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成德公主

又是個大雪天,屋外銀妝素裹, 屋內春意盎然。趙墨睜眼醒來看見小妹躺在他臂彎睡得香甜, 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意, 他不忍心擾她幽夢, 就如小時候那樣甘忍酸麻小心翼翼将她護在懷中。片刻溫情怎能抵上十年相思,他凝神而望, 目光溫柔似水,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嬌顏, 指尖不經意地染上半點沉香。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 回想往日恍然如夢, 若不是心裏有這個妹妹,也許他早就挺不住了。

“叩叩。”突然有人敲門, 過會兒就有聲傳來說時候不早該起了。卿卿驚醒了, 針紮似地倉惶彈起身子回道:“今天不必當班, 再睡一會兒。”話落,聽到外面腳步聲漸遠, 她才慢慢緩下呼吸舒了口氣。側過頭,趙墨正笑意盈盈望着, 看來一點兒都不慌張,她不悅地抿嘴輕哼,他連忙攜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讨好地親了下, 随後伸手一勾又将她攬到懷裏。

曼妙的身子輕若無物,猶如柔雲貼上胸膛,玉臂雪肌上紅梅點點, 恰述昨夜春宵無盡。卿卿雙頰飛紅,随手拉起棉被掩住玉胴。趙墨忍不住輕笑出聲,溫柔吻上兩片嬌唇。

“今天怎麽不去?”

“如今由程太醫接手了,今天便讓我歇息。你怎麽還睡着?萬一……”

“噓……”一個深吻堵住她的嘴,直到抽幹她的力氣才勉強松開。

“看你睡着不忍心鬧醒,反正這些日子也不忙。如今你不去倒好,否則我還真不放心。”說着,趙墨湊近往她耳邊又輕輕地補上一句。“怕你被搶了。”

語氣暧昧至極,卿卿心裏咯噔,臉又紅了幾分,忙說:“瞎說什麽,他不過十三四歲,還不懂呢。”

“懂了,早懂了,想當初……”話說了一半,突然沒了聲兒,後半句話就含在他嘴裏中始終沒說出來。卿卿明白也不想追着問,她輕撫起他胸前的傷疤柳眉微蹙。

“想當初哥哥受了不少苦吧?”

趙墨垂眸看着胸口條條傷痕以及那只白淨無瑕的小手淡然地笑了笑。

“不苦。想到還能見你,就不覺得苦了。”

墨眸深邃如海,漾起柔情萬千,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小妹就是他的寶,為了她再苦再累都能忍,就算進了閻王殿他都會想辦法爬出來。卿卿何嘗不這樣想,若不是因為心裏有這個哥哥,她哪能活到現在?四目相交,兩心相吸,他們就好似彼此影子,少了就等于魂沒了。趙墨慢慢吻上,眨眼之間又是春光無限。

“王爺,王爺,不好啦!”

晌午剛過,安侍官就急急地跑到安夏王書齋求見。此時安夏王正在提筆研墨,聽到這焦如火燒的聲音便放下筆墨命他進來。一進門,安侍官“撲嗵”跪在地上,頭上大汗密布,他都來不及擦一下。

“王爺,剛才……剛才程太醫來了,王子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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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侍官的舌頭似打了結,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安夏王一聽便知非同小可,連忙起身趕到王子寝宮,還沒進門就聽到破瓷裂帛聲,他在門外微頓片刻,剛準備進門一只雙耳玉瓶就飛到腳邊摔了個粉碎。

“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是……是……”

程太醫倉惶狼狽地跑了出來,他一見到安夏王臉色由青變紅,忙不疊地鞠身施禮,嘴裏直道:“老朽無能,王爺莫怪。”

安夏王絲毫沒有責怪之意,微微颔首示意他先退下,得到王爺允許,程太醫逃似地跑了,而房中乒乓之聲仍未停下,那些內侍和宮婢接二連三地跑了出來,有些臉上還挂了彩。安夏王見狀濃眉一擰,兩三步走入內室,拓跋朔正在大發雷霆,猶如困獸嘶吼咆哮。

“放肆!”安夏王大聲斥喝。拓跋朔轉頭見到他,立即收了聲兒。

“你在胡鬧什麽?!為何要把程太醫趕走?”

