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進宮(下)(修&加)
歇息一日,安夏王的車馬又浩浩蕩蕩往南而行, 卿卿坐在車中眺望沿途風景, 心思也不由飄遠, 她想起初到秦州, 又想起和哥哥逃難的日子,那時宛如地獄, 食不知味睡不安,連想都忍不住戰栗, 好不容易從噩夢裏逃出來, 如今又不得不回去, 長戚戚奈若何,真不知這種日子何時才能結束。她掀起錦簾想看看哥哥在哪, 長龍般的隊伍見不到尾, 也難覓他的身影, 只有到了晚上他們才有機會相聚片刻互訴情腸,此時漫漫長路更顯難熬。
行了大半月終于抵達都城, 人聲鼎沸,繁華依舊, 隔了多年終究未變。安夏王的車馬一入城門,城中百姓連忙讓道拔頸而望。馬蹄聲碎,旗幡飄揚, 前有儀仗引道,後有寶馬香車,這排場可大得很, 見到奇裝異服的異族男子他們忍不住交頭接耳,似乎對這藩王大駕有諸多猜測。宮門漸近,卿卿也随之忐忑,往事越來越清晰,仿佛心頭烙印稍稍一觸隐隐作痛,再過一會兒她就要見到當今聖上,不免要看到最不想見的人,然而殿上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她全都不知道。一聲輕響,馬車停了下來,卿卿回神一瞧已身處宮中,下車之後只見重重宮門、重重守衛,這裏像立了無數密不透風的牆,擠得人透不過氣。
“宣安夏王進殿。”
“宣安夏王進殿。”
“宣安夏王進殿。”
……
高調尖細的聲音由遠至近,一波一波蕩在耳畔猶如回音。安夏王起身對鏡整理衣冠,他所着的冠服便是騎裝,藍底銀紋滾邊鑲狐毛,紅藍寶石腰帶束腰,尖頭黑靴刺有狼獸圖騰,鋒芒畢露總會惹人非議,如今流言蜚語又是鋪天蓋地,卿卿不免替他擔心。
“你随本王一起進殿面聖吧。”
安夏王側首看向她,話說得很輕,言語之間卻含着一股從容。卿卿颔首,轉過身子對鏡扶冠深吸口氣,指尖落下剎那便撫去眉間疲色。一時間錯影恍惚,好似回到桃花翩然紛飛夜,安夏王不由凝神而視,她身上藍袍素淨,臉上脂粉未施,談不上傾國豔/色,也算不上絕代風華,然而曾經就有這麽一張臉令他魂不守舍,醉生夢死。見卿卿回頭,他收起目光,淺淺一笑化去舊影,一切全當沒發生過。
卿卿随安夏王端步入殿,一踏上白玉階,文武百官齊聲高頌王駕,肅然之氣不禁令人抖擻。能見到當今聖上可是無比榮耀之事,而這榮耀背後怕是天羅地網。安夏王坦蕩無懼,大有“泰山崩頂而面不改色”之勢,有他在前卿卿心中懼意也無影無蹤,下腳沉穩篤定。見藩王上殿,滿朝文武紛紛垂首避目以示得體,蕭老太爺位高權重自然是在衆人之前列,一眼便能看見。
殿內金磚鋪地、碧玉為梁,梁上盤有雙龍,瞪目舞爪栩栩如生。燕皇端坐龍椅之上,頭戴通天冠、身着绛紗袍;面容清肅,不怒而威。安夏王走到龍座前正身行大禮,卿卿也跟着下跪叩首。
“二位快平身。”
燕皇擡手虛扶,聲音清亮,中氣十足,聽來不像有病之人。卿卿謝過聖恩,起身時不由偷瞄了眼,燕皇近花甲之年,雙鬓染白,美髯垂胸;雖說年事已高,但他體态神色仍有舊時英姿,只不過坊間流傳其沉湎酒色,不思朝政,整日煉丹制藥欲求長生不老,路上她就在想這次請她去或許也是為了制什麽藥。
燕皇笑容可掬,好似見到他們二人龍顏大悅,幾番寒暄之後,安夏王敬言說要獻上厚禮。燕皇颔首應允,話落,一僧入殿,四名沙彌擡着一架緊随其後。衆臣往旁避讓,高僧走到殿中央後便繞架頌經,手持法器灑水祈福,經念完後他掀起架上紅布,一座一人高的白玉坐佛赫然躍出,坐佛狀若真人,潔白晶瑩,裟冠上的各色寶石熠熠生輝。
燕皇信佛,一見此寶驚詫萬分,不由起身拜念,衆人跟着紛紛跪拜起來,一時間就聽到文武百官谄媚之聲以及嗡嗡嗡的頌經聲。卿卿見狀覺得有些好笑,無意間她突然感覺到無比刺人的寒意,尋着望去只見那人冷眼而視,神色與幾年前一模一樣。卿卿不禁怔了下,蕭涵在這兒,蕭清也在這,看兩人身上官服就知今非昔比,她好似暴露在陷阱中的獸無所遁形。蕭家兩兄弟并未站在一處,蕭清雙眼迷離,魂不守舍像似還沒睡醒;蕭涵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冷厲似劍。他仍是咄咄逼人,眼中仍有将她推向絕路的陰狠,或許這禽獸不如的男人以為她還是從前的奴,以為她軟弱可欺,卿卿嗤笑一聲視而不見,轉過頭去神色如常。
