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節課上課了
股力,她被人抱緊了,肩頭被打濕,頸窩的呼吸變得斷斷續續:“我恨死你了。”
幹嘛呀,她怎麽被人恨了這麽多年呢。
季舟白的委屈對誰說呢?委委屈屈地被抱着,正對着自己的肖像畫,越看越想起許多事情。
也暗道自己真的很可恨。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轉回高中視角。
【高中結束後,會用半章交代林牧的經歷,接下來就是現代的相處,畢竟十年的隔閡——】
【高中結束後是現代篇,現代篇會有五萬字左右(據說兩個人在一起後讀者就不想看了),大概就是新婚妻妻家暴日常,會着重交代林牧媽媽的事情】
【一開始林牧要離開療養院但是院長說需要簽字,那時候确實已經簽了,但是院長認為林牧精神恍惚還是暫時不要出去的好】
【第一句:翹起小指,指甲油的小刷子像貓舌頭的比喻是從盛可以的《北妹》裏學來的,不是原創修辭】
蘇沉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5 20:41:13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5 22:40:10
謝謝你們啦!
☆、又一個秘密
要來見季舟白了,林牧端莊地在櫃子前想自己這身打扮。
沒鏡子可照,就低頭參詳。她除了校服沒有太多別的衣裳,勉強拿了幾件,又不敢多挑,怕站在衣櫃前時間太久會聽見責備,指責她過度在意外貌……心思沒有放在學習上。
諸如此類。
她頗為不自在地收拾自己,
自從認識季舟白,自己就變成了小騙子,多多撒謊,滿嘴胡言。
出門時,是說和周萌萌出去玩,周萌萌在媽媽這裏有口碑,因此放了她出門,才出門,就拐了去季舟白爺爺家的小區。
縣城不大,上次去時記住了地方。
關了門,她輕輕叩,不見人,樓下蹬蹬幾聲,季舟白上樓,拎了鑰匙,神情冷淡:“哦,你來啦。”
林牧拘謹點頭。
季舟白有些怪異,神情很淡,不像平時一樣。
平時嘻嘻哈哈,不笑的時候,眼神裏也噙着半籠笑意。
今天的笑意不複存在了,冷冷清清的,季舟白把鑰匙插進門去,回過臉來:“不好意思,有點兒事,回去吧。”
有點兒什麽事?
林牧想問,但沒有立場。
突然被拒絕,也沒什麽解釋。
微一遲疑,季舟白已經閃身進門去,拍上門,重重一聲。
拍掉林牧一點兒青蔥的歡喜。
她緩緩下樓,正前方有個人騎着摩托橫在她眼前,摘了頭盔:“你怎麽在這兒?”
是季遠山,好像新理了頭發,變得更利落了,一雙丹鳳眼,看起來像一個韓國明星,俊朗又帥氣,但是沒什麽女生緣。
張口又閉嘴,林牧沒說話。
季遠山擡頭遠望,做賊似的壓低腦袋:“在這兒等我會兒。喏,那邊有個凳子你坐會兒。”
從她身邊越過去,季遠山的摩托發出嗡嗡的轟鳴。
季舟白下樓,接過季遠山的頭盔,擡腿上後座,扶着他的腰,緊緊依偎着,從林牧腳前第十三塊地磚碾過。兩人遠去,從小區門口離開。
仿佛被抛棄,又覺不甘心。
數了磚頭,又數袖子上的花紋,不能再消磨時間,才尋覓凳子。
難言的,想哭的感覺像吃了酸檸檬一樣沁入鼻尖。
但忍住了,忍住哭泣像逆天而行,整個人都跟着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沒多久,摩托車碾到她眼前,季遠山扔下頭盔:“又哭了?”
一個“又”字有點兒微妙,似乎隐含着嫌棄似的。林牧抿唇:“幹什麽?”
