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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後門。

班主任喊她:“季舟白?”

季舟白回頭:“老師我肚子疼。”

“一會兒再去。”班主任說。

這次搜查不知道主要搜查什麽內容,班主任摸過了李春麗的化妝鏡都法外開恩沒有沒收,到下一排,直奔到季舟白的課桌。

季舟白兜裏還有李小川藏在旱廁的煙,她暗道不好,想想她季舟白從不抽煙,班主任也從沒操心過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告狀了。

想想誰有這個動機?她一下子鎖定了今天被她堵在廁所眼神倔得像頭耕地的驢的林牧。

行吧。行吧!她的目光像條蛇一樣穿梭在全班人群中,看見了角落裏的林牧,林牧蹙着眉頭看向這邊。

“把兜翻出來。”班主任說。

她擡頭,笑嘻嘻道:“老師,不好吧?有點兒……嗯,女生的東西。”

一般男老師是都會避諱女生的衛生用品的,因為第一個女生會害羞,第二個也會顯得自己像個變态。

但是班主任沒能意會,他攤開手:“我不怕。”

季舟白心裏淩遲李小川,又開始淩遲林牧,對待林牧格外殘忍,一刀刀刮肉去骨。

偏偏李小川又不知道她如今的困境,還在那裏眨巴着眼睛看熱鬧,她今天還沒來得及收拾他,抽煙抽煙,抽死算了,得了肺癌就不咋呼了,以為多酷呢?她心底恨恨地想,牙關緊咬,想起肺癌來又幾乎要掉眼淚。

又吸吸鼻子把眼淚收回去了,她看見林牧舒展了眉頭。

得償所願了吧。

季舟白翻出兜來,一包煙軟軟落地。

李小川坐不住了:“老師,是我的!”

“……”季舟白轉過身,“老師,您來查我就查呗,幹嘛耽誤全班同學學習啊,咱們班可是有好學生呢。”

“我等你主動承認錯誤!”班主任拿起煙來,看了一下,“你一個女生抽什麽煙?我萬萬沒想到,你可真是什麽都沾。走,跟我到教務處。”

“都坐回去自習。”班主任下令,轉頭就走。

季舟白雙手插兜晃着肩膀走,走出一個吊兒郎當登徒子的步伐,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往林牧這裏看了一眼。

林牧卻是愣住了,班主任怎麽突然就要查?還直奔季舟白?也不知道是她心裏知道些什麽,還是真的看出來,班主任搜其他人都心不在焉地裝個樣子,到季舟白那裏卻是非要搜出個子醜寅卯來。

知道這件事的還有誰?哦對,那個男生。

她記得那個男生有點兒矮胖,怯怯的,看起來膽子很小……目光逡巡教室,在第三排看見了今天看見的那個男生。

男生像是觸電了似的抖了一下,低下頭,不敢和她對視。

如果去教務處的話……高二十班又要被扣分了。

班主任是氣自己服不住季舟白,連班裏的操行分也不管了嗎……不過仔細想想,班裏的操行分早就是負的了吧?

但是,那也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再扣分,她有什麽意思?她做了團支書之後就什麽都不做嗎?就還是看着十班像一鍋臭粥一樣炖出腐爛的氣味嗎?她自己也在這個班變得泯然衆人,和她們一樣被分類為渣滓嗎?

她沖了出去。凳子哐啷一聲落地,像鳥入層林驚起一片茫然的腦袋擡起。

“老師!不能送教務處!”她跌跌撞撞地沖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住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1-23 19:46:46

感謝呀~我是個慢熱的小作者(不……

☆、你必須跟我走

“什麽意思?要內部解決?林牧,我們不能姑息養奸!”

季舟白在班主任身後,像聽天由命了似的露出微笑,看見林牧,神情冷淡了下來。

裝什麽裝。

又當那什麽又立那什麽。

雖然本質上來說,她藏煙,林牧告狀,也沒什麽錯誤。但是她就是讨厭林牧這樣小人行徑,告老師的人永遠都不會得到寬恕,對她季舟白有意見就打一架,背地裏這是幹什麽?玩得好陰暗。