安夏王明知故問,拓跋朔當然不知他心思,怒火一竄又将杯盞摔到地上。

“我不要那個死老頭子,換人!”拓跋朔吼得比安夏王還響,安侍官見狀忙讓宮婢退出去,自己也跟着退到門外然後關緊門窗。

“程太醫德高望重,醫術了得,為了治你腿疾盡心盡責,你別在這裏無理取鬧!”

安夏王一改往日和顏悅色,雙目怒瞪宛如廟裏黑臉金剛,拓跋朔也絲毫不示弱,像怒牛似地頂了回去。

“什麽德高望重,醫術了得,他治了我五年也沒見得有起色!你分明就是別有企圖!”

“住口!這就是你對父王說話的口氣嗎?!”

“我哪裏口氣不對,明明是你有錯在先,父親有錯孩兒就說不得了嗎?”

“就是說不得!你給我打消這個念頭,人我是我不會換的!”

“既然你不肯換人,那我就幹脆娶她為妃,這樣不就皆大歡喜歡了嗎?!”

“放肆!”安夏王怒不可遏,臉紅目瞪,舉手作勢要打,拓跋朔不由往後仰,擡手擋住臉處,而那一掌遲遲沒有掴下來。過良久,安夏王深吐口氣,濃眉深蹙實在無奈。

“阿朔,天底下未婚女子随你挑,唯獨她不行,至于原委,父王以後會告訴你。”

聽父王放柔了語氣,拓跋朔的滿腔怒意立即被疑惑侵占,疑團折磨得他心癢難耐,可見到父王皺眉垂眸,憂愁不堪,他也就把想問的話吞了回去。

安夏王黯然離去,拓跋朔看着滿地狼藉腦中空白一片,他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麽了,父王從來沒發過這麽大的火,而他也從沒敢如此頂撞,無意間側首,他見到縷金銅鏡中一抹熟悉而憔悴的身影,某些沉封許多的記憶呼之欲出,這面銅鏡化成一扇滿是灰塵的大門,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推開,陰風撲面而來,卷起門後雲煙軟紗露出一幅美人畫像,畫中女子身着粉紫高胸襦裙,一頭烏發盤成雲髻,美目盼兮,巧笑嫣然。他好奇上前,畫中人竟變成了卿卿的模樣,低頭看去只見落款處有書“成德公主”腦中一根亂弦忽然順了。

安夏王從王子宮出來之後就一直郁郁寡歡,旁邊內侍不知發生什麽事也不敢輕易開口,他獨自一人踱到後園駐在太妃院前望了許久。如今太妃宮內都是先王的妃嫔,有些已是徐娘半老,而有些風華正茂,不過無論裏面的女子如何都逃不過冷清二字。

守門內侍見到安夏王不由大驚失色,連上前捧心鞠禮,連說話都忍不住發顫。安夏王擺手示意免禮,說是正好路過此處別無它意。話落,他又踱步離開,走時有意無意地往內瞥了一眼,江南小院仍在,可惜伊人已去,空留梅香。

雪下了半日終于停了,卿卿探頭望去只見院內鋪了層白茫松毯,耀目的喜紅也被這般淨色沖淡不少。“咯吱”一聲,窗莫明其妙地開了,冷風灌入,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卿卿披好襖子起身要去關窗,剛走到窗邊一團雪白迎面飛來,她躲閃不及砸了個正着。

“呵呵,冷嗎?”