安夏王似乎有所察覺,可側首看去又沒發現異樣。燕皇就看着寶物喜不自禁,忙命人将佛像送于經樓供奉,然後又要設宴替安夏王接風洗塵。這宴避不得,就算一百個一千個不願去,卿卿也得硬着頭皮上,看到衆官退下,她不由吐出一口氣。安夏王心領神會,走近在她耳邊輕聲道:“知道你累了,再忍一忍。”這話有些讓卿卿意外,心裏想些什麽好像都逃不過他眼睛。一文臣拖拖拉拉走在衆人之後,出殿時有意有意地回眸一眼,他看到了,而她并未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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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就設在霞祥殿,殿廳雖小但布局精致,溫馨惬意倒有幾分家宴味道,安夏王與卿卿自然算是上賓,從燕乾殿退下之後二人便來到此處靜候。沒過多久,燕皇就換好便裝款步而來,看來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卿卿跟在安夏王站起身,眼角餘光卻見燕皇身後那抹海棠紅。
“陛下,您仔細腳下。”
軟糯甜嗲地一聲輕囑,喚得人骨頭酥掉大半,然而卿卿聽到這聲音就像是身置寒冰之上,不由打了個寒顫,她不顧君令擡頭看去,只見燕皇身後的美人兒兩頰帶嬌,笑靥如花,頭上步搖正随之輕笑微顫。
“皇上萬歲,昭儀娘娘千歲。”
宮婢們都是這麽稱呼那位美人,卿卿聽後許久沒有緩神,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眯起雙眸又好好打量一番,然而除了發飾衣冠,那人并未變化。在她腦子裏這位美人是嬌滴滴的蕭家大小姐,是将來的太子妃,為何她會出現在這兒?為何她又跟了聖上?卿卿魂魄出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請的安,說了些什麽話,擡起頭就見蕭滢在朝她笑,笑得無邪,笑得開心,似乎還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大小姐。安夏王鞠身施禮,卿卿回過神後不由慢了半拍。燕皇笑着邀二人入座,緊接着宮婢內侍們魚貫而入擺酒上菜。
“二位此次長途跋涉,定是勞累,來,朕先敬二人。”燕皇舉杯賜酒,安夏王連忙起身跪謝,面上恭敬無比。“臣豈敢受如此聖恩?多謝陛下。”
喝酒要跪,吃菜也要跪,這頓家宴前後不知跪叩多少幾次,安夏王到了燕皇面前已無平日氣勢,也不知是藏拙還是窩囊。席間,燕皇一直就在問青洛的事,說青洛駐顏有術天下皆知,他的醫術也可謂千裏挑一,但是聽到他問起師父身在何處,卿卿還是多了個心眼,彬彬有禮地回道:“師父他居無定所,經常雲游四海,臣這做徒弟的也很難見他幾次面。”
燕皇聽後拈髯颔首,眉頭微蹙心事重重。蕭昭儀伸出素手端杯莞爾,細眉一挑櫻桃小口輕啓。“臣妾還以為醫士是男的,沒想到竟是女兒身,臣妾算是孤陋寡聞了,不過聽聞趙醫士醫術高明,想必定能解陛下之憂。”
這話并無針對之意,不過卿卿聽來總覺得有絲微妙,她深知蕭滢脾性,可今日一見她又不敢肯定,畢竟離別三年,三年裏又有多少變幻,她已不是昔日小丫鬟,而她也不是蕭家大小姐了。一頓盛宴食之無味,侃侃相談一個多時辰,燕皇看來也有些累了,他命安夏王和卿卿先去歇息,待明日再來為他把脈針灸。安夏王也沒多言,垂眸施禮準備送燕皇至寝宮,這時,蕭昭儀興致勃勃地說要帶趙醫士游園,好讓她見識見識,燕皇颔首應允,看來對其十分寵愛,卿卿自知脫不了身也就叩首謝恩。
燕皇與安夏王走後,蕭滢就在衆婢攙扶下出了霞祥殿,然後坐上特意為她而備的二人軟轎下命去禦花園,卿卿便跟在她身側,一路上鮮有開口。蕭滢讓內侍放慢腳,笑着說怕累到趙醫士,她一邊說着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語氣溫婉悅耳似乎浸了蜜。卿卿施禮謝過,接下來又不說話了,兩人相遇猶如初見,誰都沒戳破彼此間的紗。
到了禦花園,蕭滢下轎而行,香袖輕揮,宮婢內侍們便悄聲退居旁側。如今梅花正豔,香雪皚皚,緋紅點點,風吹過花如雨,洋洋灑灑凝香而落。蕭滢揚眉淺笑,似乎被這美景醉了心,她兩三步蹦跳過去,伸手想要折下一支梅枝。腳下的雪還未化,她的絹繡鞋底會打滑,卿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小姐,小心!”
