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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胡法金一聽,怒聲道:“老祝,你這是什麽意思!”

祝掌櫃哼一聲撇開頭去。

許久,胡法金嘆口氣,“實不相瞞,我在淮南有個道上的兄弟,前兩天忽然說做了官兒,也不知道是什麽官,越做越大,得意忘形,得罪了一些人,直到某日,被人捅出他那官兒是捐出來的。”

季木賢忽然打斷他,“你早就知道胡盤新賣官了?”

“我兄弟出事時,有人爆出是胡盤新給的官職,但胡盤新沒承認,将髒水都潑到我兄弟身上,我可憐的兄弟啊,哎,本來就夠倒黴的了,又被對頭的人告發了幾件晦氣的事,皇上大怒之下,把我兄弟關入大牢,坐了沒幾天就病死了。”

胡法金又道:“胡盤新賣官的事,我也是從那件事時才聽說了,但不敢确定,今兒聽高雪兒說起,十有八九是真事。”

季木賢當機立斷道:“好,既然這樣子,那金爺留下來陪高雪兒處理胡盤新的事,小六,你陪我明兒回順平。”

“啊?”幾人瞠目結舌地齊齊看着季木賢。

季木賢卻泰然自若道:“本來我們的行程就計劃明日返程,既然金爺有私人恩怨要解決,也有成全美人的願望,何不留下來一舉兩得?”

胡法金委屈道:“你這是抛下我一個人了?”

祝掌櫃拍手叫好,本來高雪兒的事就跟季木賢無關,他更不想季木賢跟高雪兒扯上關系,所以急急舉雙手贊同道:“東家的提議甚好,小的這就去準備明日啓程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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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蒙蒙未亮,季木賢一行人已經将全部行囊搬上船,準備登船出發。

胡法金郁結不已,“就算要走,也不用走得這麽倉促吧。”

柳缇萦正幫着季木賢收拾房間,聽到胡法金的自言自語,暗笑不已,“再晚點,高小姐就起床了,她要是發現東家要走,只怕也要跟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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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提醒了胡法金,他似乎想起什麽事,“糟了,我昨晚有跟她提了一下今日你們要回去!”

話剛說完,祝掌櫃慌慌忙忙跑進來,“快走快走,高小姐正在碼頭上想沖上船來,幾個船夫正攔着她!”

柳缇萦馬上沖下樓,看到季木賢身形快速地閃進一間屋內,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東家好像很怕高雪兒呢。

胡法金面露無奈地大步走下船,跟幾位船夫不知道說了什麽,放行高雪兒,高雪兒飛奔到碼頭,沖着船就要落眼淚,胡法金急忙攔住,溫聲安慰:“你莫慌,季老弟他有事要離開一會。”

高雪兒癟起嘴,“季公子是不要我了麽?”

“不是,這不還有我在嘛!”胡法金勸道,“你放心,有我在,胡盤新那老賊動不了你!”

高雪兒依然不放棄地伸長脖子,胡法金不着痕跡對船家打個手勢,船家解開缰繩,船慢慢順流滑行而去。

“高小姐,昨日說的名單呢?不妨給金爺看看,放心,雖說我在淮南是外地人,但好歹也在淮南混過一段時間,認識幾個兄弟,護一個小女子的安全不過是小事一樁!”

高雪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收回腳步。

二百零二、走人

船艙。

柳缇萦将早餐端進季木賢的房裏,“東家,咱們真的把高小姐留在那嗎?”

“不然呢?”季木賢涼涼地看她一眼,“帶她回順平?留下來幫她搞定胡盤新?這兩個都不現實。”

好像觸到他雷區了。

柳缇萦自讨沒趣地摸摸鼻子,“小的多嘴。小的掌嘴。”

說着小手就要往臉上拍去,季木賢忙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麽?”

