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好轉

年關将至，秦濬在戶部沒有事做，早早回府。

自從重陽那段時間永佑帝殺了一批官員後，朝堂上下都被震住了，原本為了儲位鬥得如火如荼的局面急劇降溫。別說諸位大臣，就是楚王齊王等人也暫時不敢再蹦跶，紛紛夾起尾巴做回孝子賢孫，不是各出奇謀讨好永佑帝，就是拿宮中皇後與母妃做幌子刷孝道，噓寒問暖。

秦濬領了戶部的差事，因為時日尚短，實則上不需要做什麽，只要過目一下戶部的大小事務，做到心裏有數，以便應對永佑帝的考究問話。因他在平叛殺官事件中摻了一腳，戶部上下人人對他客氣得不得了，把他當祖宗供着，連已經出獄，官複原職的戶部尚書李尚文亦是如此。他還特意把戶部員外郎林大人派到秦濬身邊聽用。這位林大人是秦濬表兄姜鳳鳴的泰山大人。姜鳳鳴七月成親，妻子林氏如今已有兩個月身孕。

林大人許是與女婿私底下讨論過，對秦濬十分耐心友好，對戶部之事知無不言，指點教導之意甚重。因有他當領路人，秦濬在戶部過得不錯。他又是個人不犯我，我即與人為善的性子，溫和風趣，平易近人，故而人緣越來越好。

秦濬不像其他皇兄那般力求表現，天天要到衙門點卯，風雨不改。他見沒事幹，時不時要偷懶請個假，回王府陪王妃，與小女兒玩耍。

還好他當差的日子不長，又恰逢年關，大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居然沒人管他。

不過細細一想，說不定還有不少人樂見他如此疲懶，完全不思長進呢！

反正秦濬是樂得逍遙。尤其自女兒滿月後，妻子的身體有了起色，他的心情更加愉快。

走進正院，聽聞裏頭傳來一陣笑聲，秦濬道：“三妹妹又來了？”

陳奉道：“是的，與勇毅侯世子夫人一道來，還帶了柏少爺和婷小姐過來。”李柏安，李承晖的嫡次子，現年兩歲半。李婷，李承晖的庶長女，今年三歲。

秦濬的眼裏閃過一抹不高興。小王氏特意帶李柏安過來的目的昭然若揭。據說她沒了一個嫡長子後，對嫡次子寶貝得要命，恨不得用盡力氣為他的前程鋪路，讓他的人生過得一帆風順。這不，把主意打到他的姣姣頭上了！雖然他和李承晖的交情不錯，但各自的孩子還小，談婚論嫁言之過早。尤其現在的孩子夭折率那麽高，不等李柏安長大，看清他的賢愚，他怎麽會輕易把姣姣許給他？況且，他還想讓姣姣以後自由戀愛呢！

秦濬疼愛妻子是一回事，連岳家衆人的前程都攬到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他還沒有這麽博愛！更遑論拿自己的親生骨肉去博愛！

若非顧及李宛黛的身體，秦濬都要和她好好分說。

進了暖廳，一個小不點迎面撲過來，抱住秦濬的大腿，脆生生叫道：“姑姑父！”

這個軟軟胖胖的小不點就是李婷。她的生母是李承晖的堂表妹顧氏，貴妾。顧氏的母親是勇毅侯李骥的堂姐，父母雙亡，早早嫁了人。當年李骥被叔伯欺負，遠走漳州，一開始全靠這位李堂姐接濟。顧氏是李堂姐唯一的女兒，自小體弱多病。後來李堂姐病故，臨終前把顧氏托付給李骥。那時顧氏已經年過雙十，因為身子不好不願嫁人，想去廟裏做姑子修行。李骥與李承晖商量過後，李承晖把顧氏納為妾室。顧氏生下女兒李婷後，便終日待在小佛堂吃齋念佛，鮮少出來見人。李承晖把李婷抱給小王氏養育。

相比于李承晖對李婷的喜愛，小王氏待這個庶長女原本只是平平。但嫡長子去世後，古靈精怪的李婷撫慰了小王氏的悲傷，自此她對她的态度便起了變化。

秦濬見過李婷數次，對這個機靈嘴甜又親近他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被她一撲，唇角不禁勾起笑：“哦，看看這是誰來了？”

“叽叽喳喳婷姐兒！”李婷歡快道。

秦濬大笑，抱起她親了她一口。李婷立刻“吧唧”一下回親過去！秦濬笑意更深：“你們在玩什麽？”

李婷短短的指頭一劃，嬉笑道：“和笑笑三姑姑，慢吞吞弟弟，小小只表妹玩捉捉！”

秦濬被這一長串綽號逗笑。李婷就愛給人亂起名字。

這時李宛馨牽着李柏安慢慢走出來，朝秦濬福福身：“王爺萬安。”

