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節課上課了

這端莊得特意換了鋼筆的字跡,都叫林牧肅容了。

匆匆收拾了書,又覺得還沒打上課鈴就沖出去不莊重,忍耐了十分鐘。

臨到要去季舟白處,又有些懼怕,怕季舟白說些她害怕聽見的話。

譬如什麽絕交書啊,譬如,我也讨厭你你也讨厭我之類的話。

緩緩翻開卷子,林牧抱着一堆書過去。若是說了些傷心的話,還能拿補課來做借口。

如此沖出去了。

季舟白在座位上穩穩的,又不安分,像狐貍才化了人形,不知把尾巴放到哪裏似的,搖曳生姿地擺弄上臂,撐臉坐,拖過凳子。

林牧坐下,兩人面對面,真有些談判的架勢。

“我仔細想了想你昨天的話。”季舟白撐臉,臉上團起一團軟肉來,說話也糯糯的,“你們好學生是不是都那麽聰明,能一下就想到最合适的辦法?”

這話是褒還是貶?林牧沒看明白,只好搪塞說:“我算什麽好學生。”

“我問我爺爺,我爺爺說你有大智慧。我反正是看不出來。”季舟白聳肩,兩手墊在屁股下,挪着凳子,咯噔咯噔地靠近林牧,“具體的,我就不說了,我爺爺說,要我跟你多來往。”

林牧斂眸不語。

“我以前,對你,挺不客氣的,對不起啊。”季舟白突然道歉。

這下,林牧慌了神,擺手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沒,沒,沒事。我也說了些不好的話。”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季舟白發問。

林牧更是頭搖得像狗洗完澡一樣。

“我答應人家周子銳,又找人打他,手段是不是有點,過分惡劣了?”

這份反思突然出來,林牧不知怎麽接話。

“算了不問了,我都這麽活了十六年了。”季舟白又自暴自棄地別過腦袋,“禮拜日你還是別去了,烏煙瘴氣一堆人,惹麻煩呢。”

這是,和她劃清界限?

林牧大腦凍住,沒能籌措合宜的詞彙,只條件反射:“不行,我得去。”

“你是有啥必須陪我玩的義務嗎?”

“我去保護你。”

說完,林牧的大腦蘇醒,恨不能咬掉舌頭帶血吞,順帶也吞掉剛才出來的兩句話。

季舟白反而眼睛一彎,臉上漾出輕柔的笑意:“你能替我打架嗎?”

林牧吞了一口唾沫,仿佛那是她自己剛剛說出的話。

她當然不會打架。胳膊擰不過大腿,況且自己也沒幾分力氣。

除了打架,幾乎什麽也都肯做了。

目光灼灼地瞧着季舟白,仿佛要從眼睛裏射出什麽決心的目光來。

季舟白軟軟靠在桌前:“別去了哈。”

“那你是要去打架了?”林牧就着她先前的話問。

“說不準呢。我就這麽野蠻,反正——”季舟白反正了一會兒,沒反正出個什麽道理,便不提這事,推推自己桌上的書,“我媽寄來好些資料,我做不完,都煩死了。”

她還沒注意到,原來季舟白書桌上一堆嶄新的還沒拆開包裝的試題,厚厚堆起來,上面壓着一摞英語報紙,還有幾盤磁帶。

這是什麽意思?她還斟酌,季舟白就抓過她的手,攤開,将資料扔進她懷中。

再擰轉過她的後背,推着她回去,在耳邊嘿嘿笑:“啊呀,你學習好,求求你了,幫我分擔些,我自己的還做不完,到時候都扔掉了。”

每本資料都是縣城找不到的教輔書,紙質精美,題型也格外完整。英語報紙也格外新,她頭一回做英語報紙,感覺格外不同。

林牧不敢一齊端回家去,就都放在桌上,分門別類整理,一一看過。

季舟白贈送她這些東西做什麽?

不過之前見她都扔掉了,現在扔到自己這裏,算物盡其用。

并不能算季舟白的好意……吧。

晚上照舊和季舟白回家。到底十班最橫最霸道的在旁保護,也不見有人膽敢過來揍林牧一頓。林牧還是像以前一樣,有些屁大的事情就道謝,謝來謝去,連李小川也說:“林老師你太客氣了,謝來謝去,太不拿人當朋友了。”

季舟白嚷道:“呸呸呸真不要臉了,誰是你朋友呢?林老師也能和你當朋友了?”