“掌嘴啊。”柳缇萦理所當然道,“小的說錯話,就應該掌嘴。”

季木賢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去休息吧,今早那麽早起,又是坐船,好好休息,別暈了。”

“喳。”柳缇萦捏着嗓門道。

季木賢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俯首繼續看自己的書。

柳缇萦無疑心情是愉悅的,她腳步輕快地回到甲板上,蹲坐在前頭。

範婆婆正彎着身子将一籮筐的鹹魚搬出來。

柳缇萦嘿咻一聲溜到範婆婆身邊,搶過她手裏的籮筐:“範婆婆,我來幫您。”

範婆婆也不客氣,任由柳缇萦将籮筐搶過去,“這次不暈了吧?”

柳缇萦咧起嘴角,“不暈了。來的時候坐了那麽久,早就習慣了。”

“那就好。”

範婆婆讓柳缇萦将籮筐放到甲板上,而後将籮筐裏的鹹魚一條又一條地拿出來,放到甲板上晾曬。

一時間,船上都是鹹魚的味道,鹹鹹的香香的。

柳缇萦守在鹹魚旁邊,偶爾蹲下身去聞,那味道讓她想起前世自己外婆曬的鹹魚,也是這種味道,饞得她和弟弟跟貓兒似的蹲在鹹魚旁。

“小六。”範婆婆笑呵呵地邊曬鹹魚邊道,“你是女娃吧。”

柳缇萦哎了一聲後,反應過來,倏地站起身,驚訝地伸長脖子瞪着範婆婆瘦弱的身子,“您、您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範婆婆聳聳肩,“并沒有誰告訴我,可能女子在這方面有天生的敏感吧,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女娃,後來住了一段時間,發現你洗澡都是關着門,而且這大熱天的,也不愛跟那些爺們一樣光着膀子走來走去,反而看到光膀子的男人像個女娃一般躲開。”

“呃……”柳缇萦竟無言反對。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只是我覺得像季公子這麽聰明的人,不可能還不知道,跟你提個醒,姑娘家出門,凡事要留多個心眼,小心點為妙。”

柳缇萦心生感動。

範婆婆知道她的身份,第一不是懷疑她的動機,而是擔心她的安危。

于是她道:“謝謝範婆婆,我會小心的。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範婆婆站起身,仿佛方才什麽都沒說過一樣,“好了,去煮午飯了。”

“我也去幫您!”

“你別來。”範婆婆出言拒絕,“君子遠庖廚,你總往廚房湊,很容易引起人懷疑。”

說着就轉身走進廚房,砰地關上門,将柳缇萦拒之門外。

柳缇萦只好又回到甲板,擡頭看二樓季木賢的房間。

他也知道她是女的了,但是他從來未曾有過表态,真的像他所說,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他當她是男的,當她是他的小厮,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很多活兒他都不讓她做了,還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柳缇萦突然很迫切地想要知道季木賢心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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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房間裏的人聞到空氣中鹹鹹香香的味道,皺起了眉頭。

這味道對他來說,明顯不屬于能令人愉悅的氣味。

他打開門,入眼就看到柳缇萦仰着頭對着他的房間發呆。

下一刻,她好像現場被捉住的賊一樣,慌亂地收回視線,手足無措地離開甲板,但除了甲板她也別無去處,所以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扭過身背對他。

那個身影嬌弱而且惶恐。

季木賢幽深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無奈,旋即走回房裏。

午飯後,季木賢喚了祝掌櫃,“金爺那邊情況如何?”

祝掌櫃撫了撫唇上的黑胡子,搖頭晃腦道:“還別說,金爺真有那麽一些本事,也不知道把高雪兒藏到哪裏,胡盤新翻遍全城都找不到人。”

“高管家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八成是遇害了。不然胡盤新怎麽會那麽肯定高管家把名單交給女兒,而不直接尋高管家索要?”祝掌櫃停了停,“金爺也派人搜尋高管家,尋不到人,只在懸崖邊找到一件血衣,本來想拿回去給高雪兒辨認,擔心高雪兒傷心,金爺找人悄悄燒毀了血衣,還不如讓高雪兒當自己老爹外出逃難未回。”

沒想到胡法金倒是鐵漢柔情。

只是也不知道高雪兒領不領情。

但這些季木賢都不關心,他道:“如果金爺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力幫助他就是。”

祝掌櫃應聲是。

“東家,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小六她……回去後還繼續留着嗎?”

