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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蓉捂着額頭躺在牢裏,鼻端盡是陰濕的氣息, 她本來還想着實在不行, 能不能托人帶話告訴燕綏, 讓他向烨王求求情,一進牢裏才發現自己真是異想天開, 這秘牢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老王爺的親衛更是一言不發,沈蓉也顧不得旁的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對着親衛道:“我是烨王姨母李夫人家中的客人, 還望這位大哥看在李夫人的面上,幫我傳句話出去。”
親衛面上神色不動, 似乎沒聽見一般,旁人大概是受了啓發, 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起了關系來,有人吵嚷着‘我爹的哥哥的兒子的好兄弟是王爺的總管,你們放我出去, 以後定有要出!’親衛覺着不耐,直接卸了他下巴。
這下牢裏鴉雀無聲了。
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雖然沒犯事, 更稱不上大犯要犯,但老王爺為了怕他們走漏風聲,還是把他們關進了地牢的一處密道當中, 一點聲音都傳不到外頭去, 這以往重刑犯能享受的待遇, 可不是随便哪個貓三狗四都能進來的。
沈蓉兩只手緊攥在一起,臉色煞白地頻頻看向牢門外,時間越久,她能活下來的希望就越小。此時也有不少人醒悟過來,都在牢裏放聲嚎哭起來。
老王爺的親衛面色冷漠,目光在人群裏逡巡片刻,似有幾分憐憫,這時另一個親衛附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隐隐約約說着藥熬好了之類的話,接着就有人拎了一只木桶過來,木桶裏漆黑的液體上下晃動,一股子中藥味在牢裏逸散開來。
親衛目露憐憫,慢慢道:“諸位大都是府裏的世仆了,老王爺說了,這回是他對不起你們,他能做的只是給你們留下個全屍。你們的家人親眷王府裏會負責照料,死了之後也會體面厚葬的,你們就安心去吧,權當是為王府盡忠了,以後說出去也是個忠名兒。”
所有人自然都不甘心,,他很快指着一個拖出去,那人本來還想反抗,被他捏住嘴硬是把藥灌了進去,慘嚎了幾聲之手,口鼻冒出血來一動不動了。
還有的仗着身強力壯想要反抗,頸子上挨了一刀立刻也沒了聲息,親衛淡淡道:“老王爺想留你們一個體面的全屍,就不要不識好歹了。”
沈蓉兩只手緊了又松,覺着此時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但她又不甘心死的這麽不明不白,看着親衛腰間挂的鑰匙,咬了咬牙準備拼死一博。
眼看着親衛灌藥已經要灌到她了,突然方才來送藥桶那人又匆匆趕了過來,在親衛耳邊低聲:“...王爺的人不知怎麽過來了,正在地牢門口問咱們關押的地方呢,咱們說是不說?”
......
老王爺瞧見燕綏,皺眉不愉道:“你不是在外練兵嗎?就為了這個特特趕回來?”他見燕綏沉着臉不言語,還當他是為胡王妃懷孕之事擔心,揮了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這才嘆了口氣道:“我一時不察,讓王妃有了身孕,不過你不用擔心,此事我會料理妥當,絕不會傳出去分毫的。”
他說着自己也很郁悶,他跟胡王妃宿在一起的時候不多,每回都是讓她服了避子湯的,哪裏想到她竟然會有身孕,就是胡王妃自己也沒料到。
燕綏要問的當然不是這個:“下人呢?聽說我廚下有個廚子被父王叫過來,她是不是也牽涉到此事中了?”
老王爺一直在料理胡王妃的事兒,他不說老王爺一時半刻還想不起來,聞言忙道:“這群人人多眼雜,不能再留。”
燕綏聽他還沒來得及處置,懸着的心先是一松:“旁人都是父王院裏的,父王要處置我管不着,但那個廚子還請父王交還給我。”
老王爺滿面不快道:“此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傳出去分毫,不然讓朝廷知道了又是一場風雨,你上回失蹤了那麽久,蜀地本就已經流言四起了,如今這又是發什麽瘋?!此事放一個人出去跟放一群人有區別嗎?”
燕綏淡淡道:“我保證她不會說出去。”他見老王爺沉了臉就要拒絕,竟然直接轉身往地牢走:“罷了,我此次回來,本就不是和您商議的。”
老王爺統轄蜀地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屬下,捉拿沈蓉的就是這些人,所以燕綏才會來問他一句,但他執意不放人,燕綏就要強行帶人了。
老王爺氣的臉色鐵青:“孽障!你為了區區一個廚子就要反我?!”
他本來還想着燕綏是不是為色所迷什麽的,但仔細回想了一下沈蓉的樣貌,只能想到一團厚劉海和黑黢黢的衣裳,燕綏怎麽也不至于看上這樣的,只能歸咎于他非得和自己作對。
燕綏沒有回頭,異常平靜道:“父王多心了,兒子回頭再向您賠罪。”
他去找老王爺的時候,已經派了親衛來跟老王爺的親衛周旋,老王爺的親衛執意不說人關在哪裏,兩邊人已經在地牢門口動起手來,不過他帶來的人更多,老王爺的親衛三兩下就被圍住了脫身不得,
燕綏冷聲問道:“人在哪兒?”老王爺的親衛咬緊了牙關不答話,他的參将大聲喊道:“王爺,人沒在地牢裏,我看他們方才進去的地方,八成是關在密牢裏!”