而且她就是認為今天林牧就是心懷不軌地偷聽着,肚子疼?哼。

林牧當然看見季舟白看自己像看蒼蠅似的眼神。她也不在乎,季舟白和她從來不是一種人,也沒什麽交際,更談不上交流,消弭誤會?更不用了,她林牧不想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她只要謹小慎微地在班裏收縮自己的地界,再延伸學習的領域,讓自己能沒有污點,妥帖,安全,本分地畢業,考上一個滿意的大學就夠了。

“老師,咱們班的分數一直是年級倒數第一,而且也不是季舟白抽煙,她只是勸李小川戒煙就把煙搶過來了,所以出發點是好的,可以寬大處理。而且她這也是第一次,我覺得不用到教務處。”她慢條斯理地說着,一邊說一邊警惕四周有什麽老師走過來,“在班裏說幾句就可以了,我相信她不會再犯的了。”

季舟白抱胸冷哼一聲。

班主任過了這股勁兒,覺得林牧說得有理。

林牧适時加上一句:“昨天發的卷子您還沒講,我看九班都上到第三章了,咱們班的進度是不是……”

班主任點點頭,回頭瞪了一眼季舟白:“向人家學習學習,都是班幹部,多為班級着想!”

季舟白:“昂。”

“你這是什麽态度?”班主任又要發火,這搓火苗才竄在頭頂,就被林牧吹熄了。

林牧已經畢恭畢敬地将班主任請到回教室的路上,他的氣也無處可使,就自行消去了。

季舟白走在林牧後頭,嗤笑道:“報案的是你,破案的還是你,你真厲害。”

林牧不想解釋,但是又實在很生氣,轉過頭,用了自己所能說出最柔和的語調說:“季舟白,你對我有誤會,我也對你有不理解,我們求同存異,各自發展,我不想告狀,也沒有必要,在場的不是只有——”她才說到這裏,又意識到那個胖胖的男生可能會被季舟白針對,便又拐彎道,“好吧,我覺得身為十班的班長,你應該作出表率,而不是大清早地到男廁所去。”

她說完就後悔了。

她在激怒季舟白嗎?

“你覺得班長是個什麽官?”季舟白挑眉,“這就是你告狀的原因?”

“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林牧及時道歉,為了一件不是自己做過的事情。她暗自想,如果委曲求全能夠讓季舟白消停一會兒,那就是值得的。

“……”季舟白上下打量她一圈,突然推了她一把。

身子撞在牆上,五髒六腑都要被震碎了。林牧咳嗽起來,感到一陣難受。

“你裝什麽裝?你明明就很讨厭我,你兩只眼珠子寫的都是想跟我打一架,你不敢嗎?你道歉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有病,您不和我一般計較才露出那種憐憫的眼神?我不需要!我告訴你我就是去教務處挨處分我也不怕!”

季舟白轉身走了。

“你去哪兒?”

“教務處。”季舟白走得極快,林牧卻一陣頭暈。她急急忙忙追在後頭,班主任聽見她倆吵架也追了出來。

但這時候季舟白已經跑下樓梯。林牧追在後面,一骨碌滾了下去,摔了個頭昏腦脹。

腳踝處傳來一股尖銳的疼痛,林牧已經摔在樓梯拐角趴下了。弓起背扶着腳踝擡眼看看季舟白,季舟白腳步放緩:“我沒推你!”

“我沒事。”林牧靠在牆邊,“你好歹也是班長吧,班裏扣分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不接受你的憐憫。”季舟白雖然這樣說,但看見林牧擰着眉頭冷汗涔涔,還是走了過去,低頭看了一眼,背對她蹲下,“上來。”

“我不接受你的憐憫。”

可能是因為太疼了,林牧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實的想法。她就是想和季舟白直面怼,不想莫名其妙受氣,不想被誤會,不想被針對,也不想看見季舟白跋扈的樣子。

但是她不能。她沒有閑工夫和季舟白交鋒,她要把成績提上來,要考上好大學,要把自己身處的這個位置盡職盡責地完成到位。

于是她沉默,她壓抑,把季舟白所謂的背景提上來提醒自己,她做事要考慮後果,要成熟穩重……

說完又後怕了。

季舟白嘁了一聲:“別裝逼,你還走得動嗎?”

她默默地将胳膊搭在季舟白肩頭。

班主任出現在樓梯口:“怎麽回事?”

