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滿月

她又不可能真的把王妃的女兒當自己的女兒養。如此吃力不讨好，她倒寧願王妃把小郡主抱回去養，也好減輕她的負擔。

偏偏王妃似乎并無此意，叫人暗自納悶不已。如今王妃躺在床上都不忘給小郡主繡布老虎玩兒，那份喜愛看重連王爺都直言吃醋，她怎麽還舍得讓她養着？

實則王爺也不樂意讓她養着小郡主，可是王妃的決定，他一向是少有駁回的。于是事情就暫時這麽着了。

魏孺人第一次覺得她不太明白這些主子們的心思。

本來她還很有野心，想借由養育小郡主吸引王爺的注意。不承想她養了小郡主，王爺依然不看她。那麽喜歡小女兒的男人，天天都要親親抱抱，先時來秋霜閣看人，便把她攆出去，無視她的精心打扮。現在則必要在王妃房裏，和王妃一起見小郡主，和小郡主玩耍。她那麽大個人立在旁邊，這一家三口跟沒瞧見似的，仿佛她與迎春這些侍女無異。

而且魏孺人必須承認，在處理事務和照顧孩子累了一整天之後，即使王爺真的要她侍候，她可能也有心無力……

以前在宮裏起早貪黑，一天下來只有兩三個時辰能歇息都不覺得有什麽，養尊處優的日子才過沒多久，整個人就已經倦怠了。

魏孺人深深感受到，王妃并不是那麽好當的。

銀兒把聲音又壓得低了點，湊到魏孺人耳邊道：“她們聽不見的。孺人，娘娘是不是想讓您分寵？我聽說，最近娘娘的洗換都不幹淨……”好像已經持續了一段日子了。王妃這樣，肯定侍候不了王爺。若是這樣，就是魏孺人的機會！王妃不行了，沒有人比魏孺人更名正言順！

魏孺人一凜，低喝道：“閉嘴。”

銀兒吓了一跳，委屈地扁起嘴。無論魏孺人之前的備受冷落還是如今的烈火油烹，她對魏孺人都忠心耿耿。魏孺人漸漸也視她為心腹，頗為寵愛縱容她，少有如此疾言厲色。

魏孺人嚴肅道：“這種事絕不能外傳，除非你不要命了。”

銀兒臉一白，不敢再說了。

魏孺人怕她不長記性，把話說得直白一點：“王爺可不是一般人。你別傻傻地被人當槍使，到時出了事，我也護不住你。”

憑王爺對王妃的稀罕勁兒，誰敢把歪心思動到王妃頭上，那是自尋死路！

她可是親眼見過他對付計算平郡王的人。那些人的慘狀，她連回憶都不敢回憶。誰會相信平日裏溫和爽朗的九皇子殿下，會有那麽狠辣殘忍的手段？

偏偏她為他那保護在意之人的決心所觸動，從此默默對他傾心，只盼有一日，他能像在意平郡王、王妃等人那樣，分一點關心給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她亦心滿意足……

轉眼到了小郡主姣姣的滿月宴。

雖然秦濬的意思是大辦，但晉王妃的喪事剛剛過去，姣姣作為晚輩，滿月宴辦得太過隆重也不應該。所以秦濬決定只請親戚和親近的一些朋友，控制人數的同時，提高宴會的質量。

不過永佑帝的一道旨意打破了他的盤算。永佑帝給姣姣正式封了郡主，封號安樂，還賜下大名，秦婳。

在大邺朝，親王之女雖然可以稱為郡主，但封號要等皇帝正式冊封時才有。正式冊封一般要等到郡主及笄，一是皇帝想起來主動冊封，二是郡主之父上折子請封。

目前為止永佑帝有不少孫女，得他賜名的只有寥寥幾個。尚未及笄就被封為郡主，賜下封號的，只有太子的幼女，懷馨郡主秦妤。姣姣是第二個。

而且姣姣更特殊，因為她還未滿月。

不過對此倒是無人反對。因為永佑帝的說法是：“宣王平叛有功，但他已是親王，封無可封。如今有女，封安樂郡主，願她平安和樂。”

秦濬南下平叛的功勞在不少人眼中都是虛的，認為那不過是永佑帝為了用他而硬栽到他頭上的功勞。而今人已經順利進了戶部，若他再因為這份“功勞”獲得賞賜，恐怕會有人在心裏犯咕嚕。

