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修仙之以下犯上（四）

十年一屆的青雲會在修仙界分量極重。能夠參加青雲會的都是五十歲以下，年輕又優秀的修士。能在青雲會上獲得名次的修士, 不出意外, 都将是修仙界将來的翹楚。

如今修仙界最負盛名的溯霜道君，當年便是青雲會第一名。

青雲會尚未開始，清河宗就開始熱鬧起來。各門各派陸陸續續帶着弟子前來, 還有許多散修也都趕過來湊個熱鬧。

青雲會當日, 作為比賽場地的清河宗千水峰更是人滿為患。

相比起第一日的比賽, 大家更關注最後一日。

“原師弟, 你可一定要拿個第一回 來！別給我們清河宗丢臉！”紀開懷拍了拍排在隊伍中的原無瑕肩，大大咧咧，信心十足。

隊伍裏其他清河宗弟子聞言, 也都紛紛開口，“是啊。原師兄, 我們清河宗第一就靠你了！”

一年多前, 他們只聽說過太上長老溯霜道君收了個姓原的首徒，據說此人連劍都練不好。但自從被紀開懷介紹着, 認識原師兄後，他們才發現, 人家劍術不好, 但法術厲害啊！當初有人不信邪，與原師兄約比鬥，結果直接被原師兄用法術轟下臺。

“原師兄，你可一定要拿第一。今年紫焰道君新收的徒弟傅昭言也來了！”說話人指了指排在另一條隊伍裏的紫衣少年。對方神情矜驕，目中無人的模樣。“紫焰道君和溯霜道君可是死對頭, 原師兄，你可不能輸給紫焰道君的徒弟！”

原無瑕收回瞥向傅昭言的目光，擡眸望向看臺。看臺上，同樣穿着一身華貴紫衣，頭戴紫金發冠的紫焰道君正坐在溯霜老賊身邊，神情嚣張，似乎在挑釁溯霜老賊。

原無瑕內心冷哼一聲，收回視線，看着身邊師兄弟，“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

看臺上，江姣一臉無奈看着紫焰道君，“你說完了嗎？”

說了半天，得到這麽一句話，紫焰道君心裏霎時間騰起心火，“你什麽意思？！看不起本座，還是看不起本座的弟子？！”

和凡人出身的溯霜道君不同，紫焰道君是地地道道的修士世家出身。家族背景雄厚，勢力龐大，紫焰道君本人又天資出衆，修煉速度奇快。溯霜道君沒有出現之前，整個修仙界都看好未來五百年，年輕一輩中的領頭人将是他。

然而，溯霜道君橫空出世，奪走他正道第一人的頭銜就算了，還老是搶走他喜歡的女修。

每次他看中一個女修，過去一打聽，人家仰慕的對象是清河宗的溯霜道君。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對溯霜沒感覺的，喜極而泣，結果半個月後他再去，人家直接拒絕他，說喜歡上溯霜道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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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下來，紫焰道君女修也不追了，修煉也不修了，一心和溯霜道君杠上。

紫焰道君出身優渥，天生一股矜驕之氣，他相貌又極為俊俏，此刻臉上浮起怒意，反倒顯得越發生機勃勃。

江姣一聲長嘆，“紫焰道君，你如今也三百多歲了，怎麽還是小孩子心性。”又不是溯霜道君故意去搶他看中的女修。溯霜道君一個女子，怎麽可能對女修感興趣，她甚至連男修都不感興趣。

“你覺得我幼稚？！”紫焰道君聞言，雙瞳中跳動起紫色火焰，怒意在其中燃燒。他衣袖一揮，不顧現在是在青雲會現場，在清河宗看臺上，直接朝着江姣一掌劈過去。

一道劍光出現在江姣掌下。下一秒，一把尚未出鞘的長劍抵在紫焰道君腰側。

雖然受溯霜道君性格影響，但有時候，江姣本身的暴脾氣也會跑出來。比如此刻，她握着劍柄的手微微用力，劍身更加緊貼住紫瑤道君腰部，“當年青雲臺上，你輸我半招。如今，你卻……”江姣嘴下留情，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完。但是，沒說完比說完還狠。

