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進宮(上)
五日之後,安夏王吩咐好一切便帶上卿卿去了都城, 随行的除了親信侍衛外還有幾車珠寶美人以及三匹汗血寶馬, 幾十部車馬浩浩蕩蕩地從西夏沿官道而下, 沿途卷起不少風浪流言。到了秦州, 安夏王下命暫時落腳,明日一早再起程。聽到這消息卿卿自然高興, 原本她還擔心到了秦州不能去拜訪師父,如此一來便有空探望了。自從離開此處之後就沒了青洛的音訊, 她一直挂念師父過得可好, 擔心他生活起居, 畢竟在秦州過了一年多,重游故地感慨萬端, 百花深處已變成四季春;福興酒樓的周老板也續了弦, 剛剛得了位千金;聚華樓裏金爺不知去向, 夥計說他回頤養天年,此處已由他家公子接管。鬥轉星移, 物是人非,這短短一年間全都變了模樣。
卿卿獨自回到無名居, 一入地穴不由興奮激動起來,她特意帶了西夏特産想讓師父嘗嘗,心裏就在猜青洛吃到羊膻味這麽重的玩意, 眉頭會皺成什麽樣。想到此處就有些小小的作惡感,腳步也變得輕快,她恨不得一步登入逍遙小築, 然後大叫:“師父,徒兒回來了。”然而入了無名居後才發覺此處空無一人,沒有青洛蹤影,連潭中紅鯉也不知去向,這裏成了真正的墓,死一般的冰冷。
卿卿以為師父出了事,焦急似火。她飛般地跑到師父屋內裏外都搜了圈,只見案上擺了一封書信,就像故意留給她的,她兩三步走上前拆信細閱,上面廖廖幾字:“閑來無事,雲游四海。池中鯉庭中人已托金爺照顧,徒兒勿念,一路珍重。”落款處小楷有書“青洛”二字。
看完這信,卿卿長籲一口氣,心中大石終于着地,轉念一想又莫名生氣,這師父說走就走活得潇灑,一點都不惦記她這個徒弟,真是白為他擔心。她失落地收起書信,留戀地在逍遙小築裏游了半日,回到夏府已近黃昏。
入房之後,卿卿稍稍理了下醫箱,然後将在逍遙小築內找來的幾株草藥丹丸歸類收好,一邊理一邊就在想師父是不是故意把這些藥材放在那處等她來取,在這世上除了哥哥之外,她最想感激的人就是師父了,若沒有他也不會有今日的趙醫士。
剛剛忙完手上的東西就有婢女請她前去與安夏王一同用膳。卿卿聽後不免吃驚,她與安夏王接觸甚少,如此唐突難免覺得奇怪,不過她也沒空多想,整好衣裝便随婢女身後去了。入了芙蓉廳只見安夏王坐在那處默默小啜,每次看到他卿卿都會想起拓跋朔,再過十幾年不知阿朔是否會像他父王一樣風雅沉穩,令人仰慕。
卿卿上前捧心鞠身,安夏王擡眸看到她濃眉一展,連忙笑着招手示意免禮,婢女們伺候她入座,然後端來碗碟擺在她面前。卿卿看來不太自在,或許是與不太熟的男子同食起了些許戒備。安夏王也猜出幾分,彬彬有禮颔首淺笑。
“趙醫士不必拘謹,今日本王只想略表心意,一來多謝你治了阿朔雙腿;二來多謝你保住福妃母子性命,第三是因為此行前途未卦,你肯随我同往也是冒了大風險,氣魄實在可嘉,在此我敬上三杯。”話落,安夏王舉杯敬上,連幹三杯。卿卿不會喝酒,見之便端起杯盞表上敬意。
“王爺也言重了,救死扶傷本是我們學醫者的天職,并不值得稱贊,而且此行也是受了聖恩,不是想躲就能躲的。王爺您太看得起我了,臣實在慚愧,臣不會喝酒,以茶代酒回敬您三杯。”
卿卿回得幹脆,行事作風倒有了些趙墨的利落,或許是兩人相處久了不由潛移默化,安夏王似乎嗅出些什麽,但對于他們之間的事也沒有多問。淺聊片刻,卿卿覺得這位王爺平易近人,待她親昵,而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處,說說笑笑之間對其好感徒增。席間,安夏王無意問起她兒時的事,家鄉在哪兒,家裏又有些什麽人,卿卿聽後只說時間久遠,有些已記不清了,爹娘待他們都好,可惜村子裏遇上瘟疫父母雙亡,她便随哥哥跑了出來。安夏王聽後搖頭嘆息,卿卿偷瞥一眼覺得他是信了,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安夏王好像很想知道她小時候的事,旁敲側擊抛磚引玉,卿卿無意間也透出些許,不過死活都沒有說爹爹虐打他們兄妹的事,就怕萬一他聽後會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過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沉寂下來,她可不願意再重回噩夢,飽受摧殘之苦。晚膳過後,安夏王就讓她早早回房歇息,怕明天趕路受累。卿卿謝過後便回到房內漱洗,這跑了一天,應付了安夏王一個多時辰,說來的确是有些累,理好明日要穿的衣袍,她就準備入睡,睡前忍不住在想此時此刻哥哥又在做些什麽。
剛躺上床榻,卿卿突然聽到窗處咯吱作響,像是風聲又像是有人在推,她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來,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起身上前,忽然一人從簾後走出,猛地伸手拉她入懷,卿卿吓了大跳,差點失聲驚叫,回神見是趙墨頓時魂魄歸位,不由長舒一口氣。
“你吓到我了。”她翻個白眼小聲抱怨。趙墨微微一笑,問:“早上去哪兒了?怎麽沒見你人?”
