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真相

姜棠沒有立即接過鑰匙,而是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周先生,我在這裏随便走動,應該不太合适。”

言下之意,能不能麻煩您老人家親自去拿一趟,她一個外人怎麽好在別人家裏面亂走。

周鴻将鑰匙往前推了推,推到她面前,“經過主人的允許應該不算是冒犯,姜小姐,這些東西你是不可以拿走的,也不能拍照留念,只能在這裏看完,我之所以給你鑰匙,是想給你留一個單人的空間,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就給了這一條路,姜棠也沒什麽好再拉扯的了,她拿起鑰匙,點頭應允道,“好,我盡量快一點看完,不會耽誤您太多的時間。”

周鴻不準許姜棠拍照留存,卻也沒有叫人去沒收她的手機和其他物品,而是就這樣放心的讓她自己一個人進去。

姜棠心想,這房間裏大概率是安了攝像頭的,一舉一動都給你監視着,就算她用小型的設備去拍,如果看的人細心,從動作上也不是不能察覺出一絲端倪。

不過她這次本身也不是抱着抓取證據的目的來的,聊聊女兒的事,問問母親的事,這還用不上偷錄偷拍那一套。

依照周鴻所說,姜棠拿着鑰匙開門進到房間後,很快的就找到了那個存放着母親生前物品的立櫃。

立櫃上也有鎖,但從那個鎖眼來看,跟房間門上的鎖眼倒是出奇的相似,甚至可以說是大差不差。

周鴻就給了她這一把鑰匙,姜棠想也不想,直接用手裏的鑰匙去開立櫃上的鎖。

果不其然,鎖開了,這兩個鎖用的都是這同一把鑰匙。

姜棠也不管這些,她連忙将櫃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各式各樣的女款服裝。

姜棠看了看這些衣服,都是新的,連标簽都沒有摘掉,看這款式,像是給十幾歲的女孩子穿的。

姜棠沒有碰這些衣服,而是蹲下身,往櫃子最下的位置看了看,她伸出手在裏面一摸,摸到了一個木頭材質的盒子。

她将盒子拿了出來,這是一個紅木的方盒,盒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外表很幹淨,也沒有積太多的灰塵。

姜棠又仔細翻找了一下櫃子,除了這些衣服和木盒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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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盤腿坐在地上,将木盒放在腿上,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幾本精致的小日記本。

現在這個時候,姜棠也無暇去想母親的日記本為什麽會在周鴻手上,她先挑了最上面的一本,翻開來看。

這些日記本雖然不大,但都很厚,認真去看的話也要花上一點時間。

姜棠本打算先快速的浏覽一遍,挑重點去看,只是沒想到第一本就是重點。

第一本日記裏的內容是母親跟周鴻相識和初期相處的過程,在業務往來中認識了對方,後面又多接觸了幾次,不久後就跳槽去了周鴻的公司上班,兩人在工作方面很合拍。

然而從第二本日記開始,兩人之間的相處就逐漸變了味。

随着母親和周鴻的相處越來越多,她漸漸意識到了自己對上司的感情發生了變化,覺得羞愧,于是便開始慢慢的試着遠離周鴻。

工作中完全的公事公辦,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工作之外盡量能不見面就不見面,聚會也一概不去,這是母親的做法。

在母親眼中,周鴻是一個既儒雅又有風度的上司,他待每個人都很好。

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幾個月之後,兩個人的關系還真就慢慢淡了下去,除了工作之外,不再有任何的私下接觸。

然後,日記本就被撕了幾頁。

看着上一頁的日期,姜棠陷入了沉思,她在思考在哪個時間段,自己的記憶是什麽。

根據母親記日記的頻率,被撕掉的那幾頁應該是在她放暑假的時候所寫的。

那段時間,母親的工作特別忙,經常早出晚歸,忙什麽她并不知道。

姜棠只記得自己那時候給母親送過幾次飯,見過她的同事,印象中似乎也見過周鴻,但具體的細節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連姓氏和長相都沒記住。

同樣的,第三本日記也被撕掉了幾頁,撕扯的痕跡很整齊,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因為被撕掉了好幾頁,因此前後的內容銜接的有些突兀,不過勉強也拼湊出了個大概。

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母親跟周鴻發生了關系,地點……還是在母親的房間。

姜棠看到這裏,驚的眼睛都瞪大了兩圈,難以置信。

她那時候雖然學習很忙,但好歹也是每天都要回家住的,她怎麽不記得家裏曾經出現過陌生的男人?