心高氣傲的紫焰道君氣到眼角發紅，失去理智，動手朝江姣打去。然而，沒一會兒功夫，紫焰道君就被江姣壓住靈力，打得即将摔倒在地。

抱着同歸于盡，要丢臉一起丢臉的想法，紫焰道君同樣壓住江姣靈力，狠狠拽住江姣手腕，要拉她墊背。

啪塔一聲。紫焰道君摔在看臺椅背上，江姣則壓在他身上。

背後是遼闊無際，碧藍如洗的天空，面前是黑如點漆，亮若晨星的眼眸。滿心怒意的紫焰道君看着江姣那雙形狀漂亮，如同杏核一般的眼睛，忽然間啞火。

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蝶翼一般，紫焰道君呆愣愣地看着那雙眼睛裏流露出幾絲無可奈何，溫柔得像是天滁泉的泉水。

“你這又是何必呢？”

“你管我！”紫焰道君猛然回神，一把推開江姣，雖然還是兇巴巴，但莫名帶着幾分底氣不足的虛張聲勢。

江姣頭疼，她覺得紫焰道君真跟個小孩子似的。“好了，看比賽吧。正好輪到你徒弟了。”

她伸出手，想拉紫焰道君，沒想到被一把打掉。江姣也不是沒脾氣，見狀，眼眸一冷，不再搭理他，直接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紫焰道君默不作聲回到自家看臺上，注意力卻半點都沒放在臺下弟子身上。他手指輕輕動了動，下意識看向清河宗看臺上的江姣。見到江姣認真看比賽的側顏，他心裏莫名冒出一團火，冷哼一聲，用力扭過頭。

看臺上的事，原無瑕都看到了。見到紫焰道君和溯霜老賊動手時，他內心略有暗爽。然而等到溯霜老賊被紫焰道君拉下去時，他內心又莫名不快。

他原無瑕的師父，怎麽能這麽沒用。

這般想着，原無瑕擡眸看向對面的傅昭言。他和傅昭言已經打到最後一場，最後勝出的，就是這屆青雲會的冠軍。

“你就是溯霜道君弟子？我看也不過如此。”傅昭言神情嚣張。

原無瑕勾勾唇角，臉上露出冷笑，“比一比就知道了！”

傅昭言是紫焰道君聽說江姣收徒後，特地找來的，資質極佳，天賦出衆。然而一對上原無瑕，他內心湧上一陣巨大壓力。

這個原無瑕居然這麽厲害？！

臺上兩人你來我往，表面上看勢均力敵，實際上，閱歷豐厚一點的，都已看出溯霜道君弟子穩占上風。

“溯霜道君，你這個弟子收的不錯啊。”

“哪裏那裏。”江姣謙虛一笑，将目光從原無瑕這邊移開，轉向另一個角落。只拿到第十名的常邵奇失落地站在一邊。

就這麽錯開眼的功夫，臺上兩人已經分出勝負。原無瑕握着一把長劍抵在傅昭言脖子上，嘴角一勾，“你，也不過如此。”

傅昭言氣到發抖，卻只能赤紅着雙眼，看着原無瑕收起長劍，在裁判宣布勝利的洪亮嗓音中，朝鼓掌的四周觀衆沉穩一笑。

這屆青雲會由清河宗主辦，最後拿出寶貝頒發獎勵的也是清河宗。原無瑕站在第一位，拿着宗主遞過來的儲物袋和青雲翎，面帶微笑。

站在清河宗諸位峰主隊伍裏的江姣在此時，忽然往前一步。

原無瑕想起溯霜老賊大方的性子，猜測她恐怕是打算獎勵自己一番。畢竟，自己這個弟子可是給她奪下青雲會第一的名頭，替她大大長臉了！他雖然恨溯霜老賊，但不得不承認，他手頭都是好東西。

“你可願拜我為師？”

