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私陰

“不差？”晉王府的夏側妃聽到衆人新近對晉王的評價，嗤笑一聲，“不過是假仁假義，欺世盜名。他哪裏及得上宣王半分？姐姐，你說是吧？”她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晉王妃掖好被角，輕聲道。

“側妃，您慎言啊。”夏側妃的貼身侍女小桃緊張道。這裏是晉王妃的房間。自從晉王妃的身體越發不好，幾乎每天都在昏睡，晉王來的次數便漸漸多了。若夏側妃的話不小心被晉王聽到，或者被別人聽到告訴晉王，她們都落不着好。雖然小桃十分認同夏側妃的話。

晉王妃活着時，晉王在外頭會給她體面，看起來十分尊重她，但一回到王府，晉王對她便徹底冷淡起來，時常借其他側妃妾室之名給她難堪，其中夏側妃被波及的次數最多。小桃常常為夏側妃感到不平。她的主子根本不是飛揚跋扈的人，偏偏晉王在府裏總是高調地“寵愛”夏側妃，令她擔上了壞名聲。

直到外面傳言晉王“寵妾滅妻”，他才有所收斂。到晉王妃快不行了，他開始對她表現得情深義重。

就是小桃也不禁在心裏“呸”一聲。妻子活生生的時候不好好待她，快死了才一副追悔莫及，情深義重的樣子，誰信？

那些拍晉王馬屁的人也不覺得可恥！

要小桃說，就是夏側妃對晉王妃都比晉王真心。看她照顧晉王妃唯一的兒子秦佑多盡心盡力，還一點都沒有想把秦佑據為己有的意思，時常和他說晉王妃的好話。秦佑養在晉王妃身邊時，和親生母親并不親近，反而養在夏側妃身邊後，在她的引導下對晉王妃多了許多孺慕之情。這大概是晉王把秦佑硬塞給夏側妃時沒有想到的吧！

夏側妃看着小桃，微微搖頭：“無礙的。”小桃是她的陪嫁侍女之一，當年跟着她進王府才十歲，天真爛漫，機靈開朗。這些年來，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獨這小桃，她有些舍不得。

小桃見她不在意，不知怎地心裏更不安了。最近一年來夏側妃打發了一些長年服侍她的人，所以她才慢慢被提上來。很多人說晉王愛夏側妃愛得跟眼珠子似，以前小桃也這麽以為，但靠近了反而覺出不對。

尤其是這段時間，晉王要照顧王妃，想讓夏側妃管着王府內外，正式擔起王妃的職責。按理講，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夏側妃離扶正又近了一步。偏偏夏側妃不應，哭着喊着要随晉王照顧王妃。晉王沒轍，只能由着她。

但之後只要晉王與夏側妃共處一室，氣氛總是說不出的怪異。有一次小桃注意到晉王望向夏側妃的目光，忍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主仆倆正輕聲說着話。外面有人禀報常側妃求見。

常側妃是晉王僅有的兩個側妃之一，出身容貌均屬平常，性情也膽小懦弱，不堪造就，一直不得晉王喜歡。偏偏她有一樣是晉王妃和夏側妃不能比的，那就是肚皮争氣。

夏側妃無子，晉王妃身體不好，嫁給晉王之後也是好幾年才生出嫡子。晉王大婚後一年依然沒有女人懷孕生子，急得他的生母華才人求到俞皇後面前。俞皇後賜下好幾個面相好生養的女子給晉王，常氏就是其中之一。晉王不喜歡她，給她的寵愛是墊底的。沒想到不過寵幸了常氏兩次，她便懷上了。幾年間，她給晉王産下兩子一女，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可是即便如此，晉王依然不喜歡她，這側妃的名分還是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捏着鼻子給的，而且等晉王妃生出嫡子，他就徹底把她放到一邊，好幾年不到她房中留宿。

因為晉王的寵愛，夏側妃無子也穩壓常側妃一頭。常側妃對夏側妃非常恭敬。夏側妃喜歡她的性子，待她也頗為親熱。晉王妃清高風雅，不擅庶務，又不喜常側妃生出庶長子，亂了規矩，所以平時不會特意照拂她。倒是夏側妃長年“協助”晉王妃管家，經常能擡擡手給常側妃方便。

晉王府的下人原本以為夏側妃會和常側妃交好，是想要奪常側妃所出的庶長子，與晉王妃所出的嫡子抗衡。常側妃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不過她實在沒有底氣與夏側妃對着幹，所以寧願對夏側妃俯首帖耳，不求她高擡貴手放過她，只求夏側妃得了她的孩子後，對孩子視如己出，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讓孩子知道有她這個生母，她便心滿意足。

