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收房

宣王妃性情确實溫婉，但她是世家嫡女，嫁給宣王後又得宣王愛重，在宣王的教導下，王妃該有的威儀她是丁點兒不少。

蔣氏這話，往淺裏說是她聽聞宣王美妾的名聲想要見一見，往深裏說，卻是魯王不知寡廉鮮恥，惦記弟弟的房裏人。都是沒把宣王府放在眼內。

若李宛黛往淺裏理解，蔣氏貴為魯王府側妃，想見一個無品的侍妾并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李宛黛拒了就是不給她面子。若李宛黛往深裏理解，疾言厲色，蔣氏又能把事情往淺裏拖，反過來說她信口雌黃，胡亂攀咬壞魯王的名聲。總歸是李宛黛得叫迎璧出來露一面。

蔣氏的目的是見迎璧。魯王量小多疑，想納美被秦濬拒絕後懷疑秦濬是故意搪塞他，駁他面子。當時秦濬用的借口是李宛黛愛用迎璧侍候，迎璧早已經調到王妃房裏做侍婢。魯王跟弟弟要個婢女很平常，伸手到弟媳房裏則是越軌了。迎璧一直在秦濬身邊侍候，怎麽會突然到了弟媳房裏？除非是秦濬看上了迎璧，不願給他，才找了這麽個理由。但先前魯王看到迎璧時，她梳的可不是婦人頭，不知是未被秦濬收用還是未正式開臉。若是未正式開臉，之前秦濬對王妃情深意重，只要她一個的美談就是笑話，若根本沒被秦濬收用過，魯王就确定這個弟弟是故意不給他面子了。

蔣氏的眼睛利得很，魯王讓她見迎璧一面，她能分辨迎璧是哪種狀況。

李宛黛不知蔣氏背後的魯王到底有甚用意。但她直覺如果不把這件事處理好，會給宣王府招禍。

秦濬沒有争儲之心，魯王秦魏和他的同胞兄長，二皇子楚王秦卓皆出自長信宮胡貴妃，與俞皇後撫養的受封齊王的三皇子鬥得如火如荼，勢力膨脹得厲害。秦濬一直是兩邊不得罪，也不投靠，只做他的逍遙王爺。

李宛黛夫唱婦随，可不想因為此事得罪魯王。

正當李宛黛一時沒有周全之法時，許嬷嬷進來禀報道：“啓禀王妃，迎璧姑娘求見。”

李宛黛一愣，許嬷嬷背對着蔣氏，給了她一個鎮定的眼神。許嬷嬷同樣是跟随秦濬開府的人，但她不如高嬷嬷一樣掌着權柄，而是被秦濬供養着，平時深居簡出。李宛黛對許嬷嬷了解不多，但秦濬尊重她，她也跟着尊重，絕不讓人怠慢她。

秦濬不止一次暗示過，許嬷嬷是信得過的人。這個時候許嬷嬷站出來，李宛黛立刻有了主心骨。

“正好蔣側妃想見見她，傳她進來吧。”李宛黛道。

不一會兒，迎璧進來了。她的相貌在宣王府的女眷中的确是拔尖的，此時她依然作平時的打扮，只是略施粉色，更顯得嬌美動人，比之李宛黛這個王妃也不遑多讓。若非有這般姿色，魯王也不會如此惦記。

她進來後，規規矩矩給李宛黛行禮，然後又向蔣氏問安。

蔣氏不動聲色打量她一番，抿嘴贊道：“好個标志的人兒。”

“迎璧侍候我家王爺多年，情分不同，我瞧着她也是個好的，給她幾分體面。”李宛黛徐徐道。意思是迎璧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折辱的婢女，她有王爺和她護着。

Advertisement

“王妃娘娘再善心不過。”蔣氏附和道。

見過迎璧，蔣氏的任務是完成了。她立刻收起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對着李宛黛小意逢迎起來。

說到底，魯王也沒想因為一個玩意兒徹底得罪宣王。宣王和他的養母姜賢妃在宮中地位特殊，皇上再怎麽喜新厭舊都記着給姜賢妃幾分體面，宣王又得皇上喜愛，縱容得厲害。這麽一對母子無意大位，拉到哪一個陣營都是不錯的助力。只要宣王不是故意給魯王難看，魯王也不會借題發揮，把宣王推向受封齊王那邊。

蔣氏手腕圓滑，這事交給她再合适不過。

不過李宛黛并沒有那麽容易讨好，蔣氏再曲意吹捧，她都是淡淡的，慢慢執起杯蓋輕輕刮着茶沫。

蔣氏便知這事不能就此善了。

魯王信任她所以派她出來辦事，但說白了卻是為了一個新歡。蔣氏心裏有些酸意，只是魯王秉性風流，得他的寵不如得他的用，為此她和魯王妃已經很不對付。蔣氏可不想李宛黛給魯王妃借口找她不自在。

思及此，蔣氏向李宛黛身邊一瞟，低聲道：“妾身給王妃娘娘說句貼心話……”

李宛黛會意，屏退左右。迎璧之前一直站在她身後，此時一動，身形略晃了晃，看得李宛黛心口微微一跳。許嬷嬷不着痕跡扶了迎璧一下，一行人無聲無息退了出去。

“說起來，這事是妾身不是，我向王妃娘娘賠個不是。”蔣氏作勢要跪，李宛黛扶住她，看着她。蔣氏趁機靠近她，小小聲道：“我家王爺想知道迎璧姑娘是不是完璧之身。”

