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蕭涵
“爺,您回來了啊。剛才有人捎來家信, 小人放您書齋裏了。”
“嗯。”蕭涵以帕扣嘴, 從門處到院內一直鐵青着臉, 冷厲的雙眸不用看都能讓人抖擻半天。見他步履匆匆, 管事也不敢多嘴,說清事由之後便退到旁側垂首侍立。蕭涵突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 随後側過臉低聲問道:“二爺呢?”
“二爺服完藥正睡着呢。”管事的始終低首垂眸,不敢與他對眼。蕭涵聽後微微點頭, 徑直往裏院走去。
一封家書擺在案中央, 絹秀字跡躍然而上, 推開門見此,蕭涵的厲色緩和不少, 進門之後他走上前展信細閱, 紙上濃烈墨香好比信中慈母思兒之情。蕭涵一邊看着一邊蹙起劍眉, 眼底的冰冷漸漸化去,來到都城也有半年餘, 娘一人留在老宅中難免寂廖,想到此處不由惆帳落寞, 閱完他便将書信疊整放入櫃中輕嘆一聲,這稍稍一動口裏就疼得鑽心,蕭涵“咝”地倒抽口氣, 兩三步走到衣鏡前端詳起來。唇角仍有血跡,看來還有些紅腫,剛才那賤/人真是夠狠, 差點沒把他的舌頭咬下來,見到鏡中狼狽模樣,他不由怒火中燒,“嘭”地将鏡邊巾架盆盒甩倒在地,乒乓铿锵一陣動靜,把門外之人引了過來。
“怎麽了?”
聽到有人在問,蕭涵轉身看去,沒料進門的正是蕭清,他雙眼迷離,兩腿虛浮,似乎是剛剛睡醒。
“沒什麽,不小心撞倒了。”蕭涵硬是按捺心中怒意,彎腰扶起盆架。
蕭清進門,随便找了處地坐下然後給自己斟了杯茶。蕭涵見之便開口問道:“你不是去睡了,怎麽這麽快又醒了?”
“翻來覆去睡不着就想出來走走,娘是不是來信了?信上說了些什麽?”蕭清邊問邊捂緊茶盞,時不時地偷瞥他的神色。
蕭涵正色道:“還是和以前一樣都是些噓寒問暖的話,她還問什麽時候回去給爹操辦生祭,我想過幾天就回去,辦完之後順便把娘和弟妹接來,娘一個人住在那處自然寂寞,而你剛剛成親沒多久,總不是讓弟妹獨守空房。”
“任由哥哥安排,到時我照做就是。”蕭清蜷在小榻上抿口香茶,身子一直發顫,他看起來萎靡不振,似乎連茶盞都握不穩,也許是因為服過藥,至少氣色不像前些日子青裏透灰,如今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哥,你的嘴怎麽了?”蕭清突然問起,似乎是無意間看到他嘴唇紅腫。蕭涵不自覺地拿手去遮,垂眸掩住心虛。
“用飯時不小心燙了,沒什麽大事。”
“這腫得怪難看的,還是請人來看看為妙。”
“我說沒事就沒事!”蕭涵像是燃火爆竹一下子炸了,眼眸怒瞪大如銅鈴。蕭清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片刻,蕭涵覺察到自己失态,又緩軟了語氣說:“不過是小傷,過幾天就好。你還是回房歇息,免得到時又暈了,那女人開的方子還不知是好是壞,凡事小心為妙。”
蕭清聽後也沒多舌,起身趿上鞋拖着腿,如游魂一般出了書齋。見門關上,蕭涵暗舒口氣,轉頭又對着衣鏡照了番。一縷微光落在鏡邊,恰似當年車中恍惚光景。
“爹,你讓他們進來做什麽?”
“涵兒,不得無理!”
……
他看見座上乞兒睜開雙眼望着他,清亮的眸子秋波盈盈,通透得如同琉璃。
“你叫什麽名兒?”
“卿卿。”
……
卿卿。念到這個名字,蕭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硬是要甩頭忘掉它偏死纏不放,就似一株藤纏上他心頭紮根發芽。爹根本就不應該把這兩個禍害撿回來!當初就應該殺掉那個賤人!他咬牙切齒,扶在架上的手指都捏得發白,莫明的怒意幾乎要将他燃成空殼,燒得他骨頭咯吱作響,睜眼閉眼全是那賤人模樣,想起恨得牙癢。
“涵兒,夫子今天教得你可記熟了?”
