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啐

“外面冷,主子您還是別出去了。”

“不!我就要出去看看!”

晌午過後, 側宮中又傳出叫嚎, 剛入門, 卿卿就見到拓跋朔在鬧, 安侍官唯唯諾諾地彎腰立在他跟前,似乎快被這任性主子折騰得不行了。她輕哼一聲, 踮起腳尖悄聲繞到拓跋朔身後,趁他不注意時突然将冰冷的雙手塞到他的脖子裏, “啊”的一聲凄厲慘叫, 把宮裏內侍們全都吓到了, 安侍官更是臉色慘白,瞠目結舌地看向她愣了半晌。

“還想不想出去了?”

卿卿問道。拓跋朔臉色鐵青, 呲牙咧嘴瞪了她半天卻罵不出一句。安侍官回過神後, 忙低頭走到卿卿身側, 小心拉下她的袖角低聲說道:“主子正在發你脾氣呢,說你怎麽不來。”話落, 他便隐退角落垂手靜侍。

卿卿今日來得是比往常晚,昨夜春宵磨人, 她走路都在痛,可是想到小王子的腿還是咬牙過來了,然而進宮看他那副任性無禮的模樣, 她就忍不住捉弄教訓他,沒曾料他磨着安侍官出去,就是為了逮她的。

“你今天這麽晚不, 還把手伸到我脖子裏,你以為我拿你沒法子嗎!!”

拓跋朔一手指着她,橫眉怒目大聲咆哮,似乎是要把她嚼爛吞到肚裏。不過對于這位王子,卿卿早就摸透脾性,所以他叫得再響,她都不會搭理,慢悠悠地拿出金針然後開始替他行針活血,果然拓跋朔就像只順了毛的貓,半眯眼眸懶懶地靠在輪椅上。

卿卿紮完膝蓋上的幾處穴位後便蹲身準備紮他小腿,稍稍曲膝就感覺一股熱物從底下湧出來,她頓時面紅耳赤,不由抿起嘴唇,下針也顯得遲鈍。拓跋朔無意瞥見心生疑惑,橫看豎瞧就忍不住說:“你今天看來不對勁。”

卿卿心裏咯噔一下,更加不自在,昨夜春盡後,私處又紅又腫,走路如廁都是火辣辣的疼,現在讓她半蹲着行針,腰痛腿疼的幾乎站不住了,可這閨房之事怎能讓別人知道,想了會兒,她便扯個慌敷衍道:“今天不小心崴到腳,正疼呢。”

拓跋朔聽後臉色一沉,立即對安侍官嚴聲命道:“快去把外面的地弄幹淨了,鋪上墊子防滑。”

卿卿忙微瞪他一眼小聲咕哝:“嗳,我是在家裏滑的,和這處沒關系。”

拓跋朔聽後又轉頭命道:“好了,別去了,吩咐底下人走路小心。”

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安侍官哭笑不得,放下手中吊帚又忙搬來凳子請卿卿坐。卿卿坐下之後在腿上鋪了塊白巾,接着卷袖淨手小心翼翼擡起拓跋朔右腳放到自己腿上,然後按摩他腳上幾處穴道。經過這些日子調理,拓跋朔的腿疾起色不少,一談到這事卿卿也是萬分得意,心想以後見到師父就能理直氣壯地對他說:“您教的我可沒白學。”

看那纖纖玉指輕柔地落到腳上,拓跋朔不禁眩暈,好似先前喝的暖胃酒又反了上來,他朦朦胧胧半醉半醒,手撐額處盯着她溫柔手勢目不轉睛。

“真是雙好手。”他微微笑道,呼出來的氣似乎也染着一股迷醉。卿卿并未察覺,一邊替他活血一邊笑着回道:“哪裏的話,我師父才厲害呢,我想若是他肯醫治,或許你早就能跑能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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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父是不老仙對嗎?我聽人說過,他醫術堪稱天下第一。哼,父王請他,他竟然敢不肯給面了,下次若遇到他,我要……”拓跋朔咯愣一下,側首見卿卿瞧他的眼神分外冷厲,眼轉子一轉馬上換張無邪笑臉。