李宛黛眼神一凝。

蔣氏已經退開，重新坐下：“妾身是苦命人，比不得王妃娘娘得宣王殿下一心一意對待，很多事妾身強不過，只能從命，請王妃娘娘原諒。”她聲情并茂，眼裏對李宛黛卻沒有多少羨慕妒忌。

李宛黛想通其中的關節，一時心亂如麻。她是第一次意識到女眷交鋒的不簡單。她自來看不上魯王後院的作風，但魯王府上，一個側妃已經如此厲害，句句意有所指，字字含鋒，進退間從容自如，叫李宛黛暗暗心驚。

直到李宛黛送走蔣氏，她也不知蔣氏會對魯王如何禀報。

回到正院，她即刻傳了許嬷嬷。

秦濬拿許嬷嬷當半個長輩，李宛黛也沒有擺架子，屏退左右對許嬷嬷說了蔣氏的話，有些拿不準道：“我年輕不懂事，請嬷嬷教我……”

許嬷嬷道：“王妃您且安心，那蔣氏不敢弄鬼。”秦濬貴為皇子，養母又是很得永佑帝看重的姜賢妃，身邊侍候的人從來是不缺的，光奶嬷嬷就有四人，開府時只帶出高嬷嬷和許嬷嬷。明面上高嬷嬷更受重用，實際上秦濬真正倚重的是許嬷嬷。許嬷嬷深居簡出，實質一只眼始終盯着秦濬這個主子，另一只眼盯着王府內院。

魯王看中迎璧，秦濬把迎璧給了李宛黛又不想收房，打着日後給迎璧配人的念頭，許嬷嬷心裏就一嘆。以魯王的威勢，秦濬不要，迎璧怎麽可能嫁予旁人？奴婢律比畜産，被人知道秦濬為了一個婢女駁兄長的面子，不是平白招禍嗎？

蔣氏上門，許嬷嬷心裏一咯噔，知道魯王是上心了。

高嬷嬷念着與迎璧的情分猶豫不決，許嬷嬷卻不會心慈手軟。當下把迎璧拉走，使了法子破了她的身。

所以蔣氏看到的，确實是一個已非完璧之身的迎璧。

李宛黛聞言，默然片刻：“委屈她了。”

迎璧和秦濬情分不同，情同姐弟，不然以秦濬不愛管閑事的性子，不會為了她駁了魯王的面子。迎璧為王府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毀了清白，合該得到補償。

“入得王府，自該為王爺王妃傾盡全力，談何委屈？恕老奴直言，娘娘是王府的女主人，關鍵時候，萬勿心慈手軟。”許嬷嬷含着一絲告誡道。況且此事，說來也是迎璧自己惹來的。若被宮裏知道兩位王爺因着一名婢女起間隙，迎璧死一百次都不夠。

李宛黛點頭：“多謝許嬷嬷的教導。”

許嬷嬷道：“奴婢不敢。不過倚老賣老多說幾句，還請王妃贖罪。”

李宛黛又是一番安撫。

因着蔣氏的來訪，李宛黛便決定讓迎璧侍候秦濬，故而對秦濬有此一說。

秦濬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迎璧侍候他長大，無微不至，忠心耿耿，容貌身段在他的侍女中是最出色的，身邊的人都默認她是他的人。但秦濬對她沒有男女之情，迎璧的身份也太低，連成為側妃的資格都沒有，頂天了就是個親王妾品級中的孺人，只比有名分的親王妾中最低等的媵人高一級，并且因着兩人的情分，必會成為受正室忌諱的妾室。看在相處多年的份上，秦濬真心不想讓她成為妾室，想許她一段好姻緣。因為他知道他絕不會為了她傷及夫妻間的感情。到時正室若磋磨她，他是不會插手的。他會對下屬溫和，對情人則不然。

可是迎璧成這個樣子了，不納她等于叫她去死。秦濬又有些不忍心。

秦濬不免有些惱怒。本來打算得好好的，只和李宛黛過，卻被形勢所逼不得不納妾。這魯王的手未免伸得太長！

秦濬握住李宛黛的手，無奈道：“我是不願的……不如你再想個辦法？”

李宛黛道：“迎璧并無大錯。殿下于心可忍？”

秦濬仔細觀察李宛黛的臉色，見她沒有勉強，眼底深處甚至有一絲如釋重負，心裏的無奈感更深。

大邺朝位高權重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不是後宮三千的皇帝，幾個皇子的後院，除了秦濬的宣王府，通通塞着各式莺莺燕燕。秦濬只有李宛黛一個，疼她寵愛她，李宛黛固然欣喜。但她自小接受世家教育，恪守三從四德，堂堂宣王只有一個王妃侍候着，個個都覺得他委屈。他是男子，身份尊貴，又得皇帝疼愛，沒人會說他，只會說李宛黛好妒。不但宮裏對她有微詞，她的娘家也勸她要賢良大度，妯娌間相處，個個都擠兌她說她有福氣，實質諷刺她小家子氣，李宛黛如何壓力不大？

她對丈夫的喜愛并不足以支撐她坦然接受善妒的名聲。那是足以休妻的名聲！

之前秦濬不願，李宛黛剛入王府，立足不穩不敢多說。如今她有孕，又有這麽一個機會，與其等宮中送人，不如納了迎璧。

此時秦濬不願更好，他不願，想也不會放太多心思在迎璧身上……

秦濬何許人也，李宛黛畢竟年紀尚小，有些心思還沒能完全掩住，他大概猜到她是如何想的。他半年來的教導，終究不如她根深蒂固的觀念。

秦濬一時意興闌珊，淡淡道：“既然如此，便随王妃之意辦吧。”

#####秦濬：本王只想要妻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