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學生的考卷沒有半分多餘墨跡, 大人一看便知,如果真要夥同董大人舞弊, 學生根本無須做的如此明顯。”許清元先是表明自己的清白, 然後說出推測,“《商論》之興世人有目共睹,董大人以此為策論題目不是罕事, 鄉試前不止一人預測過類似考題。父親雖然在汀州做官,但戶籍一直未改,作為女考生, 我必須回到北邑省參加鄉試,董大人或許也是因此才未曾有所避及。”

“腦子轉的倒是挺快的, 理由都找好了,還說不是事前共謀。”黃嘉年将案桌上的幾封信扔給她, “這是你父親與董侪同來往的書信, 你自己看。”

許清元不敢置信地展開信草草看過,頓時恍然, 立即辯解道:“《商論》售賣後, 在禹地和京城尤為受追捧, 官員中也不獨董翰林曾給我家寫過信,起初我和父親為不得罪人,幾乎每封必回,這封是父親回的不假,可內容絲毫沒有涉及舞弊之事, 況且只有父親私印,沒有學生的印章簽字, 怎麽能作為學生有罪的鐵證?”

黃嘉年似乎很不耐煩聽她辯解, 示意道:“既然你不肯開口, 也好,來人,上拶刑。”

拶刑,也叫夾刑,以拶子套入手指,兩人拉扯收緊,主要用于逼供。可許清元是讀書人,手對她來說比其他部位更加重要,就算她能忍受完刑罰,但從此之後雙手盡廢,後半生再無指望,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兩個身材魁梧的差役不由分說地将刑具套在她手上,許清元心中驚駭,不再猶豫,她果斷喊道:“我說!”

黃嘉年臉上的遺憾一閃即逝,吏官蘸飽毛筆,準備記錄許清元的供述。

“我要告發鄉試解元盧稷與歸鶴先生尹維事先通謀科舉舞弊,盧稷之父盧邵元與尹維兩人更是共同操控北邑省鄉試數十年!”許清元防護性地将手指收攏,目光卻盯緊了黃嘉年的表情反應。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自齊朝開國以來,科舉上從沒出過這麽大的醜聞,正因為知道這件事的要緊程度,黃嘉年都沒顧上計較她的答非所問,而是逼着她交證據。

許清元從懷中拿出被疊成一個方塊的紙,交給吏官:“這是學生制作的證據筆錄,大人如若不信,照上面寫的去查證便可盡知真相。”

黃嘉年接過紙張,囫囵一瞥,第一個印象是:好新奇形式,好規整的字體。

這張紙上畫着一條條橫豎線,框出數個大小不一的格子,每行每列起頭的格子中詳細寫明主題,剩餘格子被許清元用蠅頭小楷填的滿滿當當,某些可能是案件關鍵細節的語句用橫線标劃出來,清楚直觀,重點鮮明。

以工作量而言,沒有五六天的功夫,絕對制不成這麽一張內容繁多的表格。黃嘉年擡頭瞥了下首的許清元一眼,然後收回視線,仔細看過一遍。

黃嘉年的表情嚴肅中混合着不易被人察覺的興奮,他邊看邊拿筆在另一張紙上快速記下幾串信息,将之遞給下屬,道:“把這幾本書買回來,再找此人探聽消息,問他尹維是否曾帶盧邵元去看過病。”

下屬領命而去,被忽視半晌的許清元這才被重新記起。

“即便你說的不假,但皆與本案無關。”黃嘉年沉沉地道。

Advertisement

“學生懇請黃大人查下去,到時候,或許就能看清誰才是真正竊取功名之人。”許清元眼神有些莫測,沒有退讓。

黃嘉年沒再多說,讓人把許清元帶下去,自己坐在審訊室盯着表格看到夜深。

三日後,許清元從牢房轉移至一處隐蔽的宅院中,隐蔽囚禁,路上看着再次見到的天光,她不禁被晃的遮住了雙眼。

在宅子中生活環境改善許多,許清元好好把自己洗刷一番,閑着無事,便開始從頭仔細梳理起這件持續數十年的驚天舞弊案。

她最初覺得這其中有不對勁,是因為盧稷對《曲衡相書》的普及率認知與絕大多數考生出現誤差,但當時她還沒有聯想到這麽遠,猜測的方向只是盧稷此人确實有天才腦瓜,加上為人淺薄,喜歡顯示自己的不同而已。

但當她為明白自己的不足去買《曲衡相書》之時,才知道它冷門到什麽地步,尤其是在書店角落看見那本書落滿灰塵之時,心中的疑惑更增加一分。而随即發現的歸鶴先生的批注版本更是讓這件事在她腦中那道罪與非罪的白□□線上反複橫跳。

直覺告訴她,這裏面有貓膩。

為滿足自己的職業病和好奇心,許清元熬夜看完歸鶴先生批注的版本,而從只言片語中,許清元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