密牢的入口和地牢還不在一處,燕綏腳步一轉,匆匆往密牢趕過去。
沈蓉正咬咬牙準備拼一把,外面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傳進來,沈蓉忙擡頭去看,還沒看清楚來人,牢門就被一把打開了,她一怔之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擁入一個幹淨清冽的懷抱裏:“阿笑,你沒事吧?”
沈蓉還沒反應過來,甚至沒看清他身上傳的親王常服:“大錘...你怎麽在這兒?”她說完才反應過來,他既然能出現在這裏,說明自己怕是有救了,語無倫次地道:“胡王妃她吐了,老王爺他,你怎麽...你怎麽...?”
燕綏拍着她的肩頭輕輕安撫:“阿笑,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出去再說好嗎?”
沈蓉驚魂未定,腦子裏一團亂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被他半摟着出了王府的地牢。燕綏臉色也不大好看,這地牢他關過朝廷的細作,關過與朝廷勾連的下屬,沒想到有朝一日關了自己未來的媳婦。
他一低頭見沈蓉臉色惶惶然,只知道拉着他的衣角,顯然已經驚得沒了主意,他不覺有些心疼,伸手掏出幹淨絹子來幫她揩了揩臉:“阿笑,你沒事吧?”
沈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兒,怔怔道:“應該沒有吧。”
燕綏半摟着她到了牢門外,老王爺的親衛和他的親衛已經動上了手,兩邊一見到他,齊齊叫了聲:“王爺!”不同的是老王爺的人驚怒,而他的人則放松許多。
沈蓉還沒緩過來的腦子又一次死機了,王,王爺?!
她這些天一直有這個腦洞不假,但她家那個又傻又精,是不是賣萌犯蠢的大錘猝不及防真成了烨王,也就是說原來的許多事都得被推翻重新來想,她只覺得一陣天翻地覆,看着燕綏的臉都覺着有些不真切了。
燕綏這回若是存心瞞她,也未必沒有說法,只是他這回已經不想再瞞了,低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對着那些還在動手的親衛們道:“此事我回頭去和父王說的,你們都退下。”
老王爺的親衛無法,畢竟父子倆的事兒外人怎麽參合都不對,只得躬身退了下去。
燕綏放緩了聲音:“阿笑,咱們先回去再說,好嗎?”
可憐沈蓉臉上已經不知道作何表情了,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一路上都沒說一句話,燕綏瞧她這樣,幹脆把她帶回自己的東院,給她沖了盞杏仁茶遞到她手邊:“阿笑?”他試探着握住她的手,小心道:“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沈蓉神情恍惚地看了他半晌,既想道謝,又想跳起來捶他個鼻青臉腫,還想搖着領子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導致她許久才找回了語言功能,一把扯住他的領子問道:“你你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騙我,你有何居心!是不是打從你認識那天起就在騙我。”
她說着說着咬牙恨恨道:“我就說嗎,天下哪有失憶這麽離譜的事情,果然你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枉費我拿你當...”她噎了下才道:“當自家人!”
她說着說着最後幾個字不覺有些吐字不清,喉嚨裏似乎哽咽了幾下,不過硬是咽了回去。
沈蓉原也不是脆弱的人,不然家裏這麽大變故她早就去尋死覓活了,要是不相幹的人,任由他怎麽說謊呢,她都不會多嘴一句的,而燕綏不一樣,撇除兩人的暧昧不談,她也早拿他當自家人看待了,得知他騙了自己這麽久,簡直想捶死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當初沒救過這沒良心的!
燕綏都沒料到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被拉的身子一低,只得就着這別扭的姿勢解釋道:“阿笑...我當時被朝廷派來的人伏擊,不留神被山石磕中了腦袋,那時候确實什麽都忘了...”他說到此處,目光微柔:“當初多虧你救了我,不然我還不知會如何。”
沈蓉冷哼了聲:“我當初就不該救你,你也就沒有騙我的機會了。”她沉着臉問道:“那你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燕綏修長手指撫過她有些泛紅的眼圈,不知道是因着惱怒還是傷心,她黑着臉躲開了,他手僵在原處,嘆了聲道:“就是那回施既明設計将你帶走,我想法營救你的時候無意中碰到幾個我的下屬,他們道出了我的身份,還說了幾件在蜀地的事情,我這才想起來的。”
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既然決定了說實話,幹脆就和盤托出。
沈蓉略一回想就想到了,雖然知道他不是一開始就騙人的,但她還是給氣的不輕:“中間這麽長一段你都在騙我們家?”她忽然又想到一事:“我就說那幾個镖頭怎麽那般古怪,他們也是你的手下冒充的?當初施既明追殺我們,也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
燕綏神情有些狼狽,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當初你落水失蹤,一直在想法設法地找你,後來逼不得已才想了這麽個招廚娘的法子。”他後來才知道沈蓉人竟然在李府,難怪他當時派人幾乎把整個蜀地都翻遍了也沒找着
沈蓉瞪大了眼睛怒道:“也是你哄着我留在王府的!”