“記熟了。”
“那好,我便考考你。”
……
“大少爺,待會兒還得習字,您別到處晃悠。”
“知道了。”
“那您還不快些回來,老爺知道定會罵的。”
……
“涵兒,別盡和你弟弟學,他是野慣了的,咱們不去管他,以後蕭家可得靠你。來,娘給你煮了銀耳粥快來嘗嘗。”
“娘……我也想玩,只玩一會兒。”
“這可不行,快些吃了,吃完便去看書,若不用心,小心爹爹晚上打你。”
……
“涵兒,你可是蕭家嫡孫,必須得好好花功夫,不能丢了蕭家臉面,也別惹祖父生氣。”
“孩兒明白了,此次秋闱我定會奪魁,請爹爹安心。”
“明白就好,你可別像二弟成天瘋瘋癫癫,盡和鬼丫頭們厮混。”
……
回想那年,他如願以償得了解元,十三歲便名滿都城,不知羨煞多少旁人,說到蕭家大公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此時的蕭清依舊是不學無術,整天和潇湘院的野丫鬟混在一塊兒的浪蕩小子。
“還我,快把泥人還我!”
“不給,叫聲好聽的,我才還你。”
“你盡欺負人,我不和你玩了!”
“好,好,還你!你別生氣。走,我們放紙鳶去。”
聽到兩人嬉笑,他不由駐足,碧草白雲間兩個玉般小娃笑得歡暢,可那人回眸看到他後就如驚弓之鳥倉惶逃離。
“卿卿!你跑什麽呀?”蕭清緊追在她屁股後,但她跑得飛快,轉眼連影都沒了。
那一刻,他不知不覺地将手裏《法論》捏成一團。
“哥,你怎麽來了?快來和我放紙鳶吧!”二弟見他歡天喜地,手中紙鳶亂舞亂揮。
“以後別和下人玩。”
“為何?”蕭清睜大無邪雙眸,一臉天真。
“因為她髒。”他這樣回道,可心裏卻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喜歡此等賤民粗魯無禮,見他如見蛇蠍避之不及。不過二弟并沒明白,想了會兒就一把奪過他手中書冊扔到地上。
“別看了,我們一起玩紙鳶吧。”
二弟肩上沒重擔,也沒人逼着讀書習字,整天無憂無慮磨他玩耍。
當夜回到房內,他莫明想起那個小丫鬟;嘟嘟臉、雙丫髻、杏眸圓圓,笑來又如銀鈎彎彎,額間還有一點桃花印。卿卿,他記得她,她就是爹撿回來的小乞兒,不過就算洗幹淨了也改不了她的卑賤,乞兒永遠是乞兒,就如蕭家的一條狗,只是這條狗從來沒在他面前搖尾讨好。
怒中帶恨,恨中帶痛。無意間看到鏡中猙獰到扭曲的臉,蕭涵不由怔了下,思緒随着周遭靜谧慢慢沉寂。
“爹,爹!您看蕙兒寫的字!”
奶聲奶氣的稚聲一路飄來,驀然回頭就見小女蕭蕙跌跌撞撞地跑來,蕭涵放柔眼色,彎腰伸手将她抱起。
“好,給爹瞧瞧。”他笑着說道,萬年冰冷轉眼無蹤。蕙兒把手上鬼畫符攤他面前,粉嫩小臉得意得很。
“這是蕙兒的名字,爹爹看寫的對不?”
烏黑一團亂,分不清橫豎撇捺。蕭涵皺眉一笑,頗為無奈地點頭道:“寫的對。”
“呵呵,叫她別來她不聽。蕙兒,快到娘這處來,別煩爹爹。”
緊接着又有一人走入書齋,蕙兒聽到笑聲,忙不疊地從爹爹身上爬下,随後又一路小跑到門處撲到娘親懷裏。秦陽郡主正懷着第二胎,見到小女風風火火沖來趕忙避讓,生怕她撞到好不容易懷上的男兒。
“夫人怎麽來了?”蕭涵見之上前輕問,舉手投足間仍像新婚時那般相敬如賓。秦陽郡主将蕙兒交給身後嬷嬷,随後從食籃中取出一盅甜羹雙手奉上,蕭涵看着過了半晌才從她手中接過。
“多謝夫人。”他邊說邊把盅碗放置案上,接着輕攜起郡主素手引她入座。蕙兒見後自然不肯罷休,吵着鬧着要擠到爹娘中間。談笑之間,秦陽郡主似乎沒看到他嘴上有傷,而蕭涵也沒提及,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看來齊樂融融。
晚膳過後,蕭涵又獨自回到書齋鎖了門伏首案前,擺在案上的甜羹早已涼透,他一直都沒去碰。成婚這麽多年,郡主并不知他不喜甜食,就像他不懂郡主喜歡的衣裳一樣。蕭涵不自覺地伸手去摸唇角,嘴上的傷似乎好些了,至少沒疼得說不了話,然而一想起她,淡去的怒憤又蠢蠢欲動。
不明白為何讨厭一個人能到如此之深的地步,他就是見不得她笑,也見不得她和二弟混在一塊兒,這樣的賤奴一心只會攀龍附鳳,看二弟癡呆瘋癫,她投其所好;在他面前,她又裝作楚楚可憐,故意躲在一旁引他注意,讓他分心。她就是十足的娼/婦,見到富貴人家便使浪,上個街都會惹到謝家,趁夜又在庭院裏和蕭清摟抱着親嘴,這些他全都看到了!蕭清是個沒腦子的,自然不知道那賤/人的心思,不過他可是一清二楚,清楚她是個忘恩負義,不識擡舉的騷/貨!
