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再考慮一下
季蕭直接沖進了院子,勒住馬抱着人翻身而下,沖院中的下人吼道:“備熱水!”
顧不得自己渾身濕透,季蕭踹門進屋,快步将人放到床上,用棉被将他圍起來,坐在那裏雙臂緊緊圈着他的腰背,不斷消耗內力遞去熱量。
可即便如此,懷裏的人依舊冷得渾身發顫,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
季蕭臉色愈發難看。
影衛站在門外,看不見屋內的狀況,不明所以的探着腦袋詢問道:“少莊主,出了什麽事?”
“承顏落水了。”季蕭眸色深暗,冷聲道,“去叫人準備姜湯,把屋裏的暖爐也生起來。”
“是。”影衛應聲離開。
耳畔沒了寒風的呼嘯,熟悉的房間和安逸的溫度令花酌安心不少,氣息也逐漸平緩了下來。思緒漸漸回籠,花酌回想起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心裏忽然咯噔一下,身體愈發僵硬起來。
完了……剛剛在落水之前,他還是原形的模樣!方才情況緊急,根本來不及顧及這個,以至于到現在也沒有變回去。
現在記起這茬來,卻是已經晚了。
花酌腦袋亂成一團漿糊,身體冰涼,心髒卻如擂鼓般狂跳。
季蕭他已經知道了。
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何會知道?是因為天機瞳,還是那次在醉霄樓?亦或者……是更早以前就有了破綻?
花酌渾身緊繃的靠在那人懷裏,根本沒有勇氣開口問他,更不敢在此時變回林秋的模樣,只能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靜靜等候發落。
待到下人将熱水備好,季蕭将人從被子裏抱出來,放入盛滿熱水的浴桶中,緊握着他的手,掌中灌輸的內力始終沒有中斷。
花酌不敢與他對視,目光落在他濕透的衣服上,嘴唇還有些凍得發顫,遲疑着小聲問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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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季蕭身上還滴着水,語氣有些冷,道,“你好些沒有?”
花酌點了點頭,怕他這樣下去再強健的身體也會凍病,悻悻道:“我在這泡着就行……你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季蕭不作聲,依舊捂着他的手沒松開。
花酌見他臉色沉冷得吓人,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屋內的暖爐已經點起,花酌身上僵冷的感覺漸漸退卻了,臉上也恢複了不少血色,看看身旁衣服已經幹了一半的季蕭,又忍不住想提醒一下。
“清昀……”花酌欲言又止。
季蕭看了他一眼,見他沒什麽事了,不等他說完便松開了手,徑自起身繞出屏風去換衣服。
花酌有些忐忑不安,拿不準他的态度,心裏提心吊膽的,也有些酸澀,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腦子裏開始忍不住亂想。
……若是他說出實話,季蕭能接受得了麽?
且不說自己根本不屬于人界,光是自己的原身,恐怕就讓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大多數的凡人都懼怕與自己不同的異類,他們雖不知異界真的存在與否,但對異族心懷芥蒂卻是真的。
何況他還只是一只種族不怎麽高貴的蝴蝶。
若是鳳凰的話,興許就不用擔心這麽多了。
花酌正憂心忡忡的想着,便聽到屏風另一頭傳來季蕭淡漠的聲音:“好了就出來喝姜湯。”
花酌聞言悶悶的應了一聲,身子已經暖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從浴桶裏邁出來,将身上的濕衣服脫掉,自己從櫃子裏找了身幹淨的中衣換上,從屏風後走出來。
其實他身為仙靈之體依附在肉身上,身體會比一般的凡人抗病許多,瘦弱歸瘦弱,卻并沒有那麽容易被凍壞。普通人在臘月掉進水裏,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個三五月,他卻頂多得個風寒。
季蕭将一件薄厚适中的衣服扔給他,冷聲道:“穿上,回床上待着去。”
花酌乖乖照做,穿好衣服坐回床上,身子靠着大迎枕,将被子拉得高高的,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來心虛的瞅着他。
季蕭端着碗姜湯轉過身來,見他這副模樣眉角一抽,将他蓋到臉上的被子扯下來。
“喝完。”季蕭将碗遞給他。
這種時候花酌不敢不從,接過碗來,聞着姜湯的辛辣味心生反感,癟了癟嘴,索性皺緊眉頭憋住氣,仰頭猛灌了一口——不出意外的被嗆得直咳。
季蕭忙頭疼的替他拍背順氣,斥道:“當這是糖水?喝這麽快幹什麽?”
說完便将碗從他手中拿回來,動作熟練的用小勺舀着喂到他嘴邊。
花酌頓了一下,偷偷擡眸看他一眼,乖乖張嘴喝了。
“今日亭中的那個人,是誰?”季蕭忽然語氣生冷的問道。
花酌一噎,神情猶猶豫豫的,“那是……”
不等他說出個所以然來,季蕭又問:“是不是他将你推下去的?”
花酌愣了下,搖頭。
季蕭目光懷疑的盯着他。
“确實不是。”花酌摸了摸鼻子,解釋道,“當時是因為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被吓了一跳,就往後退了兩步,結果不小心絆到東西……才掉進水裏的。”
季蕭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咬牙道:“所以是你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花酌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
“你……”季蕭被氣得無話可說,手中的湯碗險些攥碎了,怒聲道,“虧我還擔心是有人暗算你,想要害你性命!沒想到問題居然出在你自己身上?!你知不知道這個天掉進水裏有多危險?更何況你還不會游泳,真出事了怎麽辦?怎麽那麽不叫人省心?!”
