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單過

程墨從藥箱裏找出了治扭傷的藥，一個口服顆粒，一個外敷藥膏，再配上個膏藥貼，三管齊下。

他倒了杯熱水，又拿了塊熱毛巾過來，面面俱到的，一個步驟都沒落下。

姜棠對他說了聲謝謝，她就着水吃了粒藥，用熱毛巾敷了敷扭到的地方，又拿了藥膏在自己的腳踝處塗抹着。

這種突發的扭傷，及時處理确實緩解不少，當下的酸痛感也減輕了許多。

程墨坐在姜棠對面的沙發上，看着她自己在那裏忙忙活活的，突然，他開了問了一句，“我們算不算是見過很多次？”

姜棠一邊用沾着藥膏的手揉着腳踝，一邊擡起頭說，“嗯？嗯，算吧。”說是見過很多次，也沒有那麽多次，但要是說少，在短短幾個月裏碰到了四五次，也不算少了。

程墨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從容自在，語氣輕松，“那，算不算是認識呢？”

姜棠有點聽明白了，他這是疑惑她之前對吳悅所說的話？

姜棠的心裏有杆秤，在她心裏，不那麽熟的人統稱為‘見過的人’，熟悉一點的是‘認識的人’，再熟悉一點的那就是朋友了。

她跟程墨碰見的次數并不算多，但卻每一次都剛好被對方幫了個忙，按理來說，似乎也不應該再将他歸類到陌生人那一欄裏。

姜棠掩着嘴清了清嗓子，認真的回答說，“算的。”

程墨問她，“那我能提一個要求嗎？”

“可以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如果以後再碰到的話，能不能不要一直叫我‘先生’了，聽着有點怪。”

倒不愧是姐弟倆，說出來的話都差不多，甚至連語氣都如出一轍。

關于名字這個問題，姜棠倒沒有想太多，她是很少對他人直呼其名，一般都是先生小姐太太的叫着，除非是一起工作的同事或者朋友，她才會喊對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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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不喜歡被她叫的這麽外道，她是可以随時随地做出改變的，反正人是這個人，叫什麽對于她來說都是一樣的，區別不大。

“這個簡單，沒問題。”

姜棠答應的很爽快，她想反正以後兩人見面的機會也不多，真見到了，大不了不去特意叫什麽稱呼就是了，直接一句‘你好’、‘你吃了嗎’走天下。

等姜棠上樓回去睡覺時，已經到了三點多鐘，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實在是困極了，沾了枕頭就睡。

睡到早上五點半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急促的鈴聲吵醒了床上的母子兩人。

秦念鑽進被窩裏，摟着她的腰，嘤嘤嘀咕道，“棠棠，耳朵痛痛。”

姜棠揉了揉眼睛，快速接起了電話，“喂？”

手機另一頭傳來溫柔又和藹的聲音，“女兒，是我。”

姜棠立刻清醒過來，“怎麽了媽？”

姜棠去了一趟酒店。

高二那年，在經歷了那場重大的變故之後，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是現在的媽媽孫美茹收養了她，給她吃住和關懷，并資助她順利的完成了學業。

那個家裏的其他人并不喜歡她，甚至有些嫌棄，不是原生的家人，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們總歸對自己是疏遠些。只有孫美茹，是真心把她當親生的孩子來看待的。

孫美茹這些年對姜棠很好，說是親如母女也不誇張，只是她的性格過于柔弱善良，又隐忍慣了，再加上她一直沒有為張耀宗生個孩子，因此平常在那個家過的也不容易，丈夫不冷不熱，公婆陰陽怪氣，親戚也沒哪個是給好臉色的，一窩的狼。

後面因為堅持要收養姜棠這個女兒，孫美茹在張家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收養了個快成年的孩子不說，還是個女孩，所有人都是持反對意見的，但孫美茹當時卻沒有絲毫的動搖，一向低眉順目的她那一次十分硬氣，硬是把這這件事給辦了下來。

如果不是因為孫美茹，如果不是因為那一年張家實在是太需要秦家的幫助，姜棠大概不會那麽早就嫁給秦浩然。

姜棠快馬加鞭的趕到了酒店，按照孫美茹給的房間號找到了房間，她擡手敲了敲門，門裏的人很快就從裏面将門打開。

孫美茹一見姜棠來，臉上滿是慈愛的笑意，連忙拉起她的手進到房間裏，“快進來，讓媽好好看一看。”

母女倆走到沙發前坐下，姜棠見她臉上有一塊淡淡的烏青還未完全消散，皺着眉問道，“媽，你挨打了？”

“沒有，媽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撞的。”孫美茹摸了摸她的臉，人沒瘦，還又漂亮了些。

姜棠才不信這話，“什麽沒有，你別騙我了，百無一用的臭男人，就會窩裏橫。”

張耀宗就是個不争氣的家夥，原本也是個有錢人家，後來遇到經濟危機，又被人下了套，好不容易得到了秦家的幫助，結果這一家子都不思上進，作天作地的，到底是把這家底給敗個精光。

