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節課上課了
,接着就開始回響流行歌曲。
周傑倫真好阿。
她哼着歌準備下一場考試,然而困意終于再次席卷,之後政治考試她睡得人事不省,班主任來收卷時也沒叫醒她。
四門考試後,就是一個晚自習,住校學生再多一個。但是十班的學生如往常一樣早早溜走,等第二天剩下的兩門考試。
男生們留下打籃球去了,季舟白在教室睡覺,身子舒展像貓,懶懶地趴在胳膊上,腦袋歪斜在草稿紙堆中。
林牧回來上自習,教室還剩季舟白。
上次月考,或是以前的月考,這個點,班裏不會有人。林牧習慣一個人上自習,沒有老師也沒有學生。
多一個人,她就多一分不自在,偏那個是季舟白,睡得死沉死沉。
季舟白的草稿紙上有一部分數學題的計算步驟,林牧抽出來看了一會兒,照着記憶對了一下答案。
如果季舟白好好地把草稿紙的內容搬上去,分數應該四十分往上了,畢竟有一部分題并沒有寫在草稿紙上。
估算可能的成績,林牧比較滿意。像看見自己孩子出息了一樣,心懷欣慰。林牧卻雜糅了點兒別的情緒,心頭黏黏嗒嗒一片潮濕,莫名想了許多。
不敢打擾季舟白,只把她外衣蓋了一蓋。
沒想到驚擾了人家,擡起頭,和她對望。
被撞破什麽一樣,林牧抿唇笑,遮掩心底的驚慌,若無其事地戳了兩下草稿紙:“考得怎麽樣?”
“你吓死我算了。”季舟白奪過草稿,“都不會做。”
本想誇她做得挺好,但話到嘴邊,又囫囵一圈回去了,林牧換了個想法,徑自回座位,翻出自己的草稿紙來。
她每次月考都會緊張到做不完數學題,因此每次都會将題目簡略抄一遍,做不完的,考完試再做。她丢分往往丢在最後幾道做不完的題,因為那時候她已經肚子疼得無法堅持了。這次有季舟白的熱水袋,竟然做完了,但後幾道題确實比較難,仍然不甚滿意。
站上講臺,握着粉筆。
季舟白饒有興味地看她。
林牧回頭,關了教室門,又反鎖,生怕有人撞見她在講課。
站在講臺領讀和講課不是一個概念,她十分緊張,整理思路,斟酌詞句,即使面對季舟白一個學生,也難以克制地提心吊膽地緊張着。
講臺神聖,比課桌左右講題更讓她局促。
“第幾題不會?”
季舟白翻翻草稿紙,報了題號。
林牧翻出相應題目,寫在黑板上,自己有把握的,就再琢磨一遍,确定之後,當當當開始畫圖。
粉筆敲在黑板上的聲音被教室的空曠放大了。手也出了汗,心也跳得更快了,後背發熱,額頭也開始出汗。
“第4題不會是粗心,你做過好幾次類似的題目。我們講第7題。”林牧緊張地說完開場白。
季舟白豁然起身,大剌剌地喊:“起立!”
林牧錯愕,被她一驚一乍吓了一跳。
“林老師——好——”
好像班裏坐滿了學生,林牧變成真的教師,季舟白拖長了聲音仿佛在等班裏那些聲音拖沓的學生。她規矩問了好,落了空,沒得到回應。
把她當老師?是故意開玩笑?嘲笑她這樣一板一眼地講題?
還是別的,未能明白的含義?
林牧漲紅臉,走下講臺。
季舟白舉手:“老師,我第7題不會。”
“不要,不要笑話我。”林牧緊張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就是覺得,大聲講,印象比較深。”
身邊掠過一個人影,季舟白蹿上講臺,握了粉筆就開始在題目下計算,思路完全錯了,算了半黑板也沒算出答案,扔開粉筆,攤手。
林牧在另外半個黑板一點點講思路,一步步算了下來,三步算完,得出結論。
講臺變成舞臺,噔噔噔的粉筆劃在黑板上的脆響是鼓點。
就着這鼓點,季舟白引林牧講題。
講的人不是舞者,聽的人也不是觀衆,季舟白先肆意妄為地往黑板上塗錯誤的舞步,惹了羞赧的舞伴終于重振鼓點,将她往正确的舞步上引導。
林牧講了半張卷子,季舟白胡鬧了半個自習。
她自己在講題中,逐漸捋清楚了先前未能明白的思路,季舟白不知有沒有聽懂。
季舟白是溫柔的人,林牧明确了這一點。
她為先前認為季舟白刻意嘲笑自己的念頭感到羞愧,扪心自問,她總将壞事想得理所當然,卻将好事堵在心房之外。
外頭突然有人铛铛敲門:“我操,誰在教室啊鎖什麽門,開門!”
