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共四十八種

萬清山莊門外等了許多賓客,其中大都是來自各門各派的武林人士,場面熱鬧非凡。

花酌就在衆人簇擁下,迷迷糊糊的與季蕭并肩進了大堂,周圍的喧賀和誇贊聲聽得他暈頭轉向。

“這就是風雪門的公子啊?诶呀,長得真是眉清目秀,玉質金相啊。”

“是啊,簡直與季少莊主是天造地設的良配!”

花酌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臉哪有那麽好看……

亂講!

拜完天地,又經過了一段繁冗的禮節,直到進了婚房,周遭才一切安靜下來。

環視一圈,整個屋內被裝飾得紅豔明麗,寬敞的大床上鋪着紅綢喜被,上面還撒滿了花生紅棗。花酌往上面一躺,整個人便陷進了綿軟的被子裏,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揉着酸軟的腰。

他沒想到成個親這麽累,在路上颠簸了好幾日不說,還要應付這麽多賓客,何況江湖中人大多豪放,愣是拉着他灌了好幾杯酒才勉強罷休。

困倦的打了個哈欠,花酌便聽到門外傳來動靜,房門被人打開了。

這麽快就回來了?

花酌趕忙坐起身,便看到二福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端着幾盤糕點沖他笑。

“你怎麽來了?還知道給我送吃的,不錯不錯。”花酌在宴席上正好沒吃飽,看到有吃的眼睛一亮,表揚了兩句,捏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二福嘿嘿笑道:“是少莊主吩咐我的,他說見你方才沒怎麽吃東西,讓我去後廚給你端兩盤吃的來。”

“季蕭?”花酌愣了愣,随即點頭,“算他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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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萬清山莊好大呀,我方才都差點迷路了。”二福樂呵呵的,看起來有點激動。

花酌無語的看着他。

他們現在身在異鄉,又孤立無援,萬清山莊到底什麽樣還沒摸清,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花酌看見他有點糟心,“……你還是先出去吧。”

“好。”二福點點頭,出去了。

稍吃了點東西,花酌便有點犯困了。他以前沒怎麽沾過酒,現在酒勁上來了,腦子有些昏沉,想趴在桌子上打個盹,但也明白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幹脆強撐着站起身,在屋子裏轉轉,轉移注意力。

這間屋子的陳設看上去很新,卻也擺着些舊物,地面上有家具挪動過的痕跡,想來這裏可能原本就是季蕭的卧房,因為要成親的緣故所以翻新了一遍。

屋子很大,東西也一應俱全,但就是少了些點綴,有些乏味。

花酌開始默默思忖,要是他把屋裏弄得花花綠綠、香氣逼人的,季蕭會不會氣得直接給他一刀……

料想到後果,花酌果斷收起想法,在屋裏轉悠了兩步,恰好停在一個花梨木櫃前,實在閑得無聊,便随手将第一層的抽屜拉開了。

前後還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季蕭便回來了,臉色看起來與平時無異,并不像喝多了酒。一推開門,看見花酌站在櫃子前,神色頓時就變了。

“你在幹什麽?!”季蕭面色陰沉的快步上去,一把将花酌拉開,将抽屜合上。由于力氣過大,木櫃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将花酌吓了一跳。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花酌有些驚訝,看見他的表情,忙又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你都看到什麽了?”季蕭盯着他。

花酌抿了抿唇,不做聲。

“說!”季蕭冷厲道。

花酌擡眸看了看他,誠實道:“春宮圖。”

花酌又補了一句:“而且還是龍陽版的。”

季蕭面色僵硬。

“上面一共記了四十八種……”

“閉嘴!”季蕭羞惱的打斷,怒目看着他,似乎氣得不輕,“你說那麽詳盡幹什麽?不知道羞恥嗎?”

花酌表情無辜。

“過來!”季蕭帶着怒氣,走到桌邊,将桌上的合卺酒遞給他。

花酌剛接過來,就見季蕭仰頭把酒給喝了,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他這是不想與自己交杯麽?

花酌無奈的看着季蕭将空杯盞放回桌上,只好把自己手裏那杯給喝了。

飲過合卺酒,花酌頓了片刻,見季蕭沒有動靜,試探的問道:“是不是該歇了?”

季蕭沉默了一下,錯開他走向桌案,道:“你先睡吧,我晚些再睡。”

花酌本就酒勁上頭,有些頭暈,點點頭答應:“好。”

随後将衣服脫了,只穿着薄薄的裏衣,随手将床上的紅棗花生扒拉到一邊,掀開被子躺進去,瞥了一眼坐在桌案前看書的季蕭,便翻身打算睡了。

因着頭昏的緣故,花酌剛合上眼就有了睡意,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聽見季蕭語氣生冷道:“那本東西不是我的。”

“前些日子,管家硬要人将它塞過來,說是能派上用場……并非是我想要。那東西一直扔在抽屜裏,我沒看過。”季蕭冷肅的對他道。

花酌正睡意朦胧,不知聽進去多少,“哦……”

不就是本龍陽圖冊麽……以前在太珩仙君那裏,他不知翻出過多少本,大大小小加起來夠擺一層書架的。

花酌閉着眼睛,思緒飄忽,想到了仙君那本厚厚一疊畫着各種怪異道具的畫冊,旁邊好像還詳細标注了使用方法……

季蕭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麽,見花酌始終背對着他,聽聲音像是要睡着了,便将話咽了回去,“罷了,你睡吧。”