燕綏這下更不好說話了,沈蓉氣的簡直都說不出話來,肩膀微顫:“我自認沒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在我們家的時候,無論是衣食住行我都盡心照管了,你在蜀地之外怕洩露身份不說實情我能理解,你不信我,大不了咱們以後再不來往就是了,你已經到了蜀地,回了王府,還來騙我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燕綏怕她氣出毛病來,拍着她的肩頭輕聲安撫:“是我的不是,你先冷靜一下,我...”他被問的頓了下才道:“我實在太想吃你做的菜了,所以...”他話才說了一半,已經被沈蓉重重啐了。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擔心她大伯才故意隐瞞想把她先騙成自己的烨王妃的吧?可憐他英明一世,到她跟前也只能想出這麽個不靠譜的理由來。
沈蓉坐在原地氣的胸膛起伏,忽然冷笑着問了句:“敢問烨王一句,您怎麽不一直瞞着呢?怎麽今兒就想說出來了呢?”
燕綏緩了神色道:“我這些天輾轉反側,一直覺着這麽騙你于心不安,今天一聽說你出了事就立刻趕回來了,想着幹脆趁着這個機會告訴你...”
當然還要感謝表弟送的助攻。
沈蓉沉着臉不言語,不知道想到什麽似的,臉色徹徹底底冷了下來:“你既為烨王,蜀地沒什麽風吹草動會是你不知道的,我父兄的下落難道你真的查不到?”
他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和沈家徹徹底底地分離開!
燕綏俊臉一僵,沈蓉面色發冷,現在一眼也不想看他,轉過身就要走出去,燕綏伸手想要拉她,不過被她側身避開,他無奈,本想自己跟過去的,見她滿臉嫌惡抗拒,顯然是不想見自己,只得叫了兩個底下人,扔了牙牌過去:“跟着她,護送她回自己的院子裏。”
沈蓉也沒什麽地方可去,王府守備森嚴,她也不可能随意就往外跑,亂晃了一圈,幸虧有牙牌護身才沒人捉拿她,最後還是不得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仰面往床上一躺,又是惱怒又是心煩,恨恨地摔了個茶盞子,一擡手看見她過生日時他送的珊瑚釵子,眼神不由得更為複雜,深吸了口氣,撫胸給自己順氣,進行自我開導,燕綏雖說騙了她這麽久,但是對她也不差,今天這不還救了她嗎?今天要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估計早都橫屍牢裏了。
沈蓉想這些倒不是為了燕綏開脫,主要是用來勸說自己還沒那麽瞎眼,但一想到燕綏當初在她面前那個裝傻充愣的樣子,心頭又是一股火冒出來,忍不住重重一捶桌案,沒啥淑女形象的‘擦’了聲。
今天的這事情真是一件緊挨着一件,沈蓉煩的在屋裏走了好幾圈,突然覺着額上隐隐作痛,撩起厚劉海對着銅鏡一照,發現白皙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幾顆紅腫的痘兒,一碰就升騰的,一般額頭長痘應當是肝火太大導致的,她看了不覺更加煩悶。
她是天生的好肌膚,從小沒長過痘好不好!這要怪也得怪那嘴裏沒一句實話的大錘!
沈蓉正在煩悶,突然院外有了敲門聲,她順着門縫一瞧,見竟是那個上午負責處置他們的老王爺親衛。
親衛道:“沈姑娘在嗎?勞煩開一下門。”
難道是上午沒殺成,下午又過來補刀?
沈蓉心裏又擦了聲,左右看了看沒有能跑的地方,回屋拿了把菜刀來防身,正準備拿些桌椅板凳把大門抵住,沒想到那親衛身手了得,三兩下就翻過了院牆,冷眼瞥着她手裏的菜刀:“放心,我不是來殺你的,我若要殺你,這麽一把菜刀也攔不住我。“
沈蓉臉色的冷漠程度跟他不相上下:“你若是敢在這兒動手,我就直接把事喊出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死了也斷不會讓旁人好過!”
親衛略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膽子倒是不小。”
他頓了下又道:“廢話不多說,這個賣身契你簽了吧。”
他說完把一張賣身契簽到沈蓉面前,淡淡道:“王爺向老王爺求情,老王爺才開恩饒了你一命,但老王爺總歸對你不放心,簽了這張身契,你生死都是王府的人了,若是有半點風聲傳出去,立刻杖斃。”
簽了這身契就等于是賣身為奴了,沈蓉臉色十分難看,正欲開口質問,沒想到竟有人幫着她把她的心聲說了出來:“她要是不簽呢?父王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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