“上來,走,去看季舟白。”
“她有事……”林牧先怯了。
頭盔已經扔在林牧腿邊,季遠山仿佛掐準了林牧的七寸,知道她怯那麽一瞬就會勇敢起來,已經扭頭掉轉車頭。
林牧笨手笨腳地戴上頭盔,幾乎是爬上季遠山的摩托車。
套在頭盔裏,沒人瞧得見她,她也就更勇敢了一些,雙手虛搭在男生的腰上。
“小心摔下去。”
突然整個身子往後一仰,摩托車已經飛了出去。林牧也不顧男女有別,驚慌地抓住了季遠山,幾乎要摟緊他了。
摩托車像咆哮的野獸沖出去。
盧化縣醫院坐落在盧化二中的另一頭的郊外,遙遙相望成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進了醫院,繞過各種車輛,季遠山停在兩輛舊三輪車中間,放下林牧,收走頭盔。
從醫院大門走進,林牧綴在季遠山身後。
她很少來醫院,有頭疼腦熱,林愛玲就妙手回春幫她解決,長了這麽大,也沒什麽大病,因此有記憶以來,進縣醫院還是第一次。
這時腦子活泛過來,猜想到了什麽,攥了季遠山的機車夾克,往後一拽:“是她爺爺出事了嗎?”
“肺癌。”季遠山回頭匆匆解釋,兩人站在主樓的大樓梯上,有些顯眼,便往旁邊讓了讓。
迎着林牧驚愕的眼神,季遠山慢慢解釋道:“她爺爺我也叫爺爺,之前在市裏工作,退休沒幾年得了這個病。老爺子看自家兒子兒媳因為家産鬧得不愉快,賭氣不治了,誰也勸不動。爺爺又說回來養老。季舟白就死活跟着來了。沒曾想老爺子也撐過這些年,愣是沒看出來,就今天清早突然咳血了,一下子送醫院,醫生把季舟白罵了一頓,說怎麽能順着老爺子的意思放棄治療,但是現在情況不太好……難聽一點……”
林牧緩緩止了他那句難聽的話:“這麽幾年了?”
“五六年了吧?季舟白初一就來了。”季遠山抱胸站着,靠在欄杆上,不斷讓着來來往往的行人,“肺癌晚期,不然你看為什麽李小川抽煙,季舟白不讓?”
暗自不語,林牧想了想:“可能老爺子覺得,憋屈活着還沒死了好。”
季遠山立即呸了一聲:“別讓季舟白聽見你這傻話。”
林牧卻覺得自己說得對,如果不是覺得沒念想,誰會心甘情願放棄生的希望?她這時有些好奇季舟白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季舟白和爺爺好,就這樣從市裏到縣裏,但竟然也放任爺爺病情惡化麽?
“你知道盧化化工麽?”季遠山搓搓臉,“老爺子參股不少,好像是股東?不清楚具體的,兒女都瞅着這點兒股份,市裏還有兩套房子,盧化那邊還有地,別的我不清楚了,聽我媽說季家這麽一堆人裏,數他們這一支有錢,所以不治肯定就心灰意冷了呗,他家一點兒不缺錢。”
盧化化工……林牧想起媽媽那件神秘的馬甲。
盧化化工是盧化最大的廠子。
這麽一想還真的很有錢。
但是這不是思考有錢沒錢的時候。林牧想了想,突然一伸手:“借我點兒錢。”
“啥?”
“總不能空手去。”林牧已經匆匆下樓,季遠山只好跟在後頭,買了些水果,林牧嘴唇翕動着記下數字說之後還。
季遠山說別還了就當咱倆一起送。林牧不同意,兩人争執之間已經到了病房門口,房門半掩着,林牧從門縫偷看,見沒人睡覺,輕輕叩了叩門。
病房兩人間,另一個床空着,季舟白坐在另一個床靠近的暖氣邊上,暖氣上放着一個大搪瓷杯,她正在用湯匙攪動,微微擡眼,看看兩人,欠身起來。
季舟白爺爺躺在床上戴着老花鏡看書,見林牧提着水果進來,露出笑容:“是林牧啊。”
季遠山跟着擠進來,老爺子已經低下頭,把書的封面給林牧看。
第二次世界大戰
“爺爺好。”林牧拘謹地打招呼,沒往季舟白那裏去瞧,自覺在床邊坐下。
“你來看我呀?我沒事,你看看我們白白,哭紅了眼睛,像個兔子似的。哈哈,你看她像不像。”
老爺子開始當着林牧嘲笑季舟白,季舟白一別過腦袋:“我沒哭。”
林牧的眼神一落到季舟白身上就像被燙了一下,匆匆錯開,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你平時看書嗎?”老爺子詢問,她規規矩矩答媽媽不讓看閑書,只能看教科書,但是她喜歡看書。
