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一問讓阿九愣了愣, 口中滿是魚脍待咽下後才道:“我為何要喜歡她, 您先前不是擔心高峤會動歪心思, 眼下将陸三姑娘嫁過去,斷絕了他不該有的心思, 再者陸三姑娘與陸清宴并不親厚,不用擔心陸清宴會照拂她的。”
太後沉默下來, 她好似在打量這些話的真假, 這些話聽似尋常但含着幾層含義,一則是高峤定會接受這樣的安排,二則是陸清宴與陸三姑娘關系較差, 竟還會幫她嫁入高門,是真差還是假差就不得而知。
不過既然已經發生那樣的事,高峤是自然看不上陸清檀的, 強扭的瓜也不會甜,且讓高峤吃癟的事, 她自然樂于其成, 便道:“既然兩家都已說好,我與陛下商談下,這件事你就不要多管問了。”
不用太後去說, 阿九也不會再去管那件事, 用完晚膳後她就回府,來人間就今日吃得最快活,她走回屋裏時,發現鎮北将軍竟又在屋子裏。
她手中握着書卷, 一側背着光,側臉的線條被燭火勾勒得極是清晰,秀美的輪廓顯得十分冷峻,眼中散着淡淡輝光。
不得不說,陸清宴這個女人長得确實很不錯,然而她對人間的情感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她可能随時都離開,何必庸人自擾。
她吃飽了就想睡覺,也不管一旁的陸清宴如何,徑直走到自己的床榻上躺着,吃飽就睡的感覺簡直太好了。陸清宴卻瞧不得她這番模樣,走過去道:“怎麽又躺下了,瞧瞧你這身體,胖下去誰還敢娶你。”
阿九才不理她,翻了個身子打算睡一覺,中途若是醒了再洗漱,若是一覺到天亮就明日再說。
她沒有青雲志,更沒有高尚的情操與追求,只想在人間做一個快快活活的懶人。
陸清宴初見高彌的時候,是她勝利而歸時,她與婢女一齊趴在城牆上,肉嘟嘟的笑臉配着圓潤的大眼睛,一颦一笑極是可愛,如冬日紅梅灼雪。她看着別的姑娘家朝着軍中将士扔帕子,覺得有趣便也向婢女要了十幾條帕子,一股腦地砸下來。
不過帕子被風吹上了天空,幽幽飛去遠方,她氣惱地命人去追,跳腳罵天,憨态可掬。
“殿下別睡了,臣與你去庭院散步消食。”陸清宴走過去,阿九識相地往榻內躲去,上下打量她新換的長裙,淡紫的顏色陪着她如墨的長發,裙裾飄然,顯得身段愈發高挑,也很愛人,她大有驚豔之感,道:“将軍今夜打扮成這樣,想去見情人?”
陸清宴習慣披着戰袍,這等女兒家的衣物是自己的婢女所做,屋內櫃子裏挂滿了女兒家的長裙,她鮮少去看一眼,今日就想試試罷了。
“怎地殿下覺得不好?”
阿九面上沒有多大的情緒,記得多年前晴笙帶她去西湖游玩,生生攪和了她與狐貍的約會,還惹了一身雷,這種事她再也不想摻和了,便道:“要去便去,別拖着我,麻煩将軍好心讓我睡會。”
陸清宴拽着她不讓她躺下,修長白皙的指尖戳着她的臉、脖子、胸口,道:“你看看你……胖成這樣還想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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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揮着她的魔爪,捏着自己的臉蛋,手感極其舒服,得意道:“我胖我自己捏着舒服,瞧你那樣捏着都硌手,腰細得那樣,我都沒興趣去捏。”
陸清宴沒想到她這樣滿意自己的身材,其實她的身體恰好,今日不過是想着與她搭上幾句話罷了,望着她那雙瑩澈的眼睛,“殿下這是嫌棄臣?”
“自然嫌棄,今日摸你的時候極度不舒服,身上都沒三兩肉。”阿九盯着陸清宴能掐斷的腰間,對于她那句‘我的腰力甚好’極度懷疑,不自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陸清宴彎腰湊過去,朝她翹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眼下起碼可以和平共處,照着她今日幫助自己的性子,定當會很快接受她。
高彌單純天真愛玩,這也是她愛的原因,阿彌是唯一一個不會算計她的人。
她抓起那只躁動的小手貼着自己的腰間,低笑道:“現在舒服嗎?”
