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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本該恨着他啊？想到就在前夜，我還舉着剪刀，想要殺他的呢！可怎麽如今……

這短短兩日，是什麽改變了我？是潘岳的話嗎？還是他對我這無微不至的關心，又或是，那一大盤好吃的黃酒鹿肉？

怎麽突然之間，我便不肯對他發脾氣了？我果真放下了對他的那些仇恨嗎？這怎麽可能呢？

算了！總歸在他心中，我都是一個瘋女人了，那麽怪一點又有何妨。我想，自己興許是一時糊塗，終歸不能放棄對他的恨，忽地擡手，便将他推到了一邊，自己直直往樓上走去。

他很快跟上來，蹦蹦跳跳地像只猴子，于我身前身後來回繞着：“珠兒這又是怎麽了？”

我眯着眼睛，努力不去被他神情所惑，義正言辭道：“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他仍站在我身邊，見我如此，追問道：“這又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變了個人？”

我将手抱在身前，固執撅着嘴巴：“你走開啊！我已經忍你一天了！你還不走開！你不要以為對我好一點，我們之間就什麽都沒有了！我始終恨着你啊！”

我說着，煞有其事地坐到床邊，眼盯盯望了他一眼，掉過頭去不再說話。

他于我身後逗留良久，才終于上前，坐到我身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現在不是困了嗎？那便睡吧！”

我确實困，眼皮都有些打架。但他若是不離開，我又怎麽能安心睡去。且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分上，我又怎麽能不和他再吵一架：“你走開啊！你走開我才能睡。”

他仍溫聲細氣，令我聽了不住心軟：“天都這麽晚了，你還讓我回去睡嗎？我的別苑離這好遠呢！便讓我睡在你身邊不好嗎？”

我用力搖頭道：“不好！我才不要讓你留在我這裏！你走開啊！”

我說着，複推了他胸膛一下，只因疲累，渾身乏地要命，力氣也不是很大。見他又笑盈盈走過來，悶聲喊道：“我說了讓你走開你聽不見啊！你去芳華樓嗎！這裏離芳華樓又不遠！那裏的姑娘也多，你幹嘛總是守在這裏？”

他神色一木，于我臉上一掃，怨婦似的嚷嚷道：“哪有你這種女人，整日裏盼着自己的夫君往別的女人那裏去的？”

我冷哼一聲，因着對方情緒變動，反倒起了興致，與其道：“夫君？你算是哪門子的夫君？一夫一妻才算是，我不過是你的寵妾罷了，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嗎？”

他眨了眨眼，眼角扯出一絲異樣情愫，複湊近我，深情款款道：“我說我将你當做我的夫人，你信嗎？”

我猛地搖頭：“當然不信！你這種人，嘴裏沒有一句實話！你就不會學學潘岳？好歹他也是你的朋友，可為何你們二人對待感情，差距如此之大？”

他收身，半身靠在象牙床柱前，與我審問般道：“看來你今日與潘岳聊了很多？”

我扯過眉眼：“我好奇啊！上次偷聽了你們說話，便很好奇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聽他講了自己的故事後，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麽他這人，真是足夠鐘情專一！”

石崇挑了挑眉，與我問道：“他與你說了他與其夫人的事？”

我點頭，複與石崇狠狠瞪了一眼道：“不過他的話我也不敢全信，畢竟你們二人是如此好友，你不能博得我的信任，他自然也不能。可就算不信，我也覺得，他口中的那個潘岳，才是良人！”

石崇輕佻一笑，與我冷諷道：“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吧？我就知道，不該跟長成那副模樣的人做朋友。不過你也別想了，潘岳對亡妻一心一意，任是真的仙女下凡，他都不會再動情了。”

我無奈翻起白眼，搖晃着腦袋意圖保持清醒：“誰看上他了？長得好看就一定要喜歡嗎？你長成這個樣子我不還是……”我頓了頓，望見石崇神情一滞，才發覺自己話說的有些偏，轉即忙道：“總之！我就是覺得，潘岳這樣專情的人才是好的，你養了幾百號寵妾，便是錯的！”

石崇嘴角彎起，深邃迷人：“那照珠兒你的說法，我要将那些寵妾全都休了，你才肯滿意嗎？”

