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三節課的時候,門口站着兩個姍姍來遲的女生
同意書,讓你出來,但是那會兒你自己躲着不出來。”
嘩啦啦的水聲,林牧掰開花菜扔進盆裏,水逐漸漫過,浮上細小的顆粒狀的小碎花。
“你媽的意思是,她以前是想讓你按她那個活法走,她沒高考成,有這麽個宿願,想你出人頭地,反正就是望女成鳳那一套,後來你過得不好,她看着眼巴巴的,又嘴硬,你的繪本她都買了,還是小區代理,遇見小孩家長就給人推薦。”
林牧拿過老吳切好的洋蔥粒擱在盤子裏,拽了紙擦眼睛。
“她說,她也不知道什麽活法是好,她看你過得難受,讓你想怎麽活怎麽活,誰知道對錯呢?”
“您說得我不好意思。”林牧含蓄腼腆地笑,“辣椒少切一點,有孕婦。”
“那個魚,你翻一下,那個汁得滲進去,腌夠了才好吃。”
兩人說起菜來。
吃飯時,李小川介紹他老婆,即使懷孕,那個女人也還是一臉稚氣似的,說話還是娃娃音,眼睛很大,皮膚很白,像個洋娃娃。
女人一直盯着季舟白看,看了一陣又看林牧,才松了一口氣。
她聽見李小川背地裏說:“不要吃醋啦,你看怎麽可能有什麽舊情?一開始人家就互相喜歡,關我什麽事……”
飯桌上,林愛玲指揮季舟白:“阿季,你把那個,牛肉給林牧夾一塊,她小時候愛吃牛肉罐頭,喜歡這個味兒。”
季舟白給她豁一筷子。
“那個糖醋魚好吃,老吳做的,阿季,你給林牧夾一塊嘗嘗。”
季舟白忍着笑再豁一筷子。
林牧慢慢捏起自己面前的蝦,剝了放進林愛玲碗裏。
她左邊是林愛玲,右邊是季舟白,根本不用繞着來。
“你看你剝得這歪的,肉都劃拉沒了。”林愛玲毫不客氣地責備她。
擦着手,林牧回敬:“吳叔叔,您幫我媽撈個丸子,我媽喜歡。”
男人笑着撈了肉丸子放進林愛玲碗裏。
“吃哇。”林愛玲再夾了一半給她。
季舟白目光灼灼,林牧又剝了個蝦放進她碗裏。
一直在剝蝦,沒有停過手的李小川還是不能理解這家人在飯桌上倒騰的幺蛾子,他慢條斯理地剝下蝦肉,摞進媳婦高高的碗裏。
作者有話要說: 林愛玲其實是我相當喜歡的人物,但是第三人稱限制,我不太會把她描寫得特別周到,所以精簡許多。【我發現我越喜歡的人物就越寫不好
獻上人物小傳一段:
她相當恨惡街頭那些庸脂俗粉,認定學詩歌的男女才足夠浪漫,等老了,自己塗脂抹粉的時候還是恨年少沒能多讀書,抱憾了一輩子。自從楊林死後,她恨絕這樣文學又憂郁的男人,連書也恨了起來,惹得獨生的女兒林牧沒有書看,全然不像年輕時的她。這是她唯獨恨的一點。但不讀書,林牧還是考得好,她心底驕傲自己在教育事業上的天縱之資。年老後,遇到吳繁樓,恨自己一輩子栽在這樣文弱的男人手裏,文弱的男人沒有力量,她都能徒手撕開一只雞,男人卻連殺魚也不會,手把手地教會了,以為又像楊林一樣白白地獻出時間,誰知道吳繁樓到底不是那樣先鋒的楊林,只是有文化的庸常男人,年老了學着過日子,并切身實地地和她實踐着——相遇太晚,林愛玲忙于投入新的生活,開始覺得時間不大夠用。
☆、現代篇05
班主任的棚戶區正在改造。
報紙上,縣委書記來視察時,這裏還圍着長長的藍色大鐵板,林牧來時,已經都蓋好了,班主任早早地搬了進來。
茶梗子茶水喝了幾十年沒變過,但是招待她倆時,班主任特地拿了新買的好綠茶來招待,因為改造時給了一筆錢,他現在種大棚又有個好收成,又退休了,有退休金,手頭很寬裕。
林牧坐在炕頭,靠着窗戶能看見檐下的鹹菜幹和兩繩子大蒜,炕上擺着桌子,過年還沒吃完的幹果花生和葡萄幹都擺出來了,班主任在炕沿坐着,季舟白坐在炕尾,沒她說話的餘地就閑得扯襪子,盧化最近沒什麽粉塵了,但是北方還是灰霾大,鞋襪太容易髒,她正扯着腳踝的一層灰看。
師母沒能熬過,早早地去了,班主任一個人過着,在院子裏開了菜園,才下了種子,什麽都沒長。
她們進門時,班主任搬着板凳看小菜園,正在說:“啊呀,西紅柿要長了。”
季舟白一來,他險些沒認出來,但後面跟着的林牧太熟悉了,他千百次回想這個姑娘前程如何,猛地見了她,發現她瘦而伶仃,看不出過得如何,旁邊那個一笑,他想起來了,哦,混世魔王季舟白。
彼此問了問現狀。
季舟白現狀很好,班主任點着頭,林牧卻是為難,季舟白替她遮掩,說生了病休養一段時間,之前一直是繪本畫家。
“沒當老師?”
