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酒足飯飽後, 兩人入府踏在卵石鋪就的青石方磚上, 阿九吃得很飽, 不介意被陸清宴拉着走幾步散食,春夜景色也不錯, 青蔥的樹木散發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陸清宴怕她走幾步便不走了, 因此便牽着她走, 直将這條長道來回走了幾遍,阿九覺得自己要将這些石頭捂熱了,在走到第四遍的時候, 連菊匆匆走來。

她道:“殿下,宮裏來了位老嬷嬷。”

阿九與陸清宴二人對視一眼,約莫猜到太後派人來打理二人婚事了, 眼看着要成婚,公主府還是一派冷清, 隔壁将軍府更不用提了, 被叛軍燒塌幾處屋舍,更是凄楚冷清。

兩人都不是善于打理內宅之事,遇到婚事也是交給手下能手, 但太後派人來也是好事。兩人結束散步, 快步走回去。

正屋兩排架子燈點得很旺,遠遠看過去,屋裏站着一位婦人,阿九下意識頓住一步, 往陸清宴那裏靠了靠,低聲道:“陸清宴,我怎麽覺得這個人來找麻煩的,背影那麽像你的嫡母。”

“找麻煩你便打發回去,宮裏的人知道尊卑,不會胡亂給你添麻煩,太後曉得你的性子,若是派來苛刻的嬷嬷,不用你說話,我立即給你打發回去。”陸清宴牽着她的手,低聲安慰她。

阿九增了幾分底氣,橫豎陸清宴在前面擋着就是,她擡腳跨進去,那位嬷嬷立即轉過身子,暗紫色繡花襦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茍,面色精神,透着股老練的勁,她向二人行了一禮。

陸清宴眯了眯眼,唇角勾了絲冷笑。

老嬷嬷見長公主不說話,她先道:“奴婢姓季,是太後娘娘派來幫助兩位打理婚事的,眼看婚期近了,府內如此冷清,太後也看不過去了。”

不卑不亢,倒像是位能幹事的人,阿九點頭:“那你跟連菊後面熟悉下府內環境吧,這裏比較簡單的,我規矩不多,別随意偷窺、別胡亂嚼舌根就成了。”

陸清宴坐于一旁,端着杯茶水慢慢飲着。

季嬷嬷也知這位公主性子野蠻,去歲當街毆打被廢去爵位的高峤,拳頭一點也不軟,便也聽話的跟着連菊下去,先熟悉環境才好。

她一走,阿九就盯着她的背影望了會兒,不樂意道:“放這麽個人在府內,總感覺一言一行都傳到太後耳中去了,太不自在了。”

陸清宴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道:“若是不習慣,就去将軍府住幾日,那裏自在。”

她有着自己的小算盤,太後的人過來她不好在公主府裏日日居住,唯有将這位诓騙過去,才能每日下衙回來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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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曉得陸清宴心裏的小九九,再好的地方不如自己那張榻,搖頭不應。

陸清宴沒辦法,只好退一步,打算夜間翻牆過來,那道角門肯定會被鎖的,她從背後抱住阿九,“那你晚上別鎖門。”

“鎖門你就翻窗戶,橫豎公主府的牆與窗戶都被你翻過一遍的。”阿九笑嘻嘻的,她就喜歡看到陸清宴吃癟,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說完笑着跑回自己卧室,陸清宴自己不能追過去,好在婚期不遠了,忍耐即可。

次日,季嬷嬷起得比誰都早,連菊管着府內大小事務,跟着她身後忙了整天,府內的賬目查看,小厮婢女的人數以及用處,事無巨細,都要過問一遍。

連菊好脾氣地跟着,季嬷嬷去問長公主請帖如何寫,請哪些過來赴宴,筵席如何安排。

婚禮大事都是宮裏掌握,皇家規矩森嚴,一點都容不得出差點,阿九看着那數張紅色的請帖,燙金的邊緣,她摸了摸,朝着季嬷嬷露出端莊的笑容,就道:“季嬷嬷先回去吧,這個我待會想想,我拟好名單再看看。”