“我去見師父了,不過師父不在這兒。”
“哦。”趙墨應了一聲,看樣子有些不悅。他似乎越變越小氣了,卿卿心裏想他定是為了偷見師父的事吃醋便故意試探道:“該不會生氣了吧?他是我師父,過去探望天經地義,你何必為這點小事皺眉?”
小事?或許她看來是小事,趙墨可覺得那位妖孽師父心眼不咋地,而且他不喜歡小妹與別人太過親近,就算師父也不行。王子殿下已經忍了,還要多出一個師父。他沉默不語,嘴角略微下扣,這越想越不舒服,不過看到那雙盈盈秋眸笑咪咪地望着,他也只好把醋吞下去,不去和那妖孽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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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趕路累不累?來,我幫你按按。”趙墨邊說邊将小妹抱上床榻,然後脫去她鞋襪欲替她揉揉腿腳,一雙玉蓮小巧玲珑,看來還沒他那雙手大,軟軟地握在手心裏連心都要化去了。
這幾天睡沒睡好,吃也不盡人意,再加上早上急急趕到無名居,渾身上下又酸又疼,不過見到哥哥要替自己揉腿按腳,卿卿垂下眼眸羞澀起來,連忙把小足收回被窩去,随後紅着臉婉言道:“不用了,這幾天哥哥也定是累了,再怎麽說我還有地方坐,你整日騎在馬上腰酸背痛的,還是我來幫你按幾下。”說落,卿卿興奮地伸出手,作勢要替他按肩捶臂,趙墨随手一撩就把她一副纖細胳膊按了下去。
“你這點力氣拍拍蚊子還行,別瞎折騰了。我以前走南闖北,這些路不在話下。來,把腿伸出來,看看有沒有磨出泡,這泡要挑了,否則會疼。”說着,他便伸手将卿卿的小足從被窩裏拽出來,視如珍寶捧在手裏又摸又瞧。他仍是好哥哥,體貼入微、溫柔細心,在卿卿眼裏天下無人能及,此時她又分不清暖在心頭的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愛,她不由感謝上蒼能賜她這麽一位良人,她要把他的好刻在骨裏,生怕有天會忘記。
“好了,趕了一天的路,你快睡吧,我不能在這裏久留。”
替小妹揉完腿腳,趙墨小心翼翼幫她蓋上棉被,人多眼雜,他沒法光明正大睡在妹妹房裏,若是被人知道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臨走之前,一個深吻纏綿悱恻,依依不舍,卿卿很想留他睡下,可又不得不放手,這是他們不敢公開的事,也是令人痛苦不堪的秘密。
“哥哥,如果這次能平安回來,我們找個地方重新過活好嗎?”卿卿不願再躲躲藏藏,以前沒有戳破也就罷了,而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她只想與他厮守一生,哪怕找個荒蠻之地也比在衆人面前遮掩要強。趙墨輕撫着她的額際,眼眸深邃見不着底,卿卿能看到他眼中的深情,可看不清深情之下的幽暗。
“好。”他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看來沒有猶豫。卿卿松了心弦莞爾而笑,只是這般笑有些疲憊。
“你睡吧,明天還要趕路。”趙墨替她蓋嚴棉被,滅了案上燭燈,屋內頓時一片漆黑,卿卿不由害怕忙不疊地伸手去抓,一只溫暖大手不出意料地握住了她,心裏甜意再次蕩開了。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聽到輕柔的聲音,卿卿笑着點點頭,然後找尋那片堅實溫暖的胸膛靠了過去,他的心跳緩而有力,她靜靜聽着猜着,不知他剛才的話是否出自這裏,是否有絲不甘呢?她很想問,可心并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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