“沒。”林牧說。
追憶高中,談起了李小川,班主任歸功于林牧,說很多人都該感謝她,她教會她們基礎,她們如今混得好,都該謝謝她。
林牧擔不起謝謝,只話鋒轉了,問起其他人來。
來看望他的人少,只李小川季遠山和她們倆,還有李春麗。
李春麗最終還是沒能當成偶像,不過做了一家公司時尚總監,班主任拿了手機翻出相冊,林牧默默摩挲手機屏幕,略有所思。
照片上,李春麗洋氣得像個模特一樣,站在那時還沒修好的全是破爛的院子裏,腿細得令人發指,擺着剪刀手,站在頭發花白的老人旁邊,笑得格外開心。
當初,班主任被調去燒鍋爐,還是說了內幕。
“朱主任要改了你們成績,你不在,剩下的人是軟柿子,我看大家考得好,就說我要檢舉他,他吓得不敢改你們的成績。”
“他現在怎麽樣?”
“把我調走了,過了三四年,他升了職,前幾年去了市裏,也不知道,過得挺好。”
大家都挺好。
沒有第四人,季舟白打開前置攝像頭,對着手機龇牙咧嘴地笑。
班主任似乎也習慣了這有貼紙有可愛表情的app,笨拙地比了個剪刀手。
林牧拘謹地并攏雙腿,跪坐在炕上凝重地望着鏡頭,季舟白笑得那樣開心,她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害羞的微笑。
臨走時,季舟白說:“老師,我們倆在一起啦。”
林牧沒有否認,緊張地搓着雙手。
班主任說:“咋,要紅包?”
她破涕為笑:“謝謝您。”
“謝謝你,我是個很失敗的老師,看見你,我覺得也不算太失敗。”
“我很失敗。”她默默垂下頭。季舟白握着她的手,一路和老師告別,送到巷口,班主任對她招招手:“你有功德的呀,不要太苛待自己了,你看季舟白,不是你的話,她怎麽能好好學習?現在還是老總?說來玄,但是你知道哇,教書育人靠魅力,又教書,又育人,一輩子的功德,你有天分。”
話是正經話,人也是正經人,季舟白卻偏偏浮想聯翩地紅了臉。
林牧不解,但并不問,怕問出什麽帶顏色的話來。
大家都變得更好了。
下午,她去圍觀季遠山剪視頻,那游戲漂亮得像電影的畫面,動作流暢,打鬥格外精彩。
發布視頻不過半天,那個叫彈幕的東西就過了萬。
游戲up主,好像是邊打游戲邊說話,會有許多人看,林牧暫時沒理解這些人到底是怎麽閑着無聊,也沒弄懂季遠山是怎麽賺的錢,但聽季舟白說,開了公司就不大掙錢了,單一個人做視頻時,掙錢接廣告,收益還比較可觀。
新的時代。
林牧饒有興趣地在季遠山那裏泡了一天,問了許多問題。
現在手機是必備物了,她出門見季舟白掏手機付錢就有些吃驚,晚上,她上網查詢二維碼付賬的原理,覺得世界變化太快,自己還沒跟上。
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太落後于時代?如果跟不上時代,是不是不适合這樣匆匆的季舟白?