“她扭傷了,我送她去醫務室。”季舟白回答,又扭過頭,“貼近點兒,你又不是洋娃娃,不抓緊了我就把你扔下去。”

林牧耐着性子地抱緊了季舟白的脖子,兜緊了,整個人就騰空而起。

貼在季舟白背上,匆匆下樓,季舟白攬着她腿彎,手心有些熱,林牧覺得這種時候是和季舟白和緩關系的好時候,便輕聲說:“我覺得你很好。”

“你是怕我把你扔下去。”季舟白并不領情。

“我今天确實不是故意的。”于是她把今天掃地然後看見李小川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極為認真地解釋道,“我沒有想要你受處分。”

“嘁。”季舟白闖進校醫室。

校醫說話的時候季舟白坐在床邊,伸展兩條腿,仿佛無處安放,低頭想事情,從來不好好紮起來的長發軟軟地垂在肩頭。

校醫說建議去縣醫院看,他先固定好了,但是不能拍片子,要去縣醫院。

林牧心頭微動,猶豫道:“好的。”

季舟白過來,仿佛都不想多看林牧一眼,別着腦袋,斜着眼狠狠地看過來,看見林牧默然無聲又泫然欲泣的模樣,拍拍她肩膀:“走吧。”

她踮着腳一瘸一拐地跟着走,出了校醫室,季舟白把門關上,微微躬下腰:“上來。”

林牧軟軟地搭在她身上:“我們回教室。”

“我又不是你司機。”季舟白說。

拐到車棚去,季舟白左右環顧,瞥見了班主任的飛鴿牌二八大杠,也沒上鎖,破成那樣想必也沒人偷,便推了出來。

林牧看她是要帶自己去醫院的樣子,想到要拍片子得花幾十塊,再治療又得花錢,下意識地抵觸。

季舟白上樓找班主任去了,也沒和林牧交代什麽,下來的時候已經拿着出校門的條子了。

林牧坐在石頭邊上看自己腫脹的腳踝,季舟白粗暴地拽起她來,自己騎上車,讓林牧坐在橫杠上。

“我回教室去。我不去醫院。”林牧說。

“誰去醫院,我要出去玩,你不跟我出去的話這張簽字條子沒用,你愛去哪兒去哪兒,你現在必須跟我出去。”季舟白說得極為嚴厲,林牧卻轉頭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季舟白騎着車像駕馭她的筋鬥雲,橫在她面前:“上來。”

“謝謝你,但是我——”

“信不信我找人打你?”季舟白這只惡獸露出了她的獠牙,這時候林牧意識到,季舟白不是一個單打獨鬥的混混,她不但有自己的跟班,還有喜歡她的男生那些跟班,一群人,她無論如何都躲不過的。

林牧默然,一瘸一拐到了車邊上,季舟白撒手,讓她扶着橫杠,又拽了一把,跳上來。

林牧被環在季舟白臂彎,季舟白的長發拂過臉頰有些癢癢。腳踝的疼依稀傳來。

叮鈴桄榔響着,吱吱歪歪的二八大杠就奔向校門,季舟白把條子往外一遞,大門打開。

林牧聽到季舟白很輕快的一聲笑,好像出了這道門就打開了新世界一般。還在想,人已經出去了。

季舟白果然沒有去醫院,她先去了水果攤,買了二斤橘子,又去買了兩個煎餅,叫林牧提溜好,再轉頭去溜了一個小時的冰,提溜林牧像提溜一個包一樣,需要的時候放點兒東西,不需要的時候就放在角落的凳子上。溜冰之後已經到了中午,又去飯館裏吃了一份特別辣的炒面,賞了林牧一個煎餅兩杯熱水。

林牧握着煎餅不知道該吃不該吃,但是季舟白好像也不會因為她吃或者不吃就放過她。于是咬了幾口。

“你還疼嗎?”季舟白吃飽,擦擦嘴,擺出優雅的姿态,指指林牧挽起的褲腳沒能遮住的紅腫的腳踝。

“不疼了。”林牧想回去上課。

季舟白擡腳輕輕踹了她的小腿一下。

她的臉立時變得極為蒼白。

“……”季舟白起身,結了帳将她扛起來,“走吧,我以為你裝的。”

“沒事。”

重新上了班主任的二八大杠,這回季舟白拐到了一個小區,背着她上了四樓。

“我上衣兜裏,右邊,有個鑰匙,你幫我拿出來。”季舟白指揮着她拿出鑰匙,開了門,季舟白背着她也不妨礙換鞋,把換下來的運動鞋踢到角落去,從玄關進客廳,有個老人坐在沙發裏,閉眼養神,又開着廣播聽評書。