仿佛被撞破二人世界,林牧的臉燒紅,匆匆開了門,李小川到了嘴邊的另一句髒話立馬咽了回去:“你怎麽鎖門呀?”
“你去哪兒了?”林牧先将一軍。
李小川掏出籃球嘿嘿一笑:“練籃球,我們現在可棒了,我回來拿校服,一會兒去買水。”
和六班的籃球賽的約定。
這件事突然闖入眼簾,季舟白去李小川桌前拿了外套扔過去,擦了黑板:“走,去看看。”
“你喝什麽?”李小川問,季舟白于是也問林牧。
林牧搖頭,指指保溫杯,季舟白說:“熱牛奶。”
“我去哪兒找熱——”李小川還想回駁一下,被季舟白瞪了回去。
林牧捧着保溫杯和季舟白一起看男生打籃球,即使看不懂,也看得出配合變好,劉文斌看見林牧,頓了一下,被籃球砸了腦袋,才回過神繼續打,一群男生滿身熱汗,在這深秋的冷空氣裏渾身冒熱氣,看出十分辛苦。
李小川總有辦法,遞來一大杯奶茶,摸在手裏還十分滾燙。
林牧瞥一眼,看李小川大汗淋漓地沖入籃球架下,一人扔了一瓶飲料過去。
擰開保溫杯,吸溜了一口熱水,兩個女生擠入男生堆裏,聊着現在的境況。
明明沒有理由戰鬥,偏偏誰也不想輸。
輸是個不好的詞。
七個男生都在這裏,慢慢地喝水,季舟白拿吸管一捅,吸溜了一口奶茶:“嗯!好喝!”
太誇張了,林牧側目,沒曾想奶茶就推了過來:“你嘗一下,這個太好喝了。”
太自然地推了過來,就好像朋友之間過分親密,林牧還沒反應,就已被季舟白侵占進了私人的地界,還沒做好準備,對方也沒問願不願意,就自顧自地擠進來,越過一層安全的線。
她沒推拒,吸管已堵在嘴邊了。
濡濕的吸管,泛着甜的奶香。
心頭猛地一激靈,心間顫抖着,覺得這尋常的舉動,莫名地……心悸。
她勉強張口喝了一點,沒有那麽誇張,只是夠熱夠暖,牛奶的味道也足夠香。
季舟白凝望她,看她反應。
“挺好喝的。”佯裝鎮定地誇贊一句,季舟白才心滿意足地拿回奶茶自顧自喝了起來。
誰知心裏早已波濤萬丈了。
以前,以前也喝周萌萌的奶茶,算作間接接吻的也不是沒有。
心跳緊張,胸中空空,還是第一次。
這是個什麽事?不就是一起喝奶茶嗎?哪個女生不和朋友一起吃點兒什麽?不嫌棄吃過的飯,咬過的吸管?
她對季舟白有多少不同?
她喜歡季舟白?
喜歡?
她如臨大敵。
心跳得格外厲害,偏季舟白不知道她惹了多大的禍端,還在那裏和李小川他們說話,季遠山話少,那一雙丹鳳眼格外厲害,遠遠望過來,仿佛能一眼看透她的心事。
正在說話時,季舟白攥了她的袖子,她想逃也無法逃開,只好勉強迎上這幾個男孩。
心事重重地看男生們打籃球,保溫杯中的水都涼了。
一件心事重重紮根,林牧不再笑得出來。
在外人看,林牧冷冷淡淡地看男生,茕茕孑立,身邊被季舟白扯着,好像不情不願。
不情不願!
她不願喜歡女生。
也不想有這樣,不能理解的感情。
亂了!
情緒失控,林牧抵觸季舟白的觸碰,不動聲色地掙紮開,抱着保溫杯看了一陣,夜幕早早地降臨,籃球架下奔跑的男生們都如剪影,一個個變得模糊。
她推說身子不舒服,先回家去,讓開衆人關懷的眼神,背對着那片暖光,獨自走進操場外的黑夜去。
誰說是崇拜的?崇拜一個人怎麽會這樣?