原無瑕唇邊笑意頓時僵住。他順着江姣目光看去，發現她說話的對象是這次青雲會的第十名，一個長相老實普通的年輕男子。

“溯霜道君，你這就不厚道了。”其他宗門有看上常邵奇的，此刻忍不住開口。這個年輕人不過一介散修，居然能靠自己拿下青雲會第十名！顯然潛力非凡！

“小輩，我乃是萬刀門的固山道君，你可願拜我為師？我看你頗有學刀的天賦。”

江姣朝對方一笑，“第一天，我就注意到這名小輩了。既然固山道君也想收徒，不如聽聽他本人想法。”

原無瑕唇邊笑意直接消失。他在青雲會上奪得第一，替溯霜老賊賺足面子，她居然一直在關注一個遠不如他的散修？！他倒要看看，這個散修有有何過人之處！原無瑕想着，直接朝對方看去。不看還好，一看，他神情立刻冷下來。

這個，不正是溯霜老賊上輩子的首徒常邵奇嗎？

上輩子，他與夏菡來往時，曾特意去了解過常邵奇。他起初是怕夏菡和常邵奇一塊兒長大，會對他生出感情。在了解過常邵奇後，他便徹底放下心，相信夏菡所言，她對常邵奇只有兄妹之情的說法。

他原以為自己取代常邵奇位子後，這輩子常邵奇不會再出現。誰能想到，他居然還會出現在青雲會，還被溯霜老賊看中收為弟子。原無瑕垂眸，遮掩住眼中的陰郁。

難道，有些事就算改變也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嗎？

另一邊，常邵奇神情激動，雙眼發亮，直接跪倒在江姣跟前，用力叩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江姣拉起常邵奇，“快起來。”

站在一旁的固山道君見到這師徒和諧的一幕，鼻子都氣歪了。

青雲會的獎勵儀式結束後。原無瑕眉頭緊皺。

這邊，常邵奇站在溯霜老賊身邊，眼神裏滿是崇敬，一口一個師父，恨不得跟在溯霜老賊身邊不離開。而面對這個新弟子，溯霜老賊面色溫和，神情耐心，沒有半點不耐煩。

那邊，青雲會的第三名，來自北地禦獸宗的一個男弟子，正纏在想來找他的夏菡身邊。

原無瑕深吸一口氣，陰郁地最後看了眼常邵奇和溯霜老賊，朝夏菡走去。

……

青雲會結束後，映雪峰上多出一人。

原無瑕冷眼瞧着，自從常邵奇來之後，溯霜老賊大半注意力都被常邵奇吸引去。

他站在常開不敗的桃花樹下，獨自練着劍，眼眸中無意間露出冰冷和幾分怒意。

他使出劍招的動作越來越快，逐漸連成一片幻影。在使出最後一招時，青色劍光順着長劍沖向崖壁。

收起劍，原無瑕看着崖壁上深深的劃痕，以及劃痕周圍的凝霜，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劍。

他學會了？

他居然學會溯霜老賊的寒霜劍了？！

原無瑕第一時間轉頭去看不遠處的樹下。

樹下空無一人。

原無瑕眼中的喜意瞬間消散。

他回過頭，深呼一口氣，繼續練劍。很好，只要把寒霜劍練熟，他就能叛出清河宗，殺掉溯霜老賊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原無瑕專心致志練習寒霜劍。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專心練劍的時候，夏菡和常邵奇越走越近。

映雪峰後山。

“師弟，這招不是這樣的。我來教你呀。”夏菡拿起劍，主動走到常邵奇身邊，替他演示劍招。

夏菡身姿飄逸，俏麗的臉蛋上帶着快樂的笑意，将劍招使得特別好看。使完劍招，她偷偷瞄向常邵奇。

然而，常邵奇皺着眉，開口，格外不解風情，“師姐，既然你已經學會這招了，為何不去練習師父新教的劍法。”他們兩人進度不同，夏菡比常邵奇快好多。

夏菡氣呼呼一瞪常邵奇，噘着嘴，扭頭就走。真是氣死她了！常邵奇真是根木頭。

留在後山的常邵奇拿起劍，眉間全是認真，一招一式從頭開始練劍。他并非沒有看出夏菡的心意，只是他早就聽說過師父有意讓夏師姐和原師兄結成道侶。

原無瑕隐匿着氣息，站在松樹下，臉上面無表情。他練劍練煩了，想來後山散散心，誰料卻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又不是傻子。連常邵奇都能看出夏菡的心思，原無瑕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他轉身往回走，每走一步，腳下的花草皆湮滅成齑粉。

