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孕

馬車的簾子掀開，十七歲的九皇子秦濬提着鳥籠，漫不經心地踩着太監的背落地。

鳥籠的曬杠上并排站着兩只巴掌大小的鹩哥，通體黑色，只有尖尖的嘴巴和眼後是黃色的，毛色順滑發亮，圓圓的黑眼睛機靈又憨厚。

兩只鹩哥到了陌生的環境，體型較小的一只歪着脖子東張西望，體型較大的另一只張口叫道：“九九吉祥！九九吉祥！”聲音清脆，語氣怎麽聽怎麽獻媚。

秦濬哈哈一笑，心情愉快地點着出聲的那只道：“阿烏，你個機靈鬼！”

鹩哥仿佛受到鼓舞，連翅膀都撲騰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旁邊那只卻似乎受不了它的聒噪，張開一邊的翅膀一扇，把比自己大只的扇下曬杠，才慢吞吞對着秦濬道：“九弟，好，好。”

這語氣，像極了秦濬的四哥，現年二十二受封平郡王的秦函。秦函的母妃是正五品康貴人，住在秦濬的養母姜賢妃的玉陽宮偏殿，秦函和秦濬自幼一起長大，感情頗好。因為小時候摔斷腿，走路有些跛的平郡王注定無緣大位，早早退出儲位之争，過着悠閑自在的郡王爺生活，養成了一舉一動都慢悠悠的待人處事風格，與同樣對儲位沒興趣的秦濬臭味相投。

這兩只鹩哥正是秦函送給秦濬的禮物，安慰他前不久被父皇永佑帝訓斥的憋悶。秦濬很喜歡這兩只鹩哥，給它們起名，大一點的叫阿烏，小一點的叫阿玄。

秦濬受封宣王，他的王府是南北結構，剛進府門不久，他就察覺到一股歡樂的氣氛，王妃李宛黛的大太監安德和貼身侍婢迎春似乎一早就等在那裏，看到他皆滿臉喜色，行禮後故作神秘道：“王爺，王妃請您到正院一趟。”

秦濬把鳥籠交給貼身太監陳奉，挑起眉笑道：“哦，發生什麽好事了？”

安德和迎春對視一眼，安德笑眯眯道：“王爺您過去便知。”

“故弄玄虛。”秦濬不是很認真地斥了一句，也不刨根問底為難他們，擡步走向正院，邊走邊吩咐：“對了，陳奉，着人把兩只鹩哥分籠，送阿玄到正院給王妃賞玩。”

“奴婢記下了。”陳奉躬身道，對徒弟蘇長貢使了個眼色。蘇長貢立刻機靈地接過鳥籠，慢走一步轉去找花鳥房的人處理。

安德和迎春見秦濬事事惦記王妃，得了什麽心愛之物都記着給王妃分一半，心裏十分欣喜。王爺和王妃大婚剛半年，王妃能在短短時間裏在王府站穩腳跟，全賴王爺這份寵愛看重。他們是正院的人，站出去腰板都格外挺直。

秦濬剛進正院，王妃李宛黛便在高嬷嬷和迎璧的攙扶下迎出來。李宛黛的長相端莊婉美，舉手擡足間盡是世家貴女沉穩優雅的風範，性情卻不咄咄逼人。她是秦濬的養母姜賢妃為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成婚至今，秦濬對她相當滿意。

見素來穩重的王妃喜上眉梢，一掃之前的愁郁，手下意識地護住腹部，秦濬眼裏的笑意微微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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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萬安。”李宛黛福身行禮，其他人跟着她矮下去。

秦濬扶住她：“王妃不必多禮。”等她站直，秦濬看着她道：“王妃這麽高興，是發生什麽好事了？安德死活不肯告訴我，叫我好生好奇。”

李宛黛被他看到不好意思，羞澀垂下頭，高嬷嬷歡喜道：“恭喜王爺，王妃有了兩個月身孕，太醫剛剛診過，懷的是雙胎！”

秦濬一愣，随即大喜，撫掌笑道：“好！好！好事！天大的好事！”他料到王妃有孕，沒想到一次得兩。這在他前世待過的現代也是一件大喜事。在大邺朝皇室更是一件極為吉祥的稀罕事，怪不得人人喜形于色。

不過想到這個時代落後的醫療條件，秦濬又有點擔憂，不過此時不好露出來。他牽着李宛黛進屋，揚聲道：“高嬷嬷，進來侍候。”

直接牽到西廂坐下，侍女奉上茶，李宛黛紅着臉，不着痕跡抽回手。秦濬知她要在人前恪守禮儀，維持王妃的威嚴，便由着她。

“太醫怎麽說？這懷孕了，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秦濬問高嬷嬷。秦濬在上一世也曾經結婚生子，但他和那時的妻子是利益結合，妻子為了保持身材和事業，沒有親自生，找的是代孕，而且他死時年紀大了，孩子小時候的那些記憶已經太久遠，想不起來。如今近距離看到女子懷孕，懷的還是雙胎，秦濬也怕有疏漏。高嬷嬷是秦濬的奶嬷嬷，姜賢妃在他出宮開府時特意撥給他用的，他還算信得過她，就指着她問了。