“爺爺,我同學,腳崴了,您給看看。”季舟白把她扔在沙發上。

“讓李小川出去,我看不上這些渾小子。”老人依舊閉眼,擺擺手,像趕蒼蠅一樣。

“……爺爺好。”林牧覺得該和長輩打招呼,便喊了一聲。

老人睜開眼,歪臉看她,眼珠子轉了幾圈,突然像個武林高手一般彈起:“怎麽傷的?爺爺給看看。”

季舟白抱胸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剝橘子,剝了橘子吃了一個之後,像個大家閨秀一樣步伐輕柔地走到一邊,過會兒,拿了一本書放在膝頭,從書頁中抽出個自制的布條的書簽放在茶幾上,接着便寂靜無聲地看書,假裝她不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住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1-24 19:48:49

壞孩子

☆、關你什麽事?

“我年輕的時候動作比現在利索,你說錯位了還是脫臼了,我都給你擰回來。”季舟白她爺爺給林牧咔吧擰上,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熱水,關上廣播,“這手絕活,年輕人很難明白其中奧義啊……”

面前這位就是據說很有背景的那位。林牧有些聯想不到那些肥頭大耳的官員們,羞赧地說了聲謝謝,拘束地不知道将兩只手放在哪裏。

“你家住哪裏呀?”

“南關。”林牧說。

“哦!那邊是廠區,你家人在工廠工作?”

“嗯……以前。”

“你們學校光榮榜上有你。”季老爺子說,他咂摸着林牧的長相,又想了想,“難得我們家白白能結交個好學生。”

林牧漲紅了臉。她和季舟白可談不上結交。

季舟白剝了個橘子遞給爺爺,又剝了一個遞給林牧。

林牧簡直受寵若驚,接了橘子,看見季舟白冷淡的眼神。

又冷靜下來,一瓣瓣橘子咂摸味道,全是酸味在舌尖回蕩。

她起來走了走,已經好太多了,又千恩萬謝了一番。

“我們白白能不能光榮一次?每次都被批評,作風不正,學習态度不端正,學習成績也不堪入目——”季老爺子突然轉向季舟白。

那邊的女生還在看書,翻頁聲細微,嚼橘子也不出聲,聽見人喊自己也擡頭抿唇微笑,溫柔得像在表演。

“現在好了,趕緊回去上課吧,你不上課人家也上課呢。”老爺子把兩人轟出去了。

季舟白踢了她小腿一下,蹬蹬蹬下樓去了。

林牧吃人嘴短,又接受了季舟白的幫助,覺得是該認真道個歉。

季舟白卻沒給她機會,騎着車滿城溜達去了,剩下她喊也喊不住,只好默默回校去,因為出校門的證明單子是季舟白拿着,她還費了些工夫進門,進去之後,發現車棚裏班主任的車已經被扔在那裏了。

從正門進教學樓去,突然,拐角竄出個人來。

她吓得往後一退,卻發現那人是季舟白。

“你怎麽進來的?”

“關你什麽事。”季舟白轉身和她并肩走,“今天玩爽了,你下次什麽時候摔傷?”

“……”林牧默默和她隔開了一些距離。

“讨厭我是吧?”

“沒有。”她立即解釋道,“你真的挺好的。”

“吃人嘴短了不是?”季舟白冷哼一聲,“馬屁精。”

林牧也不敢生氣,一邊吃人嘴短一邊畏懼權威,心裏卻想若是有一天痛痛快快地和季舟白吵一次就好了,可是她不敢,只好默默地藏着,懷着對混混們的恐懼,一心一意地往教室走。

她欠季舟白一個人情債,明晃晃地擺在這裏。沒簽字畫押,但林牧心裏有打算,就像兩人是不是朋友,都各自有考量,不存在模糊地界,她知道自己今天欠了季舟白人情。

季舟白讨厭她,她也自我反省,但是季舟白不接受道歉,不接受任何道歉,所以狀态持續,也不知道季舟白的目的。

季舟白為人直率,一是一二是二,容不得心裏二次加工過的一和二,她覺得林牧讨厭自己,就該和自己打一架,若非如此,就是心懷叵測地虛僞造作。像個被世故打磨過的頑石,無力補天也看着庸俗,她讨厭成人世界的氣息。