阿九不知她這般主動,被她握着的手瞬間發燙,哪兒顧得上舒服不舒服就把手收了回來,她将自己一雙手背在自己身後,嚷道:“我對你沒興趣,陸将軍好歹也是朝廷重臣,怎麽這般悠閑。”
“眼下無戰事又無紛争,我只管軍事調動,文官勾心鬥角日日打架也與我無關。”陸清宴道。
對于長公主來說她的富貴與權勢都是與生俱來的,而陸清宴不同,今日的權勢地位都是她從沙場中掙來的。沙場易歸,但昨晚那般不見血的‘沙場’卻不易勝,此事若長公主從中相救,今日醒來定會是天翻地覆的局面。
然而作為長公主的高彌卻壓根不當一回事,就當作一場笑話,還指望從中謀些好處,只是這些好處不是權勢,只是一紙保證書。
阿九懶得理會她,吩咐婢女進來洗漱,她覺得今晚好像少些什麽東西,圍着屋子轉了一圈,方醒悟道:“孤的小老虎哪兒去了,快去找。”
連菊瞅着陸清宴,見她不說話,自己才道:“被陸将軍帶走了,說是借她玩幾日。”
正在埋頭在角落裏找虎的阿九眼中陰雲頓生,順手抓起那把靈劍,拔了半天都拔不出來,洩氣地将劍丢掉,尋着一把普通的劍砍向陸清宴。
“殿下性子愈發暴躁了,這可不好,一只虎也值得您發這麽大怒火,那只虎在我将軍府內吃的舒服,我方才親自烤肉給它吃了,眼下約莫着已經睡下了。”
陸清宴一面是說一面閃身避過不長眼的劍鋒,自己撿起地上那把被丢棄的劍,輕巧拔了出來,劍鋒生寒。
對面的阿九一見到她拔劍就偃旗息鼓,靈劍威力太大,劍鋒擦過凡人的肌膚,指不定小命就沒了,她收劍而立道:“你趕緊将我的虎送回來,那是我的東西。”
陸清宴是武人也是女子,對這樣的稀世罕有的寶劍也是歡喜,她拿着手中耍了兩下,執劍而立,氣質清華,燭火搖曳間似可觀到她披着戰袍斬殺敵人的風采。
連菊帶着屋內幾名婢女看得眼睛發亮,回身看着長公主傻乎乎的模樣,頓時覺得殿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相戀也是常有的事,陸将軍這樣優秀的女子去哪兒尋。
多年前也曾有女子為帝立後,百官反對,可女帝照樣立後,江山傳予後人。
陸清宴的吸引力已然被劍吸引過去,連菊笑道:“這把劍尋常人可用不了,就連殿下也拔不出劍,看來寶劍當配英雄。”
一句聽似巴結的話驚醒了阿九,這是晴笙的劍,按理只有她才可用,她在地府時就用不了,來到人間更是如此,可陸清宴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沒有理由可拔得出靈劍。
她走過去繞着陸清宴走了兩圈,見她握劍極是輕巧,心中覺得奇怪,若她是晴笙的話,那這些日子怎地不說自己的身份,也不想着回地府。
人間雖好,可生老病死也是麻煩,彈指間幾十年的光陰就沒了,哪兒冥界長生不老來得快活。
陸清宴得好劍,欲向阿彌求要,可眨眼間就瞧着她盯着自己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她拍了拍阿彌的腦袋,“殿下莫不是傻了,怎地這般盯着臣。”
人多眼雜,阿九讓婢女退出去,凝視着陸清宴:“你可知曉這把靈劍的來歷?”
“不知道。”陸清宴回答。
阿九又繞着她走了幾圈,她自己是凡人感受不到仙氣,她沮喪道:“你若真是晴笙的話,那我們就真的得留在人間到老了,六道輪回,來來回回地轉世。”
陸清宴聽不明白她那些糊塗話,人本就要來來回回地轉世,今生的事都解決不了,哪兒時間想着來生,她将劍放下,道:“殿下可有苦惱之事?”
