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翌晨,金蘭殊起來的時候,聽見宋風時在給賈克琳打電話:“嗯,是的賈姐……我就是有點頭暈,今天沒法兒去泡溫泉了,真不好意思……沒、沒事,不要緊的……嗯,好的,那你們玩得開心些。”

金蘭殊伸手摟住宋風時,又說:“是了,泡什麽溫泉?昨晚沒泡夠?”

宋風時打了一下金蘭殊不規矩的手:“還說昨晚?累死我了,我得回去休息。”

“你在這兒休息吧,我房間大,舒服。”金蘭殊道,“橫豎我今天也要出去辦事的。”

“你今天要出去辦事,那我更不能在這兒呆着了。”宋風時穿好了衣服,又說,“再說,我跟他們說了我生病歇着,說不定還有人要來我的房間看望我呢。到時候我不在,那不是很尴尬?”

金蘭殊點頭答應,心裏卻想:這家夥每次等我“伺候”完他了,就要趕緊跑的。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宋風時離開房間沒多久,又有人來敲房門。

金蘭殊前去開門,便見到是嘉虞。嘉虞是來核對今天的行程的。金蘭殊跟他說兩句,見他心不在焉的,便問:“怎麽了?”

嘉虞忙搖頭:“沒什麽。”

事實上,嘉虞剛剛來的時候看見宋風時了。只是宋風時沒看到嘉虞。嘉虞是在轉角的地方聽見金蘭殊的門打開了。嘉虞便探頭一看,竟然看到宋風時從金蘭殊的房間出來,嘉虞一驚,趕緊躲了起來,等宋風時進了電梯,他才出來的。

嘉虞心裏想,這麽一大早的,宋風時鬼鬼祟祟地從總裁的房間裏出來,又說身體不舒服,不去泡溫泉了,這裏面肯定是有鬼的!

金蘭殊出門去辦事,只帶上了歐文。這也是正常的,畢竟嘉虞是個剛來的實習生,本來嘉虞就不在今日的行程之內。不然他也不會約了衆人泡溫泉。

嘉虞的心也像泡在溫泉裏了,浮着的,沒個着落。

沒泡多久,他就推脫有事先回了,

嘉虞換了衣服,特別把頭梳好,噴上發膠、香水,捯饬得跟要去相親似的盤正條順,踏着妖裏妖氣的步子就去敲響了宋風時房間的門。

宋風時打開門看見嘉虞的時候是有些懵的:“嗯?嘉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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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呀。”嘉虞微微一笑,“我聽說你身體不舒服,來看看你。”

“啊,你有心了。我早起有點頭暈,現在已經好了。可能是低血糖吧。”宋風時回答。

“那就好了。”嘉虞笑着點頭,“你吃飯了沒啊?”

“沒呢。”

“我知道附近有家好菜館,老板也跟我認識。”嘉虞笑得比較殷勤,“你要不要去試試?”

嘉虞邀約得比較熱情,宋風時也不好意思拒絕。更何況,其實宋風時也有私心,想要更多的了解這個“來歷不明”的實習生。

所謂“知己知彼”。

宋風時想到“知己知彼”四個字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将嘉虞當成“敵人”了。

嘉虞倒是看着特別熱情友善,帶着宋風時去了附近一家中餐廳。這中餐廳看起來不像是餐廳,從外頭看着青磚綠瓦的,以為是什麽有錢人的複古宅院。進去一看,那裝潢布置,一看就是一流的——就算食物不是一流的,價格也必然是第一流。

宋風時心想:我和嘉虞算是平輩、同事……那這一頓豈不是要AA?

宋風時趕忙翻了翻菜牌,發現居然每道菜都沒标價。

媽呀,餐牌标價高倒不怕了,最怕他是不标價!

宋風時半尴不尬地看了看嘉虞。嘉虞仍在悠然地翻着菜牌,半晌擡眼一笑:“你要吃什麽?”

宋風時幹咳兩聲:“這地方看起來很高級啊,我從來沒來過,都不知道怎麽點菜。”

嘉虞笑了:“那我随便點兩道。你有什麽忌口的沒有?”

“沒有。”

嘉虞便十分随意的點了幾道菜,有魚有肉的。

宋風時打量了一下這個餐廳,放的都是明清風格的家具,每個座位都是卡座,用垂着的珠簾做隔斷,保證了一定的私密性,但也不是完全封閉。牆壁上挂着一幅絲綢畫,畫上是大朵的富貴牡丹。宋風時端着茶仔細打量着,說:“這是真絲刺繡畫嗎?”