“多好了,你看我們白白,不愛看書,不愛學習,長得漂亮有什麽用,腦子空空的只會被人欺負。”老爺子一句話戳季舟白一個窟窿,臉上還笑呵呵的。
季遠山自甘當陪襯,搭句話:“爺爺,林牧是我們班學習最好的。”
“看出來了。”老爺子慈愛地拉林牧攥着水果的手,把塑料袋扔在一邊,“下回來,陪陪我們白白,別帶東西,客套。”
被長輩囑托了,林牧只能點頭。
老爺子穿條紋的病號服變得更瘦弱,身上還是一股儒雅的書卷氣。皺紋溝壑錯生,脖子有刮痧的印子,頭發花白,梳得格外整齊,即使生了病,身上還是幹幹淨淨的氣息,不像她見過別的瀕死之人,一身難言的臭氣。
如果不是說話間時不時拽過痰盂大大咳嗽又狂喘一陣,根本瞧不出這是病號。
而且後來林牧才知道,老爺子初見時,勉力維持體面,在她面前能不咳嗽便不咳嗽,靠着超脫常人的忍耐與克制,才有這樣堅忍的模樣。
“我們白白好不?想和她做朋友不?她是個萬人敵,脾氣臭,又倔,沒什麽朋友。”
老爺子問她,仿佛又在托孤。
就算是客套,她也得說幾句好話,何況真心實意寫在臉上,只是當着季舟白,她收斂着:“她人緣很好。”
“好個屁,那些臭小子心懷不軌——”
她也心懷不軌。
林牧心裏大大顫抖了一一陣,面上還是她慣常使用的表情,乖巧又溫和,她長得就像說實話的好學生,眼神精明時也不會讓人認為是在籌謀壞事。
“他們都挺好的,李小川心地善良,又很用功,就是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季遠山也挺好的,又可靠……”
列舉完這兩個,她找不出季舟白別的交際圈,從前只聽說別的各種各樣的男生追求季舟白,但她一個也沒見過,除了那個讨厭的周子銳。
于是又生拉硬拽地扯上:“我們班還有個叫李春麗的,特別崇拜季舟白,季舟白教她化妝,教她時尚,關系可好了。”
關系可好了?她怎麽知道。
林牧在老爺子面前給季舟白編排她人緣很好的故事。
季舟白拿着暖瓶站起來,林牧話音一抖,自知心虛。
“那你了?”
愣是等季舟白走了出去,林牧才敢扪心自問,吞吞吐吐:“我一開始,很害怕她,後來覺得她挺好的,很溫柔。”
“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她溫柔。”老爺子嘴角噙着溫和的笑,仿佛釋懷了似的,“你了解她。”
林牧眼神閃躲,突然,老爺子合上書,遞到她手裏:“拿去看。想看什麽書就去我書房,很多,女孩子要多讀書。”
她受寵若驚,接了書。
謝謝還沒說出口,老爺子輕聲問:“你喜歡我們季舟白?”
沒拿穩書,啪一聲落地,林牧一張臉頓時燒起,弓腰撿書的時候吓得一片慘白。
“對,她喜歡季舟白。”季遠山補充,探頭看看外頭,确認季舟白不在。
林牧連否定的措辭都找不出來,瞪大眼睛,生生翻騰出腦袋最深處,早先編排好的意外的措辭:“對啊,她又漂亮,又聰明,又溫柔,誰……誰不喜歡她呢?”
老爺子的眼神仿佛看進她眼睛深處,老少兩人對望間,她早早地潰敗下來。
她表現得太過明目張膽,果然在長輩眼裏有了證據。
“不要告訴她。”老爺子握了握她的手,又看向男生,“你也是。”
季遠山默默點點頭。林牧心潮熱血湧起又落,半晌說不出話。
“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太早了。”老爺子摩挲她手裏拿着的書,“常來看看我。”
她點頭。
她不知道她是怎麽走出醫院的,上了季遠山的車,季遠山遞給她頭盔。
“你看長輩拒絕人都是這麽溫柔的。”季遠山向她分享感受。
回過神,她舌頭才算解凍,結結巴巴的:“我很奇怪吧。”
“這有什麽奇怪的。”
“你早就知道?”
“這還看不出來?你以後收收眼神,我的天,你看季舟白的眼神簡直像男人看新婚老婆。”
“你就不覺得我們都是女生這太奇怪了嗎!”林牧在他耳朵邊大吼。
“這他媽有什麽奇怪的!”季遠山停下摩托,揮舞着比劃一下,“你知道外國人同性可以結婚嗎?”