祝掌櫃的擔憂不無道理,現在知道小六真正身份的人越來越多,紙始終包不住火,如果繼續留着,遲早會有被人揭穿的一天。

與其被人揭穿,發現她曾經貼身服侍一名男子,還不如趁事情未擴散之前,将所有不好的可能性都扼殺在搖籃裏。

“這個我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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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夏天的風暖暖地掃過江面,幾只小鴨子嘎嘎嘎地撲騰着翅膀往岸邊游去。

柳缇萦端着臉盆敲響季木賢的房門,“東家,洗臉水來了。”

季木賢素有潔癖,睡前必須洗了手和臉才能安心入睡,這個習慣柳缇萦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一旦兩人有機會過夜,她都牢記這點,給他端來水。

得了季木賢的允許,柳缇萦将水輕輕放在桌面上,擰幹棉布,遞給季木賢。

季木賢接過棉布,仔細地擦淨雙手。

“小六,想來你也在我身邊做了快兩年時間了。”

季木賢的聲音平淡得仿佛沒有溫度。

柳缇萦眼皮一跳,心猛地跳動起來。

無來由的不祥瞬間抓住她的情緒,她虛虛地笑着應道:“是的,快兩年了呢。”

“我想也是時候說分別了。”

二百零三、回程

柳缇萦前世談過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對方是她的初戀,高中同學, 她暗戀了人家幾年,在情人節時鼓起勇氣對人表白,那名男生也不知道是因為剛好寂寞還是怎的,居然答應了她。兩個人不鹹不淡來往了一年,第二年情人節,男生說:“我看咱們也不像是情侶,反而更像哥們,要不分開吧。”

所以季木賢說出那句話時,柳缇萦立馬想起初戀時跟她分手說的那話。

柳缇萦倚在床欄上,呆呆地看着搖曳的燭火,光芒昏暗,搖擺不定,就跟她的命運一樣。

是啊,遲早會分別的,她早就應該想到了嘛,但為何心裏還是那麽難受?

因為先說出那話的人不是自己?

柳缇萦拍拍臉頰,居然被炒鱿魚了!自己還是個現代人呢,看自己這能耐!

她呵呵笑起來,笑着笑着,眼睛酸酸的。

隔壁房。

季木賢正俯首認真地寫着字,最後一筆勾完,他輕輕舒口氣。

白紙黑字,赫然寫着: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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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似乎更順暢一些,也可能是因為柳缇萦的心思已經放在別處,只覺得才過了幾日,船就抵達了北州埠。

祝掌櫃留在埠繼續看守貨物,季木賢和柳缇萦則坐上轎子先回順平。

晃悠了一路,柳缇萦踩在土地上的感覺不要太好。她很不斯文地伸個懶腰,走回家裏。

“東家,小的先回家,就不送了哈。”柳缇萦揚揚手,頭也不回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那頂轎子并未任何動靜,裏頭的人并沒有掀起簾布來,等柳缇萦走出不遠後,轎子才慢慢繼續往前。

柳缇萦聽到轎子吱呀吱呀遠去的聲音,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盯着越來越遠的轎子,重重嘆口氣。

東家啊……

估計沒法再叫了呢。

回到家,柳修元正有模有樣地教安嬸念書,“這個字就是安,安嬸,您其他字不認得不要緊,但安字得認得呢!”

柳缇萦喲呵一聲取笑道:“才一個月不見,小元居然翻身做主人啦。”

柳修元聽到柳缇萦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快步來到她身前,上下打量她:“姐姐,你回來啦!淮南好玩嗎?有沒有帶禮物給我?”

“帶啦,我怎麽敢少了你的!”柳缇萦打開包裹,拿出一套紙墨筆硯,“這可是我東家推薦的,說淮南的硯臺最好用,我可是下了血本啊,不準說不喜歡!”