季遠山也跟着起哄:“就是,你平時就臉皮厚,又菜又黏人。”

這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

季舟白心裏也有這樣的疏離?

萬一有,多少又不甘心了。林牧就沒再多話。

季舟白的心事她不敢猜測,這兩周都如坐針氈。

這兩周沒什麽波瀾,除了周一時,流動紅旗被李小川捧着請進了十班引起一陣喧嚣之外,就沒什麽別的大事。

十班的早自習開始有人,來聽歌的多,來學習的少,缺勤還是管不住,但是季舟白幾個來了,慢慢的,另幾個刺頭也來了,兩周平均的出勤率還可以,單看某天,也還是不行。

林牧講課吸引了幾個老師注意,陸陸續續被叫去談話四五次,都是科任老師稀奇地打聽,不乏一些不中聽的話,譬如“你們班還能上進呢?”“他們怎麽能學進去?”這些,林牧再具體說自己如何計劃,如何實施,科任老師再給些教學計劃上的改進。

上課時,老師竟然也和林牧商量起來,彼此沒有沖突,比如林牧講過一半的卷子,老師會補後半段,甚至公然調侃幾個開始學習的刺頭,挑到黑板上做題。等他們龇牙咧嘴了,再小組讨論。

林牧望着衛生流動紅旗,結束周五的早讀。

也并不是沒有起色。她心底生出一些希望。

周五下午,她還在教室做卷子,季舟白她們在樓下打羽毛球,她做過卷子伸展懶腰,下意識地往窗邊看,季舟白看見她,對她招招手,繼續打球。

沒有要她融入的意思。

林牧凝視季舟白,默默注視一陣,掩上窗簾,回去對答案,改錯題,再重新掏一張卷子。

再那樣注視下去,她就會忍不住下去,靠近那片活潑的空氣,不能融入也遠遠望着,試圖沾染一點季舟白的氣息。

羽毛球被李小川打飛到車棚頂上了,季舟白咳嗽一聲,從兜裏摸備用的羽毛球,摸了個空。

“我去買幾個。”季遠山摸零錢,季舟白扭頭,自己去了。

李小川嘿嘿笑:“我打飛了五個。”

“玩羽毛球還這麽菜。”季遠山嘲笑他,“學習也超不過我,你看你笨的。”

“行吧你牛逼,我不行,我就是這腦子。”李小川也不惱,畢竟也深深認同自己腦子笨這件事。

兩個男生等季舟白。

從小賣部出來,兜裏塞滿羽毛球。那白白的羽毛支棱着紮過校服兜,搔癢似的碰到裏頭的套頭衫。想了想,折返回去,再出來時,拎着個大塑料袋,裏頭裝了幾根叫小草原的脆皮雪糕。

盧化的初冬已經很冷了,不擔心雪糕融化。她晃晃悠悠上樓,鬼使神差地進教室,林牧在窗邊坐着,擺弄窗臺上的獨苗。

畢竟十班沒人照顧花草,還能委曲求全地活下來的,就剩一盆仙人掌。

她展開塑料袋,怼到林牧跟前:“拿一個。”

“什麽?”林牧仿佛雲游天外,被她撞回這世界,眼神還有些迷惘。

季舟白嫌她磨叽,自己掏出一個,擺在仙人掌旁邊。

林牧慢吞吞地拆雪糕,沒問這是為什麽。

季舟白看她咬了脆皮,又不知操着哪裏來的閑心:“你這麽吃不爽!你應該把那個脆皮都咬掉,然後再吃裏面的。”

“他們在等你。”隔着玻璃,林牧指了指下面坐着無聊的兩個少年。

“走了。”

“嗯。”

林牧悵然若失地把脆皮咬完,再吃掉裏面的。季舟白和少年們鬧哄哄成了一團,沒看見大道上,周子銳和他的幾個跟班從她們身後走過。周子銳回頭多看了季舟白兩眼,林牧提起一顆心,等周子銳走出校門,才款款落定。

這周日還沒來,林牧周六去了醫院,倒是沒提什麽貴重的東西,媽媽周六日在超市做全天班,因此她在家燙了生菜卷又炖爛兩個雞腿,拆了骨頭撒了粉絲,将土豆冬瓜熬爛了,做了一鍋湯。拿飯盒端了去,因為又軟又爛,容易吞咽,格外适合病人吃。

季老爺子很喜歡,吃過飯,她去洗飯盒,看見從醫院食堂回來的季舟白。

“你來幹嘛?”