服務員一邊點頭,笑着說:“是的,這兒的繡品都是找本地的繡娘手工做的。一幅要至少做半個月呢。”

“嗯,是的,不是什麽數碼印刷,是手工的吧。”嘉虞端着杯子說,“你摸摸看,這個紋理。是用手工做的,跟外面的機繡觸感很不一樣。”

宋風時便湊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冷不防仿佛被推了一下似的,一個不穩,手中的茶便潑到了織錦上了。

“啊!!”宋風時吓了好大一跳,“這染上去了!”

真絲嬌貴,一下就洇了色,原本牡丹上光華燦爛的大紅色,也因這一盞茶潑掉了,茶漬處那嫩紅變成了不深不淺的顏色。

宋風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我……”

服務員分明看見是嘉虞推了宋風時,但也沒有說什麽。

嘉虞卻先說:“你……這畫算是廢了吧?”

宋風時感覺自己好像是被撞了一下,但又沒有明确,只讪讪道:“我剛不知怎麽的……”

嘉虞笑了:“沒關系,不就一幅畫麽?”說着,嘉虞問服務員:“讓你們店長過來。”

過了一會兒,店長很快過來了,仿佛也是認識嘉虞的,張口就笑道:“小嘉公子呀?”

“這畫弄髒了。”嘉虞指着被染了色的絲綢畫問道,“我賠了。”

宋風時連忙說:“那可不行,是我弄髒的,我賠吧。”

嘉虞笑了:“你別急,先聽店家說說這幅畫值多少錢。”

店長笑道:“不值什麽錢,買的時間長了,我都忘了,但左右不會超過20萬。”

嘉虞說:“行,那就當20萬,挂我賬上吧。”

宋風時的臉頓時就漲紅了。

理所應當,是宋風時要賠錢的,但20萬,對于宋風時而言真的是很大一筆錢了。要緊的是宋風時之前工作的積蓄買了房子,現在每個月緊巴巴地付着房貸,平常花銷也不小,他一下子根本就不可能拿出20萬來。

嘉虞望着宋風時,臉上依舊是熱情的笑容:“行了,小宋哥,你別擔心,這點小錢,不在意的。”

“這、這可不行……”宋風時仍是搖頭,只是心裏犯難怎麽搞來20萬,“還是得還你的。”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垂着的珠簾背後傳來了人聲。

店長應了一聲:“劉總呀?”

掀起珠簾,便是劉易斯帶笑問:“怎麽這麽熱鬧?”

店長便輕描淡寫說了原委。

劉易斯看着宋風時,宋風時也看了看劉易斯,更不好意思了。

劉易斯将那被染壞了的畫捧在手裏,摸了摸織品,拉着店長,說:“我有話與你說。”

店長不明就裏,便被劉易斯拉到一邊了。劉易斯捧着繡品,悄聲笑道:“哎呀,店長是跟他們開玩笑嗎?這個針腳,一摸就知道,大概是2塊錢10000針腳的手工,這一幅下來,就五六千吧。”

店長立即拿出一副大受屈辱的嘴臉:“這哪能啊?我買回來的時候就是……就是這個價的!”

劉易斯笑了:“這就說不清了。報警吧。”

店長趕緊搖頭,說:“那也不用。其實客人來這兒喝醉打翻東西也是常有的事,總不能都叫客人賠錢吧?大家來吃飯就圖個高興……這次的事情就算了。”

過了一會兒,店長便回到宋風時和嘉虞說道:“真巧,這幅畫被劉總看中,買了去了。真是皆大歡喜呀!”

嘉虞和宋風時俱是一驚。

嘉虞還問:“他沒看到有污損麽?怎麽就買了?”

“可不是巧麽!之前劉總一直問我說想要那幅畫,我說不行,這也是我心頭好,現在弄壞了,我才舍得折價賣他的。他還高興呢。”店長笑着回答,又頓了頓,“況且,污漬又不大,顏色也不深,劉總他是這方面的專家,有辦法修複的。”

“哦……”嘉虞點頭,只說,“這樣可真是巧了。”

“還是真巧。”宋風時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發生了這樣的小插曲,和嘉虞這一頓飯,算是吃得味同嚼蠟了。宋風時也在席間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嘉虞的來歷。嘉虞倒是含糊其辭的,也不正面回答,反而問他“聽說你和金總是老同學”。宋風時也不好多說了。