我越發覺得不對勁，沉默良久理清思緒，複與石崇道：“你說什麽？你休不休那些寵妾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就是覺得你是個壞蛋！是個騙子！所以我不喜歡你罷了！還有！我不想見到你，你快點走啊！”

他卻毫不在意我的驅趕，揚着一臉率意天真的笑，緩慢與我靠近：“珠兒你怎麽這樣？你這樣與我說，我自然有所反思，我為了你，想要改還不行嗎？我認真的！如果我将芳華樓的姑娘們全都趕走，你就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了嗎？”

“我……”我遲鈍了一下，總覺如今與石崇之間，詭異地要命。明明我時刻下定了決心要與他為敵，可他一開口，便不知覺将我拽到他身邊。我心不斷軟弱，不斷猶豫，忽然間，都覺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正失魂時，他一只手已然挽住我腰身，下巴抵在我肩膀處，語音呢喃：“珠兒，只要你一句話，我就只留下你一個。”

我皺了皺眉：“那你準備把芳華樓的姑娘都趕出去嗎？”

他搖頭：“怎麽可能！她們嫁給我就是我的人，你若是不喜歡，我只能将她們都殺了。”

他這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我竟登時沒反應過來。擡眼望向他時，目光逐漸聚攏。心思翻滾間，用力将他推到一旁：“将她們都殺了？石崇你還有沒有人性啊？她們可都是無辜的人！”

他與我流利反嘴：“照珠兒這麽說，我把她們都趕出去，讓她們要飯的要飯，投身青樓的投身青樓，便算是有人性了？”

我哽住，腦中靈光一閃，擡手指着石崇鼻子，與其喊道：“哦！我就是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總是跟我繞彎子！把我都繞進去了！總之！你三妻四妾我不喜歡！你只是現在喜歡我才這麽說的，要是你哪一日不喜歡我了，我便會和那些芳華樓的姑娘一樣被你抛棄了！我才不要落得那樣的下場，所以我才讨厭你，我要離開這裏的！”

他栽歪着身子，肩膀處一滑，半傾在床榻之上，幾縷白發摻入青絲，神仙般的俊美容色：“珠兒，我等了你這麽久，你終于把話說到此處了？”

我反應多時，與其反問道：“我以前沒與你說過這些嗎？”

他柔柔一笑：“你自然說過，你對我的這些怨恨，但是珠兒，你想過沒有，你為何會在乎，為何會恐慌，我日後抛棄你，這子虛烏有的事？”

我愣了愣，一時捉不住思緒，複聽石崇與我道“因為你已經喜歡上我了不是？”

我下意識搖頭，堅定道:“我沒有！我才不會喜歡你呢！”

他悠哉着起身，上前握住我一雙手，眼眸中波光闌珊，仿若游龍：“起先，你總說自己是個仙女，給自己找個理由不喜歡我，後來，我對你好，我不信你未曾猶豫過，想要留在我身邊的吧？珠兒，我清曉，我的感情不會錯的，我看得出，你心中是喜歡着我的，你這樣天真，這樣清澈，動情時刻皆入我眼，我不與你說，是怕你害怕，如今既然你已把話說到此處，那麽你自己想一想，你是否心底裏，是喜歡着我的？”

我被石崇這一串話堵得懵住，思緒胡亂交錯盤旋，聽他與我繼續道：“你不喜歡我三妻四妾，這再正常不過了，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呢？珠兒，你還不明白嗎？你是喜歡上我了，只是你恐慌接受這樣的事，所以想要逃避罷了，不然為何如今，你還是留在我身邊呢？”

我無言以對，未想自己會被石崇說服，眼珠滴溜轉着，直想找到一個理由來反駁石崇的說法，卻終究未吐出一個字。原本內心建立起來的，對石崇的恨瞬間崩塌，難道…我真的喜歡上石崇了？

石崇見我不語，許久，将手抽出，悶頭坐在我面前，模樣甚是惆悵：“珠兒，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今夜，我暫且去中廳休息。”

他說完話，起身往門口走去，半路時，想起什麽似的，背身與我道：“珠兒，前夜的事，以及之前我們的一切糾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還是那一句話，我喜歡你，所以不會讓你離開我。”

待他終于走出房間，我才反應過來，前夜…我舉起剪刀要殺他…他竟是知道的？

可他竟說，他不在乎？他連我要殺了他，都可以不在乎？那麽…他究竟是多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