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承諾(2)

一個蟊賊,也值得這家報館刊印頭版頭條來大肆渲染,當真出人意料!也令她隐隐覺得似乎有些蹊跷——

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偏偏又說不上來。

兀自懷揣着幾分疑惑,匆匆回到那家四海客棧,一進門,瞧見大半天沒了蹤影的典谟,此刻正坐在大堂靠窗的一間用翠竹為屏風隔出的雅座上,與他對坐兒的,竟是個風華正茂的女子!

兩人似乎聊得正酣,時不時相視一笑。典谟滿面愉悅之色,眼睛亮亮地看着與他對坐的女子,女子話不多,略顯沉靜,偶爾幾句輕聲曼語,他都凝神細聽,時而附和着、時而撫掌一笑,狀似覓得知音一般,已聊到了忘我之境,竟未發覺她已走了進來。

“阿笙!”

這一喚,雅座上的人兒才注意到了她,兩人都站了起來,迎向她。典谟略顯緊張,站在那裏也不曉得該做什麽,完全失了方才怡然歡笑的輕松表情。

“有貴客?”

她不動聲色地問,繞過雅座外側隔的那排翠竹矮叢,近前來,卻看到裏頭還有個人,——月飛竟也随侍在旁,立于女子座位一側,見她來了,就沖她颔首以禮。

典谟“啊啊”幾聲,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将那女子引見與她,道:“這位是梅二姑娘,是來找……找先生您的!”見葉渎仍是教書先生的模樣裝扮,他在人前也只得以“先生”來稱呼她。

女子起身裣衽,敬了個萬福,一派大家閨秀的儀态風範,一身旗人打扮,衣飾穿着考究、氣度自是不凡。

葉渎與她打個照面,只覺這女子好生眼熟,仔細回想,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這不就是那晚在京郊王公館門外,被她湊巧撞見的那個身披鬥篷、站在一輛輕便馬車旁的神秘女子麽!

多日不見,女子那張賽雪欺霜的芙蓉臉蛋,出脫得更是秀麗,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子獨特氣質,依舊令人過目難忘——如此端方持重、靜默無聲時,恰似個自持身份、涵養極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戶閨珍。

她初見此人時的第一印象,便覺得名門之女定當有此傲人而沉穩的氣度!卻不知對方是何來歷?此刻見禮,她只得敷衍一聲:“幸會!”

“我家二姑娘今兒本想趕個早、親自上門來谒見先生,見先生閉門卧榻未醒,我家姑娘不便驚擾,就想上街先采購些鮮果、多備些禮品送給先生,還未離開就碰見了這位阿笙先生,他說是您的表親……”月飛跟在那個叫“梅二姑娘”的女子身邊,倒是相得益彰——一個持重內斂、一個幹練開朗。梅二姑娘不說話,月飛上前一寒暄就跟熱了場子似的,“阿笙先生很是熱心腸,整個上午都陪着我家二姑娘上街采購、置辦禮品,您看,這都是二姑娘為您備下的禮!”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見月飛此番陪人前來,竟如此熱情,還攜帶了諸多禮物,葉渎腦海一個閃念、莫名就浮現出那晚王公館裏所經歷的場景。

回想當時阿笙在毫不知情時便被人下套,成了餌料誘她上鈎,此刻又見阿笙站在這陌生女子身旁,而這女子又曾出現在茂坑人那夥人的地盤上……

她心裏越發覺着不舒服,目光只淡淡瞥了一眼雅座上堆的那些鮮果珍品禮物,淡然道:

“無功不受祿!二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領!”

話落,見月飛一急,還想說些什麽,她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我與舍弟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二位姑娘若無緊要之事,就請回吧!”

那位叫“梅二姑娘”的女子聞言,只是默然看了她片刻,神色間毫無異常,也不多說什麽,讓月飛留下那堆禮品,轉身就走,當先一步,邁出客棧,搭乘在停靠門前的一輛馬車上,垂了車廂門簾,靜默地等待片刻,——月飛在裏頭又與葉渎輕聲說了幾句話,才匆匆趕來。

人都上了馬車,她便讓車把勢趕着馬車離開,片刻也不逗留。

“小姐……”

月飛坐上馬車後,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梅二姑娘看了她一眼,只一個眼神,就令月飛神色一凜,不敢有半分隐瞞,忙道:“飛兒只是不明白,您為何對那戲子如此、如此……”頓了頓,似在琢磨穩妥恰當的措辭,片刻才道:“如此親和?”

“玉堂春?”梅二姑娘一開口,就點明了葉渎刻意隐瞞着的阿笙的身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葉渎對她還一無所知之時,她已對這二人的底細了如指掌,此刻經月飛一問,她才沉聲道:“我親近此人,不過是因為他與你頗為相似!”

月飛一愣:“與我相似?他不就是一個戲子……”

“卻不是個逢場作戲之人!”梅二姑娘定定地看着月飛,沉聲道,“都說妓子無義戲子無情,他偏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與你一樣,知恩圖報,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愚忠……”

“飛兒哪是愚忠?”月飛果然急道,“飛兒的命都是小姐所救,為您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梅二姑娘卻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兀自偏過臉去,伸手半挽了車窗簾子,命車夫停一下馬車。月飛往窗簾子外一看,原是那個戲子追出了客棧,正追着她們的馬車跑來。

“此番前來,倒也不是毫無收獲。”梅二姑娘看着那個叫典谟的戲子匆匆追來,嘴角泛了一絲莫測高深的笑,道:“一探即知——此人,就是‘亵渎’的軟肋!”

适才只打個照面,未及攀談,她卻從葉渎故作淡漠下逐客令時、神色間細微的變化之中,覺察出這位葉佛爺對身邊親人的緊張和在乎!——“亵渎”此人的弱點,就是過于重視親情,分明是無根飄萍,卻渴望家與親人的那份溫情,正因如此,才将那戲子收留在身邊,以“阿笙”、“舍弟”這般親昵的稱呼,來診視呵護那個叫典谟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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