查詢時,也是用季舟白手機,現在都已經4G了,據說5G就要出了,林牧更是稱奇,一切從療養院護工和新來者口中聽到的只言片語都漸漸擴充,變成事實呈現在眼前。
現在手機五筆打字有些奇怪,她溫習了拼音9鍵打字,看到了很新潮的內容就和季舟白分享。
季舟白什麽都懂,就給她解釋這個那個梗從哪裏來,神馬都是浮雲早早地落伍了,已經成了土味文化的代表,短視頻是什麽,叫馬雲爸爸不是真的叫爸爸,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并沒有身體上任何高潮的意思……
她不恥下問,努力汲取新鮮知識,玩了兩天手機覺得很疲倦。
新東西太多了,她學不來。
連林愛玲打字都噼裏啪啦五指翻飛,自己直播起來各種詞用得格外溜。
扔下手機。
送別林愛玲和吳叔叔,季遠山和李小川也要走了,因為林牧不肯辦婚禮,所以他們看她倆感情恢複也就放心地離開了。
她們也該提上日程。
林牧在經過了一天的消極情緒,調整過來,重新學習使用手機。
季舟白回市裏的那天,看見手機相冊裏,千奇百怪各種角度的自己,林牧偶爾出鏡一次,嘗試了新的自拍姿勢,多半是只拍她。
她和花,她和活魚,她在吃飯,她懊惱地看書,她喝水灑了一身,她在傻呵呵地笑。
最新的照片都很漂亮,前面的照片奇醜無比,像林牧鑽研先鋒藝術,嘗試各種角度,後面形成固定風格,有了景深變化,有了簡單的構圖,還學會了修圖,自己除了那幾個濾鏡特別棒的app都沒動過,林牧給她下了一大堆見也沒見過的修圖軟件,使用記錄裏都用了個大概。
手指摩挲過屏幕,她一張也沒删,都另存了網盤一份。
那時她剛下樓,在樓下看手機。
林牧的腳步聲很有特色,一輕一重,一瘸一拐,她摸着手機回過頭,對準林牧,咔嚓就是一張。
那是正在走下來的動作,林牧背着包,略微擡起眼看,但是拍糊了。
季舟白懊惱着,手裏的手機就被人拿走了。
她呆呆愣愣地看着林牧拿手機對準她。
“也拍拍你自己嘛。”她嘟囔着,卻還是對準鏡頭,像個車模一樣扶着車擺姿勢。
眼見得林牧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她又擺得格外風騷,幾乎要頂胯扭起來了。
林牧噗嗤一聲笑出來,笑她幼稚像個小孩,笑她故意表演。
車子行駛在去市裏的柏油路上,四周風景刷過車窗又被新的風景刷走。
季舟白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區裏,是特意買來藏她的。
幹淨整潔,像季舟白潔淨的習慣,就是東西很少,等搬家公司把東西搬上來,又費力地收拾了一下午,屋子裏才算有了人氣。
從陽臺可以望見季舟白公司的寫字樓,還能準确看到那幾個窗口是否亮着。
晚上,一起去逛超市,買了許多生活必需品,林牧感到不太對,她不是還在考慮麽?怎麽一下子就要變成長住的樣子?但終究沒說什麽,任由季舟白給她畫出生活藍圖,自己坐在這幅藍圖中間,像童話女主角。
還像被包-養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在陽臺看了很久,把周圍的建築都掃了一遍,季舟白陪着趴在欄杆上望下去,看不出門道。
“這裏空氣還挺好的,就是看不見星星,那邊是幼兒園,那邊是大體育場,過了馬路對面是寫字樓,底下有好多吃的,寫字樓那邊是大商場,還有電影院,市圖書館坐公交四站就到啦,文化館在圖書館對面。”
季舟白以為林牧不喜歡這裏的環境。
“明天要去上班了嗎?”林牧問她。
“嗯……嗯。”
“你在哪個窗口?”
伸手一指,又比劃了好大一陣。
林牧拿了手機相機,不停放大,對準看了一下:“知道了。”
嗯?知道了?
然後呢?
