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現實世界(一)
江姣尚未落地, 手中飛快結印。在雪貂尚未反應過來之時, 一抹白光就将它籠罩住。
白光之中, 雪貂眉心浮現出一道金印。那金印若隐若現, 像是有生命一般, 努力想要掙脫出來。雪貂雙目緊閉, 口中念念有詞,與江姣角力。
另一邊, 江姣眉頭緊皺,用力抿着唇, 手中保持結印的姿勢, 竭力想要将金印拉過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眼看着金印馬上就要徹底脫離雪貂眉心。雪貂忽然發力, 一瞬間,金印朝雪貂眉心飛去。
就在金印快要完全進入雪貂眉心時, 萬千金光突然在江姣背後亮起,光芒大作。流金一般的金色功德将整個純白空間染上金色,将雪貂壓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枚小小的金印自然也徹底脫離雪貂, 出現在江姣面前。
江姣壓抑着激動,握住不停旋轉的金印, 用力一捏!
金印化為淺淡的光點漂浮在空中, 朝四周散去。江姣只覺心頭一輕,似乎有道枷鎖被從她身上取走。與此同時,趴在地上的雪貂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染紅嘴邊的白毛。
“死沒死?”江姣解除束縛,心情大好,走到雪貂身邊,用腳尖踢了踢它的身體。
雪貂被功德之力壓住,連爪子尖都動不了一下。它将眼珠子往上,盯着江姣,聲音恨恨,“江姣!我真是看錯你了!”
江姣蹲下身,抓住雪貂的脖子,像提娃娃一樣,把雪貂提到視線齊平處,“看錯?”她笑起來,“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答應你啊。莫名其妙死在雪山上,被迫簽下主仆契約,你不會真以為,拿複活做獎勵,我就會心甘情願做任務吧。”
雪貂說不出話,但它黑溜溜的眼珠裏,一絲愧疚飛快閃過。它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就算複活,那也是你害死我的補償。”她拍拍雪貂頭,“我知道,你能穿越時空,待會兒把我送回現世,我就不再追究你害死我的事。”
雪貂不吭聲,沒說同意不同意。
江姣見狀,唇角微翹,“我看你這身毛皮很不錯。雖然做不成貂皮大衣,做個貂毛圍巾還是可以的。”她說着,手中凝起一團金光。
一見那金光,雪貂劇烈掙紮起來,眼中全是驚恐,“不不不!”它使勁搖頭,“不行!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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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也不是什麽魔鬼。做不出生剝貂皮這種事。”江姣說着,将手放在雪貂頭上。
一陣金光閃過,白毛如同雪一般從空中飛落。金光裏,一個肉粉色的禿頭格外醒目。
眼看江姣要把手放到自己身上,雪貂尖叫起來,“我送你回去送你回去!”
江姣把雪貂往地上一扔,拍拍雙手,唇邊譏诮,“早這麽做不就好了。”
江姣恢複意識的時候,尚未睜眼,先聞到一股消□□水的味道。
醫院。
她睜開眼,擡起右手,滿是針孔的右手映入眼簾。江姣盯着虎口處那顆小痣,如同慢鏡頭一般,臉上逐漸浮起笑。
她捂住臉,放聲大笑。笑着笑着,晶瑩的水珠沁出指縫,順着臉頰滴落在枕邊。
推開病房門的護士手中托盤猛然摔落在地,她扭頭朝外跑去,“醫生!907病人醒了!”