“我要請他喝茶。”

卿卿輕哼一聲,指間暗使把勁,就聽到清脆無比的一聲骨響,拓跋朔的臉就泛了青。安侍官看着不由皺起眉頭,連忙轉過去當作什麽都沒看見,如今這兩位真像冤家,碰到一起就要較勁,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也不知該不該勸。正當想得出神,就見門處有人走來,他連忙探頭張望,沒想到竟然是安夏王。這可真難得,安侍官急急上前欲開口問安,安夏王馬上擺出手勢,讓他別出聲兒。

這又是何故呢?安侍官二丈摸不到頭腦,他順安夏王的目光看去,只見卿卿在替小王子擡腳松腿活終筋骨,而拓跋朔越靠越前,趁卿卿低頭時,他嘟起嘴閉上眼,看模樣是想親上去。這可怎麽得了?!安侍官靈機一動,馬上假裝咳嗽,拓跋朔擡頭看到親爹,連忙坐正身子目不斜視。

安夏王就像沒看見,笑意盈盈走上前去,卿卿聽到腳步聲轉過頭,見王爺站在身後忙起身施禮。安夏王擺擺手示意她繼續,接着就坐到拓跋朔身側問寒問暖。安夏王就這麽一個兒子,從小到大就寵得不行,拓跋朔的怪脾氣十之八九就是他慣出來的,不過拓跋朔腿好些之後,他們兩個談話也變得正常了,至少不是一個問,一個死不出聲。既然安夏王來了,卿卿就早早收拾好準備告退,她走之時,安夏王突然說有事正好同行,卿卿也不能拒絕,就和他一起出了側宮。

天仍在飄雪,紛紛洋洋,綿綿而下。西夏王宮不如皇城景色秀麗,但別有一番異域風情,雪鋪在青石磚上似織成張羊毛大毯,放眼望去沒有盡頭。安夏王兩手負後款步走在廊下,似在賞雪又像在想心事。

“聽你說話的口音像是江南人,那裏應該沒這麽冷吧?”默默行了一段,安夏王終于開口,然而問出的話倒讓卿卿不知所措,她不希望別人問及她的身,不過思忖許久,她還是點頭回道:“沒錯,雖然那裏也下雪,但不像這裏這麽冷。”

說着,她往手上輕呵口氣偷偷地搓了又搓。安夏王側首正巧看到這小動作不由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極好看,琥珀色的眸在白雪映襯下勾人魂魄,或許是漢人的眼睛看多了,這異族人的眼眸總讓她覺得新奇。

“聽你哥哥說過,你爹娘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現在還想得起他們的模樣嗎?”

為什麽要問這個?卿卿心裏嘀咕,想了會兒便道:“說實話,我不記得了,雖然時常會想,但還是太模糊了。”

“哦,原來如此。”安夏王颔首點頭又陷入了沉思,往前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腳步。“既然阿朔的腿有了起色,你明天就不用那麽辛苦了,我會讓程太醫接手,到時你吩咐,教他怎麽做就行了。”

“這是為何?”卿卿不太明白,覺得這有點像過河拆橋。安夏王輕嘆口氣,随後轉身掃過她的臉龐。

“你別誤會,我沒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男女有別,看得出來你有許多地方都不方便,所以想讓程太醫接手,再者福妃有了身孕後一直不太安穩,我想讓你多多照顧她。”

這話聽來并無破綻,但卿卿仍覺得奇怪,思前想後也不算大事,她就點頭答應了。

未過多久,安夏王妃派人請卿卿過去品茶。卿卿一想就知道什麽事了,但是面上也不方便推脫。她随婢女身後到了女宮,王妃坐在羊氈上與衆嫔談笑,紫紅紗簾後,麗人耀眼如星,王妃如衆星拱月般坐在正中央,時不時颔首淺笑,儀态萬千。

王妃擡眸見到卿卿,便露出欣喜淺笑,随後朝她伸手笑道:“來,趙醫士,坐到這邊來。”

衆嫔見之忙挪了位置,讓出一條登天之道。

卿卿恭敬施禮,随後走上前輕握住王妃指尖。她的手很冷卻異常滑嫩,像是條蛇彎起勾住,将卿卿引到五彩座氈上。

“各位,她就是我一直常說的趙醫士,就是她治好了小兒腿疾。”

