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風雨欲來
“公孫,時辰到了。”
霍清流點點頭,邁步轉向寝室。
那夜過後,霍清流于次日獲準改居偏殿。他所住的偏殿位于大殿西側,由一條回廊與大殿相連。
按照贏季的标準,偏殿還沒布置完,不應匆匆叫霍清流搬過去。霍清流卻覺得已經很好了,根本不在乎殿內布置帶有多少家鄉風格。他着急搬過去還有一個原因,贏季在次日準他在偏殿私祭亡父,特恩準早晚兩祭。
準許設私祭已是天大的恩典,但總不能在秦王的寝室裏擺靈位吧,于是理所當然的就搬了過去。
等他搬過去,雖然秦王恩賞不斷,但贏季露面極少,這讓田必憂心忡忡。有了上次自罰打掃庭院的教訓,也就努力忍着不敢多嘴。
“大王今日啓程郊祀,要三天才回來。”
“王将軍為何沒有随駕前往?”
王宣尴尬無比,親自為他斟滿雍州新供的禦酒,“臣奉命拱衛王城,這次就不去了。”
霍清流不無諷刺的笑了笑,“太醫令沒有告訴将軍,我近來需忌酒。”
王宣:“……”
王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王宣很少有機會能和霍清流坐下來說話,一來他屬于外臣要明尊卑恪守禮節,二來拱衛王城茲事體大。雖說內城有大秦銳士三千護衛,但絕對馬虎大意不得,他實在是少有閑暇。
這次贏季特意安排他帶着田蛟和章轄留下來,實則另有深意。王宣接到诏命馬上就明白了。
他是武癡,如果能找機會單獨與霍清流切磋切磋那是再好不過。可惜天不遂人願,一場雪下來霍清流病勢已成,人還沒完全好,其父潞城君的死訊就傳入秦宮。想着霍清流自入秦宮心情一直就不好,王宣也不敢冒着被秦王怪罪的風險找人家以武會友。
自春起霍清流病勢大有好轉,眼看春季郊祀又到了,秦王命他留守,這本是難得的好機會,可是一看霍清流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王宣暗道還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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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切磋武藝,那麽圍爐煮酒,結果霍清流不接招,王宣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讓這位冷冰冰的公孫放松一下。
“王将軍要是無事,那我回去歇息了。”
“呃,公孫請。”王宣心說我哪裏有事,有事的是大王才對。
田必小聲問道:“要睡會嗎?”
“嗯。”
田必往博山爐裏加了安神香料才退下去,霍清流眼看他關好門,掀開被子下了地。
袍襟的帶子被輕輕扯開,霍清流把中衣的領口奮力扯向兩邊,銅鏡裏映出了鎖骨往下數塊青青紫紫的痕跡。這是昨夜留下的,沒有個三五日根本不會消退。
自從那夜用藥後,贏季又召寝幾次。每次侍寝前,宮人默默奉上一顆和那次一樣的藥丸。
“清流,既然這藥能保你不受傷,還是用它吧。”
我有的選嗎?
……
“清流,等你心甘情願侍寝,寡人就毀了這藥。”
我不心甘何來情願?
……
“清流,寡人不問你過去曾有心儀之人,只要你現在心裏只寡人一人!”
我辦不到!
霍清流抱住頭,心裏一陣凄苦。那種無法言喻的哀傷,啃噬着心裏每一個角落。
“大王回宮!”
“大王回宮!”
原以為秦王郊祀不在的幾天可以得享片刻寧靜,然而事與願違——秦王提前回來了。
這是極不尋常的,郊祀祭蠶等古禮是有固定流程安排的,若非發生緊急情況是不會改期或者簡化流程的。
難道——有緊急軍情?一想六國合縱連橫和秦國打了幾百年,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大王诏命,公孫霍清流接駕!”
大黃門親來傳召,臨走時低聲道:“大王心情不好,公孫小心伺候吧。”
田必送出大黃門,少有的正色起來,“出了何事?”公孫遇事漠不關心,還是小的問個清楚吧。
大黃門面帶難色,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就把田必拉到角落裏耳語數句,田必小臉刷的變了色,詫得嗓門高了數倍,“竟有這種事?”馬上被大黃門扇了一巴掌,然後把嘴巴死死捂住了。
“你個豎子這麽大聲,不要命了嗎?”
“唔!唔!唔!”田必示意自己明白了,大黃門這才松開他。
“當心着點吧!”
霍清流入秦半年多從未踏出宮門一步,甚至連宮門都沒有接近過,今天為了接駕才再次站在厚重的銅門下。
秦王儀仗緩緩穿過宮門,車駕在經過宮門時突然停下,跟着贏季的聲音飄出來,“清流上來。”
霍清流再次伏低身體。
登上馬車,霍清流才發現車裏不止秦王一人。車廂一壁是一位皂服女子,頭戴七寶花樹步搖冠,正坐秦王一側。他知道此次郊祀贏季後宮兩位夫人都随駕前往,只是不知為何回來只剩一位。
另一壁是一小孩,看年紀也就四五歲,明眸皓齒粉雕玉琢,五官與贏季如出一轍。不用猜,霍清流馬上就想到這個孩子是誰了。只是那孩子看着精神不大濟,也不知是車馬勞頓,還是挨着贏季,贏季始終面沉如水吓着了他。
很快霍清流就知道跟着回來的那位夫人是誰了——晉陽宮邢夫人。
車駕行至後殿,邢夫人沒有跟進來。她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
“公孫,”田必輕輕扯了一下霍清流衣袖,低聲道:“趙夫人獲罪了。”
霍清流腳步一停。
“大王今日不順心,公孫無論如何別逆着來。”
霍清流腳步又一停,心說我難道還不夠順着他嗎?
田必不停低聲禱告,碎碎叨叨,霍清流聽不真切懶得理他,跟着贏季進入大殿。
“清流。”贏季一指跟進來的小孩,“這是寡人的孩子。”
霍清流從善如流,淡淡道:“殿下天資英奇。”
贏季長長吐口氣,有些無奈道:“清流可願代寡人照看他一些時日?”
這回霍清流糊塗了,有些無措道:“大王,臣、臣……”
“清流不必擔心,寡人已經宣召栎陽宮掌使辛葭前來助你。邢夫人本是要照看奭兒的,只是她懷有身孕,一時無法分心。”
“……”霍清流還呆愣着,田必又一次伸爪子扯他衣袖,示意他先應下來。于是霍清流被動的,不知所措的,生硬的答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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