高嬷嬷一愣。她出身殿中省，見過的主子也不少。皇族女眷有孕，得出身皇族的夫君一句“好好侍候”已經是重視了。哪見過秦濬這樣，一副要事無巨細了解一下的架勢？

秦濬的性格在皇子中算比較溫和，但主子脾氣發作起來也無人敢小觑。有時連姜賢妃都得捧着他，誰想到他大婚後會對王妃如此上心？大婚前把教他人事的通房早早打發了，後院幹幹淨淨的迎了王妃進門，又直接把她撥到王妃身邊侍候，助王妃收攏後院之權。婚後半年不納一妾，獨寵王妃，王妃一直沒懷上，各方施壓也不改初衷。如今王妃懷上了，又是如此關懷備至。

王妃真是好福氣……

高嬷嬷之前略有些不甘的情緒平複下來，認命了。她已經成了王妃這邊的人，和王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爺能一直對王妃上心，她也是求之不得。反正王爺大了不再需要她侍候，王爺把她給了王妃總好過給了以後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前程未蔔的小妖精。畢竟王妃是王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只要她不行差踏錯，誰也越不過她。

高嬷嬷收斂心思，把太醫交待的和她所知道的孕期禁忌事項說了一遍。

秦濬聽得認真。李宛黛嫁給他時才十七歲，明面上比他大一歲，心理上秦濬卻比她大一截，難免偏疼幾分。這個時代生孩子都是鬼門關裏走一圈，他一個大男人，注意點是應該的。

高嬷嬷說到“禁房事”時聲音變低，秦濬沒有反應，李宛黛的心裏卻微微一動。

高嬷嬷說完，秦濬颔首道：“本王知道了。高嬷嬷，您帶人侍候好王妃。孩子平安落地，本王重重有賞。”

這可是重托了！高嬷嬷心裏一凜，恭敬道：“奴婢必定竭盡全力。”

秦濬又囑咐了一番，然後讓高嬷嬷退下。侍候的人都避出去了，秦濬重新握住李宛黛的手，這次李宛黛雖然羞澀，但沒有掙脫。

秦濬很滿意。教了半年，夫妻間總算沒有那麽拘謹。

秦濬道：“這下安心了吧？您別再給自己壓力，好好安胎，給我生兩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大婚半年沒有好消息，李宛黛可承受了不少閑言碎語，還很賢惠的想給他納妾。

秦濬不是道德君子。這個時代三妻四妾合理合法，要說他沒想過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那是假的。但該玩的上一世他也玩夠了，早過了那個年紀，已經收心，而上一世的妻子給了他一個絕不能小瞧女人的深刻教訓。再招惹一個不知性情來路如何的女人未必是一件好事。難得李宛黛各方面都不錯，守着她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也好。這一世生而尊貴，衣食無憂，秦濬不想因為一晌貪歡徒增是非。當年太子會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後宅不寧，子嗣盡數折在妻妾相争之中。至今秦濬想起依然不寒而栗。

“是，王爺。”李宛黛柔順道：“妾身這段時間身子不便，讓迎璧侍候您吧。”

方才還覺得她想通了，現在又怎麽了？秦濬皺眉：“王妃，迎璧不是……”

迎璧八歲開始在秦濬身邊侍候，認了秦濬其中一個奶娘做幹娘，等那奶娘去世後，她又跟在高嬷嬷手下進王府，和秦濬有些類似姐弟的主仆情分。迎璧長開了容貌甚為出衆，被秦濬的五皇兄魯王秦魏看中了想要。大邺朝互贈姬妾很常見，秦魏又是出名的風流薄情，迎璧見慣這些主子的作風，知道是火坑，哪裏敢跳？求到秦濬面前，秦濬也不願寒了人心，把她放到王妃身邊。秦魏總不能明目張膽的朝弟媳要婢女。

秦濬的本意只是護一護她，等秦魏的興致褪了，再把她配人，沒想過要納她。

“王爺，請聽妾身一言。”李宛黛道，“今日魯王側妃蔣氏前來拜訪，提出要見迎璧一面……”

魯王秦魏是秦濬兄長，他的側妃蔣氏到府上拜訪，于情于理，李宛黛作為王妃都不能怠慢。如果宣王府有側妃，自然由側妃招待蔣氏即可，但府裏沒有側妃，李宛黛只好親自出迎。

在大邺朝，側妃地位遠不及正妃，蔣氏見了李宛黛也是禮數周全，大禮參拜後又告罪來得唐突。李宛黛自是不會和她計較，扶起她後好聲好氣與她說話。

蔣氏道：“我們家王爺聽說宣王殿下新納了一房美妾，不知是哪等絕色，令殿下如此擡愛。王妃娘娘行行好，可否讓妾身見一見？”

李宛黛的臉當即就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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