蕭滢微頓,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她稍稍側首可是沒有回頭,接着便踮起腳尖用力折下那支含苞待放的梅。
“剛才你叫本宮什麽?”蕭滢轉過身,一手提起蝶花裙擺小心翼翼走來,旁邊宮婢見狀連忙上前挽扶,然後拿出繡帕遞其拭手。
“小姐。”卿卿輕聲而道,眼中無懼也無怨。蕭滢遞上眼色,宮婢便退到一旁垂手侍立,這些婢女面生得很,按理綠悠與藍棠也應該随她入宮,可是并沒見着這二人身影。
蕭滢聽到稱呼自嘲般地扯起嘴角,手裏的梅枝像玩膩似地随地一扔,她趾高氣揚地挑眉瞥來,兩手不自覺地扯起絹帕。
“如今本宮貴為昭儀,你說話可得仔細。”
“娘娘息怒,剛才臣脫口而出并非有意得罪,這多年未見,臣也惦記過娘娘,不知娘娘過得可好?”
“哼。”
蕭滢冷冷哼笑一聲,像是無意地抖下衣袖,海棠紅水煙紗、白玉八仙紋镯,這般精美綢緞首飾想必卿卿這輩子都不曾見過。
“本宮睡得穩、吃得香,又得萬般寵愛,哪會過得不好?倒是你搖身一變,混出個醫士,本宮都快認不得了。”說着,蕭滢美眸輕瞥,唇角一勾。“沒想你還有心挂念本宮,其實本宮也未曾忘記你,今日一聚也算有緣,你說該賞些什麽給你好?”
“娘娘言重,臣能到今日只能說是運氣,本以為再也不會回來,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在此見到娘娘,臣也是大吃一驚。”卿卿直言不諱,就似平常一般與她談心,蕭家的恩恩怨怨與蕭滢并無多大關系,只不過她不清楚自己在蕭大小姐心裏會是什麽模樣。
“本宮乏了,你若還想逛得話請自便,有事吩咐她們。”
蕭滢似乎不願意多聊,說完便坐上軟轎命他們回宮,卿卿上前恭敬施禮,就在轎子擡起剎那她突然開口問:“綠悠,藍棠可好?”
蕭滢冷笑,眼中陰冷與蕭涵如出一轍,她沒有搭話,玉手擡起一乘軟轎便緩緩離去,厭惡之情顯而易見。提到綠藍二人,蕭滢為何如此不悅,其中原委卿卿自然不知,她見蕭滢離去也準備回去,然而這時公公前來告知,說安夏王已出宮回府邸歇息,她得留在宮內,萬一聖上有什麽事找她也方便些。如此一來,卿卿便出不去了,原先她是被安排在禦醫院,可畢竟是女兒身不太方便,就被重新安排在後宮觀雲軒,離蕭滢所居的玉清宮僅幾牆之隔。
卿卿落了單,也沒了安夏王和哥哥的消息,入了觀雲軒後她開始理起藥箱,接着拿出金針一根根輕拭,心煩意亂之時,她就喜歡理藥箱擦金針,似乎這樣忙着就能減去心中焦慮,她怕哥哥擔心,想見又見不着面,不過更可怕的前路未知,或許下一刻就是她的斷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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