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凡塵俗世
“問題就出在這裏,”清塵道,“據我所知,駐守赤雪的霍将軍,并沒有妹妹。”
玉竹一愣,“少爺是說,這從一開始,便是陰謀。那采藥女,也是着意安排的?”
“我那個大哥啊,這很像是他的行事風格。”清塵冷笑了下。
清逸喜歡尋找對手的性格弱點,于人性最深處挖掘漏洞,于是出手的每一招,看似荒唐無力,卻輕易擊中要害。比俄王的風流爽直,易動情好義氣,赤雪子月的懦弱溫吞,體恤子民。這些都是他們暴露給他的戰機,讓他可以以最小的動作,收獲最大的成果。
天下無聲,卻已然将北國收入囊中,一石二鳥,天衣無縫。
“不過他倒很有耐心,五年十年都能等。”清塵低嘆,“只是這天下是沒有盡頭的,即便統一了這大陸,還有環繞周圍的汪洋,即便連海空也掌控,誰知這大海之外是不是還有另一片大陸。他真是,也不覺得累。”轉而笑開,“這些年,我總覺得有股力量在暗中為他奔走,出謀劃策,增益江山。有這樣的人在身邊,或許他真的不會覺得累吧。”
“若真有這樣的人,定是傑出的謀士與說客,玉竹倒是想見上一見。”
清塵不語,北風迎面而來,吹得黑發飄飄揚揚。
玉竹擔憂道,“少爺胸口的傷還未痊愈,不如早些下去,這裏風大。”
“難得這樣的好夜色,我可不會浪費。”清塵攏了攏貂裘,看到輕巧躍上屋頂的百裏靈歌歡歡喜喜地蹦過來,道,“原來你們躲在這裏,害我好找。”
玉竹沖她溫和颔首:“我先下去,靈歌姑娘慢聊。”
須臾後又躍回來,将兩只手爐分別遞給他們,微笑離去,毫無贅言。
靈歌便抱着那只暖手爐縮着脖子笑:“誰家姑娘能嫁了玉竹管家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清塵不搭話,她便挨着他坐在屋頂,忽然收了笑嘻嘻的表情,例外地鄭重起來:“神仙哥哥,我還是想鄭重地向你道謝,謝謝你為我擋那一箭,我長這麽大,都不曾有人為了我這樣奮不顧身。”
“哦,那記在賬上,等着一并還我吧。”
沉默了須臾,她似鼓起了幾分勇氣,才問:“那個幻箭星君說的奇奇怪怪的話,都是真的嗎?你就是、那個已經死掉的安傑王?”
“嗯。”他微微擡着頭,數着寒夜裏清明的星鬥,往事不想再提,可這樣的夜,太适合追思。
“啊。”她搓着手瞪大眼,小心翼翼地繼續問,“那一路追殺你們,還害你掉進鬼域裏的,到底是什麽人啊?”
“是我大哥,”清塵說,“我唯一的哥哥。”
她深深深吸了口氣,不敢再探問下去。身邊的人也不再多說,夜色寒涼,這一刻的靜默裏他們各懷心事。清塵想,這樣的年節,何苦讓人傾聽自己的不開心。而靈歌知道,他的故事必是曲折苦澀,只那麽一句便讓她泛起心疼。
那樣狠心将他逼進絕路的人,居然是他的親哥哥。若他是那個被追封為安傑王的二皇子,那麽那人便是……當今爍國的帝王。
她反應過來,呆呆地愣了半晌。
大堂裏守歲的幾個人終是不放心,三番五次上來,将清塵勸回了屋子。靈歌興致高昂,不知哪裏翻出來副骨牌,央着綠岸藍蕪一起在大堂裏一邊打牌一邊守夜,咋呼着十分不伶俐的手腳倒是贏了不少銀子。
玉竹給大堂裏的長明燈又添了些燈油,便走到清塵的屋外,靜靜站立。
那間屋子布置得簡單,細節處卻精心講究,似乎從前住在裏面的是位女子,窗邊還立着一方妝臺,妝鏡被擦拭得明亮,烏木的臺面上零星散落的幾根珠花還未被收走。
清塵踱過去,信手拈來。他将在這陌生的屋子裏度過新舊兩年的交替之夜,而以往這樣的時刻,也總是在不同的地方度過。他習慣了這種不安定,也習慣了不去留戀任何一處風景。
可這間屋子,偏偏有些不同。
有一股香氣在他的腦際盤桓,攫取着那處最珍貴也最痛惜的記憶。
那是烏澤花的香。宮中的紅湖裏種滿了那種花,花開時半個宮中都它是濃烈甜膩的氣息。而看管紅湖的荀桑終年浸在這種香氣中,于是肌理都染透着花香。只是,她的香并不那麽濃烈奔放,而是清清淡淡,如勾兌了一縷春風。
清塵緊緊捏着那幾只珠花,阖着眼,深深吸嗅。他的眉頭在顫抖:荀桑,原來,你真的來過這裏……甚至,也曾住在這間屋子裏,是什麽樣的緣分讓我今夜也落腳此處?可為何,每次又都只差一步地錯過?