于是就更加讨厭林牧。

這份讨厭也說不清道不明地帶着點兒對林牧其人的感興趣,她有心考量考量,林牧如此窩囊,是不是有個底線可以觸碰到讓林牧爆發一下?她思來想去沒找到好方法,思維還沒結束,教室後門已經到了。

從後窗看過去,班裏一片萎靡之氣,像睡了半班子的醉鬼,喝了一夜酒宿醉後,給拉到高二十班休養生息,班裏前半部分睡覺打呼,後半部分五花八門地做學習之外的事情。班主任坐在講臺上端着卷子講沒人聽得懂的題。

林牧沒在這時候看過全班的樣子,有些沉默。

班主任和她一起擠在後窗看全班同學的樣子,季舟白在牆邊靠着,也湊過腦袋來。

玻璃後窗擠着兩顆腦袋一起看着,比平時班主任探頭看還要壯觀。

小胖子還半睡半醒地聽着課,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後門,一看兩張臉盯着,不由自主地诶呦了一聲。

老師頓了頓,也往後窗看一眼:“大驚小怪。”

季舟白推開後門進教室,林牧也跟着進來,從後排走到前排,不小心撞到了不少睡覺同學的腿。踢醒了一大片學生。

林牧一來,老師有了講題的熱情,指示林牧掏出現在在講的卷子:“你怎麽和季舟白混在一起?”

“啊……”林牧愣了愣,回頭望一眼,季舟白沒吭聲,看來是已經趴下睡着了,于是笑笑沒說話,低頭聽老師講題。

老師好像是專門給林牧一個人講題似的,聲音不太高,反正全班範圍內也沒人聽課,這樣省嗓子也省力氣,而且心情愉快。

之前都是這麽做的,林牧在第一排,卻和十班的其他人隔開一層無形的網,在她這片小空間裏有一個正常高中生的氛圍,學習,講題,還有老師的格外關照。在網的外圍是一片亂七八糟,那些人還沒畢業,身上已經打好了标簽,這個出國,那個去工廠,那個去親戚的公司,那個在家裏的店幫忙,還有那個去技校。

季舟白在後排,她身上插着出國二字的标簽,已經習慣了,從高一開始,老師就只會給那些尖子生講題。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有限的資源得到最好的利用。她也不學習,她基礎很薄弱,從小到大都是問題學生,就算老師講也聽不懂,她當然活該。

但是旁邊比如李春麗,李春麗想去學韓語,李小川高一時還是全班的中等水平,還有比如別人……她們高一時沒能學明白,高二的時候就一定很差了嗎?就已經從源頭開始放棄了嗎?

是因為她們真的無可救藥,老師才放棄她們,還是因為老師已經放棄她們,所以她們已經開始放逐自己呢?

現在,十班只有一個林牧得到老師的恩典。

站在林牧的世界,當然覺得她們很讨厭,她們很庸俗,也不努力,也不奮鬥。

當然可以說風涼話,可以指指點點。

也沒什麽錯。好學生嘛。她已經習慣了。

但為什麽如今看來越來越刺眼?是因為她認識林牧了嗎?

季舟白在後排掏出薯片拆開,塑料袋嘩啦啦的聲音格外響。

再一片片吃着薯片,發出一陣陣脆響。

老師停下講題:“季舟白,吃東西聲音不要那麽大,女孩子家家的沒個女生的樣子。”

“老師,你怎麽就給林牧講題啊?我們全班二十多個人呢。”季舟白啃着薯片說。

“給你講你聽得懂嗎?”

“我怎麽就聽不懂!”季舟白火起。她又不是腦子有問題,這是什麽态度?

“那你把卷子拿出來,我也給你講。”老師嗤笑一聲,搖搖頭,不以為然。

季舟白吮了一下還有碎末的香香的手指,沖到前排,奪過林牧的卷子看了看,是某某牌測試卷第二套總模拟試題歷史卷。

回去之後就開始轟轟地翻起卷子來,卻始終沒能找到這套題,突然想起來她上次扔書的時候把這套題掃地出門了,一時間有些懊喪,暗自冷笑。

她在無理取鬧些什麽。就算老師給全班講,她也聽不懂不是嗎?

