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節課上課了

報告著稱的劉文斌,也沒別人會幹這事。

林牧在替劉文斌遮掩。

那時候想,是林牧傻了吧唧代人受過,現在想想,可能還有一層別的意思。

季舟白吮着香香的薯片碎末,瞥着劉文斌。

劉文斌仿佛沒看見沒聽見,隔離了一片世外桃源專心讀書。

“劉文斌。”季舟白靠過去。

劉文斌沒理會。

“劉文斌!”季舟白揚起聲音,小胖子讪笑着:“姐,什麽事?”

“林牧不愛吃零食。”季舟白表明她已經知道了劉文斌的心思。

“那,姐,您說?”劉文斌虛心求教。

被一口一個姐叫得老了,季舟白也沒介意,她又拆開果凍慢慢地吸溜着,琢磨一下:“你怎麽不去和她一起掃衛生區啊?”

“太明顯了!”劉文斌也袒露心意,毫不遮掩,在季舟白面前遮掩反而容易受辱,不如直來直去,看季舟白想說什麽。

“那你送零食她知道嗎?”季舟白打算給劉文斌出謀劃策,但話才出口就變了質,她仿佛在審問劉文斌似的。她一點兒都不高興,話頭一轉咽了口唾沫就打算用林牧是好好學習不早戀的好學生這句話來教訓劉文斌,但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劉文斌搖搖頭:“我沒想追她。”

“那你圖什麽。”

季舟白吸溜進去一個檸檬味的果凍,吃起來像橙子味,一點兒也不酸,色素和糖加多了,有一種廉價的滿足。

“她學習好,又溫柔,我就想對她好,沒想回報。”劉文斌倒是罕見地耿直了。

季舟白沒說話,醞釀一下情緒,試探道:“那要是,她也喜歡你呢?”

“什麽?”劉文斌已經遮掩不住內心的喜悅,臉上的笑容堆出臉頰上兩團粉紅的肉,露出年畫娃娃一樣的憨直的笑容。

他霍然而起就往外走,季舟白立馬追了一句:“不是,我假設啊,我就是假設你別當真……”

然而劉文斌已經像坦克一般沖将出去,大有大殺四方的威勢。

若是林牧也喜歡他,他就有勇氣告白了。

如果能得到林牧和他在一起,那他死也值了。

轟轟隆隆地殺去了操場,衛生區裏,林牧揮着大掃帚不緊不慢地掃地,嘴裏還背誦着優秀作文的開頭精選。

他鼓起的勇氣一股腦地卸掉了,慢慢拿過另一邊擱置的掃帚綴在她身後跟着掃地。

林牧回頭看他,他氣血都沖到腦瓜頂去,炸出一朵蘑菇雲:“林……林牧?”

“你被季舟白攆出來了嗎?”林牧想不到什麽別的可能性,考慮了一下現有條件,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劉文斌搖搖頭:“其實我——”

“沒事,我覺得籃球隊的事情也不能勉強你,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不高興,也不能因為我就去和六班的打籃球,他們那麽厲害,咱們班的條件有限。只是我覺得,還沒好好比就先認輸,總有點兒不甘心,我還是想贏,只是學校籃球賽也不讓女生上,不然我總也要努力一下。”

“好!”劉文斌漲紅了臉,轟轟隆隆地跑走了。

剩下林牧茫然地看他跑走的樣子有些滑稽,非但笑不出來,還感到莫名其妙四個大字壓在頭頂。

她繼續掃地,誰知送走一個,又來一個。

季舟白拿走她的掃把:“小胖子說什麽?”

“你把他攆下來了嗎?不要為難人。”林牧忍不住對季舟白說教。

“嘁。”

兩人雞同鴨講了一下,季舟白也反應過來劉文斌沒告白,不然林牧應該不會是這個白開水似的反應。

“哎我說,你知道誰送的零食麽你就收下?不怕吃人嘴短?”季舟白沒忍住。

林牧會錯了意,頓悟:“哦!是你啊?我沒有動,都放在袋子裏了。”

季舟白順着她的話假裝是自己送的:“缺了一包旺旺仙貝。”

她只是想從林牧這裏訛一包仙貝,又便宜又好吃。

林牧果然上當受騙,眨巴着眼睛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求問:“明天還你可以嗎?我今天身無分文……”

沒能繼續演下去,季舟白笑着攬她肩膀:“走了走了,掃太幹淨了操場都讓你掃低了一層。”

被推搡着離開的林牧還在想那包零食怎麽會有仙貝,等她明白過來,季舟白已經請她吃了個大禮包,又有仙貝又有雪餅還有軟糖。

吃人嘴短,她沒敢說,兩人在後排啃哧吃零食的時候,季舟白擠眉弄眼地給她指了劉文斌:“他喜歡你,給你送零食來着。”

林牧驚慌得咬不動雪餅:“不要開玩笑!”