林牧愕然搖頭。
“好好讀書!以後出國說不準還能結婚呢。”季遠山每次說話都不失嘲諷。
“我不是喜歡女生,我就是——”
“問題就在于,季舟白他媽的沒長小雞雞!”季遠山不知為何極為狂躁,轉過頭摘下她的頭盔對着她喊。
“所以……”
“所以你就是喜歡女生!不管先天後天,反正你總不能來喜歡我對不對?”季遠山平靜一下,眯起眼睛,那雙眼總是顯得格外精明,“我就愛成人之美,但老爺子不讓我說,所以我們保守秘密,拉鈎。”
像小孩子一樣拉過鈎,林牧感到事情走向了不可預料的地方。
她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回去的路上,她輕聲問:“季舟白要是個男的,你是不是……”
“下去。”季遠山停在路邊,搶走了她的頭盔。
她走下車,想驗證驗證猜想,看看四周,離家不遠。
想和神秘的季遠山再說些什麽,但少年已騎着摩托車飛馳而去,剩下一串嗡嗡的轟鳴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6 23:49:19
謝謝你呀!啾啾啾!
我們阿山不是喜歡季舟白,不要誤會。他就是悶騷。
今天收藏到520啦!給大家發紅包啾啾啾!
☆、出頭鳥
深秋終于變得殘忍,風凜冽得像冬日。不過仔細算來也是冬日了,只是因為盧化真正的冬天冷得刻骨銘心,才要區分開這還不那麽冷冽的日子。
街上的行人戴上了圍巾,一個個都顯得臃腫。
校服必須穿在外面,林牧下樓時,正拉上校服拉鏈,把裏面的棉襖束進去,整個人圓滾滾地走去學校,進教室。
照例從包裏拿出飯盒遞到最後一排,季舟白最近總在。
她遞出去,季舟白似乎很是疲倦,一手搓臉,另一手推回飯盒。心不在焉地擡頭,略略掃過林牧,借着這股沉默起身出去,背影還是很單薄:“不用了——”
“我答應周子銳了。”
答應周子銳了。
林牧愣得沒回神,想追問,就立即得到了答案。
教室外,六班那個男生雙手插兜在窗前等她,季舟白走過去,男生從懷裏掏出面包牛奶。
那個男生的名字叫周子銳,一場籃球賽裁定勝負,林牧就此輸掉了季舟白。
耳邊一下子刮來聒噪的風,她因此耳鳴,未能聽見兩人低語。
周子銳靠季舟白很近,貼近了,籠在懷裏,仿佛怕人搶了去。低下頭說悄悄話,季舟白撕着面包笑,擡起臉,和男生依偎在一起。
林牧明目張膽地打量她們,卻沒能生出半份勇氣過去質問質問。
質問誰?
季舟白?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都和她沒有關系。
她沒有立場。
為什麽?
被困惑勾連了一串思緒,她在門口,強行擺出主人翁的姿态:“教室沒人,進來坐吧,在外面小心被抓到。”
小心被抓到。她一開始就陰暗詛咒了,卻不留痕跡地帶過,仿佛為他們考慮。
周子銳深深瞧她,她沒有做情敵的自覺,卻早早有了覺悟,擡起眼和他抗衡。
只一瞬,兩人進教室,周子銳想攬緊季舟白的腰,季舟白擰身坐到凳子上吃東西,男生靠在一邊和她聊天:“晚上一起去唱卡拉OK。”
“你喜歡什麽歌?”季舟白問。
“喜歡窦唯。”
季舟白仿佛找不出下一句話來,沉默着咬牛奶的習慣,轉頭問林牧:“你呢?”