想到此處,蕭涵手中狼毫微頓,那時候為了不想讓蕭清誤入歧途,他故意施計讓爹爹知道他們偷溜出府的事,還想辦法叫祖父留二弟在都城苦習,若沒這暗中相助,蕭清哪會考得中狀元,光耀蕭家門楣呢?!
做為長兄,蕭涵自認對得起胞弟,如果不是他,這蕭清仍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和街上二流子沒有兩樣。胞弟入了太尉府,蕭家就能風平浪靜了,只不過他沒料到會被撞到那件事。那女婢的名字他早就忘了,只記得她喜歡穿紅繡鞋,每次去潇湘院,她都殷勤得很,得了幾件賞賜便樂得上天,比起那人來懂得讨人歡心,也更加的不值錢。可惜錯就錯在她懷得不是時候,若不是他要成婚,也許會留她在世,不過如此輕挑的女子,肚裏的貨指不定是別人的野種,留着也是禍害。
細想那些事,蕭涵沒覺得自己有錯,身為蕭家嫡孫,他不可能被一奴婢毀去大好前程,除了哄騙堕/胎別無它法,不過自那以後,那賤/人更是對他避之不及,好似他是兇神惡煞半點都沾不得。其實從小到大他對她不薄,賞她的東西比別人貴重,也是花了心思的,有時他只不過想和她聊聊,或許還能再親近些,可她永遠都不明白,永遠只對着蠢弟笑。
蕭涵閉上眼眸深吸口氣,硬将不快吞回腹中。這是在嫉妒嗎?他心裏搖頭,蕭家大公子怎麽會在乎一個乞兒呢?他的娘子是郡主,岳父是王爺,一個區區乞兒算得了什麽?!只要他願意,就能讓她俯首稱臣;讓她像狗一樣的叼棋子;讓她在他面前端茶研磨、脫衣侍奉,不過他沒想到,那賤人會去找爹爹,更沒想到爹爹竟然會收她為妾。
“別為了個女人,毀我蕭家百年大計!”
當夜,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他無地自容,但又不甘心,明明是那賤/人在府裏興風作浪,為何到頭來都成了他的罪過?他不想惹爹娘生氣,只能将那恬不知恥的賤/貨抛諸腦後,可是她卻無時無刻在勾引他。笑的時候在勾引,生氣時也在勾引;說話時在勾引,垂眸時還是在勾引……一颦一笑、眼波流轉之間全是誘惑,她就是千年狐妖,千方百計要令他失去分寸,欲壑難填。
蕭涵不知不覺地在紙上落下“卿”字,撇似她的黛眉,點是她的含羞唇,思緒随腦中倩影時近時遠,從頭至尾他都沒想過要迫害她,是她不知檢點,欲擒故縱,那天也是她故意失足摔倒好引他上前,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反正那時已傳出她哥哥的死訊,她對蕭家而言也沒了用處,早晚都會成侍姬送人做玩物,便宜別人為何不先成全他呢?
眉間一點紅,青絲郁蔥蔥;
羊脂凝香珠,魚水兩相融。
蕭引牡丹開,蓮動紅湧來;
口含聲聲嬌,再縱入瑤臺。
無意間寫下五言一首,蕭涵失了神,仿佛軟香在懷令他心猿意馬,就當要觸到眼前美人時,口中一陣灼痛,回神摸下嘴角又見手上幾點鮮紅,他怒不可遏,突然抓起面前宣紙撕了個粉碎。紙屑猶如雪片洋洋灑灑,不經意地又拼湊出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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