“沒事。”她別過眼。

“馬屁——”季舟白險些又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又生生憋回去,從提着的袋子裏撈出一根糖葫蘆來,“早知道你來,就多買一根了。那大爺走了,再吃就下周了。”

怎麽一見面,就拿來吃的,林牧被糖葫蘆抵在水房門口,看有個阿姨要進門,就匆匆接了,随季舟白回病房。

季老爺子和季舟白說些家常,多半是一半調侃一半說教,交代後事似的。季舟白一半點頭,一半撒嬌,左耳朵進右耳朵又出。

據說這周就要做手術了,也不知會怎樣,醫生偶爾進來問,林牧文科生,聽不大懂,季舟白倒是不住地點頭,仿佛能聽懂似的。

後來季舟白就和林牧一左一右地聽季老爺子講過去的事情。

季舟白的父母,凡塵間失蹤了似的,只存在于寄來的資料中,只存在于倫理的邏輯中,不聽兩人提起,也不見他們來。

唯一一次聽見,就是季老爺子說:“盧化化工裏,我的部分都給你,到時候我寫個遺囑,把你陳叔叔叫來看怎麽公證公證,你爸你媽貪得無厭,爺爺要給你留點兒。”

提及遺囑,季舟白紅了眼眶。

“這邊的房子也給你,地給你堂叔家一處,他們這些日子關照你,有些良心,剩下的都給你。可惜你沒有出息,不然我那屋子書也給你。”

季舟白趴在被子上:“現在就交代了,爺爺是想我一個人和他們打起來麽?”

“你又不是他們外人,他們拿到也遲早給你。”季老爺子笑,“兒女都是讨債的,爺爺就和你親。”

作者有話要說: 大棉襖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11 22:3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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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啦!!超級感謝!【鞠躬

泥慕玉的新文《老師,她搶我奶茶!》就要入v啦!真的很好看!她是個文案廢,我就勉為其難地概括一下,大概就是傳說中兩個關系很差的學霸其實背地裏悄悄暧昧又談戀愛的甜甜的故事!真的特別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請大家多多支持!

泥慕玉的《嶺之花》大家也一定要去看!這個簡直不用我推薦!好看到流淚的程度!

☆、摩托

人之将死,身上散出一股溺水之人的氣息。

林牧在醫院泡了一天,充分地體驗了生死群像,但季老爺子好像還能再活個一百歲似的,下樓溜達時都不用人攙着,甚至撒開大步走在她倆前頭。

林牧注視季舟白,這些日子,如果她不知道季舟白家的情況,會以為無事發生。

因為季舟白實在太鎮定,該笑還是笑,該起哄還是起哄,除了那天缺課一上午,再沒別的異常。

在醫院裏,兩個女生都是亮麗的風景線,她們兩個好像是來游玩,而不是照顧病人,季舟白如常對她很是粗魯,胳膊肘撞過來是常事,嘴巴擠兌她死讀書也不是一次兩次,玩鬧得像兒戲。

季老爺子教林牧下象棋,又指着林牧一學就懂的本事擠兌季舟白。他又給她說書似的講隋唐演義,繪聲繪色,仿佛他就是單田芳本人。

講到興起,“程咬金操起三板斧來,哇呀呀呀,口中大喝一聲,劈腦袋呀——”

擡起右手,卻沒那力道,重重地咳嗽着,身子像枯葉,搖曳在冷風中。

林牧急得去扶,卻被老爺子推開,撐腰笑了一陣:“我好得很!”

季舟白眼圈紅了,卻又別過眼,再轉回時,又嘻嘻笑:“你操心我爺爺?哎呀,我看你居心不良,知道我爺爺有一書房好書了,特地來——”

“我沒有!”林牧絕無這樣的居心,又恨季舟白拿自己遮掩,但見她紅了眼,多少也不忍,只好無力地反駁。

“那就送給小牧姑娘了。”老爺子握了她肩膀。

他今天一直叫她小牧姑娘,也不知道是親昵還是疏遠。

突然聽見這決定,也不知是戲言還是真意。

林牧搖頭:“我沒有……我并沒有——”

急得甩開嫌疑,她瞪季舟白,季舟白卻一攤手,順着說:“也挺好,給我爸就全賣了,那是個商人,不知道啥是文化了。”