花酌滿臉委屈,眼睛巴巴的顯得尤為可憐,道:“我這不也不是故意的麽……”
季蕭瞪着他這副不知悔改的樣子,只覺得一陣胸悶,艱難的呼出一口氣去,又壓着火道:“那亭中的那個人又是誰?你可認得他?”
花酌遲疑了一下,答道:“……是國師。”
季蕭頓時眸色一變,滿是冷冽的沉聲道:“之前先是因為他做噩夢,這次又被他吓得掉進水裏……那人究竟對你做了什麽?”
花酌郁悶的皺了皺鼻子,悻悻道:“其實他也沒對我做什麽……是我自己害怕。”
想了想,花酌覺得這件事跟季蕭說了也無妨,于是解釋道:“就是有一次我去江雪樓的時候,正好撞見國師在拿仙爐煉血,場面看起來頗為詭異,自那以後便不敢再去了,這麽長時日過去,他也沒有找過我……但今日不知為何他又突然出現了,我下意識的便以為他要害我,心裏一慌,就……”
季蕭皺了皺眉,道:“煉血?”
花酌點點頭,不确定道:“而且約莫是拿長生骨煉的……那個東西我也認不準。”
季蕭沉默了一下,突然擡眸幽深的看着他,道:“那你又是因何才與這樣的人結識的?你的身份,是什麽?”
花酌一僵,心髒猛跳了一下,沒吱聲。
季蕭将湯碗放到一邊,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眸色深冷道:“說話。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想瞞着我不成?”
“你到底是林秋,還是別人?真正的林秋,又去了哪裏?”季蕭一字一句的逼問。
花酌咽了咽,強行鎮定的看着他,道:“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若說了,你會怨我麽?”
季蕭并不動容,冷聲道:“先說說看。”
花酌抿了抿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破罐子破摔,将自己的身份、為何來到人界、如何結實國師,以及因何能有兩副模樣的事,統統說了出來。
季蕭聽過以後僵在那裏,半晌也沒有出聲。
“季蕭,我……”花酌見他臉色難看,正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打斷了。
“讓我再考慮一下。”季蕭沉聲道。
花酌心中被紮了似的一沉,季蕭已經站起身來,轉身走了。
寒冬的夜晚氣溫驟降,茫茫大雪仿佛是積攢已久,從黑沉的天口噴薄而出,直到深夜還在不知疲倦的下着,密集的灑落整座在秋江城,仿若頃刻便将世間淹沒在蒼白之中。
子時,書房的燭燈還亮着,窗外呼嘯的驟雪惹人心煩。季蕭煩悶的揉着眉心,眉頭緊鎖着,腦中還不斷盤旋着花酌今日所說的話,仿佛一顆徒然紮入心頭的釘子,進去便出不來。
門外,影衛敲了敲門走進來,手中拿着一封信。
季蕭只得暫時斂了思緒,将信封拆開。裏面是一張請帖,所邀之故,正是由他們商議決定在這月中旬舉辦的武林大會。
這次的武林大會依舊是由四大門派共同承辦的,地點選在了鹿江城,距離秋江城不遠,只有五日的路程。因着魔教之事随時可能發生變動,所以定下的時間有些緊迫,能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也只有往屆的一半多。
如今距離月中還有十三日,對于季蕭而言,時間還算得上充裕。
季蕭拿着手中的請帖,沉思了片刻,擡頭沉聲對影衛道:“收拾東西,今晚便啓程。”
影衛一愣,道:“今晚?”
季蕭并不作答。
影衛有些猶豫,道:“可現在外面還在下雪,路不好走,況且……此行一去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您不必去同少夫人說一聲嗎?”
季蕭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淡淡道:“不必。你先去準備,等雪一停我們便動身。”
影衛有些不解。
少莊主先前分明只出去一晚,便在莊內等了少夫人幾個時辰,只為親口告知一聲。這次怎的就要說走就走了?
影衛想起白日裏發生的事,于是問道:“少莊主可是和夫人吵架了?”
季蕭神情淡漠,道:“沒有。”
影衛又試探道:“那是想給少夫人個驚喜?”
畢竟回來就成為武林盟主了。
季蕭瞪他一眼,道:“不是。”
“那……”影衛還打算繼續猜測。
季蕭無情打斷他,冷冷道:“做好你的事,不該問的休要多問。”
影衛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答應,轉身退了出去。
于是翌日早晨,花酌剛一起床便得知了這個消息——昨夜天未亮時,季蕭便動身啓程,趕往鹿江城參加武林大會了。
花酌不禁苦笑。
昨晚那麽大的雪,怎麽趕得了路?
他就這麽迫切的想要躲着自己麽?
還沒等他開始郁悶,莊主季弘突然派人喊他去前廳,說是有事要談。花酌只好收斂起心緒,穿戴整齊的趕過去。
然而不等他一腳邁進大門,便聽見前廳內傳來了季弘暴怒的拍桌聲——
“這個臭小子,莫不是要上天了!參加武林大會,竟敢不等他老子!混賬,真是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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