映雪峰峰頂的桃樹下，氣鼓鼓的夏菡一見到原無瑕，眉頭一皺，跑過來，“師兄，你去哪裏了？”

對着夏菡時，原無瑕臉上總是帶着溫和笑意。此刻也不例外。

“怎麽了？”他聲音柔和，與之前沒有半點不同。全然看不出，剛剛才撞見未婚妻紅杏出牆。

夏菡繞着衣服上的飄帶，看了眼原無瑕，有幾分糾結。想了想，她松開衣帶，笑起來，“沒什麽。”算了，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師兄了。

“師妹沒什麽想說的。我卻有事想問問師妹。”

夏菡偏頭，疑惑地看着原無瑕。

“師父曾說，在我奪得青雲會頭籌之後，替我們舉辦結侶大典。師妹你覺得安排在什麽時候合适？”原無瑕定定地看着夏菡，不肯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清天崖的那個雨天，足夠他再給夏菡一次機會。

原無瑕看着夏菡臉上神情一僵，看着她眼裏流露慌亂之色，看着她咬着唇，支吾着不知說什麽好。

“不用說了。”原無瑕長呼一口氣，聲音不自覺帶了些冷意，“我會去和師父說清楚的。”

夏菡看着原無瑕，神情內疚，她伸手拉住原無瑕衣袖，“師兄……是我不好。”

看穿夏菡眼中祈求原諒的心思，原無瑕面無表情，扯會衣袖，轉身而去。

“師兄！”感覺到衣袖一點點從自己手中滑出去，夏菡終于急了。

原無瑕朝書房走去，聽着身後的聲音，心緒複雜。如果不是他這麽多年事事順着夏菡，夏菡說不定也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如今的她，和上輩子的夏菡已經有太多不同。

不過，她怎麽會喜歡上常邵奇？原無瑕感到不解，明明常邵奇再普通平凡不過。上輩子，她一直都說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只把常邵奇當哥哥。

書房裏，聽完原無瑕的話，江姣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你說你要和夏菡解除婚約？”

“是的，師父。”

“怎麽這麽突然？”江姣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原無瑕面前。她自覺原無瑕這邊已經沒有問題，這段時間一直在查解除契約的法術以及氣運之子的事。根本沒注意到幾個弟子發生了什麽。

看清書名，原無瑕無趣地收回目光，“是我不想與師妹結為道侶了。”

就當是最後一次償還她的救命之恩。

江姣根本不信原無瑕的理由。她揉了揉額頭，“你去把夏菡叫過來。”

夏菡一來，江姣稍微一問，就問出到底是怎麽回事了。看着低頭認錯卻不肯悔改的夏菡，江姣分外頭疼。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把常邵奇帶回來。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萬一等兩人結為道侶後，夏菡再碰上常邵奇，不是更加糟糕。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你們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現在這情況，江姣也不可能強制把夏菡嫁給原無瑕。

她拍拍特意留下來的原無瑕肩膀，“無瑕你放心，師父絕對會給你交代。”

江姣所說的交代，一是把夏菡罰去思過崖三個月，二是聯系老朋友，打聽哪家有漂亮優秀女弟子或者女兒。

原無瑕沒料到江姣的交代竟然是想給他做媒！得知這個消息，他呆愣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說什麽好。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再練一個月的劍也要離開清河宗了。

令原無瑕沒想到的是，他連最後一個月都沒待滿。

促使他提早離開清河宗的原因和夏菡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寫原無瑕、夏菡和常邵奇時，腦中接連冒出好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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