“早點睡。”林牧說。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也是流水賬,主要是林牧迎接新生活的過程。還有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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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
☆、現代篇06
她像個勤儉持家一輩子的老太太,細算自己這點兒微薄的財産,十年耗盡積蓄,剩下的零頭幾乎可以不計,去銀行看了餘額,工作人員建議她趕緊換綁個手機號,原來那個早早不能用了。
上午快遞來了,碩大的包裹。
不知道是哪個朋友幫忙收拾,這樣細心,拖鞋牙杯也都拿了來,不過多半用不上,都扔掉了。她的畫都拿油紙包好了,連夾在裏面的廢紙也被妥妥帖帖地放着。
看看頁碼,還算齊整,十年畫了六個故事,都是兒童繪本,筆力稚拙,勝在想象,她整理畫稿用了一上午,各自分類放好,中午草草吃了一口。
她難道就要在家裏做家庭主婦嗎?
并不是不好,想季舟白雖然幹淨,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會做飯,能鬧騰,常有三五好友來,怎麽招待?
她沉着地思考各種場面,但又覺得這些場面她專職應對,也未免小題大作。
下午出去溜了個彎,熟悉一下四周環境,中午能看見寫字樓裏的人們出來吃東西,像蟻群出來覓食,擠滿商場和便利店。下午人又寡少了,蟄居在樓裏,林牧頗為擔憂。
體育場的人們不多,到傍晚時,家裏出來散心的多,夫妻結對跑步,孩子們滿場鬧騰,四周的看臺上稀稀拉拉坐着休息的人。
這裏是舊體育場,新體育場要在城南新建,用作大型演藝活動現場,這裏只能唱個歌,已經不大适應新的需要了,據說要拆。
林牧用力感受四周鼎沸的煙火氣,甚至看見一群高中生邊走邊将毽子抛來抛去,驀地想起自己,揉揉腳踝,最終還是沒湊上前。
還是像夢,她不敢相信自己就從清淡寡欲的那遠離人世的地方來到市裏,自然而然地嘗試和季舟白在一起。
人家說,初戀美好但不長久,偏偏她初戀來遲十四年,想想,自己也不敢相信,她惦記一個人這樣久,久到不肯相信自己。
從體育場出來,遠遠望見屬于季舟白的那個窗口一下子變黑了。
她望了一會兒,站在寫字樓下的那塊兒平臺,靠在一方小水池旁站着,右手是錦鯉雕塑,左手是某某電信拉出的旗幡一樣的條幅。
季舟白随着一群人擠出來,手裏拽着個包,耳邊貼着手機,外衣搭在臂彎,高跟鞋踩在地上篤篤的聲音格外明顯,幾乎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了兩步,繼續打電話。
接了這個電話,她停在欄杆邊上長籲一口氣。
林牧在她右後方不遠的地方注視她。
季舟白上班很累,打完電話嘆息,微微彎下腰去,雙手耷拉着,好像大傷元氣。
林牧看見她從包裏摸出口紅補妝。
噫,馬上要回家了還要補。
對鏡自照,季舟白确認自己氣色很好,才提一口氣,挺胸擡頭地準備往前走。
林牧笑出聲。
被這一笑驚吓到了,季舟白頓了頓,仿佛以為是幻聽,仔細歪着腦袋思索,似乎想到林牧不可能在這兒,繼續往前走。
林牧一瘸一拐地尾随上去。
誰知道她腳步聲具有特色,除了調皮的小孩,沒人會故意學瘸子走路。
季舟白一下子扭過頭,愣了愣,又回頭望望家的方向,再望望她。
這時候突然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沖過來,拽着季舟白就開始說:“不行,我想了一下,媒體宣傳肯定得做,你再考慮一下,哎呀請你吃飯!”
季舟白哦哦兩聲,急切地越過他肩頭看林牧,林牧抿着唇笑,擺擺手。
“明天說,明天說,我要回家啦。”季舟白說。
“啊呀,一分一秒幹翻千軍萬馬,季總,總啊!季總啊!”那個年輕人看着極為活躍,嬉笑着,季舟白又拿他毫無辦法,只好答應,“晚上說吧,我要和夫人回家啦。”
夫人?
