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暗訪

書房裏兄友弟恭，李宛黛回到正院，安排好姜賢妃給的人和宮裏的賞賜，見迎璧不在跟前侍候，蹙了蹙眉。

迎春悄聲道：“……帶着人在二道門候着王爺，王爺沒看她一眼，回來後就告病，正在房裏哭呢！以前看着還算本分，這麽一下立時原形畢露！”言語間既是幸災樂禍又是鄙視。

李宛黛輕輕瞥了她一眼，迎春噤聲。

“她和王爺一起長大，情分不同。就是王爺一時惱了她，日後如何，還不得而知。”李宛黛年輕，但出身世家，從小到大的教養和耳濡目染，對後宅鬥争的了解比一般人深刻得多。秦濬身份貴重，女人對他來說唾手可得，所以他不是個會被美色迷惑的男子，潔身自好又自律。對這種男人而言，美色不是重點，更重要的是情分。秦濬身邊那麽多侍候的女人，甚至有過兩個通房，最終留下來，得秦濬幾分重視的就只有一個迎璧。秦濬當迎璧半個親人，一心想為她選門好親事。他對迎璧有這個心，即使放出去，若迎璧過得不如意，未免要惦記。與其這樣，不如早早納了放在身邊，遠香近臭。秦濬看不出迎璧對他的情意，不代表旁人看不出。

迎春看出李宛黛情緒有些低落。李宛黛嫁入王府後一直得秦濬獨寵，兩夫妻恩愛甜蜜，秦濬品貌一流，對李宛黛溫柔體貼，她怎麽可能不動心？如今夫妻間硬生生多一個人，李宛黛即使心裏有所準備，還是難免有些黯然。只是情愛之外，李宛黛還要負起身為李氏女，一府王妃的責任，不能任由自己沉溺在情愛裏。

迎春小心道：“娘娘，王爺最看重的是您，您別為一個玩意兒煩心，專心養胎，生下小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宛黛的手輕輕搭着案幾上，眉目一端，低聲道：“你說得不錯。”唯有孩子，才能讓她在宣王府立于不倒之地。其餘都是虛的。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男人随時可以收回的寵愛上，是最愚蠢的行為。

被姜賢妃派出來的安嬷嬷安頓好後，便去尋許嬷嬷。

兩人的年紀都不到四十，許嬷嬷比安嬷嬷年輕豐腴些。她們當年都是姜賢妃跟前得用的。姜賢妃養了秦濬後，把許嬷嬷撥給他，秦濬開府，許嬷嬷也跟着出來。

此時又見面了，兩人都有些唏噓。

許嬷嬷得秦濬尊重，吃穿用度都不差。

小丫頭倒茶，擺了點心，脆生生的給許嬷嬷說一聲就退出去了。

安嬷嬷感嘆道：“還是你有福氣。瞧我，都老成這樣子了。”宮裏頭規矩大，即使是她們這種侍候貴人多時的老人也過得不輕松。若是遇到個拎不清的主兒，真是死都不知道怎樣死。

許嬷嬷含笑道：“都是主子們的恩典。”她并沒有拿安嬷嬷的話當一回事兒。姜賢妃在宮裏是什麽地位？短了誰也不會短玉陽宮的。安嬷嬷在宮裏經營多年，求她辦事的大有人在。便是王爺王妃和宮裏打交道，也有用得着她的時候。故而許嬷嬷即便覺得自己的日子确實過得不錯，在安嬷嬷面前也沒有表現出得色。

安嬷嬷道：“王爺打小就是個好的。他出宮後，娘娘總念叨着他，擔心他缺吃缺喝，下人侍候不周。”

許嬷嬷道：“王爺也知道娘娘對他的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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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嬷嬷似笑非笑：“如今你也學會對我打馬虎眼了。”

許嬷嬷撫着袖子：“不知是誰連說話都轉彎抹角？我跟你誰不知道誰，你也甭想拿娘娘敲打我。娘娘若不滿意我，只需一句話，我立刻碰死沒有二話。”

安嬷嬷道：“渾說什麽？我是哪個牌位的人，敢拿娘娘敲打你？王爺知道了還不得揭了我的皮。”

許嬷嬷冷哼一聲。

安嬷嬷指着她：“看你如今的脾氣大得。看來王妃掌家，倒沒少了你的好處。”

許嬷嬷道：“我是哪等眼皮子淺的人麽？沒有王爺發話，我哪敢做主？”

安嬷嬷沉吟不語。李宛黛是姜賢妃為秦濬精心挑選的妻子，她和秦濬能相處融洽自然是大家樂見的。但李宛黛如此合秦濬的心意，一嫁進來就在秦濬的支持下掌權，秦濬還對她愛重信任有加，護得嚴實，就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畢竟日久才能見人心，李宛黛能這麽快攏住秦濬，心機手段看來是不淺的。

