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邱杉一雖沒懷疑沈顏的身份，卻懷疑他“恢複了記憶”，想聯系沈家和警方一起搞掉邱家，然後洗白做大。

邱杉一自覺自己分析得十分有道理，進而怒火中燒，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栽培都白費了。

沈顏自然不會辯駁，反正這一切馬上也就結束了，按照劇本，他之後會被送往愛爾蘭。

沈顏突然有點晃神，不知道三元知道這件事後會如何？CI的人沒有自由，不管是他和三元，都不可能對自己的任務有拒絕權利，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可能。

但三元似乎根本沒有任何顧慮，他那麽直接那麽閃耀，帶來的希望像初升的太陽溫暖又有誘惑力，沈顏不得不承認，自己幾乎要心動了。

但只是幾乎。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有多重要，從小他待在CI裏看過許多犯罪案例，人心的可怕程度是沒有底線的，多少無辜的人被害，被卷入看不到底的深淵，又有多少負重前行的人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努力想挽回這一切？

如果能追溯到源頭，如果能為無辜的人做些什麽，他覺得是值得的。哪怕偶爾他自己也很想逃離，想做個普通人。

但說實在的，他早就忘記了該如何去當一個普通人。

沈顏長呼口氣，站起來不動聲色地看着周圍的保镖，盡量拖延時間：“你要說得就是這些？被害妄想症嗎？證據呢？”

“你包庇那個小白臉就是最好的證據。”邱杉一說着，揮了揮手，“帶下去，別弄死了，他可是我們挾持沈家的籌碼。”

保镖們陰森森地圍靠近沈顏：“是。”

邱杉一笑了一下：“我勸你最好別掙紮，否則受了傷……怎麽對得起你這張臉？”

沈顏并不擅長武力，但就算是不擅長，也比這些普通保镖強。

他微微放低了重心，兩手擡起，是傳統中華武術的起手式，有些像……太極？

邱杉一嗤笑一聲：“我看着你長大，你幾斤幾兩我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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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顏确實不常動用武力，但對付這些保镖還是綽綽有餘，一個四兩撥千斤再加借力打力，幾個保镖硬是沒能近他的身，反而互相撞在了一起。

沈顏趁對方露出破綻，立刻跑向艙門旁的窗戶，還沒擡手，一顆子彈嗖地在他手邊打出一個印記。

沈顏一頓，邱杉一站起來舉着槍說：“別給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邱杉一的槍口瞄準了沈顏的耳朵：“下一槍可就要見血了，你這張臉沒人舍得弄傷，不要逼我。”

沈顏回過頭來，清冷如畫的眉眼在月光下帶出嗜殺的冷意，哪怕是邱杉一不吃這一套，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沈顏的模樣就是用“傾國傾城”四字也難以形容他看向你時的那種震撼感——就仿佛他并不屬于人間一般。

邱杉一微微一遲疑，沈顏已經欺身上前，幾個保镖大喝一聲趕來阻止，沈顏的手指摸到了邱杉一的槍口，只一個巧勁——邱杉一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那槍口突然下沉，仿佛被狠狠重壓了一下，邱杉一在同時開了槍，那一槍打穿了地板，水蔓延了進來。

“日！”邱杉一大罵，這一次他不再遲疑，瞄準了沈顏的腿，只是一槍還沒下去，整艘船突然劇烈晃動，仿佛有什麽重物上船來了。

“怎麽回事？！”邱杉一大罵，就聽外面傳來凄慘叫聲，轉瞬即逝。

夜色涼涼，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情緒。

沈顏被一個保镖壓住了一只胳膊，趁人愣住的機會一個背摔将人扔了出去，他喘着氣往窗外看去，恰好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無法形容的眼睛，金色的瞳孔，沒有眼白，在夜色下放大的黑色瞳仁又大又黑，幾乎擠滿了整個眼眶，像是——巨大的貓眼。

沈顏被那雙眼睛一盯，整個人都發起毛來，雞皮疙瘩直冒。

但那雙眼睛很快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窗外的月色不知為何似乎更亮了一些，海浪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艙門被從外打開了，沈顏忙跑了出去，此時他才發現，這艘船不知何時居然自己出海了。

