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襲（4）
纏繞指間的銀鏈一圈圈地滑落，長長地垂了下來，銀光一閃，靜如處子的身形驟然晃動，動如脫兔！
移形換位，快得只疊出幾個幻影，銀色細鏈在夜幕下劃出的光弧，縱橫交錯，上下飄忽，難以捕捉卻又如此矯捷迅猛，如雷霆電舞，揮灑自如！
驚呼聲四起，銀光彈落，精準地彈射在太陽穴，眩暈感襲來，護衛們來不及舉刀已然遭襲，紛紛倒地。随後趕到的增援人手慌忙拔刀出擊，刀刃只砍中快速移動後留下的那抹幻影。
這時，有人拾起了統領手邊那支鳥鎗，填上了火藥彈匣，瞄準、射擊——
叮！
一溜火星淬濺，砰然射出的彈丸半空中竟被攔截，劃着弧度甩出的銀鏈與鐵砂散射的流彈隔空撞擊，迸濺火花，瞬間映亮銀鏈上一個個骷髅頭的細小環扣，勁疾揮舞在空中的柔韌銀色長鏈，旋帶的風，從骷髅頭空洞的“窟窿眼”中穿梭回流，甩動時，鏈舞風動的聲音竟像驚悚入耳的鬼魅笑聲，光弧擴大，“笑聲”酣暢淋漓，沖上的人馬忙不疊暴退，包圍圈破開缺口，衆人眼前一花，驟然，風靜，銀光消失，四周樹影憧憧，卻不見了那抹勁酷的高挑身影。
仿佛一場噩夢，護衛巡哨們驚魂未定，忽聽王公館出口——鐵門那邊，一聲驚呼：“什麽人？站住——！！”
“糟糕！魚要破網！”
回過神來，一撥蝦兵蟹将又匆匆持刀去追，紛紛拔足奔向鐵門出口。
哔——！！
尖銳的哨聲重又響起，吹哨的門丁尚未等到增援的人手，眼前黑影已然罩落，太陽穴似乎被什麽東西猛力彈到，眩暈感襲來，門丁暈厥倒地。
守門之人軟綿綿倒下身軀的同時，原先他所站的陰影處赫然顯現出葉渎勁瘦高挑的身影，背上重又縛載了一人，銀色長鏈緊握在手，她帶着危險的氣息，一步一步，從陰影裏走出，銳利的眸光一掃，迎着持刀圍來的幾人，疾步掠身沖上，骷髅頭串扣的銀鏈斜劈，橫掃，鋒芒所到之處，一個個黑衣護衛如被劈開的竹，紛紛栽倒在地。
孤身沖闖突圍，掃除阻擋在面前的一切障礙物，步步逼近鐵門……
王公館那兩扇鐵門此刻竟是敞開的，門口停着一輛輕便馬車，一側，孑然伫立着一抹纖纖影姿，——涼涼的夜風中，披着鬥篷的女子在門口伫候良久，鬥篷上接滿夜露，凝成霜白的薄薄一層，但，那抹背影卻挺得很直，硬中帶冷，執拗，且不易讓人親近的冷傲氣質無形中散發出來，令葉渎沖卡的腳步微滞，卻，忽又猛沖上去！
加快腳步沖着女子筆直走去，葉渎的手中悄然拽起了銀鏈子，銀色的電芒在指尖旋繞流蹿，她無聲無息地貼到女子背後，緩緩揚起手來時，伫候在門口的女子猝然低頭打了個噴嚏，在她低頭的一剎那，那輛停靠的馬車、一側車窗懸挂的裝飾銅鏡、鏡面上映出了掩至她背後的那道勁瘦人影。
心頭“突突”急跳，女子霍地轉身，不期然地對上了葉渎的寒眸，寒眸裏登時倒影出女子容顏——鬥篷帽檐下，賽雪欺霜、似雪芙蓉一般出脫的容顏，眉梢挑着幾分冷傲，眸子裏卻如子夜般的一潭濃黯沉靜、波瀾不驚！如此沉穩而默然的看着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葉渎……冷冷凝視，女子無形中散發出獨特的氣質——幾分冷傲、更多的則是頗具城府的端方持重、靜默無聲！似個自持身份、涵養極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戶閨珍。
名門之女定當有此傲人而沉穩的氣魄！
女子只在那片黑色面紗裏隐約窺得葉渎那雙如電寒眸，正暗自戒備時，忽聽王公館裏頭人聲嘈雜，急促而紛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一盞盞燈籠的光束自四面八方集合過來。
飒——
有風，擦過女子面頰，涼涼的，卻擦出一抹淡紅痕跡，擡手撫過刺辣的面頰，涼意過後是火般灼熱，女子愕然怔立，眼前已空無一人，——如風般消失了蹤影的那個“賊人”，旋身而去的那一瞬，舉起的指尖似乎擦到了她的面頰，沒有被銀鏈辣芒戳抽過的麻痹感，輕如風，卻如同遭了浪蕩子輕薄調戲一般，女子面頰落下一枚淡紅擦痕！
撫着面頰，女子凝目于公館外、那條京郊官道，口中喃喃：“是她麽？”
“是！”馬車車廂裏，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煙酒浸淫的嗓子，似揉了一大把粗沙粒子，紮耳生疼。——一人坐于車廂，半掀了小窗簾子，露出一對眯笑的狡黠之目，沖遠去的那道勁瘦身影，哼笑說道，“千總選的人……不錯！二姑娘，您今兒晚上也看到了——亵渎此人，果真如傳言一般，未令咱們失望！”
稱為“二姑娘”的女子，微微一哂：“如此甚好！東風已借，萬事俱備，那件事終于……可行了！不過……”
“老爺子，”女子眸光一轉，突然又道，“您的兒子，今晚可虧大了！”
話音剛落，就見王公館裏頭奔出一人，正是剛剛醒來的茂聰仁，他手裏還揪了根長辮子，自個兒後腦勺卻少了根辮子，一路罵咧着，往門外追，沖到門前，看到停在那裏的馬車、車上半露着臉的“老爺子”，他怔了一怔，整個人立刻打蔫似的耷拉下腦袋，垂手肅立在車旁，哭喪着臉，不吭聲了。
“那丫頭片子，還給老夫回敬了一份薄禮？”目光在自個兒子手裏揪的那根辮子上稍作停留，馬車上的“老爺子”哼哧一聲，“好、很好！”
“老爺子莫動肝火！”女子沉穩的說道，“何必跟一個将死之人，生這悶氣？”
“罷了！”車廂一側小窗簾重又垂放下來，“老爺子”在車內悶着聲兒哼了句：“她不接這單買賣興許還有一線生機，眼下既已接手，那麽她此去，就再無生還的可能！姑且讓她得意一陣子吧！全當是老夫憐憫這只替罪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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