“你就吃了吧,反正你不知道是他送的。”

季舟白是故意的,現在林牧已經知道了,就更不可能吃掉劉文斌送的東西了。

等劉文斌的桌上被林牧歸還一包零食時,季舟白在後排笑。

林牧惱怒地瞪着季舟白,女生厮鬧起來,季舟白不住地開她和劉文斌的玩笑。

林牧卻漲紅了臉,卻不是因為和劉文斌有什麽暧昧,而是把一身沒處放的窘迫露在臉上。

臉上也放不下那麽多害羞和尴尬的窘迫時,就從眼裏冒了出來。

她掉眼淚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開玩笑逗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沉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2-25 23:39:15

08000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2-26 22: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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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林牧一直被叫做愛哭鬼,哭起來像放洪水,開了閘便收不住,以淚洗面一番之後,她就會反思自己今天為什麽會哭。

因為生氣時,還沒罵出本來醞釀好的話就哭了。因為窘迫時,不知道怎麽就哭了,因為委屈,因為傷心,許多情緒雜糅,變成林牧,林牧就是各種情緒百川歸流到眼淚那裏去,眼淚就是她的生之彼岸。

她就是很容易哭。

季舟白故意起哄她和劉文斌,明明誰也沒惡意,她偏偏就哭了。

這樣愛哭,想必之後都沒辦法變成堅強果斷的女性,眼淚把她澆灌成如今的模樣,從本性來說就是遍體柔軟的一個人,人家說,女兒家是水做的,林牧就是眼淚做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麽哭。

季舟白此刻李小川附體,沒看出她情緒的變化來,兀自笑着:“哎呀我看你倆一個全班第一,一個全班第二,天造地設啊是不是?”

回頭沉默,林牧不言不語地坐回去,季舟白的玩笑打了個空。

過了一陣,好像感受到了不對勁,季舟白過來按她肩膀,她已經把眼淚收回去了,語氣淡淡地背單詞,要遮掩自己哭過的事實。

“哎你怎麽回事?”季舟白推了她一把,她回頭瞥了劉文斌一眼。

“我不開玩笑不就行了麽,你怎麽鬧得好像我殺了人似的嚴肅。”季舟白的形容總是很誇張,她把自己那纖腰往林牧桌邊一靠,整個人就窩了上來,泰山壓頂似的壓住林牧的書堆,推開林牧背單詞的小冊子和練習本,故作姿态地問,“我卷子呢?”

要是學習的話,林牧想必會多多搭理她。

林牧從文件夾中摸到一個紅色标簽,寫着季舟白三個字,翻開,裏面是季舟白做過的卷子,有季舟白自己買的,也有她自己的錯題本,筆記很多,竟然有半摞。

季舟白默默看林牧翻出自己的卷子,上面空空的,沒有打分。

紅黑兩筆一夾,林牧判卷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兩根筆在林牧手裏像有了靈魂,一紅一黑兩柄神兵厮殺在卷子上,不多時,密密麻麻有了些标注,有了些紅線,分數50。

嘩啦一道橫線,塵埃落定。

“這道題,這道題,還有這個,做過相關題型,不應該錯,你的錯題本做到哪裏了,晚上我檢查一下。這個題解法很好,但是感覺你繞個彎,再重做一下。這個輔助線拉太多了,沒必要……”林牧像個老師一樣,說到題目,語氣都一絲不茍地泛着冷冰冰的氣息,一一比劃着給季舟白講,又怕她忘掉,拿紅筆把每道題的去向安排明白。

默默注視着林牧,季舟白搓搓胳膊:“行啦林老師,我知道了。”

