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嬌蠻

秦濬對昭陽公主府的地形很熟悉，當初建府的時候，昭陽公主還特地拿圖紙找他參詳過。所以一辨出傳出聲音的方向，秦濬立刻趕過去！

那裏是公主府的一個特別院落，名字叫晴安院，住着太子唯一剩下的血脈，九歲的懷馨郡主秦妤。太子原本有三子三女，卻因為各種原因逐一夭折，只剩下這一個太子妃嫡出的幼女。太子去世後，永佑帝遷怒東宮妃妾，除了太子妃外，餘下的全部以侍候不周的名義處死。太子妃被送到皇家寺廟帶發修行，無召不得出。秦妤出宮，交由昭陽公主撫養。昭陽公主和太子一同養在昭懿皇後身邊，太子對這個妹妹有幾分青睐，兩人情分不同。昭陽公主一直把秦妤這個太子遺孤照顧得很好。

永佑帝對這個孫女關愛有加。可是他終于意識到格外偏愛的壞處，寧願讓秦妤安樂無憂的待在昭陽公主府，也好過住在宮裏孤苦無依，還刺着其他人的眼。

秦妤出生時，秦濬抱過她，這個甜美嬌憨的小姑娘學會叫人後就會軟糯地叫他九叔，勾起他對侄女為數不多的親情。他前世沒有女兒，對她有幾分移情作用，時常尋些好玩的玩具偷偷送給她。後來東宮家毀人亡，秦妤來到昭陽公主府，原本活潑機靈的小人兒一下子變得乖巧懂事，整個人都沉靜下來。秦濬對她有些憐惜。

想到秦妤出事，秦濬心裏閃過一抹焦急。

趕到晴安院，情勢卻出乎秦濬意料！

喊救命的是秦妤，有危險的卻不是她，而是一個吊在樹上的華衣少女。那少女約摸十三四歲，雙手顫抖着緊抱樹枝，一張精致的小臉憋得通紅，嘴巴倔強地抿着。但她的力氣顯然瀕臨用盡的邊緣，雙手緩慢的向下滑，大眼睛裏開始閃出恐懼。樹底下兩個小太監張大雙手，仰着頭看向她，一副随時準備做肉墊的架勢。秦妤帶着一個婢女滿臉驚慌，同樣緊緊盯着樹上的少女。

秦濬見少女快掉下來了，一個箭步走過去，張開手喝道：“跳下來！”

他的聲音甚為果決嚴厲，少女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的放開抱住樹枝的手，尖叫着落下！

秦濬抱了個滿懷，因為沖力，踉跄後退了一步。還沒站穩，懷中的少女像被蠍子蟄到一樣，推開秦濬，反手一巴掌打過去：“你敢對我無禮！”

她的動作太一氣呵成，仿若千錘百煉過的，秦濬被打懵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挨巴掌，雖然對方受了驚吓，力度軟綿綿的，但……

“九叔！小姨！”秦妤吓了一跳，張口叫道。

被叫破身份，秦濬揚起眉，看着剛才打他的少女，只見對方愣了愣，然後高傲地仰起下巴，鼓着腮理直氣壯地瞪着他。

這小東西不感激他救她，反而惦記他對她“無禮”，倒打一耙。大邺朝的風氣不算十分保守，男女在衆目睽睽之下見面是可以的，但親密到肢體接觸，确實過了。但剛才也是事急從權。

見少女像只驕傲的孔雀一樣不肯示弱，秦濬懶得跟她計較，對跪下行禮的奴仆沉聲道：“你們是怎樣時候郡主的？其他人呢？”秦妤身份特殊，昭陽公主絕對不會短了她的用度。怎麽侍候的人只剩下這小貓三兩只？

兩個太監托着梯子氣喘籲籲的回來，看到這陣仗也連忙跪下。

Advertisement

秦妤怯生生道：“九叔，不是他們的錯。大姑姑舉辦秋宴，我、我放他們出去玩……”

成為孤女後，秦妤的脾性變得比以前軟糯，連管束下人也似乎畏手畏腳起來。

秦濬陰沉道：“沒侍候好你，都該死。”

殺意濃濃的語氣令跪着的人簌簌發抖。但在受永佑帝寵愛的皇子，當朝親王面前，他們大氣不敢喘，也不敢求饒。懷馨郡主不見得能保住他們。

秦妤小臉一白。

“你吓郡主做什麽？”被秦妤稱為“小姨”插嘴道，“是我拉着她玩紙鳶，叫他們走開別礙手礙腳的！”

秦濬早注意到落在地上的斷線紙鳶，前因後果在心裏過一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丫頭驕縱、任性，性子野又不守規矩，居然和秦妤交好？

“胡鬧！”秦濬直接對她喝道，“玩起來毫無分寸，萬一令郡主受傷了，你該當何罪？”

