狼狽地抹了把被沙土弄髒的臉，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淩湮驚慌的神色。

“受傷了？”成燼下意識檢視身下呆若木雞的人。

“沒，”淩湮聽見耳膜咚咚作響，心跳如雷，“沒事……”

成燼肩頭一松，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壓在女孩子身上，頓時狼狽地爬起身，沒想到手剛支地就松了勁，又趴回淩湮身上，好死不死地剛好壓在柔軟的胸口。

這下，兩張同樣年輕的面孔，一起漲得緋紅。

他口裏含糊地說這“抱歉”，一邊釀跄着起身。

淩湮見他動作別扭，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的手肘、手掌在先前的飛撲中，為了墊在她背後而被砂石磨破了皮，尤其是原本就有傷的左腕，如今皮肉外翻，觸目驚心。

注意到她的視線，成燼紅着臉藏起手腕：“沒什麽事。”想了想，又回身扶起她，“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沖動！”責怪裏帶着不自覺的親昵。

“白飒！”

勞恩不知何時已恢複了人形，正擋在淩湮和阿燼身前，黑着臉與白發少年對峙：“白飒，你給我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

白飒冷眼看向依偎的少年少女：“人類都不是什麽好貨色！勞恩，你是要給他們機會害死我們所有人嗎？”

勞恩說：“孰輕孰重，我自有分辨！既然他或許是我們要找的人，你就絕不許傷害他們！聽見沒有？”

“我們等的人怎麽會是個該死的人類？”白紗一鞭子打在化墟的金屬殼上，“他們帶着這些怪物而來，意圖趕盡殺絕，這還不顯而易見嗎！”

“我們不是——”淩湮還想解釋，卻被成燼捂住了嘴。

少年的眸子裏有淡淡的怒氣，無聲地搖頭。

他臉上的髒和手上的傷，讓淩湮不由自主地心軟，到底是欠了人家的人情，乖乖地點了點頭。

成燼這才松開手，掌心殘留着少女吐息的溫熱，令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拳。

勞恩蹙眉：“既然Q-1373說了‘鑰匙’可能是他，寧可錯信不能疏漏。白飒，我們等了這麽多年，不要因為你的沖動壞了大事。”

一直躲避在戰局外的小機器人吱吱嘎嘎地走上前，一本正經地說：“飒飒，你要相信在下的數據庫，它從來沒有出過錯。主人的磁場訊息與在下數據庫的記錄有九成吻合。而且主人身上有母星的味道，淩的身上有主人的味道——所以他們都不是敵人。”

淩湮：……

阿燼：……

兩張大紅臉。

白飒哼了一聲，長鞭一甩：“人類多詐，你們太輕信了。”

勞恩說：“有一線希望也不能放過，我們等了這麽多年，不就為了這一刻？”

淩湮一頭霧水地看向成燼，卻發現少年眸光陰沉，若有所思。

“燼？”

他回頭，眼底幽光盡散，還是那個腼腆又溫柔的少年郎。

淩湮疑心大約是自己眼花了。

見白飒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淩湮看了他一眼，朝機甲的方向走去，成燼守護在旁，衆狼讓開了一條路來，路的盡頭是白飒與他的長鞭。

說不害怕是假的。

盡管穿越夢境無數次，可對她來說每次都不過是空戰射擊游戲，何曾面對過真正的槍戰肉搏？

從白飒身旁走過的時候，她緊張得連毛孔的張開了。

“遙步，”停在離化墟機甲不遠，淩湮放緩語速，“沒事了，你出來吧。他們對我們的來意有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機甲後毫無動靜。

白飒冷哼：“都說了，跟人類沒有道理可講！”

淩湮睨了他一眼：“你揮着那東西，誰敢出來啊？要和談，麻煩你也拿出點和談誠意來，行不行！”

白飒原本覺得這個雌性反應慢，腦子還不好，對這個世界連基本的認知都沒有，說起話來糯聲糯氣，是典型的沒骨氣的人類。

哪裏想到就這麽個幹癟矮小的雌性居然敢沖他吼？

雙方對峙了兩秒，白飒悻悻然地收了鞭子：“……愚蠢。”跟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雌性較真，簡直丢人。

白飒握着長鞭，與淩湮擦身而過，末了金色的眸子涼涼地瞟了她一眼，又傲嬌地撇開了。

淩湮鼓腮，懶得和死傲嬌費口舌，餘光裏忽然看見從化墟機甲的背後探出藍白色的人影來。

紅色短發的少女單膝跪地，右手持槍左手作托，朝向白飒的背影。

扳機被叩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和平世界裏長大的小姑娘不可能一下就接受你死我活的。

從前她能在星際機戰裏戰無不勝，是因為她完全把那個當成射擊游戲在玩啊。

如果讓她意識到對方機體裏還有活生生的機師，她大概就開不了槍了。

所以她現在阻攔遙步是情理之中。

阿湮還沒找到自己的信念和要守護的東西。

喏，請給她成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