林牧才漸漸解凍,露出一些羞赧的微笑:“什麽老師,你認真一點好不好?我算了一下,你好好做應該能上80分,離及格不遠。”

及格啊,真是遙遠。季舟白歪過頭打量林牧,敲了敲她的腦袋,揚長而去。

送走季舟白,林牧花了好長時間平複了心情,恢複日常的學習。

劉文斌怯怯地在她身後注視她很久。

少女認真無畏對抗季舟白大惡魔的樣子很美,篤定又自信的神情十分迷人。

那亂糟糟的馬尾都變得有意趣了,還有挺拔的脊背和永遠都洗得很潔淨的校服。

女生的舊運動鞋的鞋帶開了,仿佛也開了他心裏某道閘,他一直凝視着她。

中午,李小川他們幾個男生出去練習打籃球,班裏只剩他和林牧兩個人。

林牧照舊要學習一陣才慢吞吞地去食堂吃飯,他豁然起身,走到林牧面前,握拳,比了個加油的姿勢。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只好也跟着握了握拳。

他仿佛受到激勵,一蹦三尺高地跳出去,追着李小川他們去了。

季舟白從廁所出來,看見劉文斌猴子一樣的樣子,猜想罪魁禍首是林牧。林牧在學習,沒多擡頭,季舟白不由分說地扯她起來,塞給她一個面包,就引到操場上去。

兩個女生并排坐在欄杆邊上看男生們打球,一個奶油味的面包味道很膩,是兩層白面包中間夾着奶油,林牧沒吃過這麽甜的面包,慢吞吞地撕開塞進嘴裏。季舟白嫌甜,只吃了面包邊,把中間一坨奶油蹭進林牧的兩塊面包裏。

林牧是季舟白最好的女性朋友了吧?季舟白自己心裏下了定義,這樣,她就不好欺負林牧了,但是和女生應該怎麽相處呢?和男生只需要胡吃海喝出去玩,關鍵時刻兩肋插刀就好了,對別的女生,把時尚雜志扔出去,給一點新潮的意見,就能相處不錯。

但是林牧又不打扮,也不出去玩,她怎麽對林牧比較好呢?

這麽一想,她是交了一個多麽無趣的朋友啊!

想想這位朋友一生的事業竟然就是學習,日後恐怕只能當人民教師才劃算,季舟白就替她惋惜。林牧錯過人生多少精彩瞬間?聽二班的周萌萌說,她們是好朋友,一起的娛樂活動居然是掐着時間做卷子?想想就可怕。

她想拿胳膊肘捅林牧一下,問問人家有什麽愛好。

但是又覺得自己突然就大大咧咧地拿人當朋友實在太過唐突了,林牧說不準認為她是神經了呢。

還在探讨這問題,就見劉文斌抛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愛情的力量啊!”季舟白搖着頭啧啧感嘆。

林牧起來扔垃圾,走到操場門口去,再折回來,季舟白眼神一垂,若有所思地笑着,“阿姨不讓你早戀啊?”

“我不喜歡這樣。”林牧說話很嚴肅。而且,誰的家長會允許早戀?怎麽可能!

季舟白嘁了一聲,兩人一起注視男生們打籃球。

不說話又憋得慌,季舟白主動挑起話茬:“你就沒點兒青春期的萌動?”

“沒有。”林牧好像一個出家多年的老尼姑,古井無波地活着,內心毫無波瀾。

除了季舟白給她蕩漾的那莫名的悸動,但是她已經打開了人生的文件夾,分好類,定義為崇拜了。

而且崇拜一個人,幹嘛要讓對方知道,所以她仍舊表現得很不痛不癢。

此刻林牧又高貴又冷豔,出塵絕豔,讓季舟白都格外高看一眼,季舟白搓着胳膊想了想:“看不上還是怎麽?我不搞對象就是因為看不上。”

林牧被她逗笑,微微搖搖頭:“不知道。”

劉文斌又進了一個球。

李小川吆喝了一聲,脫了外衣,班裏七個男生分成兩隊來比,此刻已經打得熱火朝天。

林牧想報複季舟白的起哄,就拿李小川舉例:“你覺着李小川怎麽樣?”

“挺好啊。”季舟白剛回答就頓悟了,“你想死是不是?你涮我?”