什麽書在大放厥詞!
回去撕了那本雜志,林牧跌在桌前,一道題也做不出來。
季舟白,季舟白。
季舟白——她摸出自己一把各色彩鉛,在沙沙的紙上勾出一個輪廓。
少女的眉眼,嘴唇,天鵝一般的頸項。頭發落下,長發柔軟像風中柳枝。
她怎麽這樣輕易就喜歡一個人?
還是個女孩?
那畫了季舟白的紙最終還是沒忍撕掉,藏進床底的紙箱,壓得極低極深,從此眼不見為淨。
然而偏偏自小繼承了父親畫畫的天分,只幾筆就勾出季舟白的特征,惟妙惟肖——一眼就無法忘記。
她竟然在畫畫?她後知後覺,驚慌地扔開彩鉛藏起,收拾書包匆匆上床睡覺。
季舟白正在打碎她的禁忌。
絞緊被子難以入眠。
她喜歡季舟白。
作者有話要說: 超級超級謝謝你們啦!蠢作者經常看見評論區會有一些超級感動的評論【希望這個有話說沒有打擾到你們】就格外受到激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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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1 20:03:52
☆、我早說你聰明
第二日考一個上午,考試後,林牧匆匆離開考場,早早地去了食堂。李小川沒找到她,回來複命,三個人對一桌飯幹瞪眼,誰也沒那一口吞的胃口,剩了大半。
下午桌子複原,繼續上課,林牧臨上課了,才回來,悶不作聲地坐回座位,像高一的時候,和後排的學生泾渭分明着。
下了課,林牧就去廁所,上了課再回來,不再有多餘的時間在教室,因此這兩天,季舟白和林牧沒有交情。
周一課間操,運動員進行曲響起來,又到了月評的時候,學生聽領導講話。
沒有批評十班的情況,班主任早已引頸受戮做好準備,偏偏沒聽見自己班的罵聲,連他也不習慣了,回去後,趁着空,他在公告欄上看十班的情況。
說不上好,但也總不再是倒數第一。
衛生區的分數格外高,總評算第二,班級衛生第五,是罕見的好成績。
他身後,林牧也在看,只是和老師打了個招呼,看了一眼,就走了。
季舟白也來看,滿意地走了。
這天也是各班團支書與班長開會的日子,每個月都要開會。
年級主任朱主任站在講臺,着重表揚了一番季舟白當了班長之後對十班作出的巨大貢獻,衛生成績上去了,希望之後在課堂紀律等其他問題上再進步。
林牧坐在她旁邊,像第一次來開會一樣,桌子底下放着單詞冊子。
嘴唇翕動之間,自成一方世界。
開會又持續了很久,季舟白突然遞過紙條:要不要先走?
她刷刷寫了“你先走吧”四個大字遞過去,有些決絕。
突然,季舟白說她肚子疼去廁所。
這樣拙劣的借口,年級主任也應了,準她出去,輕輕帶上門。
身邊終于沒有人,林牧松一口氣,在本子上記下之後的工作重點。
籃球賽,和班級紀律。
心神蕩漾到外面,林牧捏着眉心提神,把季舟白從腦子裏掃地出門。
年輕人的喜歡總是把對方放得太靠前,反而顯得不理智——生活總有太多比愛情重要的事情。
何況這朦胧的愛來得突然,林牧還沒準備好接納。
挨過漫長的會議,林牧回教室收拾東西。
莫名孤寂呀,因着今天開會,周萌萌提前回去了。回去路上又剩自己,習以為常了,卻這時候突然覺得冷了。
許是秋風起,冬天快來,惹得後背也冷,渾身燥冷,壓不住。
情愛一旦萌動,燒起來,就燒了片原野,心裏熱,外頭冷。林牧慌張無措,愈發不肯承認,愈發不敢正視,就愈發——愈發地想起來。
她怎麽這樣堕落?她從不生早戀的念頭,也從沒對哪個男生産生什麽未解的感情……連欣賞都少,在十年寒窗的海裏沉沉浮浮,航線筆直,随時準備上岸。
何況季舟白是個女孩子,和她一般無二!頂多是比她高挑,比她漂亮,比她自由。
她為自己生出對季舟白的妄念而感到羞愧。
季舟白是多好的人呀,自由又善良,又溫柔又帶着女孩子的俏皮。
身邊簇擁那些男生,哪個不比自己更好……而且,都是男生!