“鄧麗君。”林牧随口說。
她并不聽歌,鄧麗君是她在課外閱讀材料裏見過的一個歌手,就拿來搪塞,仿佛在周子銳面前說自己不知道是很羞恥的事情。
“人都死了。”周子銳嘲笑,林牧笑笑:“所以才經典。”
男生無話,季舟白擠扁牛奶盒,扔到一邊:“晚上有事,改天再唱。”
“有什麽事嘛,我家有電話,你打電話回去說晚一點就好了。”男生為這次難得的約會撒嬌,甚至帶了些偶像劇的粘粘乎乎的口音。
林牧突然感到一陣得意。
男生并不知道季舟白家裏出事了。
但轉瞬,她又為自己這樣卑劣的心态自責,仿佛她的勝利直接建立在季舟白的痛苦上了,因此沉默下去,看季舟白反應。
季舟白按手在男生骨節分明的大手上,安撫似的拍了拍:“下回。”
“好,下回我們晚上去唱一晚,我有熟人可以八折。”男生被她寬慰,笑着約下一次。
林牧妒火中燒。
偏她是喜怒哀樂不形于色的人,除了哭,沒什麽憋不住,眼下突然哭泣也不合時宜,因此面上淡淡,還有些微笑,仿佛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她沒見過太多市面,也不谙人情謎語,季舟白和周子銳說話,她看不出半點兒不快,若非她從頭到尾地見證了矛盾,還要以為早該如此呢。
真是怪異,但是兩人的言談舉止都像校園情侶,青澀朦胧,無時無刻不噙着笑。
林牧嫉妒得不能多看,季舟白絕不以這樣的眼神瞧她,只會過來踹她,欺負她。
而且,怎麽本來說得好好的,說什麽,絕不做人女朋友,如今轉頭不認,打她一個猝不及防。
只是她很快調整好心态,她本就無法得到季舟白,還占着不讓別人得到麽?
而且和季遠山,和季爺爺,都約定好了,守住自己的秘密。
但她也不認可周子銳,若是李小川,她說不準能更快接受。
才一假設,就又難過起來,人人都比她好呢。
季舟白和周子銳在一起的消息随着秋風傳遍了全校,哪個班有些混混的,都議論起來。有追求過季舟白的,暗自嫉妒周子銳運氣好,恨自己沒能堅持,也有不懂事的女生過來打探季舟白是個什麽狐媚子,見了真人,果然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出去宣揚開來。
季舟白名聲更不好了。
班主任為這事找林牧談了話,不敢直接找季舟白就來找林牧,林牧心懷鬼胎說不出所以然,敷衍過去,這事就吊在心上。
李小川一蹶不振,本來有些起色的歷史成績又跌回去。林牧卻騰不出空來安慰他,因為她與李小川都像鬥敗了的公雞——哦,她是母雞,不倫不類地嫉妒,更矮一頭。
這事未了,又來一事。
籃球賽上被六班推了一下的那男生王強摔斷了腿,要好些錢治病,林牧去醫院時打聽着順帶去了一趟全班同學,單她一個去了,後面跟着李小川他們,送來些禮物就落荒而逃。
因此,那個女人找來時,只有林牧見過她,認識她,反應過來,那是王強的媽媽。
女人穿着碎花的棉襖,下身一條灰色的褲子,這冷天穿一雙老北京布鞋,灰襪沾了許多泥。頭上戴一條大黃色的頭巾,手裏提着個布袋子。
她謙恭沉默地推開教室門,正是班主任的課。
她看起來不像鬧事,但沉沉地用眼神掃過全班衆生。
班主任松開粉筆,走下講臺:“王強家長。”
“十萬塊。”女人迸出一個詞,眼神活泛起來,“老師,我不來找你麻煩,我就想知道,是誰推的我家王強,我去找那龜孫子要,王強腿斷了,走不動,那時候肯定有好多人看見了,你給我派個學生,給我指認,給我指認一下。”
她說話時仿佛力氣不夠使喚,一句一頓,喘着仇恨的氣。
班主任說:“您別激動,咱們到辦公室慢慢聊。”
“我不激動,我不激動。”女人掃過全班,“你們幫阿姨個忙,你們幫幫忙,就給阿姨指認個人,阿姨不為難你們。”
全班都醒過來,靜悄悄的,仿佛那天沒人站在籃球場上似的。
“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你們難道都不知道?難道都沒看見?”
“咱們到辦公室——”班主任怕這女人的絕望吓到學生,想拉回辦公室去。
“你們怎麽能沒看見?你們怎麽能不知道?我沒要你們賠,就指個人!你們怕什麽!”
女人壓抑着低吼,從班主任臂彎掙脫,拍着一個學生的書桌,逼近了:“你去了沒有?你看見沒有?”
那個學生不答,驚恐地轉過臉。
女人跑到下一個書桌前:“你給阿姨說,你說!你看見沒有?”