當然，也不是他一個人作沒的，那一家子包括各路的親戚，都沒少嚯嚯這點家産。

姜棠覺得抱歉地說，“媽，我這幾個月太忙了，只跟你打了打電話，也沒顧得上時間跟你見面，是我不好，這段時間沒好好的關心你一下。”

孫美茹知道她懂事，不會想那麽多，“傻孩子，說什麽呢，媽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要你個小孩子來顧及我嗎？媽就是想你了，給你打了個電話，聽到聲音又想跟你見面，就讓你過來了。”

姜棠拍了拍她的手，認真道，“媽，你搬到我那裏去住吧，我現在有錢有房有工作，我能養活你的，而且我離婚以後住的是我之前買的那個房子，住着還挺舒服的。”

“哎，你有這份心，媽心領了。”

“不能光心領啊，我是認真的，那種男人和那種家庭，再過下去有什麽意義呢？媽，你說實話，他是不是不止一次跟你動手了？”

孫美茹是那種有什麽話都憋在心裏邊不說的人，姜棠如果不死問到底，她也不會說清楚。

孫美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低着頭，悵然地說，“那能怎麽樣呢，幾十年都是這樣過的，一家人，日子總要過下去。你爸以前也沒動過手，就是……可能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姜棠直覺不對，她敏銳地問道，“媽，家裏是不是來了什麽人？”

孫美茹緊抿着嘴唇，半晌過後，嘆着氣點了點頭，“嗯，來了兩個人。”

看孫美茹的反應，姜棠猜想來的這兩個人肯定是來者不善，可能是張耀宗在外面的女人？

“是他在外面的情人嗎？”

這年頭，情人還敢組團上門來找茬的？

“是他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她們找上門的時候，我們發生了一點口角，被你爸打了一巴掌，我就帶着行李上酒店來住了。”

姜棠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嚴重的事情，她氣道，“媽，出了這樣的事，你應該要早點告訴我的，難道你還要跟他接着過下去嗎？這種人都不配我給他養老送終。”

孫美茹摸了摸她的頭發，“我都這個歲數了，也就認了，你好好的就行。這幾年你也辛苦，家裏的事沒少麻煩你，我一直覺得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前婆家才對你有意見。”

姜棠擺了擺手，“那倒不是因為這個，算了，這些都是小事，都過去了，無所謂的，現在你的人身安全和後半輩子的生活才是大事，你女兒現在養十個媽都能養得活，別跟他過了，跟我過吧，他要養他那一大家子，還要養情人和情人的孩子，就随他去，我倒要看看他有幾個能耐。”

孫美茹見姜棠眉頭微蹙，一雙漂亮的眼睛轉了又轉，鼓着嘴，跟記憶中的那個人又重合起來。

她當初收養姜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姜棠的眉眼長得有幾分像那個人，當然到了現在，她們之間的母女情感已經跟像不像誰沒有什麽關系了，她是真的把姜棠當成親女兒來看待的。

孫美茹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大腿，無奈道，“話是這樣說，但他那個人，就算外面吊着一個吊到死，也不會說離婚就離婚的。”

張家那一大家子家底沒剩幾個，開銷倒是不小，好房子住着，好吃好喝的供着，穿衣打扮也是各種名牌，張耀宗外面養着人，也要不少花錢，再加上那一幫牛鬼蛇神的親戚們，這個家跟無底洞也差不多。

這些年看下來，張家的家底确實是只剩個底了，再敗光這最後一點，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下。

在這種情況下，張耀宗更要死死地拽着孫美茹不放，因為他知道姜棠是肯定要管孫美茹的，把孫美茹吊在這個家裏，也就相當于是把姜棠給拿捏住了。

孫美茹明白這個理，只是她想逃沒有勇氣，不逃又覺得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姜棠，總是陷入這種兩難的思維裏。

“媽，這樣吧，今天把酒店退了，帶着行李直接去我家住，我下午去找張耀宗談一談。”

其實姜棠明白，媽媽是在向自己求救，她自己拿不定主意，下不了決心，只能跟自己的女兒傾訴。

送孫美茹去了自己家之後，姜棠給張耀宗打了個電話，又去了趟張家。

姜棠有幾年沒來這個地方了，這個時間該工作的人都沒有出去工作，一家子幾個閑人，都在家裏邊待着。

張耀宗的情人和女兒居然還沒有離開，這母女倆倒真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孫美茹不回來，幹脆就不走了，情人并不是年輕女孩，看上去年齡不小，四十多歲，女兒看着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張耀宗見到她，依舊是那一副老樣子，操着一副不陰不陽的口氣跟她說話，“今天這是吹了什麽春風，把咱家的女兒給吹回來了？”

姜棠張不開嘴管這人叫爸，便不喊稱呼，只叫你我，“我今天回來，是想跟你談一談你跟我媽離婚的事。”

“怎麽着？孫美茹自己不過來跟我談，派你來啊？你說話好使嗎？我們兩個夫妻一場，什麽時候還輪得到外人來說話了？”

姜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跟你繞彎子，我給你錢，你跟我媽離婚，我帶她出去過，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