“喜歡,可喜歡了!”柳修元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裏。

安嬸瞅了柳缇萦幾眼,忽然讓柳修元進屋去,留下柳缇萦一人,“小姐,這次去淮南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沒有啊,挺好的。”柳缇萦邊回答邊從一堆東西裏拿出一雙繡花鞋,“安嬸,這是我給您買的鞋子,您試試合腳不。”

安嬸接過鞋子,道了謝,依舊不放心道:“你別騙安嬸,你的表情告訴我,是發生了一些事。”

柳缇萦心想,反正事情總會暴露,幹脆道:“我估計不能再在酒樓做了,點心鋪估計也不能開下去了。”

“為啥呢?”安嬸驚訝道,她表情凝重地拉着柳缇萦的手坐下,審視她,“是不是你們東家對你做了什麽?”

柳缇萦忙否認:“沒有,就是——哎呀,就是他發現我是女的啦!”

安嬸啊了一聲,倏地站起身,低頭盯着柳缇萦,嚴肅道:“他做了什麽?”

柳缇萦哭笑不得,知道安嬸誤會了。

“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說漏了嘴。真沒發生什麽事,東家他是正人君子,發現我是姑娘後,覺得我跟他做了那麽長時間,怕對我聲譽不好,所以就決定還是辭退我。”

安嬸嘆口氣,一時不知道安慰柳缇萦什麽好。

“沒事,我想得開,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單幹呗。”柳缇萦拍拍安嬸的肩膀。

安嬸欲言又止,嘴巴張了張,終是沒把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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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安家大院一片寂靜,柳缇萦獨自蹲坐在院子裏頭,失神地看着天上的清月,夏夜蟲鳴一片,加上幾聲蛙叫,頗有些吵雜。

但柳缇萦的內心卻是清明又平靜。

旁邊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随後柳修元悄悄地坐到她旁邊。

“姐姐,睡不着麽?”

“嗯,剛回來,還習慣在船上睡覺呢!”柳缇萦開玩笑說道。

柳修元默了默,“姐姐,你的事安嬸跟我提了一二,其實你不用擔心以後的生計問題。”

柳缇萦側頭看到柳修元臉上閃過幾絲複雜的表情,好奇問道:“此話怎講?難道你要休學做生意?”

柳修元臉一紅,“不是。”

說到這個一直都是他不敢面對的問題,他已經十二歲了,卻讓姐姐一個小女子出去做生意,按情按理也應該由他這個男丁出去闖。

“傻孩子,姐不是擔心生計。”柳缇萦扭回頭,怔怔地看着地面,“只是想到以後都會在順平生活下去,心裏有一些迷茫。”

柳修元聽了,心頭一酸,以為柳缇萦是想念裏京城了。

“姐姐……我跟你說一件事,我是今日偷偷聽安伯他們說的。”

“什麽事啊?那麽神秘兮兮的。”

“安伯說咱們家那邊有人在找我們。”

“啥?”柳缇萦一時沒聽明白。

“就是我們家,柳家……”柳修元也覺得不可置信,聲音越來越小,“我不知道有沒有聽錯,好像是派人來找我們了。”

柳缇萦啊哈一聲,只覺天方夜譚,“你說那個把我們抛棄在這邊兩年不管不問的柳家,突然來找我們了?”

柳修元撓撓頭,“可能真的是我聽錯了。”

柳缇萦憐惜地摸摸柳修元的頭:“好了,還是自力更生吧,別想什麽柳家不柳家啦。走,回房睡覺去。”

瞬間,安家燈火熄滅。

清月高挂,明朗的月光灑在安家大院,一片光明無限。

“起床啦起床啦!”

柳缇萦一大早就在院子裏喊柳修元,“快起床啦,某人還要上學堂呢!”

柳修元不滿地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來,“姐,我如今不用去夫子那裏了。”

二百零四、接

“為啥?”柳缇萦訝異道。

“呂秀才前陣子搬走了,好像搬去裏京城了吧。”柳修元走到水井前,搖出一桶水給自己洗漱。

“那你的課業怎麽辦?”