安嬷嬷道：“你給我句準話，那位，是個什麽章程？”她隐晦的指指正院的方向。

許嬷嬷想了想，道：“看着倒是個鎮得住的，沉穩聰慧。王爺很尊重她。”

安嬷嬷壓低聲音：“真是個好的，王爺身邊會只有她一個……”

許嬷嬷道：“大婚才半年，想要個嫡出的無可厚非。現在有孕了，不是作主把迎璧納進來嗎？”

安嬷嬷道：“迎璧是怎麽回事，你也別想糊弄我。以前看着她還是個好的，出宮了就不安分了。若我是你，打死了扔出去都是對的。沒了清白，怎麽配服侍王爺！”

許嬷嬷道：“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王爺記着她的好，連魯王的面子都不給。我敢動她一根指頭？毀她清白也是不得已，不然她就是死路一條。好歹不是男人近的身。”

安嬷嬷道：“只怕人家擡了身份，不記你的好，只記你的壞。”

許嬷嬷心裏一動，嘴上道：“我問心無愧。若她真能吹動王爺的枕頭風，我也認了。”

安嬷嬷道：“你倒是比以前膽小怕事了。”安嬷嬷和許嬷嬷都是姜家的家生子，自幼所受的教導就與一般人不同。姜家是百年世家，似她們這樣的家生子多不勝數。她們兩人能從中脫穎而出，成為姜賢妃的婢女，之後又被帶入宮，心機手腕都是不缺的。她們在姜賢妃面前恭敬，但私底下也互相攀比，捏尖好強，不把別人踩下去，她們走不到今日。當年跟随姜賢妃進宮的四個婢女，為首的已經成為康貴人，換到另一個等級輔助姜賢妃，許嬷嬷跟着照顧姜賢妃的養子秦濬，安嬷嬷依然留在姜賢妃身邊，剩下的那個，因為犯錯，墳頭的草恐怕已經有人那麽高。

許嬷嬷道：“你也別激我。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奉勸你一句，王爺可不是好糊弄的。”王妃主意正，人也聰穎，可到底年紀小，尚且稚嫩。但王爺站在她身後，就容不得別人放肆。秦濬不愧是龍子鳳孫，那心思真非常人可比。許嬷嬷看着他長大，自問沒看透過他的心思，但安分守己，不越俎代庖是最基本的。越過了這條線，秦濬對誰都不客氣。

安嬷嬷喝了口茶道：“放心，我知道的。”她特意找到許嬷嬷這裏也是想探探底。

養兒千日，常憂九十九。姜賢妃至少有八分是真心把秦濬當親兒子看待。秦濬出宮開府時，姜賢妃雖然給了他人手，但要求那些人忠于秦濬，不可背着秦濬與她再接觸。此後宣王府之事，秦濬都是親自告訴姜賢妃，或者由他安排人告訴姜賢妃。其他的姜賢妃對兒子都還算放心，唯獨在女色上，姜賢妃擔心秦濬吃虧。若秦濬是個風流博愛又能守住本心的，姜賢妃不擔心。偏偏他潔身自好，一直對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抱着天真的幻想。姜賢妃怕他對李宛黛過于鐘情，被她捏在手心。這種美化過的鐘情對誰都不好，即使對李宛黛也不好。自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人，下場都不會太過。想想風華絕代的昭懿皇後，永佑帝愛她成癡，最終落得什麽下場？自己早逝，唯一的親兒也被所有人合起來害死。姜賢妃不想秦濬成為第二個永佑帝。

姜賢妃和秦濬不是親生母子，處事風格卻相似，喜歡光明正大的來。秦濬看出姜賢妃的擔憂，趁着李宛黛有孕的機會向姜賢妃要人，姜賢妃也順勢把安嬷嬷派了出來，讓她看看李宛黛的賢愚。

安嬷嬷的走動，本來就是兩母子的默契。

許嬷嬷道：“我為王爺效力，別怪我盯着你。你也是，照顧好王妃這一胎最要緊，娘娘和王爺早盼着呢！”

安嬷嬷道：“不用你盯着我也會盡心盡力！你有這個精力，管好王爺的內院便是。若那位真有你說的聰明，這段時間，你閑不下來。”

話音剛落，門外守門的小丫頭道：“嬷嬷，迎春姐姐來了！”

迎春是王妃的貼身侍婢，秦濬身邊有迎璧迎雪，王妃便把身邊得用婢女的名字改成迎春、迎夏、迎秋、迎冬，被秦濬笑說夫唱婦随。

門吱呀一聲打開，迎春看到許嬷嬷和安嬷嬷坐在一塊兒吃茶，福了福身笑道：“兩位嬷嬷都在正好，不用我多跑一趟了。王妃娘娘請兩位嬷嬷到正院，有事商議。”

許嬷嬷和安嬷嬷對了一個眼神，站起來：“我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