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哥

秦濬聽到他的好四哥來了，立刻揚起笑。

秦函比秦濬大五歲，他的生母康貴人原本是姜賢妃的大宮女，從姜賢妃小時候一直伴在她身邊，比姜賢妃大了四歲。姜賢妃十歲入宮，康貴人也跟着進宮。在姜賢妃還不能侍寝時，康貴人就代為侍寝。即使生下秦函，康貴人依然對姜賢妃忠心耿耿，是姜賢妃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在康貴人的教導下，秦函從秦濬被姜賢妃抱養開始就把照顧弟弟當成責任。

秦函資質平平，勝在專心聽話，小時候簡直把保護秦濬當成使命，為他和其他皇子打架毫不手軟。秦濬拿他沒辦法，只好把他當小弟收了。自秦濬三歲起，秦函就對他言聽計從。當年秦函摔斷腿，氣得秦濬第一次親手殺人。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即使有些暫時動不得，秦濬也狠狠回敬了一筆。對于他們兄弟的相處，姜賢妃和康貴人一直放手不管。

在秦濬心目中，秦函雖為兄長，卻是他一手養大教導的。

吩咐管家把秦函請到書房，秦濬先送李宛黛回內院，出來時碰到迎璧。這時王妃要給迎璧開臉，提她為孺人讓她侍候秦濬的消息已經傳遍王府。迎璧含羞帶怯的看了他一眼，垂下頭福身行禮。她沒看見秦濬的目光一下子有些變了。

秦濬和迎璧一起長大，迎璧侍候他盡心盡力，事無巨細，秦濬一向倚重她，待她溫和，偶爾發脾氣也發不到迎璧身上。迎璧在秦濬身邊比一般宮女要體面得多，與秦濬的相處也比別人自在随意。

秦濬大婚後獨寵王妃，待迎璧疏遠了一些，承諾為她說一門妥當的親事，迎璧聽聞了無甚異狀。秦濬以為她是願意的。

沒想到出了魯王一事，迎璧為了王府被逼毀去清白，李宛黛堅持擡她做孺人，還向宮裏報備過了。此時看到迎璧眼中對他的情意，秦濬不禁微惱。

他竟是看走眼了！

原來做他的孺人才是迎璧真實的想法。明明之前讓她嫁人，她還答應得好好的。秦濬有一種被愚弄的不快。

秦濬沒有叫迎璧起來，直接拂袖而去。

迎璧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她身後的小丫頭連忙扶住她：“迎璧姐姐！”

迎璧滿心惶然。主子這是惱她了嗎？

“四哥！”秦濬來到書房，看到秦函端坐着喝茶，剛才因迎璧而起的那點不快就消失了。

“九弟。”秦函長身而起，慢慢說。他眉目平和清明，一舉一動自有一股悠然疏朗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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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濬看得欣慰不已。他這個四哥絕對是聰明面孔笨肚腸的代名詞。明明生了一張不俗的臉，個性卻木讷遲鈍，秦濬出生前，他是皇子中最受欺負的。秦濬教了他那麽多年，用詩書增加他的內涵，用琴棋書畫培養他的氣質，再輔以厚黑之學，才把他調教得似模似樣。後來又一腳踢他出府練歷，這麽多年終于培養出一個好幫手。

“九弟，恭喜你和弟妹！”平郡王府在宣王府隔壁，李宛黛有孕的消息早傳過去。秦函知道秦濬要入宮，但依然第一時間上門道喜。

“你的劉孺人也懷了六個月了吧？生出來，兩孩子年歲相當，正好作伴。”秦濬笑道。秦函有一妻三妾，正妻已經生了一子一女，長子剛滿三歲。劉孺人是平郡王妃以外，秦函最寵愛的妾侍，也是妾侍中第一個有孕的。

秦函道：“若侄兒喜歡，只管使喚。”

秦濬一愣：“四哥，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是至親的兄弟手足，必定互愛互助。你怎麽把自己的親子說得跟仆役似的？”

秦函道：“庶出之子，怎麽比得上嫡出尊貴？九弟你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龍鳳，劉氏的孩子能當侄兒的跑腿，是他的福氣。”

秦濬的觀念多少受到前世的影響，即使受了多年皇家教育，對禮法的尊崇始終不及秦函。尤其秦濬教育秦函的要點是“出事聽我的，沒事從禮法”，故而除了秦濬以外，秦函對事對人心中自有一杆秤，相當守禮。時人重嫡輕庶，家族裏的嫡出把庶出當半仆使喚是常有之事。不過身在皇家，尤其是兩任正宮皇後皆無親子，嫡庶反而沒有世家裏頭那麽分明。

秦濬拿他沒辦法，也不認為他是錯的。他需要的是幫手，不是溜須拍馬的應聲蟲。

秦濬道：“你的血脈，難道我還會待薄不成？四嫂怎麽沒來？”

秦函道：“我讓她明日再來。”

秦濬挑起眉，秦函把特意帶來的一個盒子打開，一時間，入眼滿滿是金光，竟是整整一盒金條！一斤一條，估約有幾十斤之數，即好幾千兩。

在這個一兩金等于十兩銀，平民人家三兩夠一年嚼用的年代，絕對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親王俸祿才二百兩。