“不知道。”柳修元搖頭,“安嬸想找其他夫子,但還沒找到。”

柳缇萦正想說什麽,安嬸笑眯眯地出現在大院,“少爺,小姐,你們醒啦。”

“安嬸您來得正好,小元的夫子找得怎麽樣?”柳缇萦問道。

安嬸不急不慢道:“本來是打算找的,但現在不用找了。”

“為什麽?”柳缇萦擔心安嬸是怕束侑不夠,“錢不用擔心,我這邊肯定夠的。”

“不是。”安嬸心情頗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柳缇萦和柳修元互看一眼,突然想起昨晚他們的對話,心裏升起不怎麽好的預感。

“柳家那邊準備派人來接你們回裏京城。”

“回裏京城?怎麽會那麽突然?”柳缇萦怔怔地問道。

安嬸嗔道,“小姐,你怎麽忘了,你年底要及笄了呀。”

“是啊,有什麽關系嗎?”

“女孩子及笄可是大事!必須由父母操持!我原本還擔心柳家那邊不管不問呢,現在可好,看來老太太并沒有忘記我們。”安嬸感恩地合起雙手。

柳缇萦嘀咕道:“我還不想回去呢。”

安嬸只當她是鬧小姐脾氣,“小姐回去可要好好過日子,不要再任性了,老太太那人……”安嬸頓了頓,在想一個合适的詞語來形容,“老太太出身高貴,對人要求比較高,但那也是為了咱們好,小姐不要計較往事。日子還得往前看。”

柳缇萦挽住安嬸的手:“安嬸,您和安伯也跟我們回去吧。”

“不了,我們都老了,還是呆在這裏安享晚年。你們不同,你們本來就是柳家的人,自然得回去。”

“那我們也不回去!”柳缇萦橫着脖子道。

“說什麽傻話!”安嬸刮一下柳缇萦的鼻子,正色道,“以後可不準再說這種話,要是老太太聽了,會不開心的!”

“這又不行那又不行,我要是回去,會憋壞我的!”

安嬸也在擔心這個問題,跟柳缇萦相處了兩年,雖說柳缇萦的性格變了許多,但到底是個桀骜個性的,留在柳家這種深門大院,真怕她三天兩頭鬧出事來。

“要是老爺和夫人也在就好了。”

一直沒說話的柳修元道:“爹娘肯定都在!我要回去找他們!”

柳缇萦吓一跳,“小元,你答應要回去了?”

柳修元點點頭,目光堅毅,“我要去找爹娘!他們肯定還活着!”

柳缇萦皺眉想了片刻,“那好吧,我們都回去,回去找爹娘!”

安嬸欣慰地看着兩姐弟,本來還擔心要說服很久,沒想到兩個小家夥能那麽快就想通。欣慰的同時,心裏又是濃濃的不舍。

但這一天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的嗎?安嬸吸吸鼻子,轉過身,“我去喚安伯起床,那死老頭子,都這個時候還在睡。”

聽到安嬸語氣裏的哽咽,柳缇萦兩姐弟沉默下來。

雖然大家心裏都存了希望,柳家會回來接他們回去,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麽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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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的很不是時候。

柳缇萦嘆口氣,站在和豐酒樓的面前,她已經徘徊了很久都沒踏出那一步,而是躲在巷角裏頭自己排練了一遍又一遍。

“承蒙您照顧許久,我要回裏京城了,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柳缇萦再三斟酌,猛地搖頭,“不行不行,怎麽有點像跟長輩道別一樣。”

“嘿,季公子,以後我不用叫你東家了,哈哈哈。”柳缇萦笑了兩聲,耷拉下肩膀,“這麽說,他會厭惡死我吧。”

柳缇萦唉了一聲,靠在牆上,“好不容易碰上個喜歡的,卻是個高攀不起的,他肯定不會喜歡我這種女孩,這個年代的人,應該都喜歡像石姑娘那種溫柔的女子吧。”

柳缇萦又是重重地唉了一口氣。

“喂,小六,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熟悉的聲音響起,柳缇萦驚訝地轉過身,二牛正奇怪地看着她,他剛才在酒樓門口倒水時就發現她了,正以為她是想找東家,卻看到她躲在這條巷子裏頭許久都沒露面,怕她出事他才慌慌忙忙地尋了過來,結果看到她一個人躲在牆角,自言自語些什麽,又是嘆氣又是大笑的。

莫不是神經失常了吧?