季嬷嬷心知她不是想想,是等着陸将軍回來商量,亦或者由她全權代為處理,她自己笑着退出去。

晚間陸清宴照常翻牆過來,阿九沒有躺在榻上,竟端正地坐在桌上,握着筆杆,埋頭苦想,她走過去的時候看到書桌上的幾摞燙金帖子。

阿九困得睜不開眼,心裏盼着陸清宴早些過來,等見到人的時候,她立即清醒過來,一堆帖子還是季嬷嬷交給她,還有需要盤查的賬目都,她委屈道:“陸清宴,我好困,白日她就逼着我寫這些。”

她困得眨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煞是可愛。

陸清宴扯了扯唇角,眼梢挑起,天生一股溫柔多情的風流景韻,可惜對面的阿九無心去看,她直接攀着陸清宴的胳膊當枕頭,丹紅唇角抿了抿,如同紅果般誘人,潋滟之色,陸清宴覺得晚上偷偷摸摸過來是正确的選擇。

俯身将阿九抱到榻上,阿九沾到枕頭就翻身去睡覺,也不提滿桌子請帖之事。陸清宴揪揪她的小耳朵,道:“你睡了我怎麽辦,我的帖子我自己去寫,你這裏的我怎地知道與誰交好。”

高家子嗣已經不多了,長公主與皇帝這一脈與宗親并不親厚,高寧蘭被困王府出不來,高峤被正法,如何看如何想都覺得這場婚宴,皇家不會來太多的人,倒是軍中那些漢子可以過來玩。

她不讓阿九去睡,便一直在旁邊撩撥她,實在喚不醒,她就只好陪着她一同去睡,她抱着阿九軟軟的身體,天亮前又翻牆回去。

如此折騰幾日,阿九算是覺得成親是人間最麻煩的事,帖子寫了,衣裳試了,筵席的菜肴也試吃了一次。她覺得婚期近後,覺得日益疲倦,常常困得黑天暗地,沾到床榻就睡着了。

是以,每日陸清宴過來的時候,佳人早已酣睡,大約與周公下棋玩得極是歡樂。

等到一日,陸清宴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進來,季嬷嬷正在正院裏拿着賬單比對成親那日要用的器物。

陸清宴瞧到一對酒盞,造的極為小巧,她想拿起來看一眼,季嬷嬷臉色變了變,語氣生硬道:“将軍,此物不可随意拿動。”

宮廷規矩多,因此宮裏出來的人架子也大,陸清宴本想呵斥一句,念着人家是太後的人,便也忍了下來,自己去卧房尋阿九。

待她走後,季嬷嬷眼中的光色才暗淡下來,繼續比對。

陸清宴去卧房捉到正在偷懶的人,明明是她成婚,卻在這裏吃喝玩樂。阿九在屋裏吃着雲片糕,擡頭瞧見陸秦宴,想起兩人幾日未見,就樂呵呵地将糕點遞給她。

她撿了塊糕點,咬了一口,覺得府內愈發不痛快,便誘着阿九:“我們去酒樓吃飯?”

阿九悶了幾天,也覺得不舒服,也點頭應下。陸清宴茶水都不喝了,糕點咬了兩口又放回去,道:“晚點我來接你,你準備下,我命人去定雅間。”

說完,便離開了。

阿九近日在想着那間書肆,今日出門去看看,若還在明日去買些話本子回來。

她更衣出門時,被季嬷嬷攔了下來,她不似方才那副冷漠樣子,輕輕笑道:“殿下近日就要大婚,此時出門不大合适,皇城內也有些不太平。”

皇城自從高峤造反後,一直在抓餘黨,滿城戒嚴,陸清宴也因為此事忙碌多日,但跟着陸清宴出門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只是不能告訴季嬷嬷實話。她委婉道:“孤出門有陸将軍的守衛跟着,他們機靈得很,不會有事的,嬷嬷想吃什麽吃食,孤給你買回來。”

季嬷嬷依舊不願放行,看着她身旁的幾名婢女,道:“您是天家公主,金枝玉葉,最是精貴,餘黨叛逆看到您定會傷害您的,不如等些日子再去吧。”