姜棠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索性就先将這個疑問放在腦子裏,等回去再想,現下還是先看完後面的內容再說。

後面的內容大概就是,周鴻要對母親負責,要給母親一筆錢,母親并沒有接受,而是在糾結了一陣子之後,打算帶着自己一起離開。

結果,就在這時,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

因為不忍心打掉,所以母親自己一個人去外面偷偷生下了孩子。

那段時間,姜棠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母親拜托了鄰居偶爾幫忙照看,又留下了一筆生活費,也會定時往銀行卡裏面存錢,因此除了不知道母親的去向和無法跟母親聯系之外,姜棠的生活也算是一切如常。

姜棠想,如果這事放到現在,她一定會去追查母親的行蹤或是報警求助,而不是像當年那樣,真就覺得母親只是單純的出遠門沒來得及告訴自己一聲而已。

在懷孕的那段時間,母親的心情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是因為對未出世的孩子懷着滿滿的期待和愛,不好的時候則是因為自己的良心始終遭受着道德的譴責,母親認為像自己這樣與有婦之夫發生關系的第三者,不應該生下這個孩子。

而一旦有了孩子不該生出來的想法,母親又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對于未出世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有些過于殘忍。

意外的是,還沒等孩子生下來,周鴻就查到了母親懷孕的事情,并且找到了她暫住的地方。

周鴻照顧了母親一段時間,直到孩子生下。

——他說他想要将女兒帶回周家撫養,可是這樣做實在是對不起他的妻子和兒子。我告訴他,作為孩子的媽媽,我更希望由我獨自一人來撫養這個孩子,可是家裏還有棠棠,我不知道該如何跟棠棠解釋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如果棠棠無法接受該怎麽辦?若棠棠接受了,那這個妹妹會不會在未來造成她的負擔?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同時養好兩個女兒,也許能,也許不能。

姜棠看着日記上娟秀的字體,感覺到自己也陷入了一種迷茫和困惑當中,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所有的事情。

正當這時,衣帽間裏亮着的燈忽然滅了。

姜棠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将日記本放回到木盒裏收好,揉了揉有些坐麻了的腿,站起身來,打算出去看一下。

衣帽間的燈開關跟房間的燈開關是挨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有人關了燈,那就是停電或者跳閘了。

打開衣帽間的門,房間裏烏漆墨黑的,窗外還下着傾盆大雨。

姜棠連忙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六點多鐘。

因為下着大雨的關系,天色比平時昏暗了許多,天黑的也格外的早。

意識到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外面下着大雨也不好打車,姜棠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先離開這個房間更為妥當。

雖然剩下的日記還沒有看完,但姜棠在看最後一本日記的時候,特意先翻到最後一頁看了一眼,日期截止到車禍的前好幾天。

那麽這就意味着,車禍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是要親自去問周鴻才能知道。

姜棠收起手機,本來想着先去衣帽間把日記本和木盒放好,結果剛一轉過身,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兩個人互相撞上對方,腳一滑,誰也沒站穩,一起摔到了沙發上。

頭頂上傳來了周鴻道歉的聲音,“抱歉姜小姐,我沒看清。”

姜棠對于雙方眼瘸腳滑倒是沒在意,但這個姿勢讓她很不舒服,她伸出手推了推壓在自己身上的周鴻,語氣尴尬,“沒事,麻煩您先站起來吧,不然我不太方便。”

周鴻連忙想要直起身體,結果左手沒使上力,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姜棠并沒有注意到,在兩人摔下去時,周鴻的左手墊在了她的腦後,因此她的頭并沒有磕到沙發的硬處,但他的手是實實在在的被連撞帶擠給壓到了。

姜棠無奈,“好好,這樣吧,您別動,我扶您起來。”

畢竟她還有話又問,總歸還是要客氣一些。

說完,姜棠一手撐着沙發,一手攙着他的胳膊,使了使力,将人從她身上給拉了起來。

正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束刺眼的光,直照在兩人臉上。

姜棠下意識地伸出手擋了一下,眯了眯眼睛“麻煩……可以不要照臉嗎?”

周鴻揉了揉手,很快的從沙發上站起身,跟她道了句歉,“不好意思,家裏突然停電了。”

接着,他又轉身看向門口,不悅的說道,“我不是說過——”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姜棠随手整理了一下衣領,抻了抻衣角,也沒太在意,“哦,沒關系,是這樣的,我還有幾個問題,能麻煩您借一步說話嗎?耽誤不了您太多的時間,我等一下還要趕回家裏去。”

周鴻将視線從門口收了回來,應了句,“可以,書房請。”

姜棠從沙發上站起來,這時她才注意到門口站着的人一直都沒有走,就那麽站在那裏看着她跟周鴻。

借着那人弄出來的亮得刺眼的光,姜棠定睛一看,難怪剛才周鴻話說一半就打住了,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兒子。