碼頭已經越來越遠，CI的人已經制服了埋伏的邱家人，邱杉一和保镖追出船頭，一看此情此景，更是大怒：“你果然跟條子是一夥的！”

邱杉一擡搶，然後面前閃過了一道黑影。

所有人：“？？”

寂靜的甲板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了無數野貓，什麽花色都有，它們嘴裏發出低低的威脅吼聲，露出了尖利的虎牙，胡須微微抖動，眼神兇狠。

邱杉一的槍也被其中一只野貓直接給一爪子扇到了地上，被其他貓給擋住了。

只是普通的野貓而已，但此刻幾個人被一群野貓包圍的場景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這、這是從哪兒來的？”邱杉一大吼。

幾個保镖紛紛搖頭，邱杉一怒道：“還愣着幹什麽！去開船！”

他們要轉移的位置并不在此，只是打算将沈顏活捉了後再離開。此時碼頭上來了人，更是印證了邱杉一的想法，但他也很疑惑，這批貨提前到了，而且他們是打算臨時轉移，怎麽會突然就出現這麽多人攔截？

邱杉一并不知道，他們早就被CI盯上，而CI是個隐秘部門，尋常人并不知道有這麽個部門的存在，更不知道他們的行動效率有多高。

邱杉一讓一個保镖去開船，但路卻被野貓給擋了，邱杉一又要去拿保镖的槍，靠近他的一群野貓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直接嘶吼着撲了上來。

那一瞬間，仿佛撲上來的并非是貓，而是殘酷的猛獸。

邱杉一和幾個保镖頓時被野貓包圍攻擊，尖利的爪牙撕破了他們的皮膚，在手背和脖頸上留下了大片的爪痕，鮮血直淌。

他們仿佛是将這幾個人當做了“食物”，下口并不留情，幾只野貓甚至在互相争執，想搶占更好的地盤便于“分食”。

一個保镖的手指很快被咬斷，另一個保镖的耳朵被撕裂，半挂在臉上，還有的捂住了眼睛，慘叫不止。

畫面逐漸變得鬼氣森森，仿佛海面上的月亮也透出了詭異的血色。

邱杉一驅趕不了，掙紮着頂着一身的貓跑進了船艙，沈顏呆呆地站着，那些貓仿佛沒看見他似的，并不靠近。

怎麽回事？沈顏心裏有點想法，但不敢确定。

他四下看看，找回神智後趕緊跑去駕駛艙，将船往碼頭開，快靠近的時候，駕駛艙後方堆着的貨物下，居然冒出一個灰頭土臉的人來。

這人早先藏在這裏睡覺，哪裏知道船突然啓動了自動航行，他又看到一群貓撲上船來，本想下船卻發現碼頭上似乎有警察，于是就躲在了這裏。

此時他看見沈顏，便想将他當做人質，從後方拔出匕首，猛地撲向了背對他開船的男人。

沈顏毫無防備，背後被捅了一刀，悶叫出聲被男人抓住脖子，匕首頂在腰側，說：“不準靠岸！開走！”

這人只是個負責開船運貨的，并不認識沈顏，此時借着月光才看到了沈顏的臉，頓時驚為天人。

他立刻起了邪念，一手死死锢着沈顏，說：“你跟着我走！你得聽我的！否則我殺了你！”

沈顏痛得說不出話來，他直覺那一刀避開了重要器官，但後背卻漸漸被血浸透了，身上也發起冷來。

但他不可能功虧一篑！哪怕是賠上性命，也得把這一船證物送到自己人手裏！

于是他根本不管脖子上锢着的手，掙紮着朝碼頭沖過去。

開船的人一看這人不聽，登時急了，他又舍不得将人殺了，便去掰他的手，兩人正拉扯，開船的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開，随即直接被掐着脖子頂到了門板上。

