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随後,她自夢中醒來,發了一身的冷汗,轉眸一看,窗棂外的天色已大亮。
她躺回榻上,傻傻地發起愣來。
“白初虹,你信我一次,我願用一世交換你的信任。”
驀地,昨夜聶紫綸送她回房時,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身前,低下頭對她傲氣萬千的宣示,忽然在耳畔響起。
她摸了摸左耳,又撫上前額,總覺着那兒的肌膚,還殘留着他當時呼出的熱息,以及爽冽似藥草香的氣味。
“一世啊……如此漫長,他怎能這般輕易的許下承諾?”
緋色的雙唇,喃喃說道。
她閉起眼,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那些。
經過昨夜,見過了莫香君,悟透了簡士昌為何割舍她的原因,她仿佛從一場糾纏已久的噩夢裏,徹底清醒過來。
上天給了她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她不該再賠給簡士昌。當然,仇依然得報,公道仍然得讨,但,她絕不會走到玉石俱焚的境地。
為此,她得好好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走。
洗漱過後,便有管事前來通傳,說聶紫綸一早便被皇帝召進宮裏議政,不過他已經吩咐好下人,幫她準備了早膳送進房裏。
“王爺可真有心,就連忙于公務也不忘照顧王妃。”茉香一邊張羅擺膳,一邊笑嘻嘻地說好話。
白初虹望着那一桌子的早膳,不禁失笑,聶紫綸這是把她當豬養嗎?即便是富貴人家,也沒人一早便吃得這般豐盛,簡直可以宴客了。
“王爺進宮前可有用膳?”白初虹問着送菜的丫鬟。
“王爺喝了碗蓮子粥便出府了。”小丫鬟怯生生地回話。
白初虹聞言詫然,“就這樣?王爺身邊沒其他人伺候嗎?”
不待小丫鬟回答,茉香便搶了話:“王妃有所不知,我們這次回府之後,由于住得近,奴婢才發現,原來平時主院裏除了管事與幾個老嬷嬷,沒有其他姨夫人伺候,王爺更不讓那些姨夫人進主院。”
“那胡錦呢?她不是……”提起此人,白初虹才想起,浚王府後宅還有其他女人等着争寵,不禁愣了愣。
後宅争寵,這是她過去在安陽王府從未有過的事,自然不曾想起。
“說也奇怪,王爺只是讓胡姨夫人主持中饋,倒也沒見王爺召她伺候過。”
白初虹垂眸尋思,心下忖道:聶紫綸把這些女人納進王府,卻沒多待見她們,想來這些女子,也不過是政治鬥争下的犧牲品,并非他所愛。
只是,人到底已經娶進門,他總不能這樣晾着……
莫名地,當她想及聶紫綸對另一個女人眉眼含笑,百般寵愛的情景,胸口竟隐隐發堵。
“王妃,您怎麽了?”察覺她面色不好,茉香出聲關切。
白初虹回神,輕笑搖首,執起雙箸,有些食之無味的用起早膳。
用膳完畢,外頭灑掃的小丫鬟前來禀告:“啓禀王妃,胡姨夫人求見。”
茉香小聲嘟囔:“哎呀,才剛說着呢,立馬就出現了,難不成她是養了小鬼?”
白初虹哭笑不得,“少瞎說。”
茉香切了一聲,拾掇拾掇便退下。
不多時,胡錦領着一名貼身丫鬟進了外間,客客氣氣的行了大禮。
這次白初虹再回浚王府,還住進了主院,明眼人都曉得,她的身份與以往不同,胡錦自然不敢再像先前那樣,有意無意的失禮冒犯。
“找我有事?”白初虹端着溫婉淺笑,直望着胡錦。
面對這些後姹女人,她的心思頗為微妙,畢竟心态上她不把自己當成浚王妃,更不認為自己是聶紫綸的女人,自然也就不會在這些女人面前,端出正室的架子。
胡錦目光閃燦,笑吟吟地道:“妾身是來給王妃請安的。”
白初虹只覺她笑裏透着一絲古怪,不禁多了幾分提防。
“坐吧。”她望向一旁的繡墩。
胡錦大大方方落坐,啜了一口茉香送上來的大紅袍,道:“王妃真是好福氣,能得王爺這般疼寵,即便幾次觸怒了王爺,也不見王爺冷落王妃。”
白初虹聽出她話中有話,不動聲色的笑笑。“王爺生性大度,不與我這樣不懂事的婦道人家計較。”
“妾身一直不明白,王爺過去對王妃……”胡錦故意頓了下,又觑了觑她。
白初虹太清楚她那些小把戲,絲毫不為所動。
“如今王爺對待王妃,與昔日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教妾身好生豔羨。”
“你究竟想與我說什麽?”白初虹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瞞王妃,畢竟王府就這麽點大,下人來來去去,難免會嚼上舌根……”
說着,胡錦頓了下,別具深意的觑着她,眼中帶着幾分猜忌與好奇。
白初虹心中一凜。糟了,莫不是主院裏有胡錦的眼線?