“我,我也沒有什麽文化,我——”林牧幾乎要咬掉舌頭,偏偏那一老一少沒人再聽她說話了,自顧自地聊起了別的家常。

離開醫院時,她從季舟白口中知道,那屋子書一直沒有去處,給最近的親戚,又知道那些親戚不曉得它們的價值,給季舟白,又容易落到她父母手裏,賣到四處,毀了老人一生心血。

季舟白的意思是,先托付到她這裏,等之後季舟白可以自己管事了,再從她這裏拿來,因為如果在林牧名下,那她父母并不好動。

林牧被托付做了托管者。

如此,也沒那麽驚慌,她樂意幫季舟白的忙。

後來老爺子真的寫了遺囑,早早地遺贈給了林牧,聽季舟白的一個叔叔說,那屋子書可比屋子貴多了,唬得林牧誠惶誠恐了好久,但那是後話了。

她喜歡自己對季舟白這樣重要的感覺,仿佛在季舟白世界,自己獨一無二。她沒問為什麽不托付李小川或是季遠山,生怕推走了這被深深信任的機會。也是她膽大包天,敢應下這對她來說格外龐大的資産,并心無雜念地認定是保管,從頭到尾,都沒生出一點兒據為己有的禍心。

但對季舟白來說,自己偶爾重要,偶爾也并不重要。

譬如周日去找那摩托男生,本來約定好帶她一起,可後來改了口,林牧就像失去什麽似的。

清晨一早,她繼續複習,拿季舟白送她的資料做題,突然聽見樓下摩托引擎聲嗡嗡嗡作響。

從窗口看下去,季舟白三人都橫跨在摩托上聊天,看時間,八點半整。

不是說不來麽?若是林牧睡個懶覺,不是就錯過這機會了?

她匆匆收拾東西,下樓,喜悅得像被寵幸了似的,目睹季舟白像那男生似的穿了黑色皮夾克,蹬着黑色靴子,灰色的緊身褲,格外英姿飒爽。

她那摩托就像個鋼鐵怪物,林牧不知摩托構造,只知道單看外表季舟白的坐騎就是龐然大物,季舟白纖細瘦弱,竟然能駕馭這樣的怪獸,她暗自咋舌,莫名地害羞,臉上燒起一坨雲來。

季遠山遞給她一個頭盔,拍拍後座示意自己帶她。

上車,她才知道為什麽不是同為女生的季舟白帶她,季舟白騎摩托太野,刷一下就出去了,李小川緊随其後,只有季遠山很是考慮她的感受,綴在最後面不緊不慢地解釋:“你坐季舟白的車容易出危險。”

“她怎麽騎那麽快?”

“她超野,你認識的季舟白從良了,今天要跟四中的盧文傑比摩托,她得熟悉熟悉感覺。”

“太危險了吧?”

“騎摩托慢了有什麽意思?”季遠山呵呵一笑,“哎我聽說老爺子把那些書都給你了?”

“沒有。”林牧那時還沒拿到遺囑,以為是玩笑。

“抓穩了。”季遠山突然加速,吓得她猛地抱緊少年的腰,格外緊張。

在盧化化工後門的荒草地,一片鋼鐵廢料堆成山,在保安的注視下,季舟白停了摩托,那個一身鉚釘的男生,也就是四中的盧文傑也正巧來了,扔過一瓶礦泉水來:“吃飯了沒?”

四中來了六個男生,除了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都騎了摩托來,好像電視劇裏搶劫的飛車黨似的,兇神惡煞。眼睛男皮膚白皙,戴了厚厚的眼鏡,長相清秀,正在另外男生的指點下往林牧這裏看。

林牧皺起眉。

十個人沖沖地進了附近的飯店,但因為這時九點,不是早飯的點,于是要了羊蠍子火鍋熱氣騰騰地吃,林牧把四中這群人每個都打量一遍,看着都是自己平時看見就繞着走的類型,沒想到今天坐在一起吃飯,看他們也不是那麽可怕。

盧文傑買了單,幾人出去繞着工廠溜達了一圈,林牧盡量忽視這個有可怕記憶的地方,選擇性忽視了這是季舟白的一部分産業的事實,繞回來,就要開始繞着定好的路線往周邊的村裏飛馳了。

季遠山沒什麽勝負欲,打算載林牧兜風,但四中那邊不知怎麽起哄着,就把眼鏡男生推到了林牧這裏。男生跨坐了四中一個男生的摩托,繞到林牧眼前。

林牧看季舟白,季舟白給她豎了豎大拇指,就和盧文傑絕塵而去了。

什麽意思?誇她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個男生?