秦濬道：“……這季度的收益回來了？”秦函十五歲出宮建府，按照秦濬的計劃鋪開生意網，至今已有七年，成績斐然。每年的進賬除去成本開銷仍有百萬兩之巨，五成給了永佑帝，秦濬要了三成，秦函得一成，餘下一成給了旗下的管事們。

秦函得了那一成一直于心不安，他覺得他就是個跑腿的，若沒有秦濬指點，他什麽都不是，換個人照樣能做出這樣的成績，所以想方設法想還給秦濬。秦濬理也不理他。

秦函只好更加賣力，并且不計成本。

秦函好風雅的名聲就是這樣帶出來的。自來從商都要疏通關系，尤其是他們這種不利用皇子的身份強取豪奪，正經行商，需要低調行事的，雖然財帛動人，但更有些人嫌財帛俗氣，喜歡些琴棋書畫，或者奇珍異寶。這些的價錢一點不比真金白銀低。秦函的眼光是秦濬培養出來的，相當不俗，很是搜羅了一些。故而他每年雖有十萬兩進賬，日子卻不算非常寬裕。若秦濬給他補貼，秦函為了生意花出去的更狠。

秦函為了這些風雅之物四處奔走，又能掩飾他經營商事的目的。

秦濬因為姜賢妃的關系比較受注目，他利用這一點為秦函打掩護，有些事反而不好插手，只讓秦函放手施為。兩兄弟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生意的收益每季度一清，由秦函親自送過來。這幾千兩數目不少，但遠不夠平時的數目。

秦函道：“這是給侄兒使的，請九弟代為收好。”他很一本正經的表示“九弟，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侄兒的，不能不要”。秦濬即将有孩子，秦函比自己有孩子還高興欣慰，他在感情上很有當哥哥的自覺。絞盡腦汁想送什麽賀禮，寫了半頁禮單不滿意，幹脆捧了一盒金子過來，名義上說給侄兒，實際是給弟弟，讓他愛怎麽花怎麽花。

秦濬道：“……”怪不得他不帶平郡王妃！這些生意收益是私産，暫時見不得光。他們的王妃打理的只是他們的俸祿和下面人的孝敬。

不是說不信任自己的妻子，而是男人的私房被女人知道了，肯定會橫生枝節。尤其遇到秦函這種大方手松的男人，做妻子的得氣炸肺。

秦濬頭疼道：“你的侄兒還沒有生出來……”久違的秦函式的不着調。對還沒有出生的侄兒就這麽大方，若他以後還有孩子出生呢？他王妃給他多生幾個，秦函不得傾家蕩産？大方也不是這種大方法！

秦函毫不在意道：“等侄兒出生了我再送一次。”

秦濬道：“你還來勁了！誰會嫌錢燒手的？你的郡王府開銷不用錢？養你的妻妾兒女不用錢？兒女長大了婚姻嫁娶不用錢？”

秦函道：“我有俸祿，有分成，盡夠了。九弟不必為我擔憂。”

秦濬眯起眼。

秦函低聲道：“九弟，你給我的太多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只拿我應得的，多了我心中不安。”

秦濬道：“多什麽多！堂堂一國郡王，拿個十萬兩算多？就是請掌櫃，你做的事也不止這個數！”

秦函沒根基，秦濬開府遲，相比于他們那些利用特權大撈特撈的兄弟，他們拿的真的不算什麽，更別說他們是通過正經渠道取得的。永佑帝在太子死後給其他兒子全部封王，封的只是虛銜，并沒有封地，就是知道這些兒子不缺花用。反而秦濬和秦函靠自己的本事賺錢令永佑帝有些意外，更沒想到的是秦濬還主動把收益給他一半。雖然比起他的內庫，這收益不算什麽，但到底有點孝心。秦濬得永佑帝喜歡不是毫無道理。至于秦函，永佑帝知他那一條筋通到底的性情，所以不待見他。因為秦函忠于秦濬，而不是他這個父皇。永佑帝沒有斥他一句“不忠不孝”已經是好的。

秦函不作聲，一臉堅持。

每次他擺出這副油鹽不進的倔犟樣，秦濬都得舉手投降。

秦濬喃喃道：“……四哥，你真的沒想過當太子嗎？若是你，我一定會甘心輔助的。”他真的覺得論品行心性，秦函比其他兄弟強出一條街了。秦函當皇帝的話，秦濬認為可以接受。斷過腿，走路有點跛有什麽關系？

秦函早習慣秦濬偶爾的驚人之語。也只有兩兄弟獨處時，他們說話才會比較沒有顧忌。秦函很認真搖頭：“我是什麽料子，九弟你比我清楚。怎麽可能擔此重任？九弟你才德兼備，若你有心争，必定能成的。”他對秦濬充滿盲目的信任。

秦濬道：“為把椅子争個頭破血流，日後還再無安生日子可以過。何苦來哉？”

秦函道：“所以九弟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濬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