雖然話說得張牙舞爪,但季舟白穩穩坐着,也沒想上去殺林牧。

劉文斌仿佛突然換了個靈魂,即使進不了球也躍躍欲試,活潑得像個成了精的皮球,四處蹦跶着,伺機而動,竟然死死圈着李小川,讓李小川無路可去。

林牧當然不會認為劉文斌突然轉性和自己沒有關系。或多或少猜出來,她淡淡笑,一切沒挑明的事情就不去回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舟白打量她,兩人在安靜中醞釀情緒,并排坐定了,季舟白覺得林牧像風中神秘的候鳥,遷徙到她這棵樹上,獨自梳理着美麗的羽毛,偶爾唱着好聽的歌,不知什麽時候會離開。

她坐近了一些,把自己的垃圾扔進林牧手裏,林牧攥了垃圾,離開操場時再扔,沒有半分怨言,愈發顯得不像從世間而來。

懷揣着對林牧的興趣研究了将近半個月,季舟白心裏暗暗地有了結論,但是不敢蓋棺定論。從每天晚上的晚自習開始,她慢慢掐算了日子,十五節課已經過去,林牧不再給她和李小川補課。

但是林牧還是例行一周留一兩張數學卷子另外給她做。

臨近第二次月考,月考過後就是籃球賽,夾在這兩件決定性的大事中間的,是衛生月評。

好像非得得出個什麽結論似的,季舟白都不由得緊張起來,反觀林牧,淡定如常。

連班主任都比平時神經緊張,每天在教室複述他高考落榜五次考上大學的勵志故事的次數都指數級增長,被他逼着起來假裝學習的學生都比平時多了一兩個。

而林牧今天只是安靜地将飯盒放到她桌上,順手扔了一把垃圾。

沒說什麽話,從季舟白身邊路過。

看來是好學生的驕矜了。季舟白得出結論,自己也難得翻開書,擅長的科目只有語文英語,撐死了加上林牧教的歷史,再加上被強行要求的數學。

英語是因為很久以前家裏就為她謀定了出國的道路,早早地将雙語教育四個大字壓在她的腦袋頂上,但是她英語成績差是因為她真的不學,除了讀單詞時發音比別人好聽些,選擇題也總能比別人多蒙對一兩個之外,也沒體現多優良的起跑線條件。

語文是因為大家平時談吐也都差不多了,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只要她不睡覺還是可以考個像樣的分數。

極為客觀地審視了自己現有的條件,季舟白打開筆記本畫了幾個日期,後天是月考,月考後一天周六日上課,上課過後的周一繼續全校大會,那天剛巧也衛生總評,周三下午籃球賽。

撐着臉琢磨了一會兒,瞥了一眼李小川等幾個男生空空的座位。

盧化一霸季舟白暫且擱置了找人揍六班男生的主意,打算對十班這幾個歪瓜裂棗的表現抱一些微渺的期待。

還在想,前頭第一排那位好學生就掉了鏈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門。

季舟白追上去,林牧扶着牆跑進了廁所。

追進廁所不合體,季舟白在外面等,等林牧出來,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挂着的冰冷的汗珠。

“你咋了?”

林牧拍水洗臉:“沒事。”

季舟白暗自揣測,又想和林牧拉近些關系,示好似的靠近她,看四下無人,從兜裏摸出一個軟軟的小方塊,捅了林牧一胳膊肘遞過去。

好學生愕然,遲疑着接過,季舟白揚起臉:“我那兒有熱水。你拿冷水洗臉疼死你算了。”

林牧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才明白過來,輕聲回答:“不是,我只是怕考試,謝謝你呀。”

“你怕考試?”季舟白仿佛聽見什麽笑話,聲音拔高了不少,擡手拍林牧腦門,确信對方沒發燒,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一圈,“後天才考試。”

“我考試前一周都會,肚子不舒服。”林牧頗為不好意思,卻又巴巴地說了實話,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突然對季舟白說這個有些奇怪,自嘲似的搖着頭,收了對方遞過來的小小一片衛生巾,揣進兜裏,又像掩飾似的補充道,“要月評,又有籃球賽,又有月考,加在一起我有一點緊張。”

“我也。”季舟白擡了胳膊肘到她跟前,“喏。”

“啊?”