林牧臉色不太好看。

男生很有禮貌:“我聽說你學習很好,我是四中理科班的年級第一,我沒有那麽讨厭的。你身體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沒事。”

季遠山大笑起來:“那邊也是好學生,好學生追女生都這麽笨的嗎?”

怎麽還能起哄?她後悔自己來了。

不來,還能沉在季舟白的信任裏愉快一整天。來了,就被推到四中男生面前。

還有季舟白那個又蓄意撮合的大拇指。

她艱難地求助季遠山,季遠山卻沒看見似的,騎上摩托,和李小川比賽,伴随嗡嗡的引擎聲,揚起一片黃土就消失了。

男生還是看着她:“我叫周楊柳。”

“林牧。”她客客氣氣地伸手,兩人好像兩國外交官見面,短暫握了手,只剩得體含蓄的笑容。

“上車吧,就剩咱倆了。”周楊柳扶了扶眼鏡,“我們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們一個初中的。”

“哦。”

“那時候咱們一個班。”

“啊?”林牧沒回過神,“啊是嗎……”

“你第三排,我在最後一排,你是年級第一名嘛,我嘛,就倒數,你肯定注意不到我。我為了你才好好學習的,但沒想到你去了二中。”

“啊哈哈,是嗎……”林牧敷衍,還是上了車,兩手客氣疏離地搭在男生肩頭。

“我很讨厭嗎?”

“也還好吧……”林牧還是敷衍,她找不到合适的詞彙。

“我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盧文傑追季舟白很久了,老欺負她,這回季舟白欠他人情,我估計這次不管贏還是輸,肯定就穩穩的了。這樣我們和你們就是一夥的,盧化的混社會的就都統一了。”

威脅驟然而至。

“那你們追不上他倆?”林牧終于認真起來。

“不是,誰敢超過老大呀。”周楊柳笑了笑,“而且他倆老比騎摩托,有贏有輸,我們沒人能贏。”

“你就放棄啦?我看那個盧文傑也沒什麽好的。”林牧蠱惑瘦弱的男生,“那要是季舟白第一,她幹嘛跟盧文傑在一起呀?”

“她欠我們盧文傑人情,不敢贏,她要是贏了,就說明,她不認她才欠下的人情,她要是輸了,我們老大趁機表白表白,根據我的經驗,肯定就穩了。盧文傑又帥又有能力,在城裏做點兒小生意都比別人能掙,女生都搶着喜歡他呢。”

男生給她分析混混們這點兒門道,林牧卻皺起眉頭。

這是才出苦海,又墜深淵。走了一個周子銳,又來一個盧文傑。

“要是你贏了呢?”林牧雙手往下,攬住了男生的腰,“你贏了,是不是他倆就不存在這糾紛?”

“那肯定,不過那我可慘了。”

“你不敢?”林牧心裏憋着壞。

“有什麽不敢的?”男生揚起下巴,摩托飛得更快了些,已經出了縣城,穿過了田地。

“我反正是,事事都要拿第一,你呢?”林牧第一次色誘人,還用得不太純熟。

心跳得像考試作弊,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使出這樣的心計。

“你喜歡盧文傑?”男生并不傻。

“我喜歡第一名。”林牧一語雙關。

摩托像火箭發射一樣沖了出去。林牧雙手發涼,驚嘆自己堕落得像自由落體。

作者有話要說: 俺一直很喜歡慢慢的感情,但是就像小泥說的,很流水賬……

能被你們喜歡真的太好了嗚嗚嗚嗚嗚

大棉襖子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12 22:53:02

一顆糖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9-03-13 00:36:32

☆、翩跹

被林牧蠱惑,開摩托試圖和季舟白并駕齊驅。

他們最後走的,陸陸續續追上了路上打架的李小川和季遠山,幾個在路邊吃燒烤的四中男生。還有一個四中的男生路過一群羊,盯着羊屁股看。

然後前面的路上遇見了季舟白和盧文傑。

男生綴在他們身後,仿佛是沒做好要真的沖出去的決定。

“離終點還有多遠?”林牧格外冷靜。男生應該是可以超過去的,這一路她心驚膽顫,仿佛要去拯救世界似的急迫,一路險些撞到電線杆,險些撞飛鴨子群,險些在拐彎的時候打滑摔下去。