“你和我看一張卷子吧。”林牧說。

季舟白于是沖到前排,看沒有凳子,把自己的凳子翻騰過來,擠在林牧旁邊。

講到第六個選擇題了,林牧手指間夾着一紅一黑兩根筆,試卷上做滿筆記。原本的題上也全都是對勾,季舟白側過身子看了一眼。

老師一笑:“你也想學習了?浪子回頭?”

“不管我想不想學,你都得給我講。”

“你怎麽這麽霸道呢?嗯?”老師看她坐過來就乖了,也沒說重話,敲敲桌子示意她集中注意力,似乎也考慮到了季舟白這點兒水平,說話聲音也放慢了一些。

季舟白坐下來聽,林牧就在旁邊不緊不慢地做筆記,偶爾提問,比如這個什麽什麽為什麽就是某某主義的開端?為什麽這個是登上歷史舞臺而不是政治舞臺?她也沒聽明白林牧到底提的什麽問題,但是她聽見老師耐心解釋後,居然笑着說:“你幹嘛遷就她的水平啊,你突然問,她也聽不懂。”

專門為她提問的?季舟白斜了林牧一眼。

馬屁精。

“我聽不懂就不能聽了嗎?萬一我哪句聽懂了呢?”季舟白撐臉坐着,甕聲甕氣道。

“那你說說,聽懂哪句了?”

季舟白語塞,把頭一揚顯示她高傲的樣子。林牧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饒有興味地看着季舟白,若有所思地将筆在紙上點着,指了指第一題:“你會做這個麽?”

第一題是說支持商鞅變法的是秦國哪個國君。這個題是個送分題,偏偏季舟白不學無術慣了,第一題就不會了。林牧漫不經心地将紅筆戳到秦孝公的名字上,季舟白覺得林牧是故意要借她人情的,于是搖搖頭,賭氣似的:“不會!”

老師笑:“你看你,鬧哄哄地過來了我以為你踢館呢,吃癟了吧?知道知識就是力量了吧?”

季舟白撐臉,奪過林牧的紅筆在卷子上胡亂畫了個大王八,龜殼上寫林牧二字。

寫完了,心情舒暢。老師和林牧一起看她胡鬧。

老師說:“你和人家多學習學習,你看,一個班長一個團支書,要是成了好朋友,互相幫助,都能進步,老師看你也不笨。而且咱們學校舞蹈團也不是拔尖的,你指望走藝術這條路,難呀。”

林牧也點頭:“咱們學校的藝術生文化課都不太好,最後雖然專業很厲害,可都不能去頂尖的學校。而且你們下學期都去集訓了,那時候文化課都補不上來,之後再跟上就很難了。”

“關你什麽事?”

老師說也就算了,連林牧都指手畫腳起來。

“沒事,講題講題。”老師看季舟白要豁然起身打林牧一頓的架勢,便急忙拉過卷子繼續下一道題。

季舟白抱胸坐定,越聽越聽不懂,有些煩躁,抓着頭發懊喪地趴在林牧的桌子上。

這節自習太長,她困到在林牧桌上睡着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下最後一個晚自習,腦袋底下墊着一件疊起來的校服上衣。

☆、變态

林牧裏面居然穿着厚厚的媽媽織的套頭毛衣,淡粉色,領口還格外換了種編織方法,花紋很是漂亮。但看林牧因為脫了外衣,就不知道哪裏變出一對袖套,怕弄髒袖子,正在低頭做題。

季舟白推了她一把:“你還動我腦袋?”

林牧自覺已經掌握了還季舟白人情的終極奧義,就是做個馬屁精。而且有句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覺得季舟白也不過是幼稚的非主流兒童,應該還沒有壞到人神共憤,因此她若是能忘記自己心裏的那點兒怨氣,時時刻刻都有些笑容,季舟白應該會從此對自己喪失興趣,之後兩人和睦共處。

反正下學期季舟白就要去集訓了,那時候她就可以重新回到原本的秩序中去。

她微微笑了笑:“那樣趴着不舒服。”

“虛僞。”季舟白铿锵有力地反駁。

到了最後一節自習,高二十班像起死回生,吵鬧成一團,上課唱歌的,玩游戲機的,聽音樂的,聊天的,打牌的,鬧成一團。人人都亢奮地像是在教室蹦迪一樣。年級主任總是在這個時候出沒在走廊中,推開教室後門說:“你們班有完沒完!哪個班像你們啊?我在辦公室就聽見你們班的聲兒了!消停一會兒!”

