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事

繼室?

小王氏駭然:“呸!呸!黛兒,你在胡說什麽?”李宛黛還活着,宣王怎麽可能娶繼室?就是皇家也沒有這個不把人看的道理!

等等,活着?

小王氏顫巍巍道:“黛兒,王妃娘娘,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你還有女兒啊,不能這麽狠心!”

李宛黛苦澀道:“可是,這由得了我嗎?”

小王氏狠聲問:“是不是王爺做了什麽?難不成他還想學晉王?”

“不,你們不要誤會他。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李宛黛喃喃道,動作遲緩地掀開被子——

她的腿間,已滲出一片鮮紅……

小王氏呼吸停頓,張口欲尖叫,李宛黛低弱地喝道:“噤聲。”

“怎麽?怎會如此?叫、叫大夫……”小王氏結結巴巴道,忍不住落淚。

“沒用的。”李宛黛心灰意冷道,“連弘一大師都沒有法子,止不住。”

“老天爺!”小王氏倒抽一口冷氣!

居然止不住?她終于明白為何進來時會聞到血腥味兒,為何李宛黛的身體狀況會變得這麽差!一個人身上才有多少血?這樣持續不停地流,就是神仙也扛不住!

這是一點一點要李宛黛的命啊!

小王氏語無倫次哭道:“黛兒,黛兒,你要撐住,不能、不能……弘一大師沒法子,我們找神醫苗桑!對,對,我們找他救你……弘一大師不是在嗎?我們托他給苗桑傳信……”

李宛黛輕輕道:“你以為王爺沒想過這個方法嗎?”

秦濬也是盡心盡力了。但是神醫苗桑閑雲野鶴,千裏漂泊,豈是好找的人?按他的年紀,是不是已經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亦未可知。別說弘一大師這等徒孫不知道他的行蹤,就是苗桑的正經徒弟,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而她還有多少時日可以等下去?

就是她願意等,如此日複一日地拿價值千金的補藥當水喝,不能下床,不能走動,每天像個廢人一樣,困在這方寸之地,不見天日。無法讓丈夫親近,無法給他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叫她情何以堪?

她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久病床前無孝子。與其拖着秦濬,等日後彼此生厭,李宛黛寧願趁如今他還憐她愛她,及早做好安排……

小王氏抱着她痛哭失聲:“妹妹,你怎會如此命苦?”

“大嫂,答應我,這件事你只能告訴母親,由她來安排。”李宛黛眼睛幹澀。她的淚已經流盡了。

“你不能就此放棄啊,我們再想想辦法!”

“我也只是未雨綢缪。我也希望,可以不至于此……”

秦濬在晉王府聽到蘇長貢的禀報,長眉一皺。

這段時間李宛黛的狀況令人擔憂,連勇毅侯府的人也不肯見,終日把自己關在房內。秦濬當然希望她能自己想通,多接觸其他人。故而他皺眉的不是李宛黛終于肯接見娘家人,而是她接見人的時機。

趁着他到晉王府致哀,不在府中,好像存心要避開他似的……

秦濬心緒不寧了一陣,但目前的情況不容他走開。

秦函走到他身邊,關心問:“如今你府上怎麽樣?”平郡王和宣王府離得近,兩家是通家之好,很多動靜都瞞不住。

秦濬南下了一趟,回來後府裏是一片亂象。李宛黛又不幸難産,卧病在床。王府沒個正經的主子操持內務,實在令人擔憂。

特別是秦濬,小小年紀便要經歷喪子之痛,秦函想陪他好好喝一場,秦濬都因為放心不下李宛黛而拒絕了。現今他的心思是全放在妻子身上。

秦濬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感嘆道:“還好。”

他說的是事實。失去孩子,他确實挺傷心的。之前李宛黛懷孕時,他花了不少功夫做胎教,和孩子“溝通”。相比于前世那種任務式似的要孩子,孩子來得理所當然又順理成章,這次他對孩子們的出生多了幾分真心的期待。

但他也知道以現在的醫療條件,生單胎都有一定風險,更何況是生雙胎?不要說平民百姓家,就是建邺最頂級的權貴府內,女眷難産、小産,孩子夭折的都不在少數。所以他才千方百計把柳青娘弄進府,希望多一層保障。

沒想到李宛黛和他的岳母王氏一齊把他的好意想偏了,以致出現後來的兇險。

當時那種形勢,能把李宛黛和女兒保下來,他已經相當慶幸。畢竟他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也沒有時人那麽強烈的傳宗接代的觀念。對于他來說,與他朝夕相處近兩年的李宛黛要比一個臉孔模糊的孩子重要得多。況且還有女兒呢!

