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宴會

“孺人，用膳了。”銀兒提着食盒進房，對着正在做針線的魏孺人道。

迎璧，如今的魏孺人輕聲道：“放着吧。”手上卻不停歇。她正在為王妃肚裏的孩子縫制小衣。她侍候王爺的時候，針線極好，每年都會為王爺做幾身衣服。

銀兒勸道：“孺人，先用膳吧。離小主子出生還有些時日，來得及的。”

魏孺人道：“我再繡幾針。”

銀兒沒法子，只好放下食盒。

迎璧成為魏孺人已經有一段時間，王爺一次都沒來過。暗地裏笑話她的人多不勝數，那些人畏懼出身好，天生高位的貴人，對同是奴婢卻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則心存妒忌。若魏孺人得寵還能好過些，但王爺好似忘了有她這號人一樣，那些慣會扒高踩低的就趁機欺負人。若不是王妃心善，支應着秋霜閣，她們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故而魏孺人對王妃不敢有半分不敬，天天晨昏定省，到正院立規矩。

今日王爺帶着王妃到昭陽公主府赴宴，本想着魏孺人能歇一天，但她閑不住，一直埋首針線，快要廢寝忘食了，銀兒勸也勸不了。

在宮裏時，銀兒就在魏孺人身邊打下手。開府後宮裏的人不能全帶出來，因為魏孺人喜歡她，她也跟着沾光，出了宮。到魏孺人成了王爺妾室，銀兒又被撥到她身邊侍候。銀兒感念魏孺人對她的恩德，對她很是忠心。但即便如此，銀兒也不是沒有妒忌過魏孺人。魏孺人和王爺一起長大，王爺對魏孺人優容，魏孺人對王爺也不似一般宮人那麽戰戰兢兢，偶爾說笑打趣，真像普通人家的姐弟那樣，羨煞旁人。銀兒小的時候視魏孺人為榜樣，覺得她會侍候人，能讨主子歡心。漸大了，也知道魏孺人和她們不一樣，她會成為王爺的房裏人，翻身成主子。魏孺人對她好，但在聽到別的宮人偷偷說魏孺人“還沒當上主子就擺譜”時，銀兒沒吭聲，也沒告訴魏孺人。

銀兒想過自己論容貌身段本事，比魏孺人也不差，怎麽王爺就偏偏看中魏孺人呢？她做過夢，興許有一日王爺會發現她的好，收用她讓她成主子。和她同鄉的青兒在宮裏時被撥到六皇子的妾室身邊侍候，六皇子連她一起收用了，自此跟一般宮女就不一樣。

不過聽宮裏的老嬷嬷說，她們這樣的身份侍候了貴人，得善終的也不多。奴婢命賤，死多少也不見上位者多看一眼。

銀兒膽小，心裏有多少想頭也是想想而已。她能攀得上的最像主子的只有魏孺人。她是希望魏孺人能好的。

見魏孺人日日盼着王爺能看她一眼又次次失望而歸，銀兒有點可憐她，覺得王爺委實薄情，當然，更重要的是王妃太不容人。都有身孕了，還霸着王爺不放。就是王爺有心對魏孺人好，懷着孩子的王妃阻撓，王爺肯定要給王妃面子的。

銀兒壓低聲音道：“孺人，那邊又送東西過來了……”

“那邊”指的是芭蕉苑。王妃懷孕三月的小宴，魯王送了一個絕色舞姬給王爺。王爺收下了，秋霜閣上下都緊張了一陣。王妃得寵依仗的是容貌和嫡妻的名份，魏孺人能提為孺人，看的是她的顏色和與王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這新納的舞姬，看的就完全是美色。王爺寵愛王妃是應有之義，但若被一個全靠美色的舞姬越過魏孺人得寵，魏孺人的處境就艱難了。還好王爺根本不屑一顧，把人打發到芭蕉苑關着，全當沒那麽一回事。後來府裏又陸陸續續進人，王爺的皇兄們每人都送一個進來，全被關進芭蕉苑。聽說如今芭蕉苑裏的官司天天打不完。為了能被放出來侍候，那些女人見天兒的想辦法。光秋霜閣就陸陸續續收了好幾次禮。

魏孺人頓了頓，告誡道：“王爺打心底防着那些人，你不要摻和進去。”到底在秦濬身邊侍候久了，對秦濬的一些行為，魏孺人還是有些明白其中的深意。

銀兒吐吐舌：“知道了，孺人。那些小浪蹄子想侍候王爺還差得遠呢！我就當看猴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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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孺人瞪她：“渾說什麽？”奴仆們私底下說話葷素不忌，魏孺人以前管不着，但換了身份，她卻是不許身邊的人說的。魏孺人學的是姜賢妃身邊的康貴人。康貴人原是姜賢妃的婢女，但到今時今日，不知道的誰能看出她是奴婢出身？言行舉止就是一般正經的世家小姐也比不上。魏孺人不敢指望王妃待她能有姜賢妃待康貴人的一半，但她也會學得規矩些，不墜了王爺的名聲。