花酌想着想着,睡意便沉了,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紅燭輕晃,一夜無夢。

翌日醒來的時候,花酌雙目惺忪的對着床頂看了半天,過了半晌才思緒回籠,叫來二福替他更衣。

“季蕭呢?”花酌問道。

二福一面替他穿戴,一面回答道:“少莊主天不亮就去前院練功了。”

“練功啊……”花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床榻,目光轉回來時見到二福拿的那件氅衣,立馬嫌棄道,“這個不好看。”

二福皺着臉,“公子,你就穿這件吧,等會兒還要去見莊主呢……”

衣裳的顏色已經夠鮮豔了,再配個粉色的廣袖紗衣,那老爺子能接受得了麽……

花酌沉默了一下,眼神依舊嫌棄的看了一眼那件素色的氅衣,勉強答應:“好吧。”

等到全部穿戴好,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季蕭推門進來,就看見桌子上的早飯還一口沒動,而花酌則站在鏡子前,臭美的照來照去。

“爹那邊已經在等我們了,快吃飯。”季蕭看着他那身裝扮,神情不動聲色,似乎并不意外。

花酌聞言看了他一眼,坐到桌邊,拿起筷子,随口問道:“你吃過了?”

“嗯。”季蕭道。

花酌扒了兩口飯,見他坐下來等自己,又問:“你每天都練功到這個時辰?”

季蕭沒回答他,面色清冷,置若罔聞。

屋子裏過于安靜,花酌心道這應該也不是什麽問不得的問題吧。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等下見了你爹,他不會為難我吧?”

“話本裏都是這麽寫的,媳婦見公婆,第一日定然會被……”

季蕭聽不下去,皺起眉聲音沉冷的打斷他,“食不言,寝不語。”

哪來這麽多講究?

心情複雜的用完早飯,花酌撂下筷子,擡眼看向季蕭,“走吧。”

季蕭聞言站起身,與他一同出了院子,前面跟了兩個下人引路,二福則被留在了院子裏。

萬清山莊的景致端莊而風雅,出了別院便是一段青石板鋪就的路,再往前走可見游廊曲折,九曲棧橋連通水榭,碧瓦朱甍,層疊不窮,再往遠望可見山莊後有大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将半座山莊圍繞其中。

走到一半,季蕭忽然道:“我每日寅時起,練功到午時,有時未必會在前院,你若有事,可以派人來找我。”

花酌看了看他,“哦。”

“還有,我爹他為人随和,待人親厚,不會刁難于你。”季蕭道。

花酌這才反應過來季蕭是在回答他方才的問題,原本他都快忘了這碼事,沒想到季蕭還惦記着,摸了摸鼻子,應道:“知道了。”

其實他方才也只是随口一問,畢竟據他爹所言,風雪門和萬清山莊交情深厚,季莊主若是會為難他才奇怪了。

到了前廳,莊主季弘已經在那裏等了,見着花酌進來,竟是半分長輩的架子也沒有,笑呵呵的徑直将他拉到身旁。

花酌略懵的站在那裏,兩手被季弘握在手裏,聽着對方親切的絮叨,從林承天的身體安康問到風雪門的近況,大事小事無一不談。

季蕭則面色平靜的站在一旁,偶爾被問到便答上一句,似乎早就習慣了。

“秋兒可有表字啊?”季弘滿面笑意,問道。

花酌怔了一下,他不知道林秋原本的表字是什麽,搖了搖頭,“我……記不清了。”

“哦……”季弘知道花酌之前生過病的事,并不意外,只是遺憾道,“是我糊塗了,秋兒還小,未必取了表字。”

“若是有的話就去問問,若是沒有,那我往後便喚你秋兒了。”季弘道。

花酌點頭應是。

“蕭兒昨晚,對你還好麽?”季弘忽然話題一轉,目光探究的看着花酌。

花酌僵了一下,表情略別扭。

他又生不出兒子,問這種事情做什麽……

季蕭也是臉色一沉,“爹。”

季弘見到兩人表情忽變,哈哈大笑起來,拍拍花酌的肩膀,“無妨無妨,開個玩笑而已。你現在年方十七,蕭兒也剛及弱冠,兩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幹柴烈火那不是早晚……”

“爹!”季蕭打斷他,整張臉都黑了。

季弘聞言笑得更爽朗了。

花酌心情複雜。

季弘斂了斂神色,總算正色起來,和藹道:“秋兒,往後你便要住在我萬清山莊了,有何不便的地方盡管提。蕭兒若是欺負了你,也盡管告訴我,爹定會為你做主的。”

“多謝爹。”花酌道,“日後我和季蕭也定會盡心盡力孝順您老人家的。”

季弘笑呵呵的點頭,随即又道:“還叫他季蕭?既然成了親,稱呼也該換換了吧。”

“那叫什麽?”花酌茫然的問道,轉頭看看冷靜喝茶的季蕭,發出疑問,“夫君?”

季蕭手一抖,茶水險些灑出來。

“哈哈哈。”季弘笑得好似比剛才還開心。

花酌略無語:“……”

凡人成了親不都是這麽叫的麽?不然還想怎樣?

“承天家的小公子果真是純稚爛漫,招人喜愛啊。”季弘笑容滿面的誇贊,道,“如今你們成了婚,關系自然比旁人要親密些,蕭兒表字清昀,往後你直接喚他清昀便可。”

“至于你說的那個……”季弘又補充了句,“往後你們二人若是願意這麽叫,老夫自然沒意見。”

花酌全身僵住:“……”

丢人啊。

花酌(拉開抽屜):噫!!

季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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