生下來紅皮猴似的小女兒,在許嬷嬷等人精心的照料下漸漸長開,皮膚霜雪,粉雕玉琢,可愛得令人心化。秦濬見着了就覺得歡喜,忍不住要親親抱抱。女兒也給面子,和他十分親昵,被他抱住總咧開嘴咿咿呀呀笑,看得出是個開朗好脾氣的孩子。

小兒子沒了雖然遺憾,但這不是一件小心就能避免的事,只能說他與他們夫妻無緣。秦濬更願意把雙倍的關愛放在小女兒身上。

至于弘一大師提到李宛黛日後生育艱難之事,秦濬并沒有放在心上。艱難又不是一定不能生。前世不孕不育的女人多去了,很多夫妻即使能生還不願要孩子,秦濬早見慣不怪。還是那句,他沒有時人那麽強烈的傳宗接代的觀念,不認為非得要有嫡子,人生才完滿。就是李宛黛真的不能再生,他又必須找個男孩做兒子,為他死時摔盤,不是還可以過繼嗎?以他的親王爵位,大概宗室裏多的是願意的人吧?

如今最要緊的是李宛黛趕緊好起來。他們做夫妻的日子還長,之前那一次沒有溝通好,日後總有時間慢慢磨合的。十八歲的小女孩兒,承受力差一點也是可以理解。

秦函拍拍他的肩:“蘇氏的孩子流掉時,為兄也傷心了一場。會過去的。”

蘇氏是秦函的另一個孺人。秦函喜愛的劉孺人懷孕後,她也跟着懷孕。不過她比不得劉孺人有福氣,懷滿八個月的時候滑了一個成型的男胎,說來也就四個月前的事。當時秦濬還在帝都,被秦函拉着喝酒,兩兄弟大醉了一場。

秦濬道:“我知道的。”

秦函想了想,低聲道:“這種事過去了就好,你叫弟妹不要傷心。只要調理好身子,孩子慢慢會有的。蘇氏已經重新懷上了。”

以秦函的守禮,這種話他本不該說。但李宛黛的表現實在有些太過了。不過失了一個孩子,不但自己沒有撐起來,還累得秦濬因私廢公,為她特意向永佑帝告假,丢開戶部的差事。身為一府王妃,太不稱職。

秦濬能說什麽?

這個時代對女人确實太過苛刻。他在意李宛黛,在別人眼中就是過于婦人之仁,兒女情長。

秦濬道:“我會的。兒女之事,我不着急。”

秦函也知道他心疼媳婦兒,可是如今朝局亂得很,容不得行差踏錯。秦濬應該花更多的精力在政事上。那才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秦函道:“戶部的差事,你還是盡快跟父皇銷假,前去報道吧!”

秦濬道:“等姣姣過完滿月吧!洗三的時候委屈了她,我想着滿月宴大辦一場,到時請四嫂過來幫幫忙?”也好去一去府裏的沉郁氣氛。秦濬給小女兒起了個小名叫“姣姣”。大名先留着,看永佑帝這個做皇祖父的給不給起。不給起,他便自個兒作主。

秦函見秦濬提起小女兒滿臉寵溺,樂見他重新開懷,大包大攬道:“沒問題。到時我給侄女送份大禮。”

“四哥,你早送過了。”秦濬想起李宛黛有孕的消息傳開,秦函興沖沖送過來的那盒金子,頭疼。

秦函振振有詞:“那是洗三的禮。這次送的是滿月的禮。”

秦濬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就無奈,悻悻然道:“哼,你敢送,我怎麽不敢收?我收着給姣姣以後做嫁妝。”

“這就對了。”

“我代姣姣謝過她四伯父。”

“你代她與我好好喝兩杯就好。”

晉王妃的喪事辦得低調而隆重。本來晉王妃年少,先于長輩去世是為不孝,她和她的家族又沒有過人的功績,喪事不該大辦。但因為晉王十分傷心,俞皇後心疼這個兒子,特意向永佑帝求了恩旨,許了喪事提半格舉辦。這是很難得的殊榮。故而在建邺有頭有臉的人家,能來的都來了,不能來的也送來喪儀。

齊王帶着齊王妃更是從頭忙到結束,盡顯兄弟情深。

因他如此表現,其他的兄弟也不好提前走。

秦濬帶着滿身佛香回到王府時,已經是第二日早上。

他梳洗過後換了一身衣服,問陳奉:“王妃可起了?”

陳奉因為留在王府期間沒有盡到職責,秦濬對他冷淡了不少。現在秦濬外出都不帶他,把他留在府裏。他正是要戴罪立功的時候,恨不得能生出八只眼,把府內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看在眼裏。

秦濬最記挂王妃,所以陳奉對正院尤其盯得緊,絲毫不敢放松。當下小心翼翼道:“王妃起了,正在花園裏賞雪。”

秦濬“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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