年輕人猛地90度大甩頭,看見了淡淡笑的林牧。
季舟白真過分,她還沒答應嫁給她呢。
但是外人面前,她不好駁季舟白的面子,微微颔首,示意她就是夫人。
“季夫人不請我回家吃飯再談?啊對了,我是季總公司財務部的,叫我小旋風,別客氣。”年輕人伸手要和她握手,她才伸出手,年輕人攥了一晃,猛地撲過來,瞪大眼睛,“啊呀沒見過,我們小季總也有人愛?真不靠譜。”
季舟白憤然踹他一腳:“滾回家去,晚上再聊。”
“季總再見,季夫人再見。”小旋風像個龍卷風似的刮走了,能這樣輕易走,還是看林牧第一次和他見面的份上,料想到季舟白性格惡劣脾氣暴躁,沒有人愛,難得碰上瞎眼的,趕緊促成姻緣。
“這個,叫肖旋風,也不知道父母怎麽想的,反正我們叫他小旋風,他就是那樣,想到什麽就非得做,把他擱了財務部不行,他一定要去搞事情。”季舟白指着他的背影,恨他破壞氛圍,說話也沒好氣。
“你在下屬面前沒什麽威嚴。”林牧說。
“嘛,大家都不太拿我當上司……”季舟白笑,話鋒一轉,“我很少按時上下班,偶爾會應酬,下次要等我的話和我說一下,不要等太久。”
“沒關系,不是等你,我是要買菜,但是沒有人可以幫我拎回去。”林牧說。
季舟白嘁了一聲。
坐着自動扶梯到商場負一層,再出來時,拎了四東西。
上次一起逛超市,林牧目的性很強,買完東西回家,沒有特別的感受。這次有預謀,一起走着,季舟白暴露了她的喜好,譬如季舟白喜歡吃生菜,但又不愛生的生菜,季舟白不喜歡吃雞蛋,尤其炒雞蛋,但是做成蛋羹就會喜歡,喜歡海苔,喜歡浪味仙,像個小孩子一樣愛吃果凍,喜歡可口可樂而不是百事可樂,但比起可樂更喜歡雪碧,喜歡吃黃瓜味的薯片,比起吃肉更喜歡吃菜和水果,但是吃肉偏愛涮羊肉。
林牧以前知道一部分,逛超市時,她夠不到的,踩着高跟鞋的季舟白拿下來給她,她看了一下再放回去,挑挑揀揀,再出來時,還是一人拎了兩大包。
等吃過飯,林牧遞給她一張小紙條,畫了漂亮的背景,寫了五個字:
禁止吵架券
“給你的獎勵。”林牧說。
季舟白拿了紙條端詳一陣:“我們本來就不會吵架的呀?”
林牧不以為然。
“好吧,我們以後吵架的話,就出示這個券,就不吵架了嗎?”季舟白有些懵,“萬一你太生氣了,說:‘什麽玩意兒!我畫的我說不算就不算!’該怎麽辦好啊!”
她學林牧發脾氣,但是林牧發脾氣不是她那樣捏着蘭花指吊着嗓子的,逗得林牧直笑:“不是的,比如我要對你發脾氣,你給我看這個,我肯定會認的,不過我惹你發脾氣要另說。”
桌上攤開五張紙條,花紋不一樣,各自寫了字。
不吃青菜券
多講一個故事券
道歉券
要擁抱券
給媽媽打電話券
“我今天找到一份工作。”林牧說。
季舟白愣了一下:“幼兒園?”
“我要去當老師了。”林牧收攏紙條,“全托幼兒園,不過我上日班,一個月三千,有半個月試用期。”
季舟白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林牧攏起紙條,微微笑了一下:“先試試。”
林牧太出人意料地迅速适應了生活并且還立即找到了工作?她該說……不愧是林牧,還是該恭喜她?
知道林牧絕不是安分待在家裏洗碗的人,但速度之快還是叫她幾乎閃了腰。
話在舌尖囫囵了好長時間才吐出來。
“加油……”
這樣,倒是提醒她一件事。
財産。
從飯桌旁滾下去,找遍屋子,再來時,抱了一堆東西。
“我有這個,算上縣城的,我名下有5套房。公司有一個半,半個還是我爸爸在管理,我只是挂個名,偶爾幫忙。這個這個,信用卡,存折,有個度假村,和朋友一起開的酒吧,俱樂部……”她列數自己的財産,最終得出結論,“還是不能算獨立,要變成有錢人還是得靠我爸爸——不靠他,剩下的就是這些,給。”
她一股腦地推過去。
林牧想笑。
推給她就是她的了?