男生和女生談戀愛,天經地義,自己這離經叛道的心動算什麽?
無解。
林牧坐在教室收拾書包,匆匆的,偏打開書包,是自己昨日撕掉的那雜志的碎片。
都撈了出來,拼出文章,又咬字看了一遍,愈發覺得荒唐。
扔到垃圾桶去,她拍着額頭暗道自己太過荒唐,心裏翻箱倒櫃地找了些惡劣詞彙羞辱自己一番,才松一口氣,背起書包,給教室落鎖。
才咔噠一聲鎖上,季舟白就從走廊那邊跑來:“別——”
林牧匆匆翻書包,卻發現慌亂之下,自己忘記将鑰匙帶出來。
那一串鐵鑰匙帶着自己家鑰匙,教室門鑰匙,還有家裏自行車的鑰匙……還有家裏以前的鑰匙,以前的車鑰匙,她念舊,悄悄留下無用的鐵鑰匙,一串金屬冷冰冰地躺在桌上。
從後門的窗戶看過去,季舟白搓着手臂想了一陣:“那你明天怎麽開門?”
“明天有班主任。”林牧不敢正視對方。
季舟白敲了敲門,又在走廊踱步一陣,擡頭看看,見教室最中間有個窗戶可開,只不過太高,夠不上。
她看看林牧的身板,又低頭看自己,搓搓肩膀,弓腰站定,雙手撐在膝蓋上:“上來,爬進去拿鑰匙。”
林牧不敢拒絕季舟白,但也不敢爬上去。
才在猶豫着,李小川就已經上來了。李小川比林牧好用,稍微一跳,就貓着開了窗——然而塊頭大,進不去。
季舟白輕盈,脫下鞋子,十分自在地踩上李小川的後背,翻進窗去。
一陣鑰匙碎碎的聲音。
一雙白鞋子,魔力貼,沒有多餘的花紋,墊了白色棉鞋墊,盧化灰霾重,鞋子邊緣有些髒了,都是灰。林牧正在看着,李小川就把鞋子踢到門口,窗口飛出來一串鑰匙。
林牧撿起來開門,季舟白怕踩髒了襪子,貓在林牧的凳子上,想必她也是這麽一路踩在桌子上飛檐走壁地過來。
撿了鞋子放在季舟白腳邊,季舟白趿拉起鞋子,屈腿蹬上,扶着林牧站起來,才到後排去,摸出一張卷子,疊了疊,揣進衣兜。
這樣大費周章就為了一張卷子!
一連串動作後,也無話,林牧匆匆逃離,叮囑兩人鎖好門,便離開了。
被抛下的兩人沒在這時候呆在學校的經歷,一時間也沒想到該進行什麽活動。
半晌,李小川仿佛被什麽撫頂開明了一番,頓悟什麽:“林老師是不是在躲着我呀?”
“你和她有仇?”
哪裏會有仇?和李小川有仇的都打過架,打了架的也多半成了好兄弟,仇家列數,不超過一個巴掌,林牧瘦弱又溫和,不像是與人結仇,還教給他歷史,他今日考試時感覺從前看不懂的都看懂了……感激她還來不及,怎麽有仇?
在這十班裏,李小川把季舟白捧在心間排第一,林牧就排第二,除了這二位,就沒有別的女生能入他的眼睛。
就算林牧胡攪蠻纏要扇他耳光,他也會看在林牧團支書,林牧教他歷史,林牧關心季舟白這三件事上,笑嘻嘻地忘了去。
他敏銳地感受到林牧和平時不一樣。
一切女生的問題,他都往季舟白這裏追尋意見。他覺得他們和林牧是朋友,但又怕季舟白覺得自己和林牧關系太近引起誤會。
季舟白只吹着口哨拿了鎖,轉身出去鎖門,兩人吊兒郎當地晃悠離開校園。
李小川忍不住問:“林牧怎麽啦?感覺她躲着我們呀。”
“沒考好……”季舟白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不懂好學生。”
李小川頓悟,兩人嘻嘻哈哈地走了。
沒考好?倒也不算。
成績下來的時候,林牧在年級第十一,算是進步,但和第十名還有差距,不能算大的突破。
李小川的別的成績還是一塌糊塗,但是歷史比平時好些,五十八分,險些及格,他看是自己選擇題粗心,做錯一道,痛悔得恨不能抓破胸前衣裳。
季舟白的名字消失在成績冊最後一頁。
十班這群人,就算考試不好好考,成績下來也還堵成一片,簇擁成一大堆,叽叽喳喳地對排名議論個不停。
李春麗:“啊呀,我這回語文考了八十分呢。”
“你數學就6分。”
季遠山:“李小川我又比你高一名。”
“賤不賤?”
