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流沙
朱砂圓筒裏的香蠱似乎開始急躁起來,原本只是趴在筒沿上的身子一下弓起,身上顏色剎時變得赤紅,腦袋猛地一揚。離得近的那幾人心頭頓時生出難言的恐懼,竟都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柳璇玑笑了:“有意思,果真是個既有靈性又及兇猛的小東西。”
花嬷嬷見柳璇玑似有殺心,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就要上前,只是她剛邁開一步,就發覺自己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往下陷!她往下一看,就看到自己腳下竟都變成了流沙,慌忙擡臉欲求救,可身邊的人全都不見了!她孤身一身來到了荒涼無垠的大漠,太陽在頭頂炙烤,陽光的猛烈程度甚至扭曲了視線,身體裏的水分好似一下子被抽幹,唇上爆起硬皮,嗓子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反射性地掙紮要往上爬,可剛一動,身體下陷得愈加厲害,沙子像火一樣燙,而下陷的速度并未有絲毫減緩。
幾乎沒有人在直面死亡,并且在品嘗這個過程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
花嬷嬷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她努力張嘴,用盡力氣,總算喊出幾個微弱的聲音:“救,救……命!”
可是沒有人,沒有人會回應,也沒有人能救她。
這裏是望之不盡的沙漠,是炙熱得可怕的太陽,是發白的天空,是帶着火的空氣,是只有她一人,身陷流沙的絕望。
不過是幾個眨眼的時間,流沙就已經吞到她腰部,可以預見,用不了多會,流沙就能将她整個吞沒。而她完全陷進去後,可能還不會馬上就死,她會感覺到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恐懼會浸滿她身上每一個毛孔,她無能為力,只能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恩賜!
花嬷嬷再次張嘴:“救……”
……
在花嬷嬷品嘗死亡的時候,景仲等人瞧見的,只是她忽然就怔怔地站在原地,表情呆滞,目中隐隐露出驚恐。
再瞧她身後那群南疆人,也差不都都是一樣的狀态。
柳璇玑,天璇殿的大香師,擅音律,但不愛琴不愛筝,獨獨愛鐵琵琶。絕色容顏生性妖枭,前一瞬與你玩笑,下一刻很可能就直接要你的命。
成大香師時,她開出的香境世界為大漠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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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陷入流沙,除非破開柳璇玑的香境世界,否則生死就真的在她一念之間。
她真會殺了這群人嗎?
安岚沉默地看着這一幕,謝藍河也一直沒有說話,崔飛飛緊張地抿着唇,目中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出手阻止,這畢竟不是小事。
他們不敢肯定,柳璇玑會不會真的下殺手,但他們都知道,柳璇玑敢是真敢。
只有香蠱周圍方寸之地的沙子,是所有人都能眼見的,只見那朱砂小圓筒越陷越深,圓筒裏的香蠱想要逃出去,但似被什麽給束住了,左右亂撞,竟就是逃不出那小筒!
片刻後,卻見它慢慢消停下來,之前那三個已經逐漸模糊的香境,忽然恢複原先時的清晰。
它這是要“融”香境!
安岚目中隐約露出幾分恍悟,原來如此,現在是它被柳璇玑的香境困住了,要想擺脫,單單是撕下一角是無用的,撕下的香境,柳璇玑一樣能控制。故香蠱只有“融”了這一角香境,才有可能真正擺脫它。
究竟是有意識的,還是本能的行為?亦或是,這一切,都是有人在控制它?
安岚越琢磨越是吃驚,那香蠱若是有意識,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一點點綠意将那沙子慢慢覆蓋,從中跑過的鞋子沾上了細沙,新娘的嫁衣也被扔在沙地上,潑灑出的鮮紅的血将沙子慢慢染紅……
居然,真的又“融”了這兩個香境!
柳璇玑低低笑了起來:“看來我猜的果真沒錯,都是這小東西作的妖,也忒叫人讨厭了。”她說到這,忽然側過臉,瞥了一眼站在差不多最外圈的川氏三人,鮮紅豐潤的嘴唇微微揚起,“還敢跟長香殿叫板!”
柳璇玑的話一落,衆人遂看到那香蠱突然就躺了下去,那些香境也随之消失,花嬷嬷等人即醒過神,但面上還留着劫後餘生的恐懼和茫然。
片刻後,花嬷嬷一聲怪叫,沖到香蠱跟前:“這,這怎麽,怎麽死了!?”
巧兒和幾個南疆侍衛全都懵了,景大爺這才一聲大喝:“老妖婆,大家夥這會總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拿這東西來裝神弄鬼,妄圖嫁禍景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作聰明反露了馬腳。”
站在外頭的寒立看到這一幕,面上神色愈加凝重,就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柳璇玑嘆了口氣:“養成一只香蠱,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和心思,就這樣放棄了,倒真沒意思。”
“是你!”花嬷嬷回過神,被氣瘋了,就要跟柳璇玑拼命。只是馬上被藍靛給攔住了,柳璇玑輕輕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看也不看花嬷嬷一眼,纖腰一扭,就轉身往外走。
而她這一走,屋裏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跟上。
安岚邁過門檻時,低聲問了一句:“川連為什麽沒出手,她難道不是司徒鏡?”
但剛剛在她的香境中,川連明明未露真容,除去大香師外,極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白焰道:“回去再與你細說。”
安岚擡起眼看他,他唇邊浮起笑意,低聲道:“是你來雲隐樓找我,還是我去鳳翥殿找你?”
分明是很正經的話,不知為何,叫他這麽一說,就多了幾分暧昧的味道。
只是不等安岚回答,景仲忽然有些不解地道了一句:“這裏,怎麽沒看到蚊蟲和那些白蛾的屍體?!”
景大爺一時有些懵:“什麽,什麽屍體?”
景孝已經蹲下身,仔細找了找,片刻後站起身:“奇怪,果然沒有,剛剛那些蚊蟲就是先從後院生起的,玉瑤郡主日日用‘千嬌百媚’,照理骊園的蚊蟲應該是最多,怎麽一只都看不到?”
陸庸也仔細往周圍看了看,沉思許久,就轉身看向白焰:“不知鎮香使對此有何見解?”
在場的人當中,川氏三人和花嬷嬷等人,應當也清楚其中緣由,但經剛剛發生的事,陸庸第一個想問的,只有白焰。
白焰聽此一問,淡淡道:“這個,在下也不甚清楚,只能靠陸大人好好查查了,興許能由此查出郡主的真正死因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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