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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他心上還挂着這茬,我無趣別過眼去,與之道:“我怎麽想的與你何幹?總歸都已這般,還問這些做什麽?”
石崇仍瞪着我,狠狠甩了一下我手腕,威脅道:“你不告訴我?我就把你關起來!”
想我這陣子受過的苦也不算少了,關起來有什麽好怕,便與之神氣道:“你有本事就關啊!你以為我怕你啊!”
石崇望了我許久,瞳仁處由渾濁歸于平淡,複歸渾濁。适逢,将我手腕狠狠甩開,與身後家丁命令道:“把她給我關在崇绮樓,門窗全部封死,我不發話,誰也不許去見她。我看她能固執多久!”
我心下冷笑一聲,因石崇又恢複了那令我仇恨的嘴臉,反倒自在。被關在崇绮樓暗無天日的幾十天裏,雖是看不見任何人,好在還會給我一口飯吃。不需要練舞,也不需要學什麽規矩,我便索性放縱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待石崇再次來看我時,竟發現我沒心沒肺地胖了一圈。
但他自是個不喜服輸的人,與小草交代減少我的夥食後,又離開了。
匆匆一眼,我沒什麽精神,自沒瞧出他是否被我的堅持撼動,只忽想起,當初心晴答應過,要幫我逃離金谷園。如今也不知,心晴回家省親的日子是否快要到了,這般被關下去,到時豈不是白費了心晴一番美意?
方适時,小草剛要關上房門,我忙上前,捉住小草衣袖哀求道:“小草,我不想要被關了,我受不了了,我不要這樣下去了!”
小草隔着門縫,與我勸道:“哎呀!姑娘你怎麽才知道說這些,老爺都走了,剛老爺來時,你說這些話不就好了?”
我努着嘴巴,滿心不情願:“當着他的面我才說不出口,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做錯,他憑什麽關我!”
小草見我如此,複嘆道:“哎!姑娘你也別嘴硬了,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下次老爺來時,你道個歉不就完了嗎?實在說不出口,你哭一哭也好啊!示個軟便好了嗎!”
我低下頭,固執着不願與石崇示軟,可見如今情形,再繼續下去,恐怕要将自己逃離金谷園的唯一機會錯過了,複與小草道:“小草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就幫我去和石崇說,我其實過得一點都不好,不過就是嘴硬逞強罷了,總之不要讓他再關着我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小草猶豫幾許,與我點了下頭,随後關上房門,複将門外上了鎖,才轉身離去。
我焦急等在屋中,後來半日,似比之前的十多天還要漫長。好在入了夜,門外忽傳來聲響。我警惕着從床上起身,望見遠處走來一跌撞人影,襯着一身花錦闌珊,落括面容被衣襟處的金線照出絲絲光暈:“珠兒?”
我吓得縮進床角,定睛複望了望石崇那張臉,泛着暈暈紅,想必是喝醉了。
彼時,他已坐到床榻之上,一擡手,卻揪住我錦被一角,抱入懷中,像捧着個寶貝似的:“珠兒,你與我說實話,你真從沒喜歡過我嗎?”
我不作聲,悄摸摸鑽到床榻另一角落,漆暗處望向他冰冷側顏,老天爺适時打下一道閃電,将他半張臉印在我心間。
雨聲淅淅瀝瀝,他仍舊抱着錦被一角,自語般喃喃道:“我若非不是喜歡你,又怎麽會騙你?你根本不知,在我眼中,你當初不過是個腦筋有問題的女人,思想幼稚,文墨不通,除卻那一張臉,還有些什麽?”
我半分聽不出這話中柔情,只想伸手去打他兩巴掌。可轉瞬,又恐慌他這人陰險狡詐,萬一是裝醉,試探我可怎麽辦?
思及此,我将手抽回,聽石崇繼續道:“你覺得我膚淺?那麽你呢?這世上的人,誰不是以色侍人啊?你見我老,便喚我叔叔,還不是如此?我是因你的一張臉喜歡上了你,從初見時,便喜歡上了你,一直喜歡到了現在,可你呢?因一絲半點的小事,便要離開我,我做的這些事,還不是因為愛你?你怎麽就是不懂?”
一絲半點的小事?他這樣三番四次的欺騙我,毀壞了我原本的信念,他管這些叫一絲半點的小事?真是太過分了!我一定要打他了!我不管了!