阿九自己也大概猜測到陸清宴許是晴笙,但是兩人都淪為凡人了,無靈力無長生,人生就幾十載光陰,太短太短了,她落寞地坐回榻上。
方才還是趾高氣揚地喊打喊殺,一刻鐘就變成沮喪的小綿羊,陸清宴擔心将她氣狠了,收劍坐于她一側,讨好道:“我明日就将小老虎給你送回來,我就是見它日日黏着你罷了,不會對它怎樣。”
阿九垂眸不言,心中将那偷襲她的人又罵了千萬遍,外加冥界十殿閻君也通通問候一遍,孟婆失蹤這麽久都不曉得找。她又想,指不定尋了旁人做孟婆,她早就被抛棄了。
她凄楚地望着陸清宴,“你怎麽還是那麽霸道,就知道欺負我。”
陸清宴茫然,從恐吓信開始她不過反擊一二,以前都是長公主欺負她才是,日日命人送信罵她,皇室子弟自幼讀書,文采極好,恐吓信上的言辭都不帶重樣的。
兩軍對敵,陣前叫罵也是常有的事,秉着禮尚往來的禮儀,她才回信予她,也算不上欺負。不過見長公主這模樣她也心疼,便低聲道:“以後不給你寫信就是。”
阿九不說話,原本指望着晴笙搭救她,哪兒曉得晴笙自己都身陷囹圄,她還有着記憶,晴笙都不記得之前的事,只将自己當做真正的凡人,狗皮膏藥一樣的黏着這個長公主。
她依舊不說話,陸清宴慌了,忙道:“殿下,臣現在就将小老虎給你送過來。”
阿九詫異,竟不想默不作聲比拔劍相向還有用,不過小老虎不是晴笙,她也沒有興趣,便道:“不要它了。”
陸清宴更覺恐慌,這位殿下雖說刁蠻了些,但尚算講理,被她逼狠了最多不理人,哪兒想這樣自己生悶氣,她哄道:“那殿下想要什麽?”
屋內一片沉寂。
陸清宴似哄孩子一般哄着這位長公主,阿九扭頭望她一眼,“你該回去睡覺去了,明日又打算休假?”
又回到正事上,陸清宴神色微凝,眼下不過片刻的寧靜,待高峤回過神來還有一場硬架要打,高峤不是這般好糊弄的人,吃了這般大的虧肯定要讨回來的。
眉心漸漸蹙起,她略加思索,道:“殿下可知此事發生後,公主府便同廣陵王府站在對立面了,可想過接下來的事。”
阿九察覺到她話中含義,地府管事的是閻羅王,但其他九殿閻君也處理些許事務,各司其職,但人間不同,帝王在上,其餘人都是下屬,生死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南朝的弊處在于皇帝掌權不穩,先不說陸清宴作為大将軍手握兵權直接威脅皇帝的位置,就單論皇帝的兄長虎視眈眈,就做不到皇權至上。
其實阿九救人時并沒有想到那麽多,救人只為讓陸清宴以後不再糾纏她,她首次經歷此事沒有想得那麽深遠,高峤肖想陸清宴在她看來不過是采花賊罷了,亦或者為了兵權。
她迎上陸清宴探究的眼神,道:“我不知道啊,公主府與皇帝是一體的,難不成他明目張膽地來尋仇不成?”
“暗地裏會使絆子。”陸清宴認真道。高峤為人陰險,但看他與太後對立多年,就可曉得他心思頗深,哪兒是高彌這個天真公主可以應付的。
“我身後有太後呢,不怕他,大不了我回宮待些日子,等高峤娶了陸清檀後,我再回公主府。”
阿九懶得再想,翻身去摸着被褥想睡覺,陸清宴一聽她要回宮,立即拽着她的身子,虎狼般的眼睛盯着她,“不許回宮,你若回宮我便日日苛待那只虎。”
若是一個時辰前,陸清宴這麽威脅,她或許會害怕,但她現已經知道小老虎不是晴笙,自然就不會為它擔驚受怕。
在阿九心中,有了晴笙在的日子,便是大好晴天,她沒有對權利的那種天生去争奪的強烈欲望,這樣就真的可以做一個快快活活的懶人。
仔細算算,陸清宴也就比她大了四歲,阿九忘記身旁這個年紀不大的鎮北将軍如何一步步爬上如今的地位,她平日裏笑語溫潤,戰場上卻不是這般柔弱,她征戰沙場多年,難得對一人動心,早就将這個長公主當作自己的伴侶,不容他人染指半分。
長公主愈發抗拒,她心中想要征服的欲望更加強烈。
阿九想要睡覺,陸清宴不打算放過她,湊近她認真懇求道:“不許回宮,我從營中挑些精衛留在公主府,他們會保護你的,不回宮可好?”