說罷,王妃頗為動容,似勾起過往,眼中不禁泛出淚花。衆嫔齊聲稱贊,接着又勸慰王妃一番,說是王族有天地庇護,神明顯靈。

王妃破泣為笑,三十多歲的容顏似十八女兒紅嫩。她接過侍婢奉上的酥茶,親自敬給卿卿。

“趙醫士,感激之情無法言表,我就以茶相敬。”

卿卿受寵若驚,倉惶接過。衆嫔見此也捧起酥茶紛紛敬之。一碗又一碗,卿卿肚子灌滿香濃奶茶,她實在喝不下了,只好搖頭苦笑。異族女子熱情奔放,一高興便舞起長袖,載歌載舞,一時間好不熱鬧。

卿卿也高興,一是為阿朔的腿、二是因為與哥哥的情,老天爺折磨了她十幾年,終于在今日償還。這一切恍若美夢,她都不敢相信,然而身上的痛、受到的贊美,都在告訴她美夢已成真。

歡暢之餘,卿卿被衆嫔拉起共舞,她自然跳得沒她們好看,扭了幾下不好意思退了下去。王妃伸手親昵地将她拉到手邊,說:“這段日子福妃可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卿卿裝作沒聽清,她看着衆嫔甩袖,恍若驚夢,随後側頭問:“王妃娘娘您剛才說什麽來着?”

“福妃可好?”王妃耐着性子又道一遍。

卿卿露出明白之色,颔首回道:“回娘娘,卑職未去過福妃那處,也不知她身子如何。”

王妃聽後,略有所思地點下頭,之後又親昵地攜起她手,笑道:“趙醫士,我信你,也把你當自己人看。往後有什麽事,也望趙醫士多擔待。我這裏有一匹禦賜香雲綢,正合趙醫士這般如花似玉的年紀,趙醫士不嫌棄就拿去用。”

“娘娘,此物太貴重,卑職不敢收。”

卿卿推脫,王妃執意要給。你來我去,最後倒有些尴尬起來。

王妃略有不悅,卿卿見此也不露懼色,幹脆直言道:“娘娘不必如此,您賜與不賜,卑職都會盡職盡責,師父教誨‘醫者父母心’,卑職定會秉其教詣,”

弦外之意,不言而喻,同時也碎了王妃打得算盤。王妃奈何不了,只好作罷。見她似有不甘,卿卿又道:“王妃娘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娘娘位高,已無人能及,何必恐慌小事?卑職請娘娘三思。”

卿卿此話一點,王妃頓時臉紅,她擺出儀态,和言悅色道:“趙醫士說的有理,那往後您可得多費心才是。”

卿卿點頭,拱手相敬,随後鞠身告退。

**(番外)

宮門深幽,轉過一處幽徑,便到了太妃院。德園大門緊閉,門上黃封也已沒了顏色。他上前揭去,輕輕一推,“咯吱”一聲,雪伴着塵簌簌落下。

德園似江南小宅,梅花妖嬈,小橋碧水旁亭聳立。他站在院中四顧,滿目的白封住了園中麗色,惟有那株梅依舊傲骨、依然飄香。

他緩步走去,到了門前又躊躇,明明此處無人,他卻小心翼翼,甚至怕呵出口的白霧擾了安息的魂。

終于,他推開眼前門,一抹亮刺入無人的昏暗中。陰風嗖嗖,連雪都不敢跨過那道門檻,而他義無反顧地邁腿跨入。

房中只有一處靈臺,香燭俱滅。臺上供奉的并非靈位,而是一張美人圖。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畫中女子身着襦裙,發飾、衣飾皆是漢族之風。他擡頭凝神相望,百語千言,最終作化一聲輕嘆。

“我早該想到……你可知我有去找你?可一切都已晚了,如今真算是我的報應……”

他悲痛欲絕,而畫中人兒依然笑如春風,她不曾老過,他也沒機會見她白頭,隔了十多年,他還記得當年初遇時的模樣,只是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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