趙墨正站在窗外,身上穿着貂裘鑲邊的寶藍騎裝,頭上戴了頂狐皮小絨帽,手中雪球有一下沒一下地拈量着,笑得就像小娃般淘氣。卿卿回過神後好氣又好笑,忙不疊地攏起窗臺上的積雪捏成一團朝他砸去,趙墨側身閃過,一邊笑着一邊将手裏的雪球飛了過來,卿卿又被砸了個正着。

“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卿卿急得想咬人,張牙舞爪地抓起狂來。趙墨朝她招招手笑着道:“好妹妹,快些出來,我們出去逛。”

卿卿擡頭見雪不下了便關上窗戶,轉身走到櫃前翻出狐毛暗繡梅紋小袱,穿上羊毛夾裏灰棉褲,然後再套上牛皮長靴歡天喜地地走了出去。趙墨命人把院子裏的紅燈籠和紅喜字全都揭下,接着就帶着小妹牽好馬兒出了門。雖說來到西夏有段日子,不過他們還沒好好逛過。卿卿不知道除了江南山水之外,還有雪嶺冰河這般美景,見小娃們在冰面上滑着玩,她也興致勃勃地想去試試,趙墨就想法子搞來草墊拖着她在冰上嬉戲,結果一回頭,墊子還在人卻沒了,再仔細一看人已經滾得老遠了。卿卿從雪堆裏爬出來,鼻涕都快凍住了,見趙墨笑得前俯後仰,她就氣呼呼地拾了把雪捏成團子砸過去。

兩人嬉鬧玩耍笑得歡暢,共騎一匹馬兒攜手同游。趙墨怕她受凍便輕攏她的身子将如玉小手裹在掌心小心呵氣搓揉,卿卿喜歡他無微不至的溫柔,安靜仰靠在他胸前眺望夕陽,落日溶金,白雪如霞,世間靜得仿佛只剩下他倆,卿卿幾乎要醉在他懷裏,心裏就想如果能永遠這樣此生也就無憾了。

卿卿與趙墨玩到月升,然後在小攤上買了羊雜面和羊肉烤串裹腹。卿卿仍吃不了辣,趙墨就小心翼翼地将她碗裏辣子挑了個幹淨,旁人不禁側目,誰也不曾想這位伺候女人吃飯的小家子氣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紹武校尉。見別人都在看着,卿卿倒有些臉紅,不由偷偷地說:“別挑了,看着奇怪。”

“別理他們。吃吧,不辣了。”說着,趙墨就把大湯碗推到她面前,雖然有些尴尬,但卿卿心裏甜蜜得很,她小心地夾上羊肚放他碗裏也不顧衆人眼神與他邊吃邊聊直到夜深才盡興回去,沒想到剛入門管事便急急地走來說:“宮裏來人了,正要找姑娘呢。”卿卿聽後已猜到幾分,她讓趙墨先回屋,自己跟在管事來到堂屋。門一開,屋裏的人就站起身子,脖子伸得老長,果然是安侍官,卿卿心裏暗嘆,硬是打起精神上前施禮。

“哎喲,您終于回來了!恕我冒昧登門,可是我家小主子一天滴水未盡,還把腳上的金針全折了,鄙人看着實在心疼,知道別人勸他不一定聽,所以還希望姑娘能去看看,您說話比我們有份量。”

安侍官面紅神急地說了一堆話,氣都不帶喘的,看得出來是為拓跋朔這娃子着急。卿卿聽後也很為難,畢竟安夏王囑咐過她也不方便再去。這時,趙墨走了過來,安侍官見到他後連忙行一大禮。

“早去早回吧,和他說清楚了也好。放心,我會護着你的。”趙墨邊說邊将披風披上卿卿肩頭,看人的眼神明顯不如往常冷淡。安侍官眼尖得很,看到些許神态動作就能嗅出個大概,他低頭偷偷打量這二人,心裏只覺得奇怪。既然哥哥都這麽說,卿卿想了會兒還是準備過去,她命管事拿來醫箱,接着就随安侍官入了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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