季舟白像出世高人一般靠在桌前,仿佛不關心自己的成績。比她更淡然的是林牧,林牧每次都提前從班主任那裏額外拿一份成績冊,從年級前十的那幾位看成績的分布,從而分析自己在哪一門突破能夠直入前十的大門。
她已經看見了季舟白的成績,季舟白的語文成績很高,至少,比上次高得太多,100分,已經及格,滿分150,單看這100的數字,林牧自欺欺人地歡喜起來。
被她惡補過的數學還是不那麽盡人意,但也比上次二十來分好太多,這次考了60分左右,再看歷史成績,果然,季舟白沒有李小川那麽用功,考了50分整。
算算其餘科目,都差不多二三十分,十三十四分。
但因着那兩門的進步,季舟白已經不是整個年級文科班最差的學生了。
算算成績,在這荒唐的十班裏,林牧用手指梳了一遍各人的排名……季舟白,在班級排名那頁,在她的名字下面沒多少,跳過劉文斌等一直在自己下面的那些人,她終于數了出來。
第七。
居然已經進班級前十了。
班主任啧啧稱奇:“我覺得學生對學生的幫助十分有效,季舟白的成績上升了這麽多,還有李小川和季遠山,那兩大金剛真是愁死我了,林牧,你以後适合搞教育,一搞一個準。”
真是她的功勞?
若真是,她反而局促不安。
若不是,卻充滿悵然若失。
拿了成績冊回去,維持她淡然的神仙姿态。
過了一陣,季舟白站在她身邊,握握她的肩膀:“考差了沒有關系,反正你,好學生麽,挺聰明,應該不怕下次再來吧?”
季舟白在安慰自己?林牧被她握着肩膀,感到一陣莫名的羞赧,低聲問:“你覺得自己考得怎麽樣?”
“我不知道啊。”季舟白拖了個凳子坐到她旁邊來,“我看你考試那天就心情灰灰的,感覺像西伯利亞的雪夜吹來的狂風,吹出一個骨頭架子,骨頭架子屁股底下有個箱子,箱子裏全是灰,打開灰,裏面就坐着個你。”
林牧被她鋪墊極長的比喻逗笑了,遮掩了那莫名的悸動:“沒有啊。”
掏出成績冊,心中有鬼一樣,兩人腦袋往下紮,偷偷摸摸地看成績。
“哦——”季舟白看看自己成績,咂摸一陣,“名師出高徒。”
季舟白恭維她也誇自己,惹得林牧紅了臉,柔柔地回她:“我早說你聰明,班主任也誇你。”
“怎麽又變馬屁精了?”季舟白撞她一胳膊肘,只許自己胡誇,不準林牧說實話。
林牧用眼神,把季舟白的輪廓描繪了一圈。
做好朋友多好呀。她暗自下了決心,一直沒能放下的大石頭才算落地一半,她已經能坦然地面對季舟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3月3日林牧生日,讓作者小小地祝她生日快樂~
蘇沉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2 19:17:04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2 23:10:22
禦坂猹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3 16:07:45
謝謝大家!啾啾啾啾!【我是一只麻雀精
☆、中年人沒有尊嚴
籃球賽這天,好像秋日不甘心這樣匆匆地走,下了最後一場雨。
淅淅瀝瀝,往遠山染了一片墨,學校的水泥板子也變濕打黑,拾級而上,林牧撐了傘,季舟白蹭在她傘下,倒轉傘柄握在手心。