二牛緊張地喚了一聲她,“你沒事吧?”

柳缇萦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二牛面前,仰頭看他:“二牛哥,好久不見啊!”

二牛失笑:“別杵在這裏了,快跟我回去。”

柳缇萦佯裝輕松道:“東家呢?”

二牛扭過頭看她,“東家在啊,你找他?是不是犯了什麽錯事才躲巷子裏不敢出來?”

“哪有。倒是你,二牛哥,你這麽大年紀了還是單身狗,讓我很擔心啊。”

二牛瞪她,“別仗着我們關系好就罵人啊。”

“不敢不敢,那我去找東家了。”柳缇萦沖二牛揮揮手,轉身上了樓。

二樓此時靜悄悄的,屏氣凝聽,聽到季木賢的房間裏傳來書本堆疊到一起的聲音。

柳缇萦輕輕敲敲門,“東家。”

裏頭的聲音停了一刻,随而季木賢的聲音響起,“進來。”

吱呀一聲,随着門打開,柳缇萦看到季木賢站在房間中央,手裏還拿着兩本書,擺在他腳邊的,是兩個裝滿書的箱籠。

“東家,您這是……?”

季木賢将手中的書逐一塞進箱籠裏,“這些都準備搬走。”

“搬走?”柳缇萦依然沒聽明白,“搬去哪裏?”

“淮南。”季木賢低着頭,并未看向她。

柳缇萦此刻明白了,他這是在搬家!

瞬間,喉間變得苦澀而緊繃,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你真的打算去淮南定居?”說走就走的風格确實很适合居無定所的季木賢,他本身就是獨身一人,想走就走,毫無牽挂。

果然,季木賢點點頭,“高小姐的事情已經被金爺擺平,那邊酒樓的事宜祝掌櫃一直在操辦,已經完成七七八八,他們都在等着我過去。”

二百零五、相忘于江湖

他這時擡起頭,側頭看着柳缇萦,“再說,淮南的環境也很适合人居住,不是嗎?”

柳缇萦扯扯笑:“是啊,很适合人居住。”

季木賢不再跟她閑聊,“今天過來有什麽事嗎?”

什麽時候他們之間變成了見個面就必須是有事的關系了?

柳缇萦刻意忽略內心的酸澀,聳聳肩,佯裝無所謂道:“我來辭工。”

季木賢似乎并不驚訝,淡淡地哦了一聲,“那去找祝掌櫃結月錢吧。”

柳缇萦喉間一噎,留在原地并未離去。

季木賢将書本整理好後,起身看到她還在,有些不悅,“怎麽了嗎?”

柳缇萦心裏有些難受,猶豫道:“東、東家……”

“我以後不是你的東家了。”季木賢糾正她。

“……季、季公子。”柳缇萦漲紅臉,結結巴巴道,“我就要辭工了,多、多謝東,不,季公子這些年的照顧。”

季木賢背對着她,沉默許久,方緩緩轉過身,冷硬的面容稍微緩和一些。

“你不用謝我,我也沒幫你多少。”也許察覺到自己态度過于冷淡,季木賢想了想,又道,“日後你一個人,切記不可魯莽行事,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好的。”

“……”季木賢停了幾息,終是不忍心,“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可寫信給我。”

說完他又有些後悔,兩個人本就不應該有任何瓜葛!

好在柳缇萦只以為他是客氣的話,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季公子,那我走了。”柳缇萦深深看着季木賢的臉,想将這張曾經日夜相對的臉深深映在腦中。

季木賢忽然道:“我明日就去淮南了。”

“這麽快?”

“我走了之後,你盡可以用女子的身份示人。但千萬不要承認你就是小六。”季木賢道。

柳缇萦心頭湧起感動,他還是很關心她的。

看着他清雅的容顏,一股沖動蠢蠢欲動。

既然明日就告別,何不放飛自我一刻?