一陣兵荒馬亂,907病房擠滿人。有江姣的主治醫生、照顧她的護士和護工,還有聞訊而來的江父江母。
“沒有問題了。”主治醫生做完簡單檢查,回頭看向江父江母。
穩重的江父神情不變,江母臉上明顯松了口氣。
“二位不放心的話,可以再做個頭部檢查。”主治醫生說完話,貼心地将空間讓給江家人,帶着護士等人退出病房。
醫生一走,江母立刻坐到江姣身邊,拉起江姣的手,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哪裏還有半點貴婦的模樣。
“你這個臭丫頭,怎麽回事?去爬個山也能摔下去。那麽點高度,居然摔成植物人。一躺就是一年,我差點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見江母哭起來,江姣內心有些吃驚。
江父走過來,拍拍妻子肩膀,看向江姣,聲音帶着一絲感慨,“自從你昏迷不醒,你媽媽和你姐姐都快急死了。”
江姣看着眼眶紅腫的江母,抿唇,猶豫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她開口,聲音嘶啞,“沒事了。媽。”
“對對對,沒事了。”江母擦幹眼淚,起身翻出手機,“我要給你姐打個電話,她知道你醒過來肯定開心死了。”
江母和江父走出病房後,江姣反而松了口氣。她擡眸看向蹲在窗臺上哀悼禿頭的雪貂,“你還待在這裏做什麽。你不是想和我姐簽契約嗎?去呀。你可以白天讓她回來,晚上讓她去另一個世界做任務。”
雪貂擡眼,眼神哀怨。它和江姣都做了這麽久搭檔了,她難道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快滾。”
雪貂爪子一拍,氣惱地消失在窗臺上。
在醫院又住了一周後,江姣終于出院回家。這一周時間,足夠她弄清楚她昏迷後的情況。她昏迷一年裏,最嚴重的事是錯過高考,其他倒也沒什麽。
回家第一天,晚飯時,江母提出要給江姣辦一個宴會,慶祝她醒過來。坐在江姣左手邊的江婉頭一個贊同。
“姣姣好不容易醒過來。一定要辦個宴會慶祝一下。多叫一些人,叫些姣姣的朋友,熱鬧一下。”江婉比江姣大兩歲,雖然是親姐妹,但兩人相貌并不相似。江姣容貌清麗,唇邊那一粒小紅痣,又給她增添一絲豔。江婉卻生得人如其名,溫婉可親,親和力十足,哪怕是最兇的惡犬,見到她都會忍不住搖尾巴。
見江婉興致勃勃,一頭白發的江奶奶笑起來,連聲道好,“家裏人都健健康康,确實要辦個宴會慶祝一下。”家裏三個女人都同意,江父和江爺爺自然也沒意見。
宴會定在兩個月後。江姣需要趁這段時間把消瘦的身體養回來,完成一系列康複訓練。
眨眼間,兩個月時間就過去了。
晚霞鋪滿西天,一輛黑色轎車駛入江家別墅。江姣獨自一人坐在後座。
“二小姐,到了。”江姣收回目光,下車走進客廳。
客廳裏,江家三個女人正坐在一起聊天。江奶奶和江母一左一右,把江婉圍在中間,一人拉着她一邊手,臉上滿是笑意。江婉不知道說了什麽,把兩人逗得喜笑顏開,完全沒察覺到江姣走進來。
還是江婉先看見江姣,她含笑起身,“姣姣,你從康複中心回來了呀。”
江姣嗯了一聲,穿過客廳,朝樓上走去。身後,江奶奶不滿的聲音傳過來,“素芬,你看江姣她這個樣子。我和你坐在這裏,她喊都不喊一聲就算了,婉婉跟她打招呼,她什麽态度?”
蕭素芬,也就是江母,朝着婆婆讪讪一笑,聲音裏也帶着幾分不滿,“媽,江姣就是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能有婉婉半分乖巧好脾氣,我就謝天謝地了。”
江奶奶哼了一聲,“我還以為她這回死裏逃生,能改改她這臭脾氣呢。”
“奶奶,你別這麽說……”
江姣走進房間,将那些話關在門外。事實上,她早已對這些話習以為常。剛醒來那幾天,家裏人對她好聲好氣、悉心關懷才是反常。
她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裏,望着天花板,腦中回想起離開修仙世界時,原無瑕說的“等他”,抿唇。她嘆了口氣,甩開腦中畫面,摸出震動的手機,打開微信。看到消息內容,無精打采的江姣唇邊泛起一絲笑。
“我今天回國,你等着,我明天晚上就來見你!”
第二天晚上就是江家的宴會。從六點鐘開始,就有客人陸陸續續走進江家別墅。璀璨奪目的燈光将露天花園照得亮如白晝。
江姣躲在一盆巨大的盆栽後面。她身邊還站着一個穿鵝黃色短裙的少女。
“你不是今天的主角嗎?幹嘛不出去。”林夕夏晃晃酒杯裏的果酒,朝人群中心努努嘴,“你就看着她出風頭?”
人群裏,貴氣華麗的江母挽着大女兒的手臂,聽着客人們對大女兒的誇贊,眉開眼笑。穿着打扮溫婉可人的江婉,則不好意思地微微低頭,兩頰羞紅。
江姣漫不經心收回目光,百無聊賴地扯了扯盆栽的大葉片,“出去幹嘛?”
林夕夏跺腳,“你真是氣死我了。”她不顧形象,一口悶掉果酒,“你也是江家的女兒啊!憑什麽他們那麽偏心。你才是今天的主角啊!”
“行了。”江姣笑着,拍拍林夕夏的肩,“我都不氣,你氣什麽。”
林夕夏安靜下來,盯着江姣仔仔細細打量了幾眼,遲疑着開口,“我怎麽覺得你變了很多。”換做以前,江姣就算不沖出去,也不會這麽平靜。
“一點變化都沒有,我不就白死一趟了嗎?”
林夕夏點點頭,小聲嘀咕了句也是後,換了個話題。
“沈然這麽到現在還沒來?”江姣朋友不多,沈然是她關系比較好的一個男生。
江姣朝江婉那邊擡擡下巴,示意林夕夏往那裏看去。蕭素芬帶着夫人們去其他地方聊天了,江婉和幾個男人站在那邊樹下。林夕夏仔細一瞧,慢慢張大嘴。
“那個染了頭發,穿西裝打領帶,人模狗樣的是沈然?!”
