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焦急

柳青娘是神醫苗桑的徒孫，師承苗桑唯一的女弟子茹娘。當初為了讓茹娘收柳青娘為徒，秦濬等人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若不是為了李宛黛和孩子，秦濬也舍不得動用這個大夫。神醫苗桑一代傳奇醫者，秦氏皇室費盡心思都得不到他的效力，若是柳青娘的身份暴露，肯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秦濬寧願她用另一種身份進王府。

離開之前，秦濬再三交代，叫妻子信任重用柳青娘。沒想到她依然不聽，居然把柳青娘關進柴房？

以秦濬對柳青娘的了解，這個姑娘學醫很有天賦，腦袋卻有些一條筋，為人一板一眼，有他吩咐在前，她一定會嚴格執行他的命令，不會對李宛黛不敬。

到底李宛黛為什麽這麽排斥她？

秦濬想破頭也想不到李宛黛會以為柳青娘是他以後要納的人，見他對她信任有加，所以心生不滿和醋意。加之勇毅侯夫人王氏從中挑撥，讓她忍不住處置了她。

若秦濬身在王府，一切都不是問題，他總有方法令李宛黛用柳青娘。但他如今遠在江南，王府裏王妃獨大，便是陳奉也不能阻撓她的決定。

秦濬不清楚李宛黛和柳青娘之間到底發生什麽矛盾，陳奉并不知道柳青娘的重要性，只是鑒于秦濬對她的看重，在信裏禀報一句王妃的處置，沒有解釋前因後果。若秦濬強硬要求李宛黛放柳青娘出來，要她聽從她的醫囑，不知李宛黛會怎麽想。這是對李宛黛作為王妃的權威的挑戰，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高興。孕婦的情緒對她的健康也十分重要。

輕不得重不得，秦濬覺得處理這個比什麽都棘手。思忖好半晌，他才提筆回信。

李宛黛的信裏沒有提柳青娘半個字，顯然是刻意淡化她的存在。秦濬假裝不知，囑咐她好好保重身子，道柳青娘的針灸和藥方幫助許多婦人平安生子，身上帶有福運，讓她留在她身邊，對她和孩子都有好處。

這個時代的高門貴女普遍有些謹慎多疑，但對求神拜佛又十分虔誠。當初為了生子，勇毅侯夫人和李宛黛不知到廟裏上過多少次香，捐過多少香油。正院的小佛堂裏還供着送子娘娘。這是秦濬無法改變與阻止的觀念問題，所以他一直沒有多言。

如今他倒是慶幸這個信仰或者可以令李宛黛改變主意。

既然李宛黛說府裏一切都好，秦濬就誇贊她賢惠能幹，道他出門在外，才知道王妃在府裏照顧他實在事事體貼周到，非常想念她和孩子。他本人亦一切安穩，雖不幸生病，但很快好轉，如有神佑，想必是王妃為他誠心祈福的果報。

他囑咐她，如今萬事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其他的通通不用理會，等他回去自會處理，叫她不需操心……

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又誇又哄，只望妻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寫完給李宛黛的信，又寫信給陳奉，讓他侍候好王妃，一切聽王妃安排，同時暗中照顧一下柳青娘，不要冷着餓着。

事無巨細又寫了幾頁紙，秦濬等墨跡幹了，`折好封入信封，交給蘇長貢送去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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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信沒送出去多久，靳禦史和戴禦史聯袂來通知秦濬，道接到永佑帝的旨意，平叛事畢，要他們班師回朝。

不過回去的主要是秦濬等身份高，特意過來領功勞的人，戴禦史負責“護（押）送”他們，靳禦史還要留在此地監督善後。

南下至今，除了戴禦史給他宣讀過的聖旨，秦濬就沒有收過永佑帝給他的只言片語。他倒是認認真真寫過幾封信給他，但都沒有回音。能收到永佑帝密旨的只有靳禦史和戴禦史。

秦濬早看穿他有得寵皇子之名，無得寵皇子之實。如今他是不吝于用最壞的想法猜測永佑帝的意圖，并且處之泰然。

正好秦濬做的事有些已經做完，有些也開了個好頭，只要有人監督，按部就班做下去即可。秦濬留在此地無甚大用，回去還能照顧懷孕的妻子，所以欣然同意。

相比于來時的行色匆匆，諱莫如深，回程光明正大又聲勢浩大，既顯天使之貴，又顯平叛得勝之威。

最令秦濬無語的是，除了裝人的馬車，車隊之後還跟着一長串馬車，專門用來裝多出來的財物，那一箱箱，一擔擔的，除了當地的土儀，還有附近州縣官員的孝敬，端的是坦蕩無畏，理所當然。