高彌之前也曾躲進宮幾次,待了數日都不曾出來,陸清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雖說是手握重兵,到底是外臣,不可随意出入宮廷。
眼下為了她的事而避禍,論情論理,陸清宴都有保護她安全的責任。
阿九困得厲害,若不答應下來,陸清宴就不會放過她,抱着被衾迷糊應了一聲,也不知是答應還是沒答應,反正陸清宴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不見了。
前日鬧了一夜,昨日又宮裏宮外走了許久,長公主這個嬌生慣養的身體就受不住了,睡到正午才起,連菊服侍她洗漱更衣,用午膳的時候,小奶虎啃着她的衣擺咬着正歡。
阿九垂眸瞧了一眼就沒理它,小奶虎圍着她繞了幾圈,時而提起爪子蹭着她的小腿,時而舔着她的腳背,賣乖許久也不見她有親近的意思,大有失寵的感覺。
一夜不見,就喜新厭舊了,長公主好讨厭。
用完午膳,春深之日陽光大好,庭院裏百花鬥豔,阿九想起坍塌的牆,便自己走着去看一眼,路過湖面的時候,楊柳枝在風中搖曳,她恰好看到自己的倒影。
驀地想起昨晚陸清宴與她說的,嫌棄她胖,她對着鏡子裏的人影,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肉多了幾兩罷了,哪兒就與胖子齊名了。
水面裏的人影刺激得阿九轉眸,見到連菊的纖細腰肢,她怪道:“連菊,孤胖嗎?”
連菊被她問得一怔,早起更衣時,好似覺得殿下好似胖了些許,不過這話不能明說,她委婉道:“不胖啊,陸将軍那樣是太瘦了。”
阿九悶悶不樂,被人嫌棄的滋味很不好受。
連菊仔細觀察殿下那張嬌豔甜美的臉蛋,忽而發現殿下竟聽下去陸将軍的話了,果然還是世間的問題,她笑嘻嘻道:“誰說您旁的,不如您就将她喂得和您一樣,這樣她就沒法說您了。”
阿九覺得眼前一亮,好辦法!
将軍辦事很快,兩日時間就将坍塌的牆角修好大半,阿九去時正在砌角門,她記得這裏是沒有門的,叫着管事的來問問。
管事的早就得了陸将軍的吩咐,聽到長公主問話,心中還是有些發憷,跪在地上,道:“前幾日牆角挖得太狠,地基受損撐不住,只能再改造一道角門。”
連菊撇撇嘴,心照不宣。
阿九覺得奇怪,圍着那裏細細打量了會,才道:“地基再造不就成了,這道角門一開可就兩府并為一府了,陸家那群人見着就讓人作嘔。”
管事的又道:“時間來不及,地基再加的話這片牆都要拆了重造,花費時間太多,銀子也要花不少,将軍府沒有多餘的銀錢,畢竟修繕是一筆大開銷。”
阿九如真正的長公主一樣,對于黃白之物沒有太多的概念,但知曉不能虧待自己,就慷慨道:“那就拆了重造,銀子從孤公主府裏走。”
管事的一聽身上發汗,頂着大太陽抹去腦門上的汗水,拿着陸将軍的銀子真不是好差事,他回道:“這個小的做不了主,待問過陸将軍後才能回禀殿下。”
将軍府的管事哪兒能全聽長公主的,定然要去問問自己家的主子。
阿九吩咐下人去盯着此事,兩府并為一府,陸家那對豺狼虎豹的夫妻豈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
不行,她得去找晴笙,不對,應該是陸清宴。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沒有青雲志,更沒有高收益與高收藏,只想在晉江做一個快快活活的懶作者。
前面發包包了,随機的。
下更晚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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