和她們混在一起的時候,沈然一頭金發,穿衣風格稀奇古怪,活像個小混混,現在居然染回黑發,西裝革履,文質彬彬。
“他既然來了,怎麽不過來?”林夕夏說着,想去把沈然叫回來。
江姣一把拉住林夕夏,“是我不讓他過來。”
林夕夏回頭,神情疑惑。
江姣看着盆栽,在它厚實的葉片上一彈,語氣輕描淡寫,“他說他接近我就是為了他女神。”
林夕夏視線在沈然和江婉身上來回幾下,反應過來,氣到說不出話。
“行了,不就這麽點事兒嗎?哭什麽。”
林夕夏抽噎着,“他怎麽能這麽過分!”她看着江姣,直跺腳,“你怎麽都不生氣!”
江姣晃了晃酒杯,杯中液體在遠處燈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如大塊鑽石。她渾不在意,“有什麽好生氣的。”沈然這樣的事都要生氣,她早就氣死了。
林夕夏趴在江姣肩上,哭得妝都要花了,對江姣的心疼如潮水般湧上來。
“林小姐這是怎麽了?”
林夕夏和江姣剛才的動作沒有引起沈然注意,反而引來江婉身邊另一個男人。
“沒事。”林夕夏起身,擦擦眼淚,朝屋裏走去,“我去補個妝。”
相貌俊俏的男人走近江姣,凝視着她,神色溫柔,“姣姣,你還好嗎?聽說你出事後,我一直很擔心你。”
江姣擡眸,借着遠處的燈光,她将周祯眼裏若有若無的深情看得一清二楚。這深情,曾經像一張蛛網,将她粘住,一粘就是兩年。江姣在心底為以前的自己嘆了口氣。
太傻了,連人家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都看不出來。
“我很好。”江姣後退一步,拉開兩人過近的距離,“謝謝周先生關心。”
周祯一愣,“怎麽喊周先生?以前不都叫哥哥嗎?”他想到什麽,笑起來,笑容溫柔包容,仿佛容納百川的大海,“你別介意,我剛才是沒找到你,才先去你姐姐那邊。”
“介意什麽?”江姣環胸,撫了撫唇邊紅痣,反問。她歪了歪頭,姿态大方,“周先生喜歡我姐姐,去找我姐姐不是正常事嗎?”
她朝那邊一颔首,“畢竟我姐性格好又優秀,喜歡她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你要是不抓緊點,努力點,就要被刷下去了。”
周祯愕然。他怎麽都沒想到江姣會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她不是喜歡自己嗎?怎麽……
江姣點着江婉那邊,笑意盈盈,“看清楚了嗎?她身邊以前只有你一個人,現在,追求者越來越多。你知道你為什麽沒能抓住機會追到她嗎?”
“因為你把大家當傻子!吃着鍋裏的,還要看着碗裏的!”江姣神情突然冷下來,聲音冷厲。
冰冷的酒液潑到周祯臉上。他抹了把臉,睜開眼,對上江姣洞悉一切的銳利目光,心裏的怒氣如同被紮的氣球,頓時消散。
他讪讪地一笑,大步朝客廳走去。
周祯離開不久,神色冷凝的江母朝江姣走過來。
走近江姣,她壓低聲音,“你怎麽回事?!好端端地發什麽脾氣,拿酒潑人,你早晚要把我們氣死!”
江母警告地看了江姣一眼,“我告訴你,你把你那臭脾氣給我好好收收。別又在宴會上亂發脾氣,丢人現眼。”
她頭疼地瞪了眼江姣,轉身離去。江姣剛醒來的時候,她是挺開心的,但是現在,想到江姣以前的壞脾氣,她真是寧肯江姣還睡着。
大概是因為那一杯酒,作為宴會主角的江姣只在開場時上去笑了笑,就被江父江母帶下來安排在一旁。她端着杯酒,獨自一人站在角落裏,樂得自在。
無意間瞥到江姣的其他人卻不這麽想。
幾位來參加宴會的貴婦人聚在一起,沖着樹影下的小姑娘搖搖頭,“雖然江家這個小姑娘脾氣不好,但這個樣子,也挺可憐的。”開口的婦人小幅度指指跟在江夫人身邊的江婉,“姐妹兩個,待遇天差地別。”
“以前哪次不是這樣。我們幾個外人,管不了什麽。這是江家自己的閨女,他們不疼,我們能怎麽辦?”
幾個婦人一聽,憐憫地嘆了口氣,轉移話題。
樹影下,江姣盯着樹葉上的圓形光斑出神。原無瑕說的等他,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江姣陷入自己世界的時候,花園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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