李柏安也抱着小肉拳頭一揖，有些羞澀地奶聲奶氣叫道：“姑父。”他被小王氏溺寵過甚，性情不見嚣跋，反而內向柔軟了點。

“都起來吧，不必多禮。”秦濬溫和道。無論大人是什麽盤算，都不該遷怒到孩子身上。故而他對孩子們的态度一向好。孩子們也喜歡親近他。

自姣姣滿月後，勇毅侯府的人往府裏的走動便多了。不是王氏帶着藥材上門，就是小王氏帶着孩子們拜訪。每次李宛馨都跟着來。秦濬與她打照面的次數多了，說話也沒有之前生疏。如今李宛馨終于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作老成持重的打扮，穿衣梳妝皆符合她的年紀，看着多了幾分俏麗。秦濬發現她并不如他想象的那麽古板膽小。雖然謹慎守禮，但也有活潑靈動的一面，尤其是和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她意外的擅長照顧小孩子，每次抱姣姣都能令姣姣咧着嘴笑，咿咿呀呀發出聲音。

不過秦濬始終和她保持距離。人要吸取教訓。別看李宛黛表面上賢惠大度，實則就是小醋壇子一個。看為了柳青娘，默不作聲鬧到什麽田地？秦濬也沒想到她們居然以為他想納柳青娘為妾。

或者這個時代的女人總是習慣性想太多。為了避免鬧矛盾，秦濬寧願與別的女人保持距離。

李宛馨不好意思道：“抱歉，姐夫，婷姐兒又鬧您了。婷姐兒，快下來。“她溫柔地看向李婷。

“不要，我喜歡姑姑父！”李婷抱住秦濬的脖子大力搖頭，“姑姑父，陪我玩兒！”

秦濬道：“你先和弟弟玩。姑父要去看姑姑。”

李婷不依道：“姑姑在這裏！”她一指李宛馨，“姑父看她啊！看完陪我玩兒！”

李宛馨頓時被鬧了個大紅臉，滿臉紅暈地“哎”了一聲，低下頭，露出一截白皙的頸項。

秦濬哭笑不得：“胡說什麽？姑父要看的是姑父的妻子，你二姑姑，不是你三姑姑。她是你的三姑姑。”

李婷苦惱地捧着臉頰，小大人似地嘆氣：“不都是姑姑嗎？不能只看一個嗎？”

不能跟對夫妻一詞毫無概念的三頭身講道理，秦濬幹脆利落道：“不能。”

“能嘛，能嘛！”李婷撒嬌耍賴。

秦濬一本正經道：“不能。”

李婷嘟起嘴，無奈道：“好吧。那您看完姑姑，要陪我玩兒啊！”

“行了，臭丫頭。”秦濬捏捏她的鼻尖。

李婷手舞足蹈地哇哇叫：“香的！香的！丫頭不臭！”

秦濬哈哈大笑！

走進內室，李宛黛正與小王氏輕聲說話。看到秦濬，小王氏立刻起身行禮。

“坐下吧。”秦濬擺擺手。

“王爺回來了？方才說什麽那麽高興？我們在這裏都聽到笑聲。”李宛黛歪在榻上，含笑問道。

“還不是李婷那丫頭。”秦濬在她身邊坐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略帶滿意道，“最近你的氣色好多了。”也有心思梳妝打扮了。

李宛黛道：“多虧柳醫女。”

神醫苗桑的傳人現身建邺，引起一陣轟動。弘一大師給晉王妃看診後，被永佑帝召入宮晉見。不過只留了半日就出宮了。之後他為了避免麻煩，在某一日飄然遠去，連宣王的面子也不給，對師妹也沒有交代一聲。

不過因為弘一大師對晉王妃的病束手無策，被永佑帝召見卻沒被留下，無形中使他身上的光環黯淡了不少。加之他唯一的功績是救下難産的宣王妃，可惜宣王妃的孩子一死一活，宣王妃本人也纏綿病榻，一直不見大好。消息傳出，神醫苗桑傳人的熱度迅速一降再降。弘一大師尤如此，更何況醫術比他還不如的柳青娘？她又是女兒身，容易被人看不起。故而柳青娘病好後依然待在王府為李宛黛調養身體，并沒有多少人上門打擾，日子頗為清靜。

如今的李宛黛自然不會對柳青娘有意見。外頭的人不知道神醫苗桑的傳人的厲害，她親身經歷過卻是知道的。而且這是秦濬對她的心意。柳青娘能下床後，她便親自向她道歉，取得諒解。

柳青娘沒能救回宣王的嫡長子已經非常愧疚。之前王氏對她的磋磨，她沒有多大感覺，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王妃的身子需要調養，她也沒有二話，盡心竭力。

李宛黛放下偏見再看柳青娘，真的覺得她是難得的人才。秦濬能為她找來這麽一個人，實在用心良苦。

可惜她當時沒有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