最重要的是,周楊柳不像季遠山那麽心細,會給她個頭盔,她的腦袋脆得像個西瓜,一旦摔下去,她這輩子就完球了。

“過了前面那個村,繞回縣城,就到了。”

“不急。”林牧仿佛指揮官,遠遠看着那兩人的背影。

因為不必追上去,男生有空與林牧聊天:“你那會兒真的太冰山了,感覺你會活活學到死似的,太努力了,也不注意別人,所以你不記得我也算正常。”

“畢竟學生嘛。”

利用着人家,總不能再敷衍,林牧分出心思和周楊柳說話,邊唾棄自己利用人家的感情,邊學習着如何榨幹對方的一點兒小小的感情。

“這會兒你居然能和季舟白出來一起玩,我哥們兒跟我說的時候我都不敢信你知道嗎?我以為你還是——”

“哦,不能閉門造車嘛,學習就是要多方面地學習。”她盯緊前面咬得緊緊的兩輛摩托,四周的風吹得耳朵疼,“你到四中學習第一了,是不是能感受到學習的樂趣了?”

“學習太苦啦,你太聰明,要追上你的學習我辛苦得都要哭了,”男生笑,“過了周小村了,追麽?”

“追。”林牧抓緊周楊柳,這回不是利用,是生怕自己摔下去。

周楊柳瘦弱,騎摩托卻格外彪悍,刷一下沖出去,路過兩人。

盧文傑低低一聲:“操。”

季舟白和盧文傑不約而同地更快了些。

戴着眼鏡的少年說:“林牧,把我眼鏡摘下來,擋視線了。”

林牧慌忙探過手,但太慌,甚至在男生臉上摸了一圈,不像這個年紀的男生一樣滿是油膩疙瘩,反而細膩光滑,并不讨厭。摸索着摘下眼鏡,季舟白已經沖了過來,盧文傑緊随其後。

她別過眼看了季舟白一眼,季舟白戴着頭盔,看不清表情,她又心思複雜,不敢再看。

這時候,周楊柳已經拉開了距離。

在工廠前停下,緊跟着那兩人也追了上來,肉眼分不清前後。

“周楊柳你怎麽回事?”盧文傑下了摩托就別起袖子,怒氣沖沖地朝周楊柳走來。

林牧利用了男生,但又不肯因為自己讓男生受罰,倒像是傷天害理了似的,便站了出來,站在男生前頭,回頭,雙手拉開眼鏡架到周楊柳鼻梁上。

有些親密。

她不喜歡周楊柳,因此也沒怎麽紅臉,然而季舟白摘了頭盔,目光灼灼,額前的頭發都濕透了,粘在額頭,皮膚愈發白皙,輕輕喘氣,散開了束在腦後的長發。

她的臉好像紅透了,像腦子沸騰。

盧文傑指着周楊柳鼻子,卻也罵不出什麽來,只好狠狠道:“有女人忘了兄弟。”

林牧望季舟白,季舟白走下來,呵呵一笑:“你行啊……”

什麽行不行的……林牧想反駁,卻也沒說什麽,男生把她攔在後頭,大有宣示主權的意味。

利用完了,又不能立即扔掉。

太沒有良心。

林牧恨自己此刻優柔寡斷,卻知道如果周楊柳是真心的,自己只會傷害這個男生。

也是自我傷害。她自戕內心,把自己拿出來淩遲。

明明知道季舟白不會是她的,但就是不想看見季舟白和男生親密得像戀人。

李小川這種傻傻的一看就沒有指望的男生不計入威脅範圍。

林牧瞥季舟白,季舟白好像一點兒也不介意,對盧文傑笑着,擺擺手:“成了一對。”

根本沒有!林牧一下子不争氣地紅了眼。

她還是愛哭鬼,但不知哪來的勇氣憋回眼淚。

眼淚倒灌,心裏就鹹濕,周楊柳轉回看她,她勉力一笑:“接下來幹嘛?”

“不知道。我們打亂了老大的計劃。”周楊柳把她和自己拉到一個陣營。

我們。

我們……

林牧并不想。

但此刻,她又看見盧文傑像個初中男生似的揪季舟白的頭發,輕輕一拉,又嘻嘻一笑,逗她說:“你長這麽長頭發幹嘛?贏不了我吧?”