季舟白當然沒有壞心思,也并非特意炫耀,算算有錢人行列,她還真排不進去,這樣坦誠布公,真的要和她過日子的心思顯出來,林牧心裏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但還是忍不住想,自己不配。
她在桌子那邊,似乎在考量價值,又似乎在發呆。
季舟白擰絞着手指,揣測她的心思:“這是我們的。”
我們。
很溫暖的字眼。
她拉了拉季舟白的手指,安撫地拍了拍:“但是我還是要工作。”
“不是,我不是說不能工作,我很高興你當老師的——就是,突然想起來!”季舟白這才發現問題所在,她這樣急切地證明自己有錢,倒像是不讓林牧出去工作似的。
“我今天整理了畫稿,你那位出版社的朋友是要電子稿還是紙質稿?”林牧把話轉向別處,季舟白懊喪地說她再聯系。
“喏,獎勵你今天認真工作。”林牧又摸出紙條。
實現願望券
臉上懊喪立即散去,季舟白眉開眼笑地像個小朋友一樣把這張漂亮的四指寬的小紙條端詳來端詳去,放在【禁止吵架券】旁邊,拿了文件夾,小心翼翼地別進去。
睡前,她反應過來:“你拿我當幼兒園小孩兒?”
“沒有哦。”哄小孩的語氣。
被當成幼稚鬼的季舟白恨林牧不過大她幾個月,就擺起慈愛大姐姐的樣子,皺着鼻子想了一會兒,等撕了面膜洗罷臉回來,看林牧快要睡着了,就伸手撓她。
“還說不是幼兒園小朋友。”林牧抓着她的手阻止其上下亂動,輕叱她一聲,“季舟白!”
她安分了,擠進被窩去。
躺了一會兒,想起她的實現願望券來,她匆匆跳下地,找到那張法寶呈給林牧看。
“你想實現什麽願望?”
“撓你腳心,然後你不許反抗。”
“……”
作者有話要說:
☆、【倒v結束】現代篇終章
季舟白下班回家路上扯了一朵新開的梨花,白嫩的花瓣襯着嬌弱的蕊,忽閃在她走路時晃動的風裏。她急急忙忙捧着進電梯,卻又覺得自己是個幼稚鬼。
林牧怎麽會喜歡花兒呢?但扔了又舍不得,生出黛玉葬花的憐惜,就別在發梢,拿小發卡別了,輕盈地進門。
桌子上攤開花花綠綠的卡紙,林牧在對着視頻學手工,林牧手巧,剪刀轉了幾圈,雙面膠舔過那些紙,再被林牧一擺弄,一只小象款款立在桌面了。
她搶走了:“這個給我。”
“給你這個。”林牧搶過小象,轉手,遞給她一只粉紅色小豬。
林牧眼尖,一眼瞧見了她燙得卷卷的發梢上別着個嫩白的東西,扯了來看,見花瓣被她颠碎了,只剩三瓣兒。
“我要老虎。”季舟白說。
“我教你。”林牧把剪刀遞給她。
季舟白興致勃勃地跟着林牧做手工,耳畔是女人溫柔的低語,她倒沒覺得什麽異樣,只等粘好了老虎的皮毛,滿臉高興地放在小豬旁邊,林牧說:“真棒。”
嗯?又拿她練習給小朋友講課!
她宣示主權,橫跨林牧腿上,矮下腦袋親她。
她很喜歡小孩子一樣親親林牧,但偶爾也不想像小孩子一樣,但是迄今為止,她和林牧的相處沒有很暧昧的場景,可能因着林牧性子溫和冷淡,相處起來只有溫暖輕松——她不知餍足,想有一點灼熱的激情,偏偏兩個人認識太久了,沒什麽特別澎湃的激情可言。
腦中彩排最激烈的戲碼,是林牧變了性子,主動把她按在餐桌上,掃掉上面一排碗碟,在噼裏啪啦聲裏□□她敏感的身體,然後音響裏放着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想象裏還帶着惡趣味,林牧那樣正經,而且勤儉持家絕不會摔碗碟。
而且珍貴的實現願望券也已經用掉了,就算沒有用掉,她也絕對說不出口,每次想起來都臉紅心跳,說出來就像做過,禁忌得像個秘密。
這段日子朋友們來看望的也都看望了,鬧騰的也都鬧騰了,父母來過,和林牧打了個照面,像兩國發言人對談,客氣矜持地彼此認識一下,互相表示認可,沒有矛盾,也沒有波瀾。
日子就是應該這樣過。
知足常樂,知足常樂。