“攙着,看你疼得走不動了,我心理素質好,學習學習我。”季舟白又拿胳膊肘撞她,等她一半遲疑一半腼腆地将胳膊纏上來,便邁開大步向前。

林牧局促不安地紅了臉,懷揣心事地被攙回座位,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肚子發愣。

作者有話要說: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2-28 10:37:03

作者君有個問題哈,你們覺得現在的進展是快還是慢……?謝謝大家的幫忙啦!

☆、心事

月考,衛生總評,籃球賽,三件事齊刷刷地來。

月考先來考驗林牧,少女例行疼痛一周——中考時邁不過去的心結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邁過去。

盧化二中的學生早已分好了三六九等,按排名分考場,流動着的學生和不變的老師……唉,怎麽說,學生也不大流動,好學生總是在好學生的考場,面熟的人們總是面熟,差生在差生的考場縱橫慣了,偶爾靠小抄到了個好考場,也耐不住寂寞,再抄不上,就打回原形。

前四十名學生在第一考場,之後的學生,每五十個在一個考場。

十班照舊只有林牧一個人收拾東西往第一考場過去,将課桌翻了過去,書很多,一看就是林牧的。

文科第一考場在七班,十班照例是最後一個考場。

布置考場時,大家也不必費力,因為都在自己的班裏,最後一個考場大都是十班的人,零星坐着幾個其他班的學生。

上次考試,季舟白果然還是倒數第一,她自己的座位也在最後,因此只将桌上的書砍平了就去敷衍考試,監考老師素來是各個在本班教室的班主任,搭配一個別的年級的異性老師……班主任還是穿着他的黑條絨夾克,又舊又髒了,佝偻着身子戴了眼鏡,從眼鏡上頭擡起眼打量十班的人。

十班作弊率很低,因為大家也不大在乎成績。

亦或是,即使在乎,彼此都是一個水平,抄也抄不上。

除非林牧坐在這兒将答案兼濟天下,否則不會有什麽流動的可能。

考了第一門語文,季舟白忍着沒睡,看看作文題目覺得矯情,但考慮了分數,洋洋灑灑一大片。

該議論文想要人表達一下榜樣的力量,季舟白真情實感地誇贊了一番林牧踏踏實實學習的精神。

精神是林牧的,事跡卻不是,還是小學時編造的故事,某某同學立志要成為少先隊員,某某同學學習之餘幫助隔壁的老奶奶找到了小花貓等等,稍微改編了幾個詞,沒能湊夠八百字。

把林牧為自己補課的故事寫了上去,湊夠字數,自我欣賞略讀一遍,狗屁不通,放下卷子檢查了沒有空白的題目,考試已經結束了。

她沒能睡覺,困意環繞全身,捕獲了她,困倦無所遁形,飄蕩在十班的教室裏。

考試時的課間比平時時間久,二十分鐘,李小川來和她對題目。

李小川好學,季舟白并不,敷衍了兩句,突然想到個人,從課桌裏摸出個熱水袋來。

“你肚子疼呀?”李小川問了一句,自告奮勇地接了熱水給她。她将熱水袋撈在肚子上,隔了一層衣裳也感覺到了熱,才放心出門。

“你去哪兒呀?”

“去看林老師。”

李小川跟着,兩人相約一起去七班。

七班的好學生都在對答案,一個個腦子都像複印機一樣記錄了試卷內容,明明是語文考試,也不知道對什麽勁,好學生就是能從枯燥的考試中找到樂趣。

按着名次,季舟白數着桌子,在第二列末尾找到林牧,林牧在文科班似乎沒有什麽朋友,一個人默默坐着,眼目低垂,在草稿紙上畫着什麽。

兩人像來挑事一樣,先在門口張望。

兩人是盧化二中有名的混混,因此一出現,就激起一陣安靜的浪,看他們沒有反應,才繼續對答案。

季舟白竄進來,在林牧桌上敲了敲。

李小川和季舟白像兩大金剛一樣分列左右,包圍林牧。外人看來,以為他們兩個要打林牧一頓。有好事者的目光已經彙聚在這裏了。

熱水袋晃晃悠悠,泛着熱氣,砸在草稿紙上。

“我認為是着涼。”季舟白搓搓鼻子,“走了啊。”

“我打的水。”李小川邀功請賞。

兩人留下熱水袋,拍拍屁股走人,不帶走一片草稿紙。

林牧捂着熱水袋追出去,在走廊門口截住季舟白。

季舟白嫌她專程出來道謝矯情,先擺手:“行了行了,先別謝我。”

“考得怎麽樣?”林牧不解風情,先問最難受的問題。

聽了問題,兩人面色一僵,神态各異,眼觀鼻鼻觀心,扪心自問片刻,李小川吞吞吐吐:“還行。”

季舟白跟上:“也還可以。”

“沒睡覺吧?”