兩人從教學樓前轉到教學樓後的小路去操場,說不忐忑也是不可能,但事情已經來了,誰也不能教時間退回去。季舟白這時才意識自己那時莽撞,但偏偏那時出頭太過快意,就算再來一次,她也非得胡攪蠻纏一下。
做人女朋友?季舟白才不傻呢,她早早地想好出路,明面上對林牧說那男生知難而退,背地裏陰損,打上一架叫他知道自己是朵食人花呢。
然而沒想到很快就要打架了。
前一天李小川去抽簽,冤家路窄,和六班對上了。
十班對六班沒有多大勝算,大家都等着看十班的笑話。
偏偏十班新用上的那個矮個子男生……季舟白叫不上人家的名字,那個男生雖然個子矮,卻號稱小飛人,打起球來特別猛。
六班的男生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他快跑的時候猛撞一下。
那矮個子男生一下子摔在地上,爬不起身來。
一聲哨,季舟白撲上去看,男生龇牙咧嘴,面目扭曲,捂着膝蓋動彈不得。
被體育老師推開,季舟白尋覓那個撞人的男生。
六班的站在一起,也毫不遮掩地抱成小團體,顯出氣勢來——愈發顯得兇狠無情,仗勢欺人。季舟白手裏的雨傘翻轉,傘尖朝前,像利刃似的,捅了上去。
她到底是個混混,雖然看着溫和,但動起手來不管不顧,把人命和規矩都扔到腦袋後頭,只一下,那男生就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了。
一下子亂了套。
領導不多,老師多,男老師上來拉架。季舟白趁勢掄幾個男生下水,再被他們扯了衣服扭打,被老師拽開。
六班的匡威男生始終沒動,李小川和季遠山就已經湧了來。他們總在季舟白身後做護盾,做她的爪牙,做她的利刃,突破老師的苛責,上去給他一拳頭。
男生身強力壯,和中年老師像新舊獅王對峙,男生們終于贏得上風,迎着一衆看熱鬧或躲閃的目光和六班的打了起來。
六班也與十班的男生打了起來。
十班男生不多,七個有一個受了傷,小胖子劉文斌四處尋覓林牧,卻發現林牧不在。
五個男生打起架來,六班男生傾巢而出,季舟白像一葉孤舟似的飄在雄性的海裏,兇猛得像頭老虎,傘柄被打斷,剩傘面無處依靠地散了架。
傘骨還可打人,她看見了六班的匡威男,緊走兩步,往他大腿上狠狠捅了去。
男生立即捧着嘴像嘔吐一樣,仿佛她捅了他肚子似的。
這時候季舟白想起男生的名字,适時放了一句狠話:“周子銳,你們班真好呢,玩陰的了?”
她學了盧化本地的口音,把平時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埋了起來,只剩下揶揄的口味。
揶揄背後是女生對男生不齒的嘲笑。
傘骨扔在地上,她大大喘了口氣。
男生并沒還手,她也沒來得及再補一巴掌,腰就被人勒住往後拽了去。
回過頭,林牧頭發散了大半,把她拽出了打架這群人裏。
林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就有勇氣擠入人群,莫名其妙地挨了幾拳頭之後準确抓住了季舟白。季舟白拿雨傘打人的樣子有些瘋,又看着伶仃一個,很孤單又偏執的樣子。
拽回來,季舟白揚手,幾乎要打她。
她閉目,緊張得眉頭發抖:“年級主任來了。”
想象中的巴掌沒落下來,反而轉到肩頭。季舟白在她右肩握了握,迎着大腹便便的朱主任過去了。
劉文斌挪到她身邊,怯怯地問候:“你怎麽樣啊?”