這些還不是給永佑帝的，而是給巡察使團的。

當然，永佑帝肯定不稀罕這點東西。這次永佑帝抄了多個官員的家，搜刮出來的財物清單在朝堂傳了一圈，連脾氣最耿直的人都默然無語。

楚王齊王極力掩飾依然沒忍住臉色鐵青，他們到手的東西不到清單上的十分之一！這些人打着他們的名號到底幹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勾當？怪不得逼出民變！

本來他們還肉疼損失了錢袋子和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手，如今卻不得不慶幸永佑帝把人一殺了之。不然把這些人押到建邺受審，不知有多少罪名要往他們頭上栽！

和他們懷着類似想法的官員不在少數。

所以朝堂的風向立時一轉，開始對永佑帝歌功頌德，贊揚他英明公正，愛民如子。殺貪官是大大的善舉，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

永佑帝毫不客氣把這些“贓物”收歸內庫，提也沒提國庫半句。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下半年的國庫稅銀，各級官員就是自己掏腰包都得把銀子補上，還不敢過于壓榨百姓，否則洪州、澤州一帶的官員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古今皆是。

但是永佑帝歸永佑帝，巡察使團怎麽敢？

問一個被家長塞來的權貴子弟。

權貴子弟曰：“外出歸家，怎麽能兩手空空？”得，敢情是把公差當郊游了！

那些送禮的地方官員也是，前任們剛被殺光，其中一個罪名就是貪墨賄賂，怎麽一轉眼，他們又重施故技？

正直的戴禦史道：“這些不是什麽太過貴重的東西，非是賄賂，而是吃人手軟，拿人手短。他們怕不送，我們會在奏折上使絆子。我們收下了，他們反而安心，不求我們在皇上面前為之美言，至少給他們一個公正的評價。”現在他對秦濬說話是越來越直白。

這算是官場上的潛規則。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出格，就是永佑帝也會睜一眼閉一眼。

秦濬明白了，便把這一節略過。

這趟回程，戴禦史似乎一心彌補去程對秦濬的怠慢，給他準備了舒适的車駕，就是那速度啊，委實不快。秦濬哭笑不得，王府出現亂象，他可是歸心似箭。不過以目前隊伍的行進速度，想快也快不了。這個時代可是國事優于家事。尤其他是一行中身份最高之人，更必須穩住。

秦濬請戴禦史上他的車聚話。戴禦史板着臉前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秦濬關系不好。

其實車裏的氣氛并不僵硬。近來秦濬向戴禦史請教過不少問題，戴禦史深深覺得這個天潢貴胄缺乏政治常識，很是教導了一番。戴禦史進士出身，學問很紮實。兩人談天說地，一路上也不覺得悶，秦濬受益匪淺，戴禦史亦多了解了他一層，越發覺得他是可造之材。

如此走走停停，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終于走到離建邺還有十裏的地方。

期間李宛黛和陳奉的回信都到了。因為他們沒有及時收到秦濬返程的消息，信經過一番周折才送到秦濬手上。

李宛黛的信依然寫王府一切安好，因為秦濬特意提了柳青娘，她也終于寫到柳青娘，說她偶感風寒，身體不适，因為怕過了病氣，就讓她先挪到齊心堂養病。等養好病再讓她侍候。

齊心堂在許嬷嬷的居所附近。許嬷嬷素來公正，忠于秦濬，她把柳青娘置于此地，有些避嫌的意思，表明她沒有加害柳青娘之意。

而陳奉的回信說了此事真正的始末，道王妃收到王爺的信後，想把柳青娘放出柴房。但勇毅侯夫人悄然吩咐，不給關在柴房裏的柳青娘送炭，又在寒冷的夜裏趁柳青娘睡着時打開柴房的窗戶，讓她吹了一晚冷風。于是柳青娘很快病倒了。

秦濬拿到信都氣笑了！

這是把柳青娘當作秦濬的妾室對待，把後宅那些腌臜的手段用到他的王府裏頭了！

秦濬簡直不敢置信。勇毅侯夫人看着是個慈祥周全的老婦人，怎麽突然發癫，把他的王府當勇毅侯府來管了？李宛黛又怎麽會任由她瞎指揮？

秦濬動怒了。還好他始終保持理智，回信告訴李宛黛他很快回來，勇毅侯夫人在王府住得太久了，很不合适，讓她先回去。李宛黛身體不便，府裏先由許嬷嬷管着。

李宛黛這次回信回得極快，道她打了陳奉板子，因為他造謠生事，挑撥王府與勇毅侯府的關系。同時她為勇毅侯夫人求情，表示是她堅持讓母親代管王府，若此事犯了秦濬的忌諱，請秦濬責罰她，不要怪罪她的母親。

她遣詞用字語氣很重，對母親的維護之意相當堅決強硬。

自大婚以來，秦濬第一次對她産生無法溝通的感覺。

就在他尋思着要不要離開巡察使團，先行一步趕回王府時，有護衛匆匆趕至，對秦濬急喊道：“王爺，王妃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