季舟白搖頭。

林牧仿佛松了一口氣,肩膀一垮,捂着熱水袋點點頭。

仿佛沒了話,林牧吞字兒吞到一句話說不出,只默然點點頭,季舟白接了這點頭的含義,頓悟:“哦,快謝謝我。”

“謝謝。”

雖然道了謝,但心裏仍然空落落的,林牧不知道緣由。

“走了。”

兩人一起走遠,結束話題。

捂着熱水袋似乎真能緩解肚子疼,林牧弓腰駝背地考完了下一門英語,但畢竟疼,聽力材料聽不大清楚,有幾個并不能确定答案。

焦躁起來,做完題,無心吃飯,熱水袋涼了,她換了水捂在肚子上,但疼痛無法減輕,她就知道考試前肚子疼絕不來源于外界的變化。

人都走空,李小川才在考場門口冒頭:“林老師——”

她擡頭。

李小川雙手籠成喇叭狀,對她喊話:“快回班裏!”

回教室,一股飯香味?

空空的教室掩着窗簾,季舟白正在挪桌子,将兩張桌子并成長條,上面堆着幾個大包裝袋。

“中午教室裏不能吃飯。”林牧默念校規。

“豬主任吃飯去了。”季舟白掰開塑料袋掏出飯盒,一一拆開,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份菌湯米線,一堆小籠包,兩份炸雞,還有兩張煎餅。

林牧還在詫異,季遠山從門口進來,又打包來三份熱湯面,拖了凳子,四人圍坐。

季舟白像在請客,給她開了菌湯米線,把筷子扔過去:“食堂現在都沒有熱飯了。”

“小心下午拉稀。”李小川說話百無禁忌。

林牧憋紅了臉,季舟白踹李小川一腳:“吃飯呢,文明點兒。”

三人極為自然地關了教室門,吃起了外面買的食物。

從話裏聽出來,是季遠山隔着欄杆叫人跑腿買回來的,季舟白挑挑揀揀,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吃,索性買了一堆。

林牧是沒能這麽奢侈,而且自認和這幾人沒有鐵杆到這種地步,覺得一來受人照顧,二來白吃白喝,渾身上下不自在。

“季遠山王八蛋,買多了,你要不吃到時候就扔掉了。”季舟白先推鍋給季遠山,季遠山呵呵一笑沒回應,只把包子往林牧那裏一推。

這仍然沒能減輕林牧的心理負擔,她在盤算市價估算之後該給多少錢。

季舟白卻搶了她的米線,舀了一勺嘗一口,啧啧嘴說不好喝,讓林牧趕緊解決。

越是這樣為她着想,林牧就愈發不自在,但這時拒絕又不給面子似的,只好慢吞吞地吸溜了一口菌湯。

很熱很鮮,不知道是菌湯的鮮還是雞精的鮮,但比食堂的飯好吃太多。

一碗湯喝下去,腹中飽暖,她捂着熱水袋,看桌上還剩些飯。

季遠山收拾東西走了,季舟白擦桌子,林牧還在猶豫怎麽開口,季舟白卻已經雙手交叉,懇切道:“吃也吃了,該幫我個忙吧。”

哦,在這兒等着她呢!

林牧反而如釋重負地點頭:“怎麽了?”