“皇城內那麽多人,難不成單盯着我抓不成,嬷嬷想多了。”阿九努努嘴示意一旁的連菊拖住季嬷嬷,自己拔腿就跑,邊跑邊聽見身後的人在喊着話。

馬車在府門外早就備好,陸清宴等候多時,待阿九鑽進去就立即攬過她的身子,道:“怎麽出來這麽慢。”

“季嬷嬷不讓我出來,說是餘黨叛逆太多,我讓連菊攔着她就跑出來了,太後給我弄尊門神放在府裏了,待婚事結束就将人送回去。”阿九忍不住埋怨。

馬車緩緩往前走着,半路上阿九想掀開車簾看一眼長街書肆,又怕被陸清宴發覺,便不太敢多看,裝作看街景那樣随意看看。

陸清宴抱着軟香玉,蹭着她的頸子,手不自覺地摸着阿九腰身,惱恨她心不在焉,狠狠心将竹簾放下,腰間掐了掐,“外間有哪個小郎君比我還好看,讓你這樣心不在焉的。”

阿九心虛,縮在她懷裏,拿開她蹂.躏自己腰身的雙手,說話間底氣不足,道:“我多日未曾出府,就是看看而已。”

她粉白的面上都寫滿小心思,陸清宴掐了掐她微微瘦了些的下巴,“你的眼睛出賣自己了。”

阿九立即捂着眼睛,不讓陸清宴去看。陸清宴懶得去解救那兩只眼睛,捧着她的臉頰,在她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阿九立即疼得松開手,摸摸自己下巴上的小牙印。

真是悲催,看話本子都這麽艱難。

酒樓依舊是人山人海,未曾有半點像季嬷嬷說的那般,百姓都不敢上街出門,小二立在門口,眼尖地瞧到兩位貴客。陸将軍與長公主是常客,且長公主殿下來此專挑昂貴的。因陸将軍來的次數較多,也有許多貴族姑娘來此指望碰到陸将軍,酒樓生意都比以往好了許多。

小二引着兩位上樓,阿九喜歡左右多看一眼,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紅衣姑娘,頭上的金步搖晃動着人的眼睛,蓮步而來,她眼睛亮了亮,這是船上的花娘琴瑟。

琴瑟在二人入門時就看到,她是花叢中走來的人,看見舊主第一反應便是上前打招呼,她穿得不多,胸前溝壑顯得極為清晰,陸清宴聞到厚重的脂粉氣,即可猜到她的身份,當即沉了臉色。

陸清宴蹙眉沉默不語,身上頗有股山岳之勢,令對面的琴瑟膽怯,不自然的将腳步頓住,倒是阿九認出她,樂呵呵喚她:“琴瑟啊,你怎地在此處?”

花娘在此處自然是陪着客人,陸清宴忍不住向阿九投去鄙視的目光,阿九毫無知覺,若非陸清宴拽着她,早就走過去了。

琴瑟出入風流之地,見識的也多是喜歡風塵之地的達官貴人,但是陸清宴不同,她從未踏足過。

因此琴瑟只能靠猜測,此人确實生出一副傾城色的皮囊,黑色眸子深邃如夜澤,周身帶有淩冽的氣息,方才一眼就吓得她不敢上前,這樣的氣度與長公主比肩,腳趾頭都能猜到是誰了。

她屈膝一禮:“竟不想偶遇殿下與将軍。”

“我不認識你。”陸清宴冷淡的開頭,最讨厭衣裳都不好好穿的女子,尤其是呆殿下盯着人家,她拖着阿九就進入夜間。

身後的琴瑟微微一怔,方才陸将軍好像打翻醋壇子了。

兩人吃飯的時間很久,阿九被陸清宴誘着喝下幾杯酒水,本想着讓她醉,誰知道她竟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倒是将自己帶醉了。