柳缇萦毫無猶豫道:“季公子,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心悅……”

“柳姑娘。”季木賢第一次喚出她的身份,柳缇萦還未來得及驚訝他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只聽到他清清淡淡道:“以後,縱使青山綠水能再相逢,也讓我們相忘于江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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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安家上上下下都嚴正以待,安伯安嬸一大早就拿出過年時才穿的新衣裳,穿得整整齊齊的,叮囑柳缇萦兩姐弟穿戴好,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一行四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廳堂裏頭,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人。

但等了半柱香時間,日頭已經升到頂上,門外依舊毫無動靜。

柳缇萦首先打了個呵欠,“肯定是他們又反悔不來了,咱們還是先吃午飯吧。”

安伯臉上不虞,顯然不滿對方讓他們等了這麽久,“姑且再等等。”

“是啊是啊,可能路上耽誤了。”安嬸也幫腔道。

“說今天辰時來接人,如今都未時了,人影都不見。再怎麽耽誤也不至于耽誤大半天。”柳缇萦不以為然道,聳聳肩,打算起身去廚房準備午飯。

她剛才就聽到柳修元肚子咕嚕嚕的叫聲,折騰了一上午,又瞎坐那麽久,大家都又累又餓。

她早就料到那柳家不會這麽輕而易舉就将他們接回去,也不知道哪裏放出來的煙霧彈,搞得安伯安嬸空歡喜一場。

安伯陰沉着臉,覺得柳缇萦說的不無道理,也怕餓到兩姐弟,于是讓安嬸先準備午飯,他留在廳堂繼續等。

幾人用了午飯,又等了半個時辰,就在柳缇萦托着下巴就要睡倒在椅子上的時候,忽然聽到安嬸一聲驚喜的叫聲:“來了!來人了!是何管家!”

安伯也壓抑不住情緒,跟着站起身,,“何管家?還有誰?”

許久,安嬸興奮的語氣頓消減了一半,“奇怪,怎麽就只有何管家?”

幾人正疑惑的時候,一個穿着青褐色絲綢短褂子,頭戴着一頂瓜皮帽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走進門,他顯然是認識安伯安嬸的,一進門就對兩人拱手,“安伯安嬸,身體可好?”

安嬸似乎跟這位何管家關系一般,只是輕輕點頭,一時沒忍住,說了一句,“你們可算來了。”

何管家聽了并未做任何反應,好似沒聽到一樣,只是将目光放到身後一直端坐着的柳缇萦兩姐弟。

“小姐,少爺,小的來接你們回家了。”

柳缇萦揚揚眉,“你就是何管家啊?”

何管家鞠一躬,“正是。這麽遲才來,讓小姐少爺受委屈了。”

“就你一個人來接我們?”柳缇萦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何管家。

何管家心裏有些不悅,幸好他以前早已見識過柳缇萦的無禮,所以忍住脾氣道:“老夫人只安排了小的過來。”

“哎呀,原來我們在柳家就這個待遇啊。”柳缇萦故意大聲嘆口氣,轉身對柳修元說,“小元,你之前怎麽能騙我呢?”

柳修元一頭霧水,他什麽時候騙她了?

“你不是說柳家是全天下最講究忠孝道義,最懂禮法了,但這樣的柳家怎麽會只派個管家來接自己的子孫女呢?”

何管家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忍着氣,耐心道:“小姐,如今柳家上下都在準備中秋盛宴,這次殿下恩典,說今年的盛宴由柳家承辦,實在抽不出人手來啊。”

好個何管家!

柳缇萦不由重新看待這個貌不驚人的何管家,和聲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錯怪祖母了。祖母身體可好?”