二人吃完了飯,宋風時收到了劉易斯發的信息,約他見面。宋風時想起了剛剛絲綢畫的事情,便答應了。因此,宋風時又跟嘉虞笑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嘉虞點頭:“沒事,我買單就行。”

宋風時也是被嘉虞弄得渾身不舒服的,也笑:“回頭告訴我多少錢。我們AA了。”

“這都是挂賬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呢。”嘉虞笑道。

“那我下次請你吃飯。”宋風時淡笑道。

“好!”嘉虞也笑着點頭。

宋風時便按劉易斯發的信息,轉到了附近一處咖啡廳去。他見劉易斯早在那兒等了,手邊還放着個禮盒,便一臉抱歉的說:“對不起,我來遲了……嗯,還有,挂畫的事情……”

劉易斯笑答:“沒什麽。那個畫本來不值錢,他是坑你的。”

宋風時一怔,半晌有些氣惱:“一個開高級餐廳的老板,還幹這種事兒?”

“我說的‘他’,不是餐廳老板。”劉易斯喝了一口咖啡,笑答,“你自己小心點吧。”

“你的意思是……?”

劉易斯說:“那個老板确實犯不着這樣做,我也覺得蹊跷,問了幾句,倒是聽到有人說,是請你吃飯那個人下的套,你自己小心點吧。”

“是嘉虞?”宋風時轉着眼珠子,“可他為什麽這麽做?”

“這我就不清楚了。”劉易斯說,“就是怕你不知道,給你提個醒。”

嘉虞确實是有意要讓宋風時不好過。他原本是吳郡裏長大的,母親原本是這兒當舞小姐的,靠着當年遇見了夔龍老總上了岸,但每年只得百萬以內的贍養費,實在不夠她這個虛榮慣了的女人花銷。因此,她還拿着這贍養費做本金,憑着自己的人脈經營着些不大幹淨的事。她兒子嘉虞也因此在當地有些勢力,這個開餐廳的老板與他是相識,也不是清白人,聽見嘉虞托付,便一同幫忙打算給宋風時設套,沒想到碰着了劉易斯。餐廳老板不想将此事鬧大,便撤了手,嘉虞也只能罷休,但心裏是不服的。

因此,在宋風時告辭之後,嘉虞見宋風時态度古怪,又聽聞劉易斯忽然出手相助,甚覺得蹊跷,便跟着宋風時尾後,果然看見了宋風時與劉易斯在喝咖啡。

“我說呢?怎麽這麽巧?怎麽忽然劉總就來出頭了?”嘉虞咬牙冷笑,“這個宋風時看着老實巴交的,沒想到可真是好手段!”

入夜了,嘉虞回酒店餐廳,便見歐文跟着金蘭殊一起回來了,似乎也沒吃飯,都來了餐廳叫了個套餐填肚子。嘉虞趕緊迎上去,笑着問好。金蘭殊有些累了,也沒怎麽理會他。嘉虞想了想,便道:“說起來,我今天不是約了策劃部的小宋泡溫泉嗎?他今天說不舒服,沒去溫泉,我便去問他。他又說好了。那我就跟他去雲錦軒吃飯。沒想到他把一幅20萬的挂畫給弄壞了……”

“什麽?”金蘭殊把筷子給擱下,飯也不吃了,氣的,“雲錦軒哪幅挂畫20萬了?你拿來給我品鑒品鑒。”

嘉虞聽見金蘭殊這個語氣,就更醋了,妖裏妖氣地說:“那我也不知道呀……人家大老板總不至于坑我們的?”

金蘭殊又問:“小宋那二傻子該不會還真的賠了吧?”

嘉虞說:“倒也沒有。上苑春的劉總也在。他倒是很闊綽,出手買了那張畫。後面又跟小宋去喝咖啡了,想必是沒事了吧。”

金蘭殊心裏自然不舒坦,但臉上笑笑,對嘉虞說:“他去喝咖啡,又讓你瞧見了?”

嘉虞一怔,說:“嗯,剛好路過。而且……他好歹是我們公司的,工作涉及機密的內容很多,私下和別的老板見面,我覺得還是要留心一下的。”

“不必留心。”金蘭殊雖然生氣,但還是看着很平靜,“是公事,我叫他去的。”

“啊?”嘉虞十分驚訝,竟沒想到,“是什麽事?要他一個人去見劉總?”

金蘭殊冷冷說:“不歸你管的事情不要多嘴。”

歐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低聲說:“我……我吃飽了,先回去……”

操你媽!根本沒吃飽!——歐文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回了房間泡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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