我于是從一旁抱起玉枕,剛要迎上他腦袋時,卻見他轉過頭來,目色淡然望向我。
我抱着玉枕的手滞在半空,心下還以為,這家夥真的裝醉。可誰知他卻将錦被放下,一擡手,将我整個人攬入懷中。
待我反應過來,已然被他壓在身下,呼吸處隐隐聞見那濃烈酒香,看來這家夥,是真的喝醉了。
雷雨光暈下,他一雙眼泛着光亮,仿佛要将我看穿般。我恐慌着将手抵在身前,腹部卻忽觸及到一抹冰涼。
不知何時,他竟已将我腰帶扯開,一雙手滑入衣衫內,仿佛條水蛇般滲着冰涼。我用力推搡着,卻仍抵不過他醉後狂妄。再者那張臉忽變得動情至性,令我不住着迷。
象牙床上折騰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睡着。我從他身下拽出襯衣覆體,起身時,發現自己一只手還被他拽在懷裏。遲疑良久,才狠狠将手抽出。
我真是瘋了,明明心中都已恨死他了,可為何他這醉酒後的三言兩語,便又将我收服?我既已然下定決心要離開他,如今這般,又是為何呢?我應該拒絕的,可是我卻沒有……
難道我真愛上他了嗎?對于一個人,可以在恨的同時又愛着嗎…但終究,對于石崇,我心中的恨應該是多一些的吧,他對我的好,全數建立在對我的欺騙之上,我理應恨他的,我是恨着他的!
可如若我日後離開,便再也受不到石崇的欺騙了,興許我又會念及他對我的好,到那一時,我豈不是會後悔?
不!我不能讓石崇繼續纏繞在我的思緒中,我要徹底忘掉他,我要幹淨利落地忘掉他,并且不再後悔忘掉他。
那麽我該如何做呢?想到此處,我目光一掠,望見遠處繡筐中的剪刀,窗外雷電一閃,刀鋒處泛出冰涼光澤。
也許,殺了他,便一切都好了。我既殺了他,便有了理由離開他,他既死了,便不該存在于我心中。我每每想起他時,也許會抱着愧疚,也許會抱着遺恨,但總歸,我不會去愛一個死人了。
方适時,我已然走到繡筐前,拾起那把剪刀。
一抹冰涼,毒液般鑽入膚澤,我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忽然間,恐慌起來。
想我從小就渴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仙女。善良美好,端莊大方,都是我也許生性不存在,卻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但冥冥中,我能夠感覺到,作為一個女子,理應擁有這些美德。可如今,我卻變成了一個劊子手,我要殺掉眼前這個人,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人,因我總覺得,只有殺掉他,我才能解脫,我才能徹底逃脫這個對我來說,金絲牢籠般存在的金谷園。
越是這般想,我握着剪刀的手便越發顫抖,至了石崇身前,眼睜睜望着他袒露在面前的胸膛,甚至要将兩只手握在一處,才能防止剪刀不甚掉落。
我想,我還是殺了他好了。畢竟,他毀了我的一切,他騙了我,我總歸不是什麽仙女,便是殺了人,也不會得到比他人更多的懲罰。更何況,如今這一切,還不都是他石崇自找的?是他來招惹我,欺騙我,玩弄我,淩虐我,打擊我…如果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足以讓我有理由殺他的話,那麽這世上,便該沒什麽仇殺了。
我殺了他,若是運氣不好被抓到,大不了一死。可如若我不殺他,到時被他抓回金谷園,可能便永無翻身之日了。既如此,還是殺了他實在些!
思前想後許久,我終鼓起勇氣殺他,可因是初次行事,一雙手仍不住顫抖。努力在心中故自念叨着:不過手起刀落的一瞬間,只要用力些,捅入他的心髒,他便必死無疑了!
可越是這般告誡自己,我的手卻越發顫抖。
最後支撐不住,眼見要捅上去時,忽見他身子動了一動。
我以為他要醒了,吓得忙将剪刀背在身後。可他翻了個身,轉即又恢複了原來的姿勢。我疲累地吐出一口氣,将剪刀複擡起時,對準了他胸膛,卻見他懵懂張口,嘴裏喃喃道:“珠兒…珠兒……”
我手一抖,差點将剪刀扔下去。可不知為何,心卻驟然軟弱,一雙手握着剪刀,空撐在原地半晌,複弱弱将其收了回去。
窗外驚雷陣陣,恰逢一道光亮閃入時,我将剪刀扔在地上。身子順遂跪在床榻之下,知曉自己終究下不去手殺他,亦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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