劉文斌渾身哆嗦,蹦不出一個詞來。
班主任拉扯女人,女人歇斯底裏,繞遍全班,對每個人都吼了一遍。
轉到最後一排,季舟白擡起頭:“阿姨,您冷靜一點。”
“你們是人嗎……你們好好坐着,王強腿斷了啊……他就因為個子矮沒進體隊來了你們班,他有什麽錯他就得躺着而你們好好坐着?做個證也不行?”
季舟白被責問,卻沉沉坐在位子上,手指扣在課桌上輕輕敲:“阿姨,我們惹不起,您去六班,是六班的人推的,您為難我們做什麽?”
“我去過了,我不認識——你好冷的心——”
季舟白桀骜地轉過眼:“那我不知道。”
林牧起身:“我說兩句。”
聲音淡淡的,但這時大家都被女人吓破了膽,都齊刷刷地看她。
季舟白心底啐了一口,罵林牧沖動莽撞。
事情怎麽可能這樣解決,十萬塊不是小數目,她去指認了也講不出什麽道理,就算講出道理,對方也絕不會痛痛快快拿出錢來。
反而在這女人幾乎崩潰的絕望下,容易惹一身臊。
非得扒皮抽筋的痛苦才能讓人知道代價,季舟白狠狠地想着,仿佛已經背好官司。
季舟白有自己的解決手段,她希望林牧別去當出頭鳥。
出頭鳥站上講臺,神色沉靜:“我知道籃球賽那天大家都在,我也在,我一會兒去指認。六班的很不好惹,而且十萬塊不是小數目,容易扯進一些不好的事情去。所以我請求大家,如果六班那個男生抵死不認,希望你們能夠幫我一起指證,如果他認了,就只有我一個。可以嗎?”
“你在當什麽英雄!”季舟白抄起書往講臺上砸了過去。
林牧沒避開,被書脊劈頭蓋臉地砸了一下。
接了書,鼻子熱熱的,好像吸了什麽刺激性東西,有些酸澀,上唇也熱了起來。
下意識地擡手一抹,是鼻血。
前排幾個有些驚慌。
季舟白迅速從座位上彈起:“指認的事兒等會兒,我帶她洗一下。”
不由分說地拽着林牧出去,摁進洗手池,打開水龍頭,林牧自己開始拿冷水拍。
“疼嗎?”季舟白兇神惡煞。
林牧捧着鼻子,甕聲甕氣:“我很怕惹事。”
“那你當什麽出頭鳥?”
“她很可憐。”林牧眼眶濕濕的,“我媽媽,我媽媽以前去,去工廠要賠償,沒有人給她作證,她……她……”
季舟白拍了一把水在她臉上:“那你就更不能出頭了,惹一身臊給阿姨帶來多大麻煩。”
林牧極為後怕,對着鏡子不斷地拍冷水,止了血。
季舟白畢竟離講臺太遠,打過來也卸了力,她知道自己打人的分寸,就是不知道會真把人打出血來。
“這事兒你別管了。”季舟白命令,然後,又把她狠狠摁進洗手池。
作者有話要說: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07 23:07:42
謝謝你!比心~
☆、擁抱
等林牧濕淋淋地回教室,班裏一片安靜地在上自習,學不懂的也拿起書來裝模作樣地看着。沒有老師,一片安靜。
季舟白不在,班主任不在,王強媽媽也不在。
“人呢?”她不知道自己在問誰。
然而卻有個平時也不和她說話的女生回答:“季舟白去指認人了。班主任叫我們自習。”
“看得懂嗎?”林牧說話有些輕蔑似的,但她只是疲累得找不出什麽好的語氣詞。
女生茫然地看看自己正在看的地理地圖冊,搖搖頭。
“我可以教你嗎?”林牧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問。
被吓到的全班同學的表情仿佛蘇醒過來,有人艱難笑着:“哎呀你肯教呢?”
“打開地理書,必修一。”
林牧反鎖了門,站上講臺,掰斷兩截粉筆方便書寫:“都擡頭,拿書。李小川坐起來。”
季遠山推醒了對着歷史書走神的李小川,他猛地擡頭:“林老師,我們就是,一坨垃圾。沒骨氣,也——”
“放屁。”林牧說了她生平以來第一句髒話,“書呢?”
李小川匆匆拿書:“你怎麽了?”