換做季舟白心中不自在了。她暗道做人太難,和林牧相處更難,非得叫對方覺着不欠自己才行,就得換自己天天欠着人家。

說幫忙也只是被爺爺醍醐灌頂一番之後想出的妙計,但妙計還沒實施,就忘了下一步。

她确實找不到什麽需要鄭重其事地拜托林牧的事情。

但她畢竟腦瓜子聰明,只頓了一下,沒叫人看出她心虛,就編造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忙:“我爺爺總覺得我和男生混在一起很不好,上次你來我家他很高興,你可不可以……嗯,下周周六來我家吃個飯,不然我爺爺總覺得我天天早戀。”

這個忙只需要回去之後對爺爺撒嬌說,同學要來啦,這樣爺爺就會笑眯眯地親手做一桌好菜,簡直天衣無縫。

林牧猶豫一陣,這是個不成請求的請求,她不知自己去季舟白家對季舟白來說分量幾何。

她總想衡量一下各個事件,擺在天平上稱出分量,好作出決斷。

最終還是應了,季舟白眼神一擡,往後一靠,拿後牆做了靠背,吊兒郎當地瞧着林牧,仿佛奸計得逞。

“哦對了,熱水袋……”

“放在你那兒,”季舟白緩緩止住她,“回考場去,好學生在這兒幹嘛呀?”

又一句刻意的話。放在過去,林牧就在心裏給季舟白狠狠記上一筆。

如今因為懷揣了一份說不清的別樣的感情,看季舟白格外好,從前一筆勾銷,她就這樣蠻不講理地改了好壞的準繩。

好像這話是故意叫自己卸下心理負擔似的,林牧斷定了。

但話多了就矯情,她最終也沒說什麽,捂着熱水袋回考場。

下一門是什麽來着?季舟白問李小川。

得知了數學,她又勉強打起三分精神,搓着臉,好考驗這段時間自己勤勤懇懇做題總結又請教林牧的成果。

林牧說她很聰明。

季遠山見季舟白改了性子,一屁股坐在旁邊:“爺爺肯定喜歡林牧那樣的,可惜你沒活成那樣。”

因為兩人是親戚,雖然遠得不能再遠,但不知從家譜哪裏開始算,季遠山也得管季舟白的爺爺叫爺爺,不是親生,卻有些關系。

“我這不是正在從良嗎?”季舟白揮舞着自己的錯題本,“滾滾滾。”

李小川卻拿過錯題本仔細端詳,啧啧稱奇:“你太厲害了,背着我們偷偷學習。”

“啊呀要是讓人一對一輔導還考成一坨狗屎,我看你不如拿板磚拍死算了。”季舟白搬出林牧,“全班第一給你輔導,還想怎麽糟蹋資源?”

李小川不說話了,只覺得林牧對季舟白格外不同。

但哪裏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只是一旦想到這裏,又覺得,季舟白對林牧也格外上心。

這難道是個知音體的勵志故事?優生幫差生,結成對子互幫互助,共同考上心儀的大學?

他已經想到了煽情的臺詞:

林牧站在風裏,緊緊握着季舟白的手:“好同學!我們北大見!”

季舟白熱淚盈眶:“嗯!我們一起上大學!”

他一陣惡寒,把剛剛升起的那兩個念頭趕出了本就容量不大的腦子。

作者有話要說: 08000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2-28 21:10:18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2-28 21:53:12

在向大家征求意見的時候已經存稿到了四十章左右了……所以還是會慢悠悠的……慢悠悠……

☆、她喜歡她

數學考試,趕得一腦子林牧的話。

林牧說呀,這裏是重點,那裏也是,白花花的書上分明什麽都沒有,落在林牧嘴裏,全都是重點了,空白的寫出知識,滿是字兒的學出文化。林牧好像神仙,變出一片錦繡山河。

學習好的人,季舟白見得多,偏林牧一個,能被她用“好學生”三字來擠兌。

仿佛全天下就這一個好學生似的。

而因着好學生的教訓,季舟白做數學卷子上了心,怕多做幾道錯題,又要在錯題本上寫,一遍又一遍,她自己也厭煩。

這些題也都活了,變成林牧的輕聲細語。

這裏就是因為所以的關系,先這樣……對,這個輔助線,是給老師瞧的,也讓自己看得明白。

這個曲線拐過來,如此加減乘除,不外乎四則運算,就是加幾個字母,并不多難。

她塞滿卷子,還沒做到後面四分之一的大題,就收了卷,時間緊迫,她沒做完題,莫名心虛一下。

李小川已經愁眉苦臉地抱怨自己果然腦子笨才來學文科,碎碎念着,季遠山考試總比李小川高一個名次,正轉過頭來嘲笑李小川。

兩人打成一團,剩季舟白撐臉想自己這點兒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沒琢磨明白,就斷了片,腦子裏空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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