然後消停到年級主任消失在走廊盡頭,十班重新煥發活潑生機。

這時候林牧就陷入了一場苦修,她學習青年馬克思在公園讀書的精神,屏息凝神地打造着自己專有的隔音空間。

這天偏偏不一樣,季舟白坐在她身側,把她這點兒小空間侵占了個大半。

過會兒翻開她的書問問是什麽時候訂的,過會兒再指着她上課時做的筆記說她過分解讀。

她無法做題,無法背單詞,無法記憶知識點。

季舟白像個大剪刀一樣把她該有的生活攪和得稀碎。就在今天,在季舟白的影響下,她在上課時間居然在外面溜達,她在該聽老師講完一整張卷子的時間替季舟白提問了一堆沒用的問題導致卷子只講了一半。她這片人生的領地上寫着純淨的好好學習四個大字,被季舟白剪出幾個黑黢黢的大豁口來。

還好并不嚴重,她晚上可以補回來。

等晚上的鈴聲一響,十班鳥獸散去,季舟白把校服上衣還給她,上面寫了馬屁精三個字。

林牧頓了頓,等季舟白晃悠走了,自己去洗手池沾了水和香皂把馬屁精三個字洗掉,濕了一大塊,穿在身上晾着,濕答答的衣裳貼着毛衣,她又有點兒心疼,脫下來搭在臂彎,背起書包往外走。

季舟白正站在教學樓一樓的公告欄前看十班的衛生狀況,看見她,打了個招呼示意她過去。

兩人并排站着,十班這周的衛生區衛生狀況還是墊底。

“我說,你別掃了,掃也是這,不掃也是這。”季舟白雙手插兜,敲了敲公告欄的牌子,當啷當啷的聲音回響着,林牧心裏晃了晃。

“總不能一直墊底吧。”她皺着眉頭,看見季舟白今天格外有人情味兒,便鬥膽請她和自己去操場南邊看看。

黑黢黢的一片操場,幾根路燈孤苦伶仃地杵着。打出柔潤的光揮灑着,只能看到南邊模糊的人影。

“老師,明天我們掃就行了,您回家吧。”林牧說。

人影直起身子來:“哎呀,林牧呀,嗯?季舟白!你們不回家幹嘛呢!”

“咱們班衛生區挺幹淨的。”林牧沒回答班主任的問題。

季舟白躲在林牧身後:“馬屁精。”

林牧沒說話,班主任卻已經過來了,手裏攥着一把塑料袋:“不曉得啊,不知道每天怎麽這麽多垃圾袋。”

季舟白想起二班的檢查衛生的學生往十班衛生區扔垃圾的事情,沒吭聲。

“天氣預報說今天好像要刮大風呢,我怕您還沒回家。再晚了不好,您快回家吧。”林牧接過垃圾扔進垃圾桶,和班主任分開走,班主任去車棚騎他吱吱歪歪叮鈴桄榔響的二八大杠,林牧和季舟白走出操場回教學樓。

“你怎麽這麽虛僞呢?”季舟白拿胳膊肘捅林牧。

“咱們班每個月,各種分數,比如學習缺勤,衛生狀況,還有違紀的扣分,都是倒數第一,這樣,班主任每個月格外的八十塊錢都拿不到。”兩人回公告欄去,林牧揭開冊子,一條一條看過去,十班無一例外倒數。德智體美勞沒有一個創先争優,每個月公布的成績單上,十班的第一個人的名字都孤零零地列在第一頁,第二個人的名字列在第四頁,最後一頁十班的名字連成一片。

“八十塊錢又沒有你的。”季舟白覺得林牧有點兒天真,“你就算不管這些,好好學習,你也是所有老師心裏的優秀團支書。反正學習好就什麽都好嘛。”

“班主任的妻子下崗了,生了病,他們沒有孩子,妻子脾氣很不好,覺得他管咱們這個……這個不太好的班像自讨苦吃,”林牧慢慢地說着,“我覺得,他可能對你們不夠重視,但是對我卻仁至義盡,他叫我做團支書,我總得做點兒什麽,不能假裝沒看見。”

“他自己能力不夠,你給自己扣什麽偉人的帽子?”季舟白嗤之以鼻,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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