“你沒贏!”季舟白踹他,盧文傑再嘻嘻哈哈地躲開。

簡直像打情罵俏。

假笑都笑不出來了,林牧生按着眉心,把又一波眼淚壓回去,眉頭緊蹙。

“你不舒服嗎?”

“可能路上吹了風……”林牧漫不經心地回答,男生就雙手護着她,坐到一邊的臺階上哄着她,和她說以前初中時的趣事。

她才離開,季舟白就氣得多踹了盧文傑兩腳。

偏盧文傑是個厚臉皮,被踹了,還直說:“舒服!”

恨得牙癢癢,只好叉腰:“李小川跟季遠山又死哪兒去了,這會兒也不來。”

“我們一會兒溜冰去,你可好久沒來溜冰場了。”盧文傑探頭望望,“等他們都回來了咱們再去,我請客。”

“誰要你請?哎呀你可有錢了?”季舟白沒好氣,大着嗓子拒絕,盧文傑卻嘻嘻一笑:“我前些日子倒賣佛珠,掙了萬把塊,不上學都行。”

“你有錢自己花去!”季舟白真心實意地吼他,但越吼,盧文傑就越高興。季舟白在盧文傑鋪天蓋地攻來的嬉皮笑臉中無處藏身,四處尋找林牧的影子。

林牧和周楊柳坐在臺階上,兩人都一身書生氣,都很安靜。都在平靜無波的皮囊下蘊藏着一股未名的狠勁兒。

他們好像在細細碎碎地說些什麽,林牧撐着臉微笑。

盧文傑的臉靠過來:“你咋這麽香呢?你們女生就是臭美,就愛噴香水,你喜歡什麽香水?我去城裏給你買。”

“我不噴香水!”季舟白離遠了些,“你怎麽跟狗似的聞來聞去的?”

“你太兇了……”盧文傑更是高興,順着她注視的方向看過去,“哎,你要是跟你們那好學生似的我還不喜歡你呢。”

“誰要你喜歡。”季舟白抱着胳膊走開,“在這兒等會兒。”

“你去哪兒?”盧文傑又想跟上。

“拉屎!”季舟白故意說得格外大聲,把林牧的眼神也吸引過來,再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

這裏有個公共廁所,是新建的,她在女廁靠着牆休息,指望沒有盧文傑在,自己能消停一會兒。白瓷磚不知道是誰定的,光亮得能透出人影,她就俯視着自己的倒影,看見自己猙獰得像個夜叉。

她怎麽發這麽大脾氣?她覺得自己頗為奇怪。

等自以為心情平緩了,她才出去,遇見周楊柳從小賣部出來,提了一大包零食,攤開給林牧選。

選了一包可比克薯片,拆開,那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來。

她心頭一把火又蔓延起,成了重災區,沖沖過去,臉上還挂着笑:“哎呀,周楊柳你可行啊,買薯片不給我們分享分享了?”

說着就搶走了那半包薯片,又把其他的零食都統統搶走。

正巧,幾個男生陸陸續續回來,她便把零食都撒出去分享了。

盧文傑綴在她屁股後面,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今天要是她季舟白不去溜冰,說不準都要綁了她去。

縣城的溜冰場并沒有冰。但是縣城勞動人民發揚了在有限的條件中發揮無限的力量的精神,用輪滑鞋和一片木地板打造出一片極大的空間供青年男女游玩。

溜冰場放着很聒噪的流行音樂,租了鞋子,拿了塑料袋裹上腳,再把腳塞進鞋裏,就能起到防傳染腳氣的作用。

林牧第一次來這種娛樂場所,她從來沒好好逛過縣城。

她也不會溜冰,穿上鞋子之後就穩穩坐在角落。

周楊柳拉開她鞋子的魔力貼,重新紮緊了些,他彎下腰像給她系鞋帶似的,她極為難為情地縮回腳去:“我自己來。”

季舟白像小陀螺一樣轉過來:“你倆幽會什麽呢?”

“不用管我。”林牧恨自己的行徑,說話幾乎在埋怨自己。

季舟白卻揚起下巴:“誰要管你了?自作多情。”

季舟白又像小天鵝一樣翩跹着去了。

林牧賣了自己,換了季舟白單身的狀态,但盧文傑就像聞到腥味的狼,決不肯善罷甘休。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有什麽意義。

周楊柳伸出手:“扶着我,慢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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