沈顏回頭，就見三元一身殺氣，渾身顫抖，雙手居然長出了絨毛，十指成為了鋒利的尖爪，死死扣進了男人脖子裏，生生抓出血洞來。

“妖……”那人嘶啞着喊了一聲，随即被三元直接扭斷了脖子，咽氣了。

沈顏愣愣地看着三元，三元轉過頭來，臉已經維持不住人臉的模樣，變得半人半貓，臉側冒出了長長白胡須，尖尖的耳朵也冒了出來。

沈顏看着他這半人半貓的模樣，還有那一半黑一半白的臉，突然福至心靈：“你是那只……野貓……？”

話音沒落，劇痛和失血過多令他一下軟了下來。

三元沖上前将人抱住，嘴裏發出焦躁的低咆，竟是連人話也說得有些磕巴起來了。

“是我的錯！”三元怒極，“我去收拾那個開槍打你的人了，我沒發現這裏還有一個！”

他太過自信了，太不把人類當回事了，太過自信的代價就是犯下低級錯誤。

沈顏喘了口氣，看着他：“你到底是不是CI的人啊？”

三元搖頭：“我不知道你說得是什麽，我是……八尾貓。”

“八尾……什麽？”沈顏覺得有點玄幻。

“我是一只修煉的八尾貓，修煉成功的那一天，我就是九尾貓了。”三元不知道跟人類怎麽解釋這個，他擡手掐了個訣，将沈顏的傷口堵住了，說，“不過我現在是七尾了，因為實現了你的一個願望，但是現在……”

他說着說着，整個身體就在逐漸變小，慢慢抱不住沈顏了。

沈顏吃力地撐着自己，吃驚：“你怎麽了？”

三元無奈：“我們不能殺生……否則修為盡毀……”

沈顏一時沒反應過來修為盡毀意味什麽。

三元慢慢變成了黑白貓的樣子，先是手腳，然後是身子，再是尾巴。沈顏看到他的尾巴在月下倒映出的影子裏有七條，然後逐一消散，最後只剩下了一條。

三元變成了貓，發出了“喵”的無奈聲音。

沈顏愣愣地跟他對視，片刻後道：“你不能……再變成人了嗎？”

三元又“喵”了一聲，走到沈顏的懷裏坐下了。

他看上去似乎變成了一只很普通的貓，但沈顏又知道，他一定聽得懂自己說什麽，只是不能回應自己了。

沈顏想起他去偷合同，然後還給那個老太婆，還有老太婆讓他照顧貓的事，一時間都想通了。

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三元——他在毫不知情下消耗了三元修煉的一條尾巴，又在毫不知情下讓三元為了自己破戒，損毀了他的修為。

“你是……傻子嗎？”沈顏不由發怒，抱着三元道，“為了我值得嗎？我甚至根本不了解你！人家都說貓智商低！你智商真的低！”

三元蹭了蹭沈顏的臉，讨好地喵了幾聲。

船到了岸邊，CI的人進來将人都抓走了，貨物也都帶走了。

有人來跟沈顏彙報，說邱芸葉那邊也被秘密抓捕了，之後他需要立刻轉機離開國內。沈顏頭一次違背了規則。

“我要見老大。”沈顏站在碼頭，風吹起他的碎發和衣擺，讓他顯出了令人生畏的氣質，他的衣擺上還沾滿了血跡，仿佛一朵開在忘川河邊的彼岸花，散發着誘惑卻嗜血的氣息。

CI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這是怎麽了，但不敢違逆他的要求，立刻聯系了CI高層。

沈顏緊緊摟着懷裏的黑白貓，他的身後，接連走出了無數野貓，場面看起來竟是有些恐怖。

但很快，那些野貓就各自散去了。

……

幾年後。

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

一個頭發烏黑，長相明顯是東方亞裔的男子走上階梯，準備進入家門，他手裏抱着牛皮紙袋，裏面裝着一些日用品和食物，在他的腳邊還跟着一只黑白花貓。那貓十分有靈性，亦步亦趨，完全不會跟主人分開，也不會亂跑，沒有什麽好奇心，身上還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