清塵想起十年前那夜,父皇駕崩,整個宮中陷入一股潛流暗湧的混亂。
父皇留下的遺诏,明白寫着,按祖制由大皇子朱清逸繼位。而當晚,虹翼護衛便安排好一切,要将他護送出宮,他倔強地不肯走。紅刃跪在他腳邊說:“這是先皇的意思。”
父皇沒将皇位留給他,亦不能讓他留在這危險處境中。他留給他的,是一片自由的廣闊天地。想來,或許這是父皇生平一直都想要的。
但清塵不能走,即便走,也要帶荀桑一起走!
然而,只将将晚了那一步。他趕過去時清逸已命人将荀桑帶進了極樂塔。
“父皇的妃子,未育有皇子的都要去極樂塔守喪。”清逸這樣對他說,他看不出冷暖善惡的眼盯住他,“即使剛嫁過來不到一個時辰,也不能例外。”
極樂塔,是皇家墓園裏最高的建築,十八層的磚瓦塔樓,每一層都供奉着爍國的明君靈位。不夠資格的昏君死後是進不了塔的,數朝之前的仁德大帝便是最家喻戶曉的傳說。
仁德帝在位時确實廣施仁政,可怎奈性格柔弱,權利被重臣架空,江山一度險些易主。而官宦的讒言蒙蔽之下,更是難以看見民間的冤情錯案,連續幾場的滅門冤案導致民心激蕩,朱氏天下,危在旦夕。
幸得當年的四皇子朱寒浩當機決斷,斬殺佞臣,冒着忤逆聖意的罪名私自替冤案平凡昭雪。仁德帝駕崩之後,傳位于寒浩。寒浩至孝,想将父皇的靈位供在極樂塔中。然而那靈牌卻始終難以站立,似有股神秘的力量一次次輕輕将其撥到。
寒浩感知到祖上的意願,不再勉強,不得不又将靈位請了出來,另建陵園。
而極樂塔的傳說,便以這樣的形式得以印證。不是功勳卓著的一代大帝,即便死了,也不配和那些開疆擴土的祖先們共處一處。這座塔,是爍國帝王最榮耀的皈依之所。卻也是,許多女子的囚牢。
進入極樂塔守喪的妃子,是永無出塔之日的。
那盤桓而上的階梯,一級級通向的都是寂寞無光的末路。青春被囚禁其中,這是一場活生生的殉葬。
而荀桑,便是要被埋葬在這樣的一座墳墓裏。即便先皇恒帝的靈位亦無資格進塔。
恒帝與澤國女帝那一段情事已經天下皆知。恒帝年幼時在澤國做質子,卻與澤國繼承者相戀,歸國繼位後更是納其為妃。孰料那珠妃卻利用蠱術操縱了恒帝,不久澤國便獨立出來,恢複自主,恒帝更是昭告天下,對澤國,永不相犯。
珠妃于大雪之夜策馬而去,回到澤國做了一代女帝。
這是恒帝心中最放不下的一段往事,就連宮中的紅湖以及湖中的紫竹閣都是依照他當年做質子時的居所所建,甚至還移植了滿湖的烏澤花。
即便這半生帝王生涯如何勵精圖治,這癡情往事依然是他的污點。他進不了極樂塔,清逸亦不會試圖将他帶進極樂塔。但他卻将荀桑送了進去。
那一夜清塵狂奔着追到了極樂塔,看到那已換上素白喪服的背影,進了那道高闊的塔門。塔門自上而下轟然閉合,他也只是來得及喊:“荀桑,我一定救你出去!等我……”
等我。這樣的承諾,空蕩蕩回應在塔底數十座陵園裏。
沉重的大門下,她似乎驀然回首,可面容卻被落下的門遮擋了去。他仍舊看不到她的表情,像當初她披着蓋頭走過宮中那條悠長的回廊時一般,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她究竟是在對他微笑,還是挂着絕望的淚珠……
終究還是,又差了一步。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仍留在宮中,冒着随時被暗殺的危險,看着清逸登基,看着朝中勢力被重新洗牌,看着帝都的風雲變幻,籌謀着營救荀桑的方法。
就在那個雨夜,他帶着虹翼護衛悄悄靠近極樂塔時,整個墓園卻是一片慌亂。
守園人一重重傳下消息來:帝妃荀桑已死。
據說是碰倒了靈位前的燭臺,引來一場火,燒了七重塔,死的卻只有她一個。
最後的結果也還是如此,永遠都只差那麽一步。
他來晚了,于是注定這一生都重複着擦肩而過的錯失。
“荀桑,你來過這裏啊……”他的手漸漸捏緊,那朵珠花在鼻翼下散着幽幽清香。
第二日一早,清塵掀開房門,玉竹已等在那裏。周圍的臺階上又鋪了一層淺淺的雪,他的腳下卻是幹爽的土地。
“少爺起得早了,守歲的那幾個剛睡下呢。”玉竹道。
清塵道:“等大家醒了,就收拾啓程吧。”
玉竹疑惑:“少爺,不是說好在此養傷,待傷口恢複再上路嗎?”
“我改變主意了。”清塵的臉色,一夜間又蒼白了許多,“那丫頭說緋鴿山莊在商州,我們今天啓程去商州。”
“……是,少爺。”猶豫了片刻,玉竹颔首應道。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