周逢源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看樣子是剛到家,他手裏舉着個手電,就朝着她這個位置一直照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好心幫忙照亮。

看他臉上那古怪的表情也知道,這人肚子裏估計是沒憋好話,又不知是打哪裏來了氣。

不過姜棠現在懶得搭理周逢源,她看都沒再看他一眼,安安靜靜的跟着周鴻去了書房。

書房裏的燈還是亮着的,準确來說,是緊急備用的燈亮了,雖然這亮度不如主燈明亮,但用是夠用的。

姜棠也不磨蹭,直接開口就問,“周先生,我也不跟您亂繞彎子了,我想您應該是早就看過日記裏面的內容了吧?請問在那之後,截止到車禍那天,這期間又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呢?”

周鴻說話的語氣中透露出了一絲愧疚之意,“那段時間我跟你母親一直在商量關于孩子的去留問題,我出于家庭的原因,沒有辦法做出一個更好的決定,你母親并不想放棄這個孩子,可她已經有了你,再養一個孩子,也要面臨很多已知和未知的困難。在那期間,孩子一直是托人照顧着的,我和你母親都時常去探望她。”

“後來,我太太查到了我們的事情,她去找你母親談了幾次,我不知道她們究竟談了些什麽,但在那之後,你母親就把孩子給接到了自己身邊,她自己雇了一個保姆照看孩子,不願意讓我再插手。”

姜棠是有記憶的,的确是有那麽一段時間,母親晚上幾乎不怎麽回家,但卻會在上下學的時間特意趕過來接送自己,确認安全。

“那天我和你母親約好在我的私人住所裏見一面,再聊一聊,若她執意要撫養這個孩子,那麽我也願意出錢供養她們母女,不會讓她們缺衣少食。只是沒想到的是,我太太一直跟在我後面,目睹了全程,她很生氣,沖上來跟你母親吵了一架,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聽到這裏,姜棠心裏大概已經猜到那場車禍是怎麽來的了。

“我和你母親都追了出去,我太太跑到了大馬路上,結果剛好就沖上來一輛酒駕車,你母親當時想要拉回我太太,拉住了,但是兩人都沒來得及撤回……而我中途被一輛賣貨的車給撞了,比你母親慢了一分鐘,沒能救下她們兩個人。”

事情好像很複雜,又好像沒那麽複雜,困擾了姜棠這麽多年的疑問,忽然一下子就解開了。

也許周鴻所說的話也未必就是全貌,但姜棠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說的大約八九不離十。

要說還少些什麽,那應該就是那幾頁被撕掉的日記了。

姜棠不知應該以什麽樣的語氣來做出回應,她的嘴巴動了動,說了句,“所以車禍之後,您把您的親生女兒給送走了,因為周逢源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不可能接受這個孩子的存在。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樣做是利益最大化的結果,反正您對這個女兒也沒什麽感情,送走她可比養育她要簡單多了,也省了不少麻煩事。”

周鴻嘆了口氣,既沒有解釋也沒有否認,他那一臉沉重的表情,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我想着早晚有一天會見到你,這些陳年往事,也總該對她的女兒有個交待。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的,孩子竟然去到了你身邊。”

姜棠抿了抿嘴唇,她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

“那被撕掉的那幾頁日記,又是什麽內容呢?”

提起這個,周鴻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在我第一次看你母親的日記時,那本日記就已經被撕掉很多頁了。”

不是周鴻,那就是母親自己撕的?

可是到底是因為什麽理由,才會讓母親自己親手去撕掉那些日記呢?

走出周家大門之後,站在路邊,姜棠一邊想,一邊用手機裏的打車軟件叫着車。

好不容易叫到了出租車,姜棠收起手機,正準備抖一抖傘上的雨水,忽然一陣刺眼的車燈從她的左側照了過來,晃眼的很。

姜棠扭頭一看,一輛轎車朝她這邊駛來,随後,停在了她的身邊。

這顯然不是她叫的出租車,本來還以為是哪個吃飽了撐的在這裏拿遠光燈照人,結果一看到駕駛位上的司機,姜棠立刻就警惕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周逢源這時候突然追上來,肯定是沒什麽好事。

剛才在周家,她再三拒絕周鴻派人送她回家,周逢源也不是沒聽到,他現在跟了上來,八成又要發癫。

姜棠的心突突跳了幾下,都怪她光顧着想要弄清當年事情的經過和真相,一時糊了腦子,把周逢源這瘋茬給忘了。

果不其然,周逢源從車上下來之後,快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車裏面拽。

姜棠一驚,立馬喊了起來,還連手帶腳的扒着電線杆子不放。

周逢源這時卻忽然來了一句,“那本日記缺失的幾頁,是我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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