少女大眼睛一瞪，正要反駁，秦濬又道：“就是你自己，小孩子家家的，從樹上掉下來受傷，一旦斷手斷腳，治不好釀成殘疾，或者傷了臉，自此破相，于你難道是好事？”

少女的臉頓時和秦妤一樣白。她不說話了，但眼裏仍閃着不服氣。

秦濬對秦妤道：“是你罰，還是我告訴你大姑姑，讓她罰？”讓昭陽公主罰，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秦妤顯然是明白的，她抖着唇道：“……留在院子裏侍候的，打十板子。出去的，打二十板子。”語畢，擡起眼看向秦濬。

總算沒有蠢到底。秦濬道：“既然郡主罰了你們，這次便饒過你們。再有下次，本王要你們的命。”

跪着的人紛紛道：“謝王爺饒命！謝郡主饒命！”

秦濬示意為他引路的太監：“按郡主的吩咐，拖下去打。別驚動府裏的客人。”

太監點頭哈腰的去安排。別看秦濬平時一副随意不定性的模樣，一拉下臉，給人的壓力特別大。

等公主府的下人按着晴安院的人打，秦妤木木呆呆的看着，秦濬心裏一嘆，攬她到一邊溫柔的安慰了半晌，把小姑娘哄得流了淚又止住，精神氣恢複了一些。

秦濬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怪九叔逼你打人。你是主子，該有個主子的樣。誰敢不服，你只管告訴你大姑姑，不然，告訴九叔也行。我們總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秦妤哽咽着小聲道：“謝謝九叔。我知道您們是為我好……”

打了人，餘下的就由秦妤安排了。秦濬不好久留，走出晴安院。

“你站住！”身後一聲嬌喝，一道香風拂過，嬌小精致的少女擋在秦濬前面。

秦濬強壓着不悅。這些年來他養尊處優，女人無論是什麽脾性，出現在他面前的都會表現出端莊賢淑，溫順柔和，像這丫頭似的嬌蠻任性是一個沒有。

可是對着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秦濬能計較嗎？

“有何貴幹？”

少女跺跺腳，警告道：“剛才的事，你不準告訴任何人！”

秦濬挑眉：“剛才的什麽事？”

少女柳眉豎起，仿佛不滿他的明知故問。她也不說清楚，只道：“不怕我到你府上鬧個雞犬不寧，你只管告訴別人。”

秦濬道：“小丫頭，本王沒追究你一直對我無禮，你倒越發得寸進尺了。”

少女道：“你別想用身份壓我！我爹是顧弘道！”

秦濬早猜到了。能被秦妤稱為“小姨”，出入昭陽公主府的，不正是顧丞相顧弘道的嫡幼女顧玉珠嗎？

顧弘道從一介世家庶子做到一國丞相，是極出色厲害的人物，永佑帝跟前的第一心腹。論權勢，便是他們這些皇子對他都得客客氣氣。

永佑帝寵愛太子，什麽都給他最好的。太子的太子妃就是顧弘道的嫡長女顧玉珍。顧弘道成為太子黨，太子在朝堂就有立足之地。太子死時，永佑帝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都記得留顧弘道的女兒一命，可見永佑帝對顧弘道的寵信程度。

秦濬見過的顧玉珍溫和大氣，待他們這些弟弟很有長嫂風範，堪稱世家貴女的典範，與眼前這個被寵壞的小丫頭截然不同。

秦濬冷笑道：“所以，你比本王還尊貴？”他倒要看看這個小姑娘有沒有腦子。

顧玉珠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妻妾一堆，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秦濬：“……”敢情他在雞同鴨講。

許是秦濬的茫然太明顯，顧玉珠用一種“你好蠢”的目光看着他，深怕他不明白似的解釋道：“雖然你抱了我……”這一句她說得聲如蚊吶，臉上還閃過一抹羞惱的紅暈，“但我爹是顧弘道，我是他嫡女，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秦濬打量了下她，說得好聽是纖細苗條，說得不好聽是豆芽菜一般的身材……別說他沒有納人的打算，就是有，他的眼光沒這麽差吧？

“看什麽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珠！”顧玉珠叉腰，兇巴巴道。

秦濬搖搖頭：“年紀小小，如此狠毒。你不如你姐姐。”

顧玉珠炸了：“你說什麽？”

秦濬道：“放心吧，我就是看上一頭母豬，也不會看上你。”

顧玉珠的眼睛瞪得銅鈴般大，憤怒地跺腳：“你，你！讨厭！”她是丞相府的寶貝蛋，從小被捧在手心。見過的男子哪個不是文質彬彬，無論她怎樣耍脾氣都捧着她護着她？太子那麽位高權重的嫡長皇子都喜歡她疼愛她，如今的楚王齊王也贊她天真可愛，這個屁都不是的九皇子算什麽？

秦濬道：“你自個兒讨厭去吧，本王失陪了。”說着，扔下生氣的小姑娘，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