沒想到夏側妃一直沒動靜，後來還把晉王妃的嫡子拿到手。這件事令夏側妃在晉王府的權威更上一層樓。下人對她無不恭敬逢迎，極盡讨好之能事。常側妃對她的敬畏也達到最高點，同時心裏又慶幸不已。還好她從來沒和夏側妃作對過！

晉王妃病重後，夏側妃得到實際上的管家之權，但名義上，是由她和常側妃一起代管的。故而夏側妃一躲事，常側妃便顯了出來。

晉王也相當無奈。他的女人不少，但為了表現得不好色，身份上拿得出手的女人寥寥無幾。晉王妃徹底起不來，夏側妃甩手不幹，餘下能用的竟也只有常側妃。

對于這份突如其來的“殊榮”，常側妃本心上是敬謝不敏的，但這個時候由不得她說不，只能硬着頭皮接手。她沒幹過多少實事，什麽都不太懂，只能去找夏側妃請教。夏側妃願意教她，就是怎麽也不肯出面。

常側妃的理解是，晉王妃一旦去了，夏側妃會被扶正。如今她肯定不想擔上“不敬王妃，越俎代庖”的名聲，所以才不出面。

而她，橫豎都沒機會肖想王妃的位置，倒是無礙。

于是常側妃越發巴結讨好夏側妃。

夏側妃想到常側妃那實誠的性子，不禁抿嘴一笑，對小桃道：“我們到偏房見見她。”

小桃也覺得常側妃傻歸傻，但傻人有傻福。一身平庸，偏偏肚皮争氣，不受寵愛，性情又讨喜，入了夏側妃的眼。夏側妃那麽精明聰慧的一個人，也願意護着她幾分。

常側妃一見夏側妃便恭敬行禮：“拜見姐姐。”

夏側妃虛扶道：“你我姐妹平級，不必多禮。”

常側妃道：“姐姐比我先進門，如今又身負照顧王妃娘娘的重責，受禮是應當的。”禮多人不怪嘛。她不擅長讨好人，只能用笨辦法。

夏側妃啼笑皆非。要是常側妃在人前這般做派，難免有陷她于不義的嫌疑。但此時除了夏側妃的人，并無其他人在，常側妃堅持要行禮，倒顯得真摯心誠。

夏側妃只好略過此節，道：“妹妹特意過來給王妃娘娘請安，實在有心了。”

常側妃臉一紅。她被府裏的事務纏得頭昏腦漲，拿着冊子一心來向夏側妃請教問題，還真忘記了給王妃請安這事兒。好在夏側妃提醒她。

常側妃也利索，立刻朝着王妃房間的方向跪下，結結實實磕了三次頭，口上道：“願王妃早日康複。”雖然知道沒有可能，但該守的禮還是得守。

夏側妃滿意地微微颔首。

常側妃起來後，開始向夏側妃請教管家的問題。夏側妃沒有私藏，傾囊相授。

說得七七八八時，夏側妃突然道：“穆兒今年快五歲了吧？”秦穆，晉王庶長子，常側妃所出。

常側妃不解其意，小心道：“是的。過了年就滿五歲了。”

夏側妃道：“長得真快。”

常側妃道：“誰說不是呢？現在都不讓抱了，說自己是男子漢，要頂天立地。”她沒讀過太多書，常常被兒子說得一愣一愣的。

夏側妃不禁一笑：“穆兒是個好孩子。”

常側妃有些受寵若驚：“他小孩子家家，當不得姐姐誇。”因之前傳過夏側妃要抱養秦穆的流言，她為了避嫌，對秦穆一向淡淡的，甚少提起他。

夏側妃道：“如今王妃娘娘病了，穆兒是大兒子，妹妹便教他讀一讀經，為母親祈福吧！”

常側妃不明所以。不過她向來是夏側妃說什麽她做什麽，附和道：“應該的，應該的。”

夏側妃道：“妹妹也是，平日要多為王妃娘娘祈福。”停頓了好一會兒，她又仿佛自言自語添了一句，“大覺寺的齋菜，一向不錯。”

常側妃雖然腦袋轉不過彎，但也聽出夏側妃的意思是叫她帶着兒子一起去大覺寺為王妃娘娘祈福。

可是現在天寒地凍的，王妃眼見着也應該過不了這個冬天，與其說為王妃祈福，不如說為王妃守喪。

守喪可以在王府裏守，為什麽偏要去到京郊的大覺寺？

常側妃滿眼疑惑，但夏側妃卻不能多說。

總不好說，晉王想迎娶身份高貴的繼妃，可能容不下她生的孩子吧？子以母貴，晉王恨不得他的所有孩子都有一個尊貴的生母。當年若非王妃不中用，晉王急需證明自己不是不行，常側妃的孩子大概也生不下來……

如今他給不了對方原配嫡妻的身份，若連孩子的嫡長身份都給不了，憑什麽迎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