酒足飯飽,阿九要回府去了,陸清宴面帶醉意,她想着先将人送去将軍府,自己再回府去。

兩人出門的時候,琴瑟站于一男子身旁,男子面色紅潤,大腹便便,喝得醉醺醺的,豬爪子就随便在她身上亂摸着,上下其手,阿九微微蹙眉就瞧見琴瑟不耐的樣子,極力隐忍着。

服侍男子與女子不同,尤其是長公主這樣的動眼不動手的,琴瑟向長公主投去尴尬的眼神。阿九驀地想起行宮外棗樹旁的那名女子,心中莫名的厭惡。

将陸清宴好生地送入車裏,想離開的時候,陸清宴醉暈暈的拽着她的袖口,“去……哪裏……”

阿九将她手放在胸前,抖開披風蓋在她的身上,拍拍她的臉,“乖乖等我回來。”

“好。”陸清宴迷糊地應了一聲,阿九下車時,那名男子依舊在那裏抱着人摸來摸去,也不知家裏是否有妻室,竟這般不管不顧,她上前将琴瑟拉過來。

琴瑟也是一驚,細細算來她已經大半載沒有見過長公主了,上次花船別後,長公主就沒有再上過花船,更沒有想過她會在此動手。

男人手中摸空,也反應過來,大聲嚷嚷道:“你他.娘的不看看老子是誰,就敢搶我的女人。”

揍這種男人只會髒了自己的手,且琴瑟本來就是服侍他。阿九也講理,不打人不罵人,吩咐人送琴瑟回去,命人堵住那男子的嘴,也給送回家去。

門口來往的人多,看得面面相觑,掌櫃的出來後見到阿九,立即吓得差點沒有磕頭打滾,阿九擺擺手道:“送這位官人回府吧。”

琴瑟感激得沖她行了一禮,才登上自己的馬車。

阿九旋即鑽入自己的馬車裏,陸清宴聽到聲音便爬起來,湊到她的懷裏,迷糊喊着冷,阿九将披風給她披好,一路抱着她,等馬車回府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抱不動這位将軍,可惜陸清宴扯着她的袖口不放手。

阿九摸摸自己的腦袋,自己先下車将她背回将軍府,一路上這位将軍總揪着她的耳朵。阿九真想将她丢下去,等到了屋子,阿九将人放下自己也累得虛脫了,橫躺在榻上,粗粗喘着氣。

兩人并肩躺在一起,如同一對般配的醉鬼。

阿九心情不錯,瞅着可以任人拿捏的陸清宴,屏退衆人親自給她擦拭身體,陸清宴酒後還算乖順,不哭不鬧,偶爾睜着眼睛望着你。

阿九也不想回府去了,累得躺在一側,只是她方躺下來,陸清宴就如同膏藥般粘了過來。酒後的身體,異常燥熱,阿九的身體帶着涼意,陸清宴忍不住湊了過去。

阿九盯着她微睜的眼睛,指尖摸着她鬓間的絨毛,暈黃燭火下,陸清宴的五官顯得柔和,呆呆望着她的模樣顯得愈發嬌軟,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她笑着将陸清宴推遠,嬉笑道:“你若再湊過來,我便要學冊子上那般了。”

陸清宴雙眼迷蒙,瞬間就回道:“哪般?”

“就像那般啊。”阿九輕笑着翻身覆在她的身上,指尖憐惜地拂去她臉頰上礙事的發絲,試着吻着她的額頭、鼻尖,接着将吻落在她的頸間的肌膚上,笑着說:“就像這樣的。”

陸清宴醉得糊塗,反不停地去撩撥阿九。阿九對于她這只送上門的羔羊笑得愈發得意,指尖微微勾起她的衣領,輕輕撥開,陸清宴沒有反抗之心。

阿九心中陡然生起一個想法,陸清宴不大會喝酒,那照這樣,下次想要欺負她可以備些酒哄她喝下,保管母老虎變成小奶虎。

陸清宴躺在那裏異常乖順,讓阿九覺得有些勝之不武,亦可算是索然無味,此時的陸清宴哪有平時那樣有趣。她想了想又合上陸清宴的衣領,半道上指尖頓住,若是她醒過來又是生龍活虎之色,自己約莫也敵不過她。

只是趁人之危好像也不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過年期間一直靠着存稿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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