“我受夠了,”林牧在黑板上刷刷刷寫下地理兩個字,“書都有嗎?沒書的和同桌一起看。”
同桌也沒有的,就擡頭看林牧。
林牧把自己的書扔過去,又調劑了幾本同桌二人都有的,這樣,大家都能看到書了。
“我們十班是高二最差的班,我們的老師,也不會好好給我們上課。我們的學生,都是花錢進來的,我們的衛生,全年級最差,我們的紀律,每個月都被提着耳朵批評。”
林牧把粉筆一頓,眼淚卻又不争氣地流下來,她哽咽繼續下去,“我們他媽的努力打籃球,六班也要欺負我們,六班有年級主任的侄兒,所以我們就只能認慫。”
“林牧——”季遠山有些着急,看林牧很不對勁。
“我媽媽打兩份工,腳趾頭都磨爛了,才把我送進盧化二中。王強他媽媽天天在外面賣紅薯,紅薯熱的,她兩只手全是凍瘡,在醫院還被護士甩臉子,李小川媽媽因為李小川進步二十分,就高興得送錦旗——”
她抹了一把眼淚:“我知道我現在太他媽的奇怪了,我就是告訴你們,家裏沒錢就去掙,學習不好就去學,我們天天在班裏渾渾噩噩,是什麽狗樣子!”
“誰他媽的不想學?”有個女生扔上來一本書,“你腦子好你去學,我反正是臭狗屎我學不會!你以為你有季舟白撐腰就能指指點點嗎!”
“他媽的能學就學!”林牧拍着桌子大吼一聲,壓過女生,一連串罵了一堆髒話讓她胸口不再堵得慌,她把講桌拍得轟隆隆響,“打我臉!學!超過我!你超過我,我自己扇我自己一百個巴掌!學啊!”
“老子他媽的不會!”
“我教你!”林牧切回正題,把黑板一拍,“不懂就問。”
最後一句她已經變得極為鎮靜,聲音淡淡的,像平時一樣。
除了臉上的淚痕,看不出她剛剛歇斯底裏過。
隔壁班班主任從後門窗口看了一眼,林牧微微點頭示意,拉開前門出去,解釋說沒什麽,再回來:“恕我直言,我讨厭你們,也不指望你們喜歡我。但是第一,現在我是團支書,你們誰不服,我就把你們的檔案扔了,這兩年白上。第二,從今天開始晚自習不許缺勤,早自習不許缺勤,不許逃課,上課不許大聲喧嘩戲弄老師,違反也沒關系,滿三次我就扔檔案,再把之前你們所有的缺勤記錄都交上去,這樣會被勒令退學,之前我都沒交,但是不要以為我不記考勤。第三,都把書帶上,自習的時候我會講課,不懂的當堂就問或者去問老師。最後一條,你們可以讨厭我,可以來打我,如果沒人在學習上超過我,這個方案就一直實施,直到畢業,或者一些人把我打死。”
班裏陷入了極為凝重的沉默。
“你們認為呢?”林牧心中忐忑,但面上仍然冷靜不失刻薄,狠狠地用眼神把全班人都挖苦了一遍,把高一至今所有的不齒都用出來,耗幹淨,才可不帶偏見地繼續下去。
季遠山适時道:“你就是想讓同學學習,說得這麽難聽幹什麽?”
他在幫林牧緩和人際。
“我不是聖母,我就是為了自己。”
林牧眼神感謝,嘴上并不領情似的,仿佛每句話都在激怒全班同學。
“對你沒好處,你看,連李小川都要殺你了。”季遠山笑嘻嘻。
李小川卻愣了一下:“我沒有,林牧你講課很好,我就是覺得,你很難過。”
“我沒有發洩情緒。”林牧欲蓋彌彰,轉頭看別處,“還有什麽有價值的疑問嗎?”
“這對你有什麽好處?”有人問。
“沒有。對你們有什麽壞處嗎?”
班裏又陷入了沉默。
林牧打開前門的鎖,季舟白抱着胳膊吊兒郎當地進來:“說那麽帥的話不合适吧?”
班主任在身後,卻沒說話。
林牧深吸一口氣:“你書呢?地理必修一。”
季舟白回去了,翻找一下:“找到了。”
下課鈴響了。
“給你們十分鐘思考提問,下節自習我們講地理。”林牧走到教室門口,班主任默默看着她。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林牧忍不住想哭。
她也這麽做了,捂着眼睛不斷抹淚:“我覺得我很奇怪,我剛剛像瘋了一樣,我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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