“沒事。”林牧別起碎發看那群男生,因為年級主任來了,都紛紛扔開對方的衣領,從鼻孔裏噴着冷氣,眼神桀骜。
“叫來年級主任咱們班肯定受罰……”
“比受傷好。”林牧淡淡瞥劉文斌,又覺得自己眼神太過冷淡會刺痛這個敏感的同學,才好像按了個什麽開關,調整了一個不遠不近的笑容,左手剪搭右手手腕,抱着自己手臂,擺出一個很寂寥的姿勢。
季舟白在對年級主任說着什麽,那個中年人穿着不合體的西裝,衣裳大敞,暴露發黃的襯衣。肚皮上的扣子艱難地束縛那圓滾滾的肥肉,好像這些扣子一掉,肥肉就如一盆兜不住的熱油一樣滾滾落下。
年級主任姓朱,大家叫他朱主任,看他長得像豬,也總是叫他老豬。
老豬點着頭,聽六班說話,再聽十班陳詞。季舟白供認不諱,就是她先動手挑起事端,林牧心驚肉跳,但也拿不出第二份勇氣闖入人群了。
只得聽裁定:“你們這群小崽子,血氣方剛,不就是籃球賽嘛,我看十班也不是沒有替補的同學,就再比一次好了。”
林牧看季舟白反應,心裏已經做好陳詞反駁的準備。
然而季舟白點點頭:“行。”
打架的事情像草稿上的錯誤,被輕輕擦去,只剩下淡淡的印痕。
第二次比賽,圍觀的人少了些,被班主任勒令離這兩個班遠一點,一個是高二文科最差的班級,一個是高二理科最差的班級。理科還比文科好出十萬八千裏,這樣,天下烏鴉也并不是一般黑。
但烏鴉總還是烏鴉,彼此都黑,劉文斌臨危受命,回到他正式的位置是在這種情況,他笑不出來,只去看林牧,林牧在看季舟白。
兩個班都有怨氣,打起球來都快準狠,咬牙切齒,最終塵埃落定。
十班還是輸了。
年級主任點頭,說這回分清楚了,十班淘汰了,六班進入下一輪。
沒有人笑,六班的那個周子銳走過來看季舟白,季舟白微微別過頭,也不說話,拿沉默對抗,對方就輸了,往後退幾步:“我過幾天來找你。”
林牧自知沒資格上前安慰,只好默默收拾了季舟白散架的雨傘,人群漸漸散去,剩下幾個伶仃的女生還在看。
是十班的幾個女生。
“怎麽不回去?”林牧将傘攏成一束。
李春麗眼神飄了飄:“不知道。就覺得不對勁。”
林牧略一思忖:“六班手段不光彩,我們沒辦法。”
“咱們班不就是這樣嗎?”她掏出紙來擤鼻涕,發出很大一聲哧哧聲,揉着通紅的鼻頭心不在焉道,“沒什麽公平不公平的。”
話裏有話,有怨氣,比簡單的冷漠多一層感情。
李春麗走了,幾個女生也陸陸續續走了。
林牧自己的傘還收着,任由自己被打濕了,提着兩把傘卻不能掏出來撐,她覺得有些什麽東西沒想明白,但直覺又告訴她,太明白了,不利于明哲保身。
或許季舟白明白。但是季舟白和那幾個男生站在一起,已經開始肆意地罵六班那群孫子了,罵得相當難聽,相當辣耳朵,簡直像個髒話超市,把玲琅滿目的羞辱詞展示給林牧聽。
但是罵了又有什麽用,沒多久季舟白走過來,林牧把傘遞過去,再撐開自己的傘。
“周子銳是朱主任侄兒。”季舟白面對她說,又似乎想吞吞什麽話,卻還是說出來了,“下次有事不要找朱主任,他有問題。”
有問題?
林牧頓時記在心頭。她從季舟白的話離窺見絲絲縷縷可怖的未知,偏偏季舟白也不多說,側身和她并排,兩個濕淋淋的人在傘下假裝躲雨,慢慢走回教室,彼此都心事重重。
然而林牧還是有事不能明白,走進教學樓之前,她默默問:“朱主任怕你?”
“怕我爺爺。”季舟白咬着唇想了一會兒,“但是我爺爺退休很久了。”
“我想去看看王強。”
王強是那個被六班推傷的打籃球小飛人。
林牧把話題拐到別處,她敏銳地感覺出,季舟白提及自己的爺爺時,眼神低垂下去,看起來很悲傷。
那個很和藹的老爺爺。
季舟白答應,兩人去醫務室,得知人已經送去醫院了。
作罷,回教室,在門口被班主任截下。
“我知道你為什麽打架,但是你怎麽能打得過那些男生?”班主任輕輕按按季舟白的肩頭,“回去吧。”
放走兩人,班主任拐去年級主任辦公室。
“再這樣下去,你這個班主任就很危險了嘛。要我說嘛,引導,教育,該批評批評,調整工作作風,才能,杜絕這個打架鬥毆事件是不是?”年級主任戳着桌子,像把那紅色的桌子給豁出個洞來,扔過去一沓文件,“你還有多少年退休來着?”
中年人佝偻着腰賠笑:“孩子們沖動,我回去就批評教育。”
“張建軍!“朱主任豁然站起,拍着桌子嚴厲道,”你們班的重點指标就一個,現在護不好我就把她調去別的班,到時候你就只能去燒鍋爐!”
中年人沒有尊嚴,被指着鼻子罵也只能混着口臭吸溜進一肚子恥辱,臉上還要挂出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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