比如歸鶴先生曾提到過自己有一位忘年交,可惜朋友視物模糊,眼睛容易疲勞,看起來無神,影響面相,顯示出晚景凄涼的預兆,還提過省城有位姓張的大夫善治此疾,并表示将來或可帶朋友去看診。

但從她之後購買的盧邵元所寫游記、詩文中看,他曾多次隐晦提及自己患有眼疾,但在後來的某篇雜文中卻直白地寫道經過金針撥障術的治療,自己眼疾已愈。

根據尹維所寫症狀,這種病應該是圓翳內障,也就是現代的白內障,而這種病一般老年人才容易出現,他說的忘年交真實身份存疑。而金針撥障術更是古代治療白內障的著名療法,兩人的信息出現重合。

在跟北都書院學生元向文的對話中,她得知:歸鶴、溧陽兩位本省大儒事業上存在競争關系,水火難容。似乎跟上面的推斷出現矛盾。

如果僅僅是這樣而已,她可能還會猜測是巧合。

但最關鍵的一點是,歸鶴先生每六年收一批親傳弟子,這與他擔任鄉試考官的間隔一模一樣,而根據許清元後來探聽到的消息,盧稷的爹也會定期收少量學生,雖然時間不是完全一樣,但單位擴展到年的話,也是六年一次。而這些學生的科舉通過率明顯比普通學生高出一截。

其實在參加鄉試前,許清元做往年真題的時候發現,每次北邑省鄉試都會有一道題是比較偏、怪的,而考生們也逐漸習以為常,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起初許清元也認為這屬于高考數學試卷中最後一道題那樣的存在。

但當得知上述所有信息之後,許清元帶着合理的懷疑和推測,在出榜前半個月內,詳詳細細把所有疑點列成表格,兩相對比。

她越寫越發現他們之間總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終完成表格後,許清元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本朝對于科舉的規定是,地方鄉試必須吸納本地山長、耆儒參與考試出題、判卷,而歸鶴和溧陽是北邑省僅有的兩位能上的了臺面的大儒,每六年就會參與一次鄉試,幾乎沒有例外情況。兩人之前的關系如何她并不清楚,也不重要,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兩人達成合作,一方事先将自己會出的題目或出題範圍透露給另一方,另一方借此預知考題,從而提高門下學生的通過率,吸納更多蜂擁而來想要拜師的學生,但親自教授的學生人數不會太多,一方面可以借此提高束脩,另一方面也能将這件事縮小在有限的幾個人之間,以免被人發覺。高入榜率又給兩人帶來極高的聲望,鄉試考官的地位穩如泰山,兩人逐漸成為北邑省的地方性學閥,暗中把持鄉試數十年。

這樣說起來,怪不得今年除了盧稷沒有其他盧邵元的弟子參加鄉試,也怪不得要讓盧稷等那麽久才允許他來趕考。

一切都是為了給兒子鋪路啊,真是用心良苦,許清元心中冷笑。

看盧稷的樣子,他似乎還被蒙在鼓裏,所以放榜那日才會如此坦然高傲,不可一世。

不過事情後來的發展出乎許清元的的意料,她還沒來得及去揭發他們,卻反被抓入大牢,直到被提審時才有機會将事情和盤托出。

許清元在交出筆錄的那一刻就仔細觀察過黃嘉年的表情,他的臉上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興奮,那種接到大案子的興奮。

她相信只要順着自己提供的線索去查證,黃嘉年一定會起疑心,一旦有了疑心,他自己便會盡力調查。

黃嘉年這種在長輩陰影下長大的人才,是最想證明自己的人,升的這麽快,難道他會不心虛?許清元給他的可是件大案子,如果辦得好定是要添上一筆不斐的功績,他不會不心動的。

宅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看守的士兵對她不是原來趾高氣昂的樣子,反而十分客氣,許清元逐漸從在牢中的防備狀态慢慢松弛下來。而等她發現這一點之後,立馬反思己身,重新拾起謹慎小心,內心不斷提醒自己這有可能是一種變相的糖衣炮彈。

她的囚禁日漸寬松,士兵甚至會主動幫她買書來看,許清元現在有點分不清這是即将放人還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但面上還是表現得不動聲色,也不跟任何人多說話,一副斯文內向,不善言談的樣子。

然後在半月後的某一天,士兵突然說要讓她去見一個人,他們一路把她帶到貢院的一間房屋中,推開門,裏面端坐着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男人,許清元仔細辨認後才遲疑行禮道:“學生見過……董大人?”

被叫回神的董翰林,回頭看清她的樣子,猶豫地問:“你是……許清元?”

“是。”她老實承認。

董翰林的表情瞬間扭曲,他拍着大腿站起來,激憤不已,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你怎麽會是北邑省人士呢?你爹不是汀州通判嗎?”

許清元從他的态度就能确認一件事,董侪同跟許長海絕對不熟。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