永佑帝提早封了他的女兒做郡主，以此作為宣王平叛有功的賞賜。這份“賞賜”倒是剛剛好。反正等此女長大，這郡主還是得封的。現在封了，又賜了個好名，就是一份難得的體面。

永佑帝的聖旨令姣姣的滿月宴必須往盛大裏辦。不然，不足以彰顯永佑帝對宣王府的恩德。

當日宣王府張燈結彩，大排筵席，裏裏外外都透着一股歡樂祥和的氣氛。

宣王妃還在月子中，無須出來待客。昭陽公主府，平郡王府，承恩公府，勇毅侯府則分別派出代表到宣王府幫忙迎賓。

這些代表分別是昭陽公主與驸馬，平郡王夫婦，承恩公世子夫婦，勇毅侯世子夫婦，單擰一個出來都不會失禮于人。

勇毅侯夫人王氏也來了，還是帶着大兒媳小王氏、庶女李宛馨等人一同提前來的。秦濬親自接待了她們。

這對岳母與女婿，以前相見皆是親親熱熱的，這一次卻是相顧無言。王氏大病了一場，即使着意收拾過也露出痕跡來，整個人顯得消瘦憔悴，好似蒼老了十歲。

她看着秦濬，眼角一紅，深深一個蹲福，幾與下跪無異，秦濬默然片刻，嘆息一聲伸手扶住她：“王妃在正院，本王派人帶您過去。”

王氏等人到了正院，王氏留在王妃房裏了，小王氏則帶着李宛馨出來了，對秦濬道：“娘娘叫我們出來幫忙待客。”

秦濬并無不可。勇毅侯府是李宛黛的娘家，在這種日子算半個主人，派代表幫他迎客是應有之義。小王氏是世子夫人，未來的李氏宗婦，端莊高貴與八面玲珑都是有的，秦濬大可放心。但李宛馨在秦濬的印象中是個刻板膽小的姑娘，她敢一起待客？

秦濬看向李宛馨時才發現她穿了一身桃紅色的衣裳，比往日的老成持重多了幾分青春亮麗。她的容貌不比李宛黛精致，但也清秀有餘，頗有幾分動人之色。因她的五官與李宛黛有幾分相似，秦濬的目光不禁柔和了些。

察覺到姐夫在看她，李宛馨十分緊張地捏了捏指尖，勉強忍住垂首的沖動。

小王氏道：“時候不早了，王爺，我們先過去。”

秦濬擺擺手道：“有勞兩位了。”

“王爺，應該見到妹妹了吧？”前院的熱鬧傳過來，李宛黛笑着問母親王氏。

王氏看到李宛黛消瘦憔悴的模樣便忍不住哭了一場。眼淚剛剛止住，李宛黛一句話又差點把她的淚水逼出來。

“王妃，真的非得如此嗎？沒有其他辦法？”王氏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當初李宛黛特意寫信給她，向她要一個可靠的大夫，她便知道不對勁。可是她當時滿心滿眼全是對李宛黛的愧疚，只恨不得答應她的所有要求，所以不問緣由地給她辦妥了。沒想到小王氏回來後泣不成聲地告訴她大夫的診斷結果，因為這個結果，李宛黛決定為宣王尋一個繼室，以防萬一。

聽到李宛黛産後出血止不住，以及她日後子嗣艱難的消息，王氏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她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的自以為是！若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宣王和勇毅侯一樣，都為妾室昏了頭，一時沖動把柳青娘折磨得連針都拿不住，她的女兒怎麽會落到如此田地？

可是李宛黛因此想為宣王準備繼室，分明是存了死志！她更不能眼睜睜看着女兒死！

病可以慢慢治，但心口那道氣絕不能散！一散就回天乏術！

王氏的病多半是心病。但為了李宛黛，她知道她不能再病下去，坐視不管。所以她迅速從病中好起來，就是爬也要爬到李宛黛面前捏斷她這個念頭。

不過知女莫若母，王氏很清楚女兒固執的一面，一旦她認定了一件事，很難扭轉她的想法。所以她沒有立刻跳出來反對，而是順着她的意思，把她的庶妹李宛馨推出來。

李宛黛特意讓娘家為她尋一個好的給宣王做繼室，說白了就是希望這個人選能從李家裏出。因為她還有一個親生女兒，若繼室依然是李家女，身份必定低于她，有王氏盯着，對方不敢待薄姣姣。而且這也最大限度保留了宣王府與李家的情誼。李家會支持她的決定，并且保護姣姣。

就是日後秦濬對她忘情，繼室是李家女也能時時喚起他的回憶。只要他還能記着她的一分好，以秦濬的良心，他也會好好照顧姣姣。

在這個前提下，李宛馨是最适當的人選。

所以王氏告訴李宛黛，挑的是李宛馨，李宛黛也挑不出半分不好。因為李宛馨的容貌與她有幾分相似，偏偏樣樣不如她，王氏把她養得老成持重又膽小自卑謹慎。由她來做這個繼室，王氏和李宛黛都放心。

雖然委屈了秦濬，但李宛黛有信心，若她親自向他提，他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