何管家這才緩過一口氣,答道:“托小姐的福,老夫人身體還好,就盼着小姐少爺回家呢。”

“早說嘛,我爬山涉水都滾回家去給老夫人看看。”柳缇萦笑道。

“那怎麽舍得。”何管家擡起頭,眼底帶着不明的笑意,“老夫人可是叮囑小的,務必要讓小姐少爺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回家,小的早已雇好上等馬車,絕不會讓小姐少爺累到。”

昨晚柳缇萦已經跟安嬸打聽好路程,馬程頂多也就七八天而已,如果快的話,四五天就能到,比淮南近多了。

二百零六、回程

何管家是個做事麻利的人,說到辦到,等柳缇萦等人将行李搬到門口,一輛精致嶄新的豪華大馬車已經停在門口。

安嬸眼眶通紅,握着柳缇萦的手又放下,戀戀不舍地看着兩姐弟,安伯別過臉去偷偷用衣角抹掉眼淚。

柳缇萦也難受,跟安伯安嬸生活了這麽久,早已經将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此去經年,不知道還有無機會再見。

昨夜柳缇萦将自己的積蓄挪出一半,怕安嬸不肯收,偷偷放在安嬸的床底下。

“安嬸,我們走之後,記得收拾一下你的床,還有床底,千萬要記住。”柳缇萦再三叮囑。

安嬸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答應下來後,依舊不放心地跟在柳修元背後,“少爺,回了家一定要照顧好小姐,乖乖聽老婦人的話,一定要好好的。”

柳缇萦苦笑,這前身在柳家時到底是有多不堪,才會讓安嬸這樣叮囑柳修元啊?

“知道的,安嬸,要不您和安伯都跟我們一起回去吧!”柳修元微微嘟起嘴,低下頭,不讓人看到自己快要落下來的淚水。

夫子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不能哭!

“傻孩子,以後長大了,你還記得安伯安嬸,就回來探望我們。”安伯走過來,安撫柳修元,轉身對何管家道:“路上就有勞何管家照顧小姐少爺了。”

“這個自然是。”

何管家将柳缇萦兩姐弟護送上了車廂,就吩咐車夫甩鞭前行。

柳缇萦兩姐弟忙掀開馬車的小窗簾布,紛紛搶着要伸出頭跟安伯安嬸道別,“安伯安嬸,你們等着,我們一定會回來接你們的!”

“安伯安嬸,要注意身體啊!別不舍得花錢,要吃點肉!”

“安嬸安嬸,千萬別忘了打掃房間,還有那張床!”

……

兩姐弟喊到最後,高亢的喊聲變成低沉的嗚嗚聲,兩人立馬互相擁抱哭成一團。

跟在馬車後面的何管家搖搖頭,驅馬上前,安慰道:“小姐,少爺,等回到柳家,會有很多人陪着你們玩,肯定比在順平有趣得多。”

柳缇萦擦擦眼淚,眨巴着眼,“何管家也會陪我們玩嗎?”

何管家臉上露出一絲尴尬,“小的平日都在外頭跑動,只怕少在家待着。”

況且他是老太太手下的人,不是三房的人,怎麽可能陪他們?

何管家心裏有些看不起柳缇萦,都及笄的小姑娘,還成天惦記着玩,其他人家的姑娘們早已将女紅女戒學得滾瓜爛熟,坐等嫁人,哪像她,在鄉下混了三年,看樣子,性子是越來越野了。

想着,何管家暗自搖頭,只覺得老夫人這次的決定做得不對,當年都已經決定将三房一家子趕盡殺絕了,過去三年,幹嘛還要将這兩姐弟召回去?不是平添堵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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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平添堵!”一個尖銳的女聲叫嚣道,“當年二弟老跟我們對着幹,好不容易人不在了吧,他留下的兩個娃折騰得我們全家都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娘想通了,把人趕跑了,現在可好,居然又讓他們回來!”

“你小點聲!”男子心情也相當不好,拿起茶杯想喝一口茶水熄滅胸中的怒火,結果發現杯中是空的,怒而重重地放下茶杯,“都不知道娘是怎麽想的,過去那麽久了,還讓他們回來做什麽!”

“缇萦當年做的荒唐事可鬧得人盡皆知,我現在見到那些夫人們都不好意思說話,就是怕她們又提起當年那件事!”

“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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