銀兒趕緊噤聲，拿起針線也跟着胡亂繡，時不時悄悄窺魏孺人一眼。等魏孺人沒好氣的瞥她一眼，銀兒讨好一笑，魏孺人繃不住，也跟着笑了。

昭陽公主府

秦濬扶着李宛黛下馬車，動作溫柔細心。此時李宛黛已經懷孕四個月，因是雙胎，肚子比平常人要大不少，着的衣服也較為寬松。她臉色紅潤，神情安然，嘴角含笑，和俊美的秦濬站在一起宛如璧人，絲毫不見孕婦的腫脹恹然，顯得神采奕奕，風采比閨閣時還要耀眼幾分。

兩人并沒有特意做出親密的動作，但一扶一護，細微處盡顯恩愛情深，令人不由自主的側目。

昭陽公主的驸馬趙毅是萊國公府的嫡次孫，生得相貌堂堂，喜好風雅，沒在朝堂上有建樹，和昭陽公主的夫妻關系倒相當不錯。兩人成婚十年，生有兩子一女。

昭陽公主秦沁是如今的麟趾宮主位楊昭儀的女兒，但因為是永佑帝的第一個女兒，被永佑帝送到小産了一個公主而郁郁寡歡的昭懿皇後身邊養。永佑帝想處死楊昭儀，以免昭陽公主在養母和生母間搖擺，被昭懿皇後勸阻。但楊昭儀即使貴為三品妃嫔之首，依然被驅到宮中最偏僻的角落一住十多年。直到太子去世，楊昭儀才移宮，一躍而成麟趾宮主位。昭陽公主和生母關系冷淡，只認昭懿皇後為母，是永佑帝最寵愛的女兒，一應供奉全按嫡公主的規制。昭懿皇後去後，昭陽公主先由姜賢妃照顧，後來才歸繼後俞皇後照顧。俞皇後有親女永寧公主，對昭陽公主只是平平。但那時昭陽公主已經長大，羽翼豐滿，婚事也訂好了，輪不到俞皇後拿捏。昭陽公主受過姜賢妃照拂，和秦函秦濬兩個弟弟感情不錯。

昭陽公主喜好吃喝玩樂，和驸馬趙毅性情相投，最愛舉辦各種大宴小宴，邀請京城的文人墨客，千金貴女參加，至今不知撮合了多少樁好姻緣。

秦濬作為皇子，會參加的只有每季一次的大宴，分別是春日賞花宴，夏涼避暑宴，秋收祈豐宴，冬至暖閣宴。這四宴是昭陽公主府舉辦的最頂級的宴會，永佑帝有時還會出席，影響力非凡。胡貴妃所出的二公主陽平公主兩年前下降淮陰侯府，想學昭陽公主舉辦宴會，不想出了一件事令陽平公主丢了個大臉。此後她再邀請京城權貴應者寥寥，宴會也不了了之。

此次舉辦的就是秋收祈豐宴。

趙毅把秦濬和李宛黛迎進府，昭陽公主早等在裏面，見秦濬着緊李宛黛的模樣，指着他們笑道：“看，本宮等了半天，總算等到這對比翼鳥了！”

秦濬道：“大姐姐是想你的比翼鳥吧？舍不得大姐夫在外迎客，只管叫回來陪你。”

昭陽公主氣呼呼地打了他一下，拉過李宛黛：“敢打趣我？我要搶了你的媳婦，今天一天她都歸我了。”

秦濬道：“輕點，輕點！大姐姐，你弟妹可懷着你弟的命根兒！”

昭陽公主像趕蚊子一樣趕他：“我又不是沒生過，用得着你啰嗦！滾，快滾，去男人那邊，別打擾我們聚會。”

秦濬無奈地看着他豪爽勇猛的大姐姐風風火火的挾着他媳婦走遠，他媳婦只來得及給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秦濬對趙毅抱怨：“大姐夫，你看大姐姐！”怎麽不管管她，把她縱成這模樣？

趙毅比秦濬大了十幾歲，看他跟看自己兒子似的，聽到他這麽孩子氣的話，只覺好笑：“你管得了你媳婦？”

秦濬挺胸：“當然，她都聽我的。”

趙毅剛看到他對李宛黛鞍前馬後，聽他這話是丁點兒不信，道：“呵呵，下次管給我看看。你舍得拘着你媳婦，我就告訴你大姐姐，也試試拘一拘她。”

秦濬控訴地瞪着他大姐夫。若昭陽公主知道是他出的鬼主意，她肯定沖進宣王府敲死他。

趙毅折扇一收，敲敲他的腦袋：“好了，去玩吧。我要繼續迎客。”

秦濬問：“皇兄他們都來了？”

趙毅道：“平郡王第一，你第二。”這些王，架子是越來越大了。

秦濬一笑：“好，我去陪四哥。”

秦濬在太監的領路下前往男賓的宴席，半道卻聽到一陣喊救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