發梢的梨花被摘下來,別在耳後,林牧拍了一張發給她,現在林牧拍她的技術已經比她自拍好太多了。
文藝又端莊的女人,季舟白喜歡。
盡管還沒将戒指送出去,但季舟白很有已婚人士的覺悟。
以前應酬,男人們喜歡開女人的玩笑,她都哈哈過去,還能接兩句。秉持你黃任你黃,我比你更黃的原則,再加上漂亮,往往遇到不能解決的項目,喝幾輪酒就能拿下。
自從和林牧重逢後,她就像個出家人士,避開了酒色財氣,應酬一律推給小旋風,自己能推則推,每逢喝酒就感冒,別人再勸她就急,小旋風說她妻管嚴,她洋洋得意地印了寫着懼內二字的發卡別着,堵得公司上下無話可說。
偏偏這天,和深圳的一個服裝公司老板喝酒,推不掉。
這位老板還是鄉鎮企業家的打扮,穿着昂貴的西服,蓄了胡子,剃了光頭,脫下外套,透過襯衫能看出肌肉虬結,手腕上盤着手串,脖子上挂着彌勒。
但長得帥。
還是她知根知底的熟人。
盧文傑。
她以前喝酒生猛,幹倒滿桌須眉,現在扭捏作态,自己也不好意思。天大地大,和盧文傑重逢很是意外,聽說他闖社會去了,沒想到真的闖出了名堂。
飯桌上還略矜持,下了飯桌,盧文傑說沒吃爽,邀她另外去吃涮羊肉。
給林牧發短信說自己晚回去些,羊肉熱氣騰騰地上來,她拿了筷子準備吃,盧文傑擡手一擋,先給她滿上白酒:“咱倆十來年沒見了,走一個。”
她笑:“我可得開車吶。”
“沒事,叫個代駕。”
第一輪沒擋過去,季舟白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這些年你混得挺好啊。”季舟白先發制人。
盧文傑說起了自己的發家史。說了半個鐘頭,季舟白再問:“這會兒在深圳發財?沒去別處逛逛?”
“衣錦還鄉,回盧化投資投資。”
“哦,那嫂子也來?”季舟白問,默認他有老婆,這種炙手可熱的男人不可能單着。
“我沒結婚呢,不等着你麽。”盧文傑又和她幹了一杯。
這話沒法接,季舟白笑了笑,一飲而盡:“來晚啦,我結婚了。”
“你手上沒戒指,別唬人。”
“嗨,不提這個。”季舟白狀似豁達,假意認為盧文傑開玩笑,嘻嘻一笑就準備将話題擱過,誰知道盧文傑認真了,臉紅脖子粗地沖過來:“我就是回來追你的,我這麽大了也該娶媳婦兒了。”
季舟白端着空酒杯不知作何表情,下意識反應過來,腦子裏想不出什麽妙語,反而想起林牧的問話,就順勢搬過來:“這幾年,就沒幾個女朋友?不能吧,我看你條件不差,你說沒談過對象?我不信。”
“真沒。”
“不信。”季舟白笑,暗自想自己怎麽剛剛怎麽沒咬死自己結婚的事兒,現在露出端倪,不好下臺。
盧文傑是舊日朋友,雖然打架多,但恩恩怨怨過去了,情誼還在,她不好說得太傷人,只好說:“我有對象。”
“那不妨礙我追你。”盧文傑一笑,給她夾肉。
“我對象吧——”季舟白不敢直接搬出林牧,怕盧文傑找來舊日勢力在她不在時找林牧麻煩,只好嘬着牙花子笑,“是個女的。”
“你都拿這話來哄我了,唉,不急,慢慢來。”盧文傑喝醉了,一口咬準就要追她了,她就算有對象,他也要提起屠龍刀殺到天涯海角粉碎一切情敵似的。
左一杯又一杯,季舟白還沒喝醉過去,盧文傑卻喝大了,在涮羊肉館子裏大喊大叫地喊,左一個喜歡季舟白,又一個非她不娶。
衆人目光灼灼,季舟白匆匆結賬,叫了代駕,把人拽出去。
一米八的魁梧漢子,季舟白蹬着高跟鞋扛不動,還是代駕司機幫忙,才把人搗鼓上車。
但是去哪兒,她找不到地兒,絕不可能往自己家送,又不知道睡過去的這位現在住哪兒,還是訂了酒店房間,又怕盧文傑一時興起揍瘦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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