“畢竟這些年來後宅一向交由妾身治理,下人間傳的那些話,終歸會流進妾身耳裏。近日,妾身聽聞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異事,便忍不住前來請教王妃。”
言至此,胡錦望着她的目光,添了一絲淩厲,面上卻還是笑吟吟的。
“王妃可是熟識已故的安陽王妃?”胡錦冷不防地問道。
“我與安陽王妃曾有過幾面之緣。”白初虹也不否認,只是避重就輕的回答。
“王妃可還記得,先前妾身向您提過,王爺似乎對安陽王妃有特殊的情分?”
“我記得。”
“那麽,王妃是用了什麽法子,迷了王爺的心竅,讓王爺将您錯認為死去的安陽王妃?”
聽出胡錦話中的尖銳苛刻,白初虹秀眉一擰,心下忖道:胡錦這是誤以為她在裝神弄鬼,騙得了聶紫綸的寵愛?
是呀,想必世上沒人想得到,死去之人,竟能借體還魂,重新為人這樣玄奧離奇的事吧。
若非親身經歷,如她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定是不信的。
幸好,胡錦想錯了,否則恐怕會招來更多麻煩。
白初虹暗自松了口氣,面容揚起清淺的笑,瞥見此笑,胡錦的臉色微變,眼中漸生狐疑。
“既然你也曉得王爺頗是欣賞安陽王妃,王爺又怎會将我錯認為她?”
胡錦見她擺明不認,笑道:“妾身聽聞坊間有些方士術師,精通某些旁門左道的陰陽玄術……”
“夠了!”驀地,茉香一聲怒斥,打斷了胡錦未完的話。
胡錦瞪住茉香,“你這是做什麽?我與王妃說話,你一個丫鬟插什麽嘴?”
茉香怒道:“胡姨夫人,您這是在做什麽?趁着王爺不在的時候,來這兒胡言亂語,還敢質問起王妃來!怎麽說我家主子都是王妃,王爺不在,王妃最大,您充其量就是個姨娘,怎能以下犯上?!”
先前是因為自家主子遭下放田莊,為求自保,也害怕遭逐出府,茉香才一直吞忍着,如今主子被接回王府,重得王爺寵愛,自己也不必再擔心受怕,此刻對上胡錦這個叛徒,茉香早已忍無可忍,想替主子讨回公道。
胡錦被教訓得臉色漲紅,抓起茶瓷便要往茉香那頭扔去,白初虹這才斂起笑,喊來了外頭的管事與随從。“來人,送胡姨娘出去。”
幾個随從可是聶紫綸親口發落下來的,自然不敢怠慢,随即進門請人,胡錦自知形勢比人弱,只能滿臉不甘的離開。
“爽快!”茉香鼓掌叫好。
白初虹一臉頭疼的訓道:“你這是做什麽?我們早晚都要從王府離開,你又必與她較真,随她去吧。”
茉香愣住,“離開?王妃,您在說什麽?我們為什麽要離開王府?如今王爺把王妃當掌中寶,再過不久,肯定就會讓王妃主持中饋,您就是這座王府的第二個主子,憑什麽我們得離開?”
白初虹一時心急,方會說漏了嘴,不由得有些懊惱,正愁不知該怎麽瞞騙過去,免得這個憨直的茉香節外生枝。
“王妃,有個自稱連思賢的男子,說是您的舊識,一直守在王府門外求見。”
前院的丫鬟進了屋,恭敬的行禮通報。
今兒個是什麽日子,怎麽突然一堆人來求見?白初虹好笑的忖道。
不過,這人來得正好,适時為她解圍,沖着這一點,她都該前去一見。
“王妃,您這是要做什麽?”見她起身,茉香不禁納悶。
“自然是去見見那位舊識。”