有路過的人都喊着可愛，給貓咪拍照，貓的主人便停了下來，站在階梯上露出了一點笑容。

這個男人長得十分美麗，五官精致無暇，皮膚白皙透着淡淡的紅潤，看起來很是溫柔。

他的頭發略微有些長了，便在脖頸後綁了一截小辮子，清秀的眉眼如上好的畫，甚至有自由畫家經常在路邊偷拍他，然後将他畫下來，再找着由頭來送畫給他。

連他每日路過的花店，都會有小姑娘紅着臉給他留下一朵玫瑰，只是這些人的好意總會被跟着他的那只貓打斷。

那貓撓過很多人，也對着可愛的小姑娘呲過牙，發出過威脅地低咆。每回都是男人輕輕捏他的後脖頸，再親一親耳朵尖，那貓才會安靜下來。

旁人只道主人和貓的關系好，卻不知這裏面還有一個很長的故事。

沈顏回了家，在壁爐前熱了一杯咖啡。

他将前幾日的花換掉，又拿出新買的小裝飾擺在窗臺前，左右看看滿意地點頭。

對面窗戶前，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朝他打招呼，黑白貓便面無表情的拉下窗簾，遮擋了那人的視線。

沈顏笑起來，在白色的盤子裏放上牛肉和鹿肉，然後和他一起在餐桌上吃飯。

幾年前邱家的事之後，沈顏見了CI的老大。那時候他才知道，CI不僅有超能力研究部，裏面有真正的超能力成員，還有一個神秘的部門，是離開人間許久的“妖族”。

這些妖族統一歸最大的道教協會分支部門“驅魔管理辦”負責收編和管理，其中妖族也在部門裏擔任一些職位，甚至還有人和妖的混血存在。

其中複雜，不一一而提。

妖族并不管人間雜事，他們只管那些人類不能處理的事。這些事，連沈顏也是不清楚的。

CI的高層知道了這只八尾貓的事，便跟沈顏談了談——現世的人間靈力稀薄，已經很難再有野生自修得道的妖族以及飛升的修道之人了，這只八尾竟是十分難得的野生妖族。

通過CI高層介紹，三元認識了在驅魔辦工作的另一只妖貓，人家的歲數比他可大多了，也早就修煉得道，是只正兒八經的九尾了。

那只妖貓得知了這事，自然是重視自己的後輩的，于是親傳了三元一些修煉之法，但三元破了殺戒，修煉還得慢慢來，但只要修出一尾，便能重新化作人形了。

三元不願離開沈顏，CI高層看在沈顏“降服”了一只妖族的面子上，便允許了三元跟随沈顏一起出任務的要求——妖族生性高傲，哪怕在人類的驅魔辦工作，其實也是跟人類有交易利益互換的，并非遵從于人。

沈顏無疑是少有的能令妖貓言聽計從的人類，自然也得到了CI的重視。

于是如此這般，兩人便一起出任務了。

幾年過去，三元似乎快要修回人形了，沈顏只拿他打趣并不催促——這麽多年相伴下來，沈顏也早拿他當家人了。

吃飯時，沈顏接了電話，下午錦家少爺會來探望他，順便告訴他國內追捕他的消息經過幾年時間已經淡了，他基本可以算是安全了。

錦家也知道沈顏跟沈家的關系，加上他又有邱家生意的資源，錦家自然是想利用他的。而錦家少爺在當年更對他一見鐘情，心裏始終帶着微妙的複雜情愫。這些都是沈顏可以利用的，只是現在有了三元“監視”，錦家少爺始終無法進一步。

沈顏跟三元說了一聲，三元頓時不滿起來，連飯也不吃了。

正此時門鈴響了，原來是錦少爺提前來了，對方還捧了一束花，帶了不少禮物，只是沈顏開門的瞬間，精心打扮過的少爺便愣住了，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身後。

沈顏心裏咯噔一下，回頭看去，就見幾年不見的高大男人出現在客廳裏——沒穿衣服，那許久不見的碩大又沉甸甸的男性标志十分耀武揚威，仿佛在挑釁般。

沈顏：“……”

錦少爺：“……”